第 12 章 焰尾02

趙炎匆匆走進來,語氣急切,“爺——”

蓮臺坐懷?巫馬定瀾合上正在翻閱的《錦城李氏家族轶事雜記》,随手将書籍遞給進門的趙炎,“這本書是從哪裏找來的?”

趙炎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又給咽回了肚子裏。他一頭霧水的接過巫馬定瀾遞過來的書籍,随意翻開看了幾頁,然後有些不解的擡頭看巫馬定瀾,“王爺,錦城李氏家族,這個不就是新任狀元郎李濟正的家族嗎?至于這書籍的來處,就是下面的人在街上随手收來的。”

巫馬定瀾默了一會兒,吩咐道,“派人去把他找來。”

“爺是說李濟正?”

“嗯。”

“是!”趙炎也沒問緣由,轉身就要出去,卻又突然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于是皺着眉停下來悶聲開口,“爺,剛才巡邏隊的人來彙報,說石山尾又發現了一具新屍體,身份已查明,是住在附近的獵戶。”

巫馬定瀾疲憊的揉揉眉頭,連續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他的嗓子已經有些沙啞,“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趙炎看他這樣,張了張嘴想開口,卻又覺得此刻無論說什麽都無非是幾句蒼白無力的安慰罷了。抱了抱拳便風風火火的轉身大步跨出書房。

李濟正還未正式任官,只是斬獲了三元及第的才子頭銜,有了狀元爺這個稱號。正值春風得意馬蹄疾之際,突然被人傳喚到平王府,他心裏其實是非常忐忑的。

名滿天下的平王誰不知道?但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感到疑慮。

傳言,平王年初戍邊歸京後,恰逢皇帝正在為石山尾的殺人案件煩惱,而京師府尹又久久都破不了案,所以皇帝便下诏委派給他全權負責處理這個案子。

如今案件前前後後已經拖了近半年,還是沒有絲毫的進展,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他不得不猜想,難不成是案子和自己牽扯上了什麽關系?所以平王才會找他來問話。

李濟正跟着家丁走進府裏,微低着頭跨過堂屋的門檻,餘光瞥見堂上有一人端坐着,趕緊執手行禮,“草民李濟正,見過王爺。”

他還未通過吏部任職,并無官職在身,自稱一聲草民合情合理。

“李濟正是吧?坐。”看到渾身書卷氣息濃重的青年走進來,巫馬定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并未刻意掩飾或釋放自身的氣息,但其久經疆場帶來的殺伐決絕的煞氣,還有上位者與生俱來的霸氣,還是展露無遺。

李濟正頂着駭人的壓力,戰戰兢兢的在太師椅上坐下,接過丫環遞來的茶水連着抿了兩口平複緊張不安的心情,也不敢随意的左顧右盼。

可他等了好大一會兒,還是沒有聽見巫馬定瀾開口問他話,李濟正有些奇怪,壯着膽子擡起頭,恰好與巫馬定瀾四目相對。

巫馬定瀾比他想象中的要年輕許多,還十分俊美。

“很好奇本王找你來的目的?”巫馬定瀾像是同友人交談一樣,随口問道。

“是。”李濟正也實誠,說完還趕緊低下頭,很不敢和巫馬定瀾那好似能一眼看穿自己所想的眼睛對視。

巫馬定瀾悶笑一聲,也沒有為難他,把擺在桌上的書籍遞給身後的丫環,然後拿過去給李濟正看,“認識嗎?”

李濟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心裏思索的是,難不成平王是想要考考自己這個新科狀元合不合格?他十分疑惑的接過書籍,只是看了一眼封面就擡頭去看巫馬定瀾,“回王爺,草民認識。這是草民祖上傳下來的家族轶事簿。”

“你不看看裏邊的內容嗎?”巫馬定瀾玩味的注視着他。

李濟正沒有遲疑的搖了搖頭,眉間帶着幾分苦澀,“這本雜記早些年被經商的叔父拿來刊印發布後,就在大街小巷廣為流傳了。草民也是自小就熟讀,所以裏面具體寫了些什麽,已經能倒背如流。”

“哦?”巫馬定瀾挑挑眉,“那不知道可否請狀元爺給本王講講裏面蓮臺靖川的故事。”

雖話說出來是詢問,語氣卻不容置喙。

既然已經能說出故事的名字,自然也應該能過了才對,分明看了就能一目了然的故事,還特意要自己來說一遍?

李濟正能三元及第,榮登金榜,肯定不能是什麽非常愚鈍的人,所以腦子轉了轉,大概就猜到巫馬定瀾的這個舉動,應該是想從他這裏知道些書上沒記載的內容。

于是稍稍回憶了一下後,就斟酌着開口,“蓮臺靖川是雜記裏收錄的第二個故事,傳言也是因為這個故事,先祖才萌生了寫家族轶事雜記的念頭。靖川是本家直系的第七代家主,仙逝距今已經有好幾百年。

故事說的是靖川家主少年時,因為一心向佛,所以感化了彌勒佛坐下的蓮臺認他為主,以致于身形和神情都變得和彌勒佛相似。後來還是有幸得到第六代家主的舊友,吳大人引薦來的一位女高人解救,取出了滲入心頭的彌勒佛玉佩,靖川家主最後才得以痊愈。”

“那有沒有其他的記載,說明那江洲漓後來的具體去處?”巫馬定瀾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明意圖。

江洲漓就是李濟正說的故事裏的女高人。

巫馬定瀾都已經這樣示意了,他也很快就明白過來,巫馬定瀾這是在為石山尾的詭異案子煩惱,病急亂投醫了。

知道沒自己什麽事,李濟正就放下心了,“如此荒誕的故事,是真是假還不知道,即便就算是真的有高人的存在,又哪裏會輕易的就讓人知道她的去處呢。”

李濟正說的話不無道理,巫馬定瀾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也不知是在失望還是在思考。

松懈下來,李濟正心中忽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他努力想了想,抓住思緒憶起了另外一件可能和巫馬定瀾問的有關聯的事情。

“說起這個故事的真假,前兩年族裏給老祖先修建陵園的時候,有大規模遷過墳。那時候就傳出過說彌勒佛玉佩真實存在的言論,說是陪葬在靖川家主的墓中,因為被心頭血浸染過,是通紅的。有好些人親眼所見,但後來族長下令不許談起,也就不了了之了。”

巫馬定瀾慢慢的擡起頭,墨眸深深的直視着他,直看得李濟正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裏放,感到頗為不好意思了,薄唇才輕啓。卻是說出了一句讓李濟正懊惱無比,恨不得把方才多管閑事的話收回去,再抽自己幾耳光的話。

“馬上聯系李家現任的家主,準備好開棺,本王要去查驗真假。”

李濟正眼睛瞪得老圓,“王……王爺是說,開棺查驗?”

“狀元爺的耳朵似乎不太好使呀。”巫馬定瀾也沒有和他廢話,直接放下茶盞起身,大步款款的走出了堂屋,留得李濟正看着他修長的背影越走越遠,怔住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古語有言,逝者為大。

就算是王爺也不能如此無禮的對待已逝的子民吧?

他心裏抱着一絲希冀,因為不知道要怎麽跟家主交代事情是由他引起的。

而等李濟正之後因為引來橫禍,被族長罰跪在李氏宗祠裏向老祖宗忏悔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到底是小瞧了巫馬定瀾的決心和魄力。

這位在疆場統領着千軍萬馬,還戰功累累的王爺,怎麽可能按常理出牌。

李氏現任家主李安順,正是李濟正之前提到的那位把雜記印刷出來發行的叔父。

李安順在錦城經營着幾家書齋和畫館,也算是小有名氣的鄉紳。

在收到李濟正飛鴿傳書來的消息後,是一邊恨其不争,另一邊還要着手準備各項事宜。

李氏的陵園,修建在錦城外十裏遠的畢方山上。

此山與傳說中的火鳥同名,傳說是源于此山多楓樹。

每年入秋後,畢方山上滿山的楓葉都紅得嬌豔如火,将整座山林都嚴嚴實實的覆蓋住,成為一座“火山”。

木生畢方而木生火,故得名。

李氏有族規,除去每年的冬至日,以及來年清明的掃墓獻祭外,平素族人們是不許私自進山的,連附近的獵戶也不能随意踏入這個山頭,就怕驚擾到老祖宗休息。

他們是東方天色微白的時候從錦城出發的,因為途中費了點時間,加之到達後還需要開路,所以行進的速度并不快,到辰時過半才終于到達畢方山的山麓。

李氏族人不是第一次到這裏來了,抖了抖褲腿和衣袖處的露水,就開始沿着山脊深入腹地。

巫馬定瀾一邊跟着他們走,一邊漫不經心的觀察附近地形。

畢方并非只有高大的楓樹林,還有些矮矮的松樹,許是被楓樹擋了陽光雨露,發育得有些良莠不齊。在林間沉默着埋頭前行,走了差不多有半個時辰,等太陽慢慢升起後,衆人才終于走到畢方山的背面。

李氏族人在前邊示範,後邊接連仿照,抓住樹枝沿着緩坡小心的滑下去。

高山腳下的山坳谷地樹木茂盛,有小溪流潺潺流過,魚蝦在其中跳躍嬉戲。

帶路的兩個李氏族人已經熱得汗流浃背,豪氣的走過去蹲下掬了捧清水洗了把臉。另有兩個李氏族人下來後就在畢方山腳,植被看起來異常厚實茂密的地方來回走動,伸手到處按按,直到找到一處會往下凹進去的地方。

兩人相視着點點頭,然後拿起別在腰後的柴刀,輕輕劈斷撥開雜亂的灌木從。

隐藏在植被下面的是個黑幽幽的圓形洞口。洞口高出地面兩尺左右,有大半個成年人那麽高,只要貓着點腰就能整個人都輕松的進去裏面。

李安順指着洞口對正皺着眉頭思量的巫馬定瀾解釋道,“王爺,陵園藏在山體中,我們要沿着這山洞進去。”

“這是你們開辟的?”巫馬定瀾挑挑眉,在山體中?他擡頭看看巍峨的畢方山,那可說不定還有多遠呢,如此浩大的工程,單憑一個李氏家族,他可不認為能耗費得起,并在幾年內就迅速完工。

李安順果然搖搖頭否認,“說來可能王爺也不信。這裏其實是處早已存在的墓室。前幾年整理祖上留下來的典籍,在一本靖川家主手寫的典籍裏發現的記載,但也沒細說是誰的陵墓,只留下破解裏面機關的方法。說讓我們來清理這個墓室,之後使用權就給我們。”

“靖川家主?”難道這也是巧合?

“正是,就是蓮臺坐懷的那位家主。族譜記載靖川家主高壽,活了百年,去世後遵佛禮火化,所以王爺不必開棺了。”李安順稍作解釋,“等我們依着典籍記載找來這裏的時候,卻發現早已經有人誤闖進去過了,裏面的機關被破壞了不少,散落的骸骨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主墓室的棺椁空了,也就更無法确定墓室主人的身份。”

巫馬定瀾沉思着沒說話,趙炎知道他現在不喜歡被人打擾,便截了李安順想開口問話的勢頭,“還請李家主在前邊帶路。”

“好……好的。”李安順招呼了一聲注意安全,率先把袍子撩起來紮在褲腰上,然後彎着腰走進山洞裏。

巫馬定瀾跟在後邊進了山洞,發現山洞只是在外邊看着幽暗而已,過了洞口那窄小的一小段路,裏面就豁然開朗。遠遠的還能看見有細微的光傳來,而且越走越寬敞。

走了大概一刻多鐘後,細聽有水流聲傳來,果然前方轉了個大拐彎之後,出現了一個地下暗河沖刷出來的洞窟。洞窟中大大小小的鐘乳石倒垂着,水滴沿着鐘乳石的倒尖落到才到腳踝深的河水裏。

河流下游的淺灘附近有幾葉小木舟,只能供兩人乘坐的那種,各被四根凸起在水面有三四尺高的石柱擡着。

誰會在這種人都沒有的地方放幾葉小舟?巫馬定瀾沿暗河流動的方向看去。因着河道變窄,河水彙集加深,流速快了很多。河道兩邊還有不少大礁石,看起來異常險峻。

李氏族人淌水過去把幾葉小木舟給擡起來放到水裏,印證了他的猜想。

出發之前李安順就已經提過人不能太多,所以巫馬定瀾只帶了趙炎和兩個侍衛來,小舟剛好載完所有人。

依次有序的坐上木舟,腳下用力往柱子上一頂,木舟就被推離原來的位置,進到了狹窄的深水道裏。頭頂也瞬間就被黑暗籠罩,巫馬定瀾在一個側身躲過頭頂垂下來的鐘乳石後,便直接就勢躺下,開始閉目養神。

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只感覺得到木舟開始急速前進,好像到了落差巨大的河段,周圍滿是驚呼聲。然後是巨大的碰撞,差點将整條木舟都翻轉過來。

等到船身再次安定下來,巫馬定瀾睜開眼睛發現他已經到了一處水潭的岸邊,衆人的小舟也都聚集在這裏,水潭有三邊黑得看不見邊際,也看不出來到底這個水潭有多寬。

漢白玉階梯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通往上面精致高大的陵門。

這就是李安順所說的陵墓?

巫馬定瀾仔細看這墓室的規格,處處彰顯着墓主人身份地位不低。也能說得通為什麽墓室要建在如此隐蔽神秘的地方了,若非有人帶路,除非真的是誤打誤撞進來,否則應該真的很難被人發現。

但他有點想不明白,為什麽墓室主人會把陵墓的位置告訴李靖川,還讓李氏的人來清理,并說明清理後就可以自由處決,是猜到自己的屍首會被盜?還是這裏其實根本就是座空墓?

墓室的主人到底是什麽身份,和李靖川又有什麽關系呢?

巫馬定瀾進到墓室後,先大體的環顧了一圈周圍。灰色花紋磚鑲嵌成圓拱形的穹窿造型,磚上雕刻着好些簡易的線面圖案,有衣袂飄逸的仙人飛天,還有滾滾翻卷的雲霧。

再往前邊左右看,墓室長約三丈寬兩丈,非常的幹淨整潔,也可以說是空曠無物,沒有擺放任何雜物随葬品。牆壁也如天頂一般,是由大塊的方形花紋磚鑲嵌起,上邊雕着威風凜凜的獅子野獸。

穹窿與牆壁相接的地方,燃着幾十盞相同款式的青銅長明燈。

最後才是看向墓室中央位置,那裏擺放着金絲楠木質的棺椁,木紋有金絲,結山水之景,隐隐還有香味飄散。

棺椁外部則直接用朱漆勾勒出了各種花紋和符咒。

“棺椁是空的,我們來的時候已經被打開了,裏面什麽都沒有,是後來清理的時候才給複原合上的。”李安順指了指角落的小門,“歷代家主的骨灰都在裏面供奉着。”

“嗯。”巫馬定瀾一邊跟着他往裏走,心中卻一邊在想為什麽棺椁上要畫符咒,那不是鎮壓厲鬼妖孽時才做的嗎?

偏室的裝飾比主墓室要遜色許多,簡單的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空間。李氏家族歷代家主的骨灰和牌位就供奉在幾張香案上,李安順先上香請罪,絮絮叨叨了一番,然後才領着巫馬定瀾走向李靖川的牌位。

李靖川的牌位與其他人的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就是除了骨灰盒外,牌位旁邊還多了個巴掌大的黑色小木盒子。

李安順把盒子打開,“王爺想知道的故事的真假,草民也不能解答,只能王爺自己判斷了。”

巫馬定瀾沒說話,只是盯着盒子看,盒子裏面的黑色綢布上,赫然躺着一塊赤色的彌勒佛樣式的玉佩,紅黑交錯相映,觸目驚心。

第 15 章 夢

事情說起來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在離世九百多年之後,柳厭離迎來了作為鬼的第一個夢,确切來說還是白日夢。

雖然沒有生命的鬼到底能不能做夢這個問題還待商榷,但這事還是千真萬确的發生了,還發生的蹊跷無比。

當夢境降臨的時候,她正拖着因意圖反抗而被順手揍個半死再五花大綁的鬼魂往鬼門關艱難的挪動。只見她把勾魂用的鐵鏈搭在肩上,雙腿成弓步,兩手死死抓住鏈尾,腰部發力,使出吃奶得勁把身後躺着撒潑打滾的鬼魂往前拖,沒走幾步,便累得氣喘籲籲。

救命,光把這個死胖子拖到這裏,就花了她半個晚上的時間。

一屁股坐到地上,柳厭離恨不得伸出舌頭來幫助喘氣,完全沒注意到某個賊心不死的球狀物體在身後探頭探腦,趁她不注意,偷偷往來時的方向滾了滾。等她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往後看時,對方與她之間已經多出了十來步的距離,看到恐怖的敵人發現了自己的小動作,圓球面露驚恐,一不做二不休的拼命滾動起來,感覺全身的血氣都往頭上湧去的柳厭離飛起一腳,踢向目标高高聳起的肚皮……

就在這時,她眼前一花,失去了意識。

事後,柳厭離面帶血淚的撓牆,悔恨不已。

尼瑪,做了九百多年的鬼,竟然因為區區起來快了的緣由就暈倒了!

等她重新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面銅鏡前,看了看桌子上擺着的花钿和首飾箱裏擺放整齊的步搖發簪,又迅速掃視了一圈房內的布置,柳厭離突然懷疑自己是被卷進了傳說中的時空亂流。

先不說屋子裏的齊刷刷泛着懷舊氣息的擺設,哪個腦子正常的大家小姐會想把過時了九百多年的花钿樣式往腦門上貼啊!絕對會被當成瘋子關起來的!

本着确認境遇,圖謀再戰的思想,柳無常從凳子上竄起來想要翻箱倒櫃,卻腳下一絆差點摔了個大馬趴。她這時才發現身上那件常年不洗不換的白色無常服變成了一套生前非常流行的女式長裙,穿着這種複雜又累贅的衣服還想上蹿下跳,那才真是癡人說夢。

好在銅鏡裏映出的臉還是看到膩歪的那張,熟練的撩起裙角塞到了腰帶裏,恢複了方便的活動狀态的柳厭離再次确認了自己活着的時候離端莊賢淑十萬八千裏遠的悲催事實。

一向自诩為大家閨秀的柳無常很傷心,可是有人比她更傷心。

“小姐?!”

以足以驚起渡鴉無數的尖叫先發制人的是一名丫鬟打扮的少女,她眼睛瞪得猶如銅鈴,嘴巴張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好像眼前的不是自家小姐而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牛頭怪。

同樣飽受驚吓的還有披着人皮的牛頭怪,不,披着小姐皮的柳厭離,她無比震驚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丫鬟,嘴唇哆哆嗦嗦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來,忽然間她幾步沖到房間裏唯一的書桌前,從紙鎮下随便抽出一副寫得歪歪扭扭的字,面色頓時變得十分好看起來。

雖然經過這麽多年,在師父的竹板教育下,她已經能把陰間通用的斂文寫的堪比繡花小篆,但是活着時候那一手丢人無比的狗爬無論何時看到都是這麽的觸目驚心。

她僵硬的轉頭,沖還保持着石化狀态的丫鬟吐出兩個字。

“紅苕?”

被點名的丫鬟被驚的差點跳起來。

不過差點被吓得一蹦三尺高的絕對是語出驚人的柳無常本人,因為她此刻方才徹底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身處何種境地。

不是什麽子虛烏有的時空亂流,更不是某個惡趣味的複古狂人的惡意險境,她此刻是真真切切的在自己的記憶裏,通俗來講就是她在做夢。

先不提鬼能做夢是多麽異常的事情,單是她自己能這麽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就很是古怪了,偷偷的掐一下大腿,果不其然,一點也不疼。

完全沒有相關應對經驗的柳厭離決定先靜觀其變,總歸自己不會把自己給活活掐死。這麽一想,原本僵持的夢境就順利的自行發展了下來,原本呆立的紅苕走了過來,麻利的将裙角從腰帶解放了出來,迅速的幫她整了整裝,嘴裏還閑不住的絮叨。

“小姐您這是怎麽了?不是說要好好裝扮一下嗎?怎麽奴婢只是出去看了一眼的功夫您就折騰成了這樣子?”

柳厭離盯着丫鬟黑色的發頂有些恍惚,也許是前些日子曾短暫的與自己的肉身合二為一過,原本在時間和孟婆湯的雙重作用下變的支離破碎的記憶竟然也有了些清晰的輪廓,起碼以前的她是絕對想不起這個從小伺候自己的丫鬟到底是叫“紅苕”還是“綠柳”。

在成為鬼差的那一刻就被迫抛棄的過去竟然又有了回憶起來的隐隐趨勢,沒心沒肺如她也要五味雜陳一下兩下來表示自己糾結的內心。

“真是的,以往大少爺回來,您可不會這樣胡鬧。”

聽到“大少爺”三個字,柳厭離感覺到一股喜悅之情從心底湧了上來,她聽見自己帶着雀躍的聲音。

“紅苕!你方才去前廳可打聽清楚了?大哥回來了嗎?”

“清楚了,清楚了,現下大少爺和老爺夫人都在大堂呢……”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推開了還沒說完的紅苕,不顧身後一疊聲的叫喚,身體自發的往門外跑去。作為家中唯一的嫡親小姐,柳厭離的繡樓在後院的最深處,與位于前院的大堂之間相隔了不知多少道廊坊,可惜無論她怎麽回憶也想不起來父親到底是從事何種職業才能讓他們住得起這樣一所精致寬敞的宅院。

趁她胡思亂想的當,大堂已經近在眼前,三步并作兩步邁進門去,一直侯立在門旁的管家笑着扶了她一把,只見落座于主位的中年夫婦的下首,一名青衣青年正俯首喝茶。

看着她長大的管家,慈祥的爹娘,還有同父異母卻感情深厚的庶出大哥,這一切都是記憶裏對的上號的,這一切都是她曾經無比熟悉的,但是她內心深處卻極為不安,仿佛有什麽極為關鍵的東西被忽視了。

柳厭離一邊苦惱的思索着,一邊不由自主的向青衣青年走去,青年似乎也發現了她的存在,放下了茶杯,擡頭向她招手,五官卻極為模糊。

一步、兩步、三步……她在心裏默默數着,直到與青年只有一步之遙,她終于看清了對方的長相。

可那卻是一張毫無五官一片空白的臉!

柳厭離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此刻她猛然想起自己到底忽視了什麽。為什麽一路跑過來偌大的一個院子卻沒有碰到一個除了紅苕以外的下仆?為什麽大堂裏只有管家一個人在伺候?因為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全部都是先她一步離世的親近之人!

先是爹娘相繼暴斃,然後是大哥在趕回家的途中意外身亡,再來是管家身中劇□□石無救,緊接着是紅苕被誣與人私通,為證清白觸柱而亡,最後孤立無援的她在複仇無望的情況下自戕死……

這一件件血海深仇她竟然都忘得一幹二淨,而寧願化身厲鬼也要碎屍萬段的仇人更是連個模糊的影子都想不起來!

她當初為了不去投胎,權宜之下拜了謝必安為師,沒想到到了最後竟然把原本的目的都權宜了進去,如果不是機緣巧合之下恢複了一點記憶,恐怕往後的日日夜夜都要這麽權宜成了笑話!

手指不受控制的捏緊,似乎恨不得讓指甲就這麽陷入血肉,腹部卻猛然傳來一陣劇痛,似乎被人狠狠的踹了一腳。

劇烈的疼痛徹底喚醒了柳厭離的意識,清醒之後卻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更荒唐的局面,茫然的看着掙脫自己束縛正捂着脖子猛烈咳嗽的男子和暴長數寸的指甲,她利用鬼出色的夜視能力環視四周。看樣子像是酆都鎮的義莊,可她昏迷前明明在鬼門關附近怎麽現在卻在這裏?

柳厭離用手扶着緊靠的棺木想要站起來,卻整個人愣在了那裏,棺材上用鉑金燙出的“柳非宓”三個字化為千萬把銳利的刀子,刺得她眼睛生痛。

第 11 章 焰尾01

此時已經是四月底,九州都已正是步入到雨季,是一年裏最陰郁的時節,雲城的也不例外的到處濕漉漉的,黴氣隐隐。

镖局只要把人安全的送到城門口,就算是結束這次走镖了。

其他的雇傭者都有人來接,因為是官家的公子小姐,家裏人不放心也說得過去。江洲漓和樓初心卻沒什麽心情像他們一樣看什麽都新奇,所以直接沒進城,和張望山一行道謝後,就在城外掉頭雇了另一輛馬車往清風津去。

清風津是個小渡口,有早市和晚市之別。

早市開始得早,路上常哄鬧熙攘且雜亂無章。往來的都是些販夫走卒,會把大筐大筐的新鮮河魚買下再用車拉走,轉手送往周邊的酒樓飯館和深宅大院,濃濃的魚腥味會一直飄在空氣中久久不散。

晚市也賣魚,但都是些早市賣剩下的魚,或者漁民們傍晚才捕上來的只有少量的新鮮河魚。這個時候天氣熱一些,悶悶的,魚腥味會比早市的時候難聞許多。

樓府在清風津鎮外的西南方向,離着鎮上大約有三四裏遠,需要穿過鎮子才能前往。

那個地方偏僻,但依山傍水的環境卻是很好,周圍的百姓人家也不多,背後不遠處就是有名的虎嘯山。

虎嘯山上有沒有真老虎大夥都不知道,因為暫時也沒人見到過,只是因為山中時常有嘯聲響起傳來,所以百姓以此稱呼,久而久之也就默認下來了這個名字。

江洲漓和樓初心坐着馬車穿過腥臭味濃重的河岸,還能聽着外面市井百姓在讨價還價的聲音,突然就生出一種這樣的生活很美好的感覺。

馬車繼續往前走,路過稀稀疏疏的居民聚落,又過了一座小石拱橋,車夫沒有預料的停下來,然後是說什麽也不願再往前走,說的寧願少受些銀兩也不走。

江洲漓問了樓初心,知道離得也不遠了,便不為難車夫,兩人下車來步行。

樓府在清風津這一帶果然很有名,周圍百姓也都很害怕,看到最近的房子離着樓府的舊址都有一兩裏路的距離,江洲漓十分的好笑,也難怪車夫才過了石橋就猜到了她們的目的地,怎麽說都不想再靠近。

要不是她們雇車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只說是到清風津,估摸着車夫直接就不會接下這個生意了。

路過前方廢棄的土坯房後,轉了個大圓彎,前方視野所見的這一片土地都很寬廣平坦,視線的盡頭則是座低矮的小丘陵。

樓府原先就坐落在這山腳下,占地面積極廣,外圍青瓦白牆很素色,還有小溪環抱,石橋溝通。只不過黑色的厚實大門常常緊緊閉,牌匾上描着樓府兩個金字,左右大紅燈籠在風中輕輕的搖晃。

但現在看去,除去一片焦黑的廢墟外,再無其他。

樓初心領着江洲漓繞過廢墟,然後兩人就像是突然進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裏。周圍景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很快變化成一個古戰場。

冷兵器時代的戰場,全是靠血肉為盾的近距離拼殺,到處彌漫着烽火狼煙,穿着厚重戰甲的士兵們站在戰車上前進,武裝着青銅制造的矛盾刀戟,吶喊厮殺聲響徹雲霄。

這裏像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甚至還能聞見空氣中的血腥味,拼殺的士兵們也能看見她們,舉着武器就直接沖了過來。

奇門遁甲中的陣法,根據陰陽五行的方位來布局,能夠讓身處其中的人産生幻覺,若是陣法的開啓者不主動關閉陣法,而裏面的人又不能自行破解,就會被困死在陣中。

□□已經要到江洲漓的眉心位置,幻境卻突然消失不見了,景物一變,她們又到了一處桃樹林裏。

暮春的桃樹林,桃花正開得非常爛漫,粉嫩粉嫩的花瓣漫天飛舞。樹下的青草也冒了嫩芽,遙看是一片綠油油的生機,花瓣随意散落在草地各個角落,蜿蜒曲折的石板小徑四通八達,通往看不見盡頭的未知的遠方,那裏被朦胧的霧氣籠罩。

“陰陽連環陣?”江洲漓挑挑眉。

樓初心不好意思的笑笑,“爺爺說只是一個陣法的話,可能擋不住所有的訪客,若是弄成陰陽連環陣,有一壞一好的落差對比,調整不過心态的人更容易被困其中。”

江洲漓點點頭,心裏是贊賞的。

兩人沿着林中西北方向的小徑直走,穿過迷霧後又走了大約兩刻鐘,路過最後一棵盛放的桃樹後,視野一下變得開闊起來,有座府第就坐落在不遠處,名安期。黑色的厚實大門敞開着,有家丁丫環來來回回的進出。

還未等江洲漓走近,裏面的人就好像已經預知到了,從門內突然湧出一群人來,男女老少總共不下三十位。

為首的老人看起來已近古稀之年,頭發和胡子都花白了,但走起路來穩穩當當的,只是因激動而不自覺的顫抖,險些就要老淚縱橫了。他率先撩開袍子跪下,“樓家第四十七代家主樓方啓,拜見主人!恭迎主人歸來!”

後邊一群人也跟着跪下,“恭迎主人歸來!”

“樓伯不必多禮,快快起來吧!”從第二十九代到第四十七代,已經過去了正正四百年的時間,那麽長遠的守着一個承諾,江洲漓打心裏對他們只有尊敬和感動。

能在自己掌權的這一代,迎回江洲漓來,樓方啓是既欣喜非常,又深感臉上有光,去了地底下也可以給祖先一個交代。

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在江洲漓的攙扶下進了門。

堂屋內布置得典雅簡樸,除去必要的器具整整齊齊擺放着,牆面懸挂水墨書畫,角落裏擺放青花瓷瓶,并插着幾枝開得好的桃花,再別無他物。

江洲漓上座後,立馬就有丫鬟送來熱茶,清香袅袅飄散,只這麽随便一聞,便知不會是普通俗物。

樓方啓把府上各類大小事宜都吩咐妥當安排下去後,這才緩緩的跨進門來開口打破了一室安靜,“主子能平安歸來,老夫真是深感欣慰。”

“樓伯是我的前輩,主子這兩個字,今後還是不要再喊了,我自認是當不起的。”

樓方啓在江洲漓下方就坐,餘光瞥見她左手腕上戴着的手鏈時,已經抑制不住的笑得嘴角彎彎,又聽見她這樣客氣的對自己說話,右手更是不自覺的撫了撫花白胡子,“如今府上管事的是老夫的兩個兒子,因為有事正好外出了,等他們過幾日外出回來,老夫讓他們來見見小姐。”

“麻煩樓伯了。”

江洲漓比較喜靜,那種靜谧獨我的安靜,所以樓方啓命人把屋後山腳下的竹屋收拾出來給她住。

竹屋修築得早,已經可以追溯到前幾代家主還在世的時候。起先只是單純因為山腳下夏天風涼,修來避暑用的,後來慢慢的擴建成書房,再後來又經過修葺和完善,就成了現在具備睡房、書房和堂屋的獨立院落:東閣。

樓方啓給解釋說,院落的名字是由他的先祖父所取,源自蘇東坡的詩句,“秋眠我東閣,夜聽風雨聲。”

東閣背靠着無人險山,院前與府上隔湖相對,需要搭乘小舟才可以往來其間。

樓方啓打傘走上湖邊的臺階後,從稀疏的小竹籬笆間看見江洲漓坐在書房窗邊,手裏拿了本泛黃的書籍在閱讀,也許是看得太入迷了,耳邊垂下來幾縷發絲也不知曉。

他輕輕推開門扉進去,因為江洲漓不喜歡之前的稱呼,他就換了個叫法,“小姐,您要的書籍給您找來了。”

聽見樓方啓的聲音,江洲漓輕輕擡頭從窗戶看出去,慈眉善目的老人托着幾本線裝本進來,她心情很好的微微一笑,“讓初心送過來就行了,還麻煩樓伯您親自走一趟。”

“正好有點事想找小姐談談,就親自過來一趟,這點路也不礙事。”樓方啓撩起袍子下擺,踏上青苔攀附的臺階。

江洲漓對樓方啓很尊重,聽他說有事想談,随手放下手中已經翻到最後一頁的書籍,走出到堂屋內坐下,又示意他也坐下細說,“樓伯有什麽事嗎?”

“這幾日涉獵下來,小姐對書籍裏記錄的東西可有什麽看法?”樓方啓将拿來的書籍,放在一邊茶幾上,不答反問。

提及這件事,江洲漓的神色暗淡了一下,她看的都是些史書,“中原政權分分合合,朝代更替不停,鄰邦如狼似虎的觊觎着,百姓受苦受難。”

樓方啓認同的點點頭,“興盛,百姓苦;衰敗,還是百姓苦。想必這段時間石山尾頻頻發生命案的事情,小姐應該也有所耳聞了。只是,既然已經身在雲城,為什麽不去看看呢,救無辜的百姓于水火呢?”

江洲漓沒想到他是要和自己談這件事。

每一代樓氏家主即位時,都會繼承祖上留下來的碑銘,了解百年前那段塵封的黑暗歷史,樓方啓自然也知道江洲漓在顧忌什麽,“安期家族世代行善,心系着天下興亡,從不計較得失,小姐出現在這裏不正是因為這個緣由嗎?”

“樓伯這一番話說的,倒是我的不是。”江洲漓淺笑起來,然後感嘆道,“這事本就詭異,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的,只不過趕巧這幾日天氣不好才給耽擱下來的。”

“那就好。”樓方啓笑着點點頭。

第 8 章 【烏天狗-2】

沿途盡是星辰燈火,兩人各懷心事,緊握的掌心也微微出了一些汗,即使再熱再粘稠也若無其事一般,此時此刻的氣氛微妙,卻沒有一個人敢打破這份恬靜。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這可是,懷着微妙心事的少年少女啊。

紅狐終于憋不住心裏的猜測,佯裝精通‘煙花’這個東西。剛想張嘴,卻又不敢直視他的目光:“我很期待,一定非常好吃吧?”

祥明一頭霧水,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難不成,她想的是對面攤子的炒面?

他忍不住想笑,如果喜歡吃,就直接提出來好了,難道是怕他浪費錢嗎?真是個體恤別人的好女孩。

祥明自顧自給紅狐硬塞上了‘品學兼優,性格溫順’的标簽,然後去買了一盒炒面給她:“喏,吃吃看吧。”

紅狐疑惑:“可,我問的是煙花呢!”

“噗。”祥明險些笑出聲,原來她沒有看過啊。

他沒有戳破少女微妙的自尊心,急忙把話題轉到其他地方:“先吃吃看炒面哦,待會兒就能看到煙火了,是一大串一大串的火光哦,像是飛上天的一樣。”

紅狐面紅耳赤,尴尬地吃了炒面,其實她一點進食的心情都沒有呢!

‘嘭’的一聲,流星一樣的纖細光點劃過天際,頃刻間像在暗黑的夜空背景上拉開瑰麗奪目的畫卷。霎那之間,燃燒了整個黑夜。煙火灼灼,此起彼伏,以妙絕的煙火,隔山隔水,隔雲隔霧,漂浮于遙遠山川。

吵鬧的聲音,喧嘩的人潮。

唯獨這兩人的心跳,緊密契合,探尋着彼此的溫柔。

紅狐被眼前的流光溢彩給驚呆了,從未看到過如此美妙的場景,然而這一切,都是祥明賜予她的。

她啊,最喜歡了。喜歡這種熱鬧非凡,喜歡這種人海茫茫,喜歡這種即使再擁擠再繁忙,也能緊緊相握的歸屬感。

她啊,大概是最喜歡祥明了!

這一場煙火大會不知持續了多久,從開始到結束,到消弭,到散場,卻沒有人敢道離別。

“很晚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祥明詢問她。

紅狐小聲回答:“我家就在前面,很近很近。”

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是一個妖怪,會不會,讨厭她啊?而且如果要回家的話,其實她的家就在這裏吧,所以要回家的話,只需要祥明回到自己的家就好了。

紅狐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出來玩,還是要回家的,好像有一個固定的歸宿一樣,無論多遠多晚,都是要回去的。

“祥明回家就好了。”紅狐有點難過。

“真的,可以嗎?”他很擔心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這麽弱小,一定,很容易受傷吧?他的內心好像都被紅狐填滿了,保護欲,溫暖,甚至,占有欲。

“回去就好了,我說過,我的家就在前面哦,很近很近。”紅狐笑起來,眉目像是天上明亮的月牙兒。

祥明只能猶豫着打道回府,背對她剛走幾步,就聽到身後響亮清脆的一聲呼喚:“祥明!”

“我在哦。”

“吶,要記得我!”

“嗯。”

月色漸漸回攏,變得低迷暗淡,繁華的廟會也逐漸落下的帷幕。遠處溫柔的青年也小心翼翼下了山路,直到那一點背影慢慢消失不見。

站在原地好久,紅狐肚子又咕咕叫了兩聲,明明饑餓,卻不想吃掉這條金魚。原來,養一個東西,并不是為了吃掉它啊,可能是,也單純是有想養着的心情吧。

之後,山下再也沒有出現過廟會,也再也沒有上山的祥明,紅狐又恢複了一個人的生活,那只金魚,則越養越大。

木葉合上話本子,擡眼看着饒有興趣聽故事的我,打着啞謎道:“你猜,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嗎?”

我喝了口熱酒,望着稀稀疏疏的雨水,狡猾道:“啊呀,這可不是木葉大人以往講故事的風格,肯定會有大反轉吧?”

他眯着眼睛,眼角的金紋忽的閃了一閃,不知打了什麽小算盤。

他道:“啊呀啊呀,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快繼續吧!”我催促他。

木葉懶散地翻開話本,一手撐着頭不厭其煩繼續:約莫幾個月後,紅狐竟然開始思念起祥明,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期盼和眷戀。她日複一日想象着随時随地會出現祥明的身影,在山腳,在樹後,甚至在水底。

她蜷曲在神祠後面的一方浮草內,卻不小心驚動了封在祭壇裏面的大妖怪。

大妖怪敲着封繩,蠱惑道:“啊呀啊呀,是什麽在煩惱着我們的小狐貍?”

紅狐警惕得豎起耳朵,目不轉睛,盯着那座神籠。

茂密的植被深處,隐約顯現出的一方血紅色封繩,足有拇指粗的草繩盤成幾個圈懸挂在樹木之間。

啊嗚,看這排場,封印的一定是厲害的妖怪。

大妖怪喋喋不休道:“吾乃烏天狗大人,若是你放我出來,我定能滿足你的願望。”

烏天狗在這裏附近可是從未見到過其他妖怪,更別說活人了,所以這個能重出江湖的機會,他是一定不會放過的!

她很容易就被吸引了,如果能再次見到祥明,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關于烏天狗,又得好好詳解一番了,這是木葉講述傳說一貫的毛病。這是一種天狗大神,三目狗身,彪悍魁梧,蹄處還有四團熊熊烈火,能上天入地,可謂是當時一等一的大妖怪,至于它是善物還是僞善物,還有待争議的。

據說,它能穿越時空,駕馭時間空間。傳說在一個夏日,山中的村民将自己六歲的兒子帶到山下游玩。半路把孩子放下休息一會兒,小孩卻忽然不見蹤跡,村民十分吃驚,無奈之下返回家中,卻見孩子乖乖端坐在內。他松一口氣,急忙過去詢問。小孩說:“休息的時候想小便,就跑祠堂去了,可是有個漆黑臉龐的狗跑過來喊‘小家夥,在這可不行,我送你回去吧。’說完,我就在這裏了。”

此後,就有村民将烏天狗供奉起來,尊他為天狗大神。

“可是,要怎樣才能破開封印呢?”

烏天狗迫切道:“扯掉繩子就好了!”

紅狐小心翼翼爬過去,伸出手指探了一探,确定沒有危險後才拉住封繩,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解開大妖怪的封印。忽的,地動山搖,一陣強風襲來,透着袅袅霧氣,隐約可見一只魁梧的三目神犬騰在半空。

神犬笑道:“小狐貍果然乖巧,你且說吧,有什麽願望,吾輩定能實現。”

“我想,我想見到祥明。”

紅狐剛說完,就被霧氣包裹得嚴嚴實實,不知道過了多久,那糾纏的煙霧才徐徐吐開。她居然站在那天廟會的街巷上,依舊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熱鬧非凡。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屏息以待,果然,遠處緩緩走來一個青年……

紅狐迫不及待喊出聲:“祥明!”

“我在,咦?”不等祥明詫異這是哪家的女孩,紅狐就早已投入那個熱切溫暖的懷抱裏。

糟亂不安的心,一下子被這種熟稔的氣息填滿安撫,好似一直一直,期待着,盼望着,有朝一日的重逢。原來,自己這麽久,一直一直以來,都是為了,等到祥明。

紅狐手裏的草燈憑空消失了,遠處,化起零星光點,像是螢火蟲一樣,霎那将她的視線點亮。眼裏鬼世現世的界限逐漸模糊,那些陪伴自己已久的妖怪全都憑空消失了,好像從未來到過世上一樣。

這盞草燈,就好似一個現世和鬼世的抉擇,擁有人類的情感,就必須付出一些什麽。

紅狐早已在內心深處,做出了決定。即使自己沒有察覺,那種願望,也像是一顆種子一般,埋藏在深處,逐漸發芽生根。

紅狐小聲道:“祥明,我跟你回家吧?”

祥明紅了臉,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好。”

……

木葉再次合上話本,故事已經到了尾聲。

我滿意得伸了懶腰道:“那紅狐最後和祥明在一起了嗎?”

木葉笑道:“啊呀,那可不就是你的太太□□父祖母?”

我像是被人當頭砸了一棒子。原來,木葉在拿我的家族歷史來坑我,我居然為了聽自己的家族史熬夜不睡。

我白了他一眼,信手翻開《百物語》,書下:烏天狗——三目黑面狗身,蹄下火焰,能穿越時空,善物。

木葉忽的插了一句:“不過,據說紅狐回到了過去,也就是一個月前,按照邏輯,之後并沒有人為烏天狗解除封印。所以,它大概還被關着吧?”

啊呀,所以說,妖怪非但沒有人類的感情,相反,還意外的單純。

不過針對烏天狗大人之前的嚣張以及後面被困的窘迫,居然意外得讓人感覺到很萌啊。

我有些郁結,只能默默在心裏同情它。

第 11 章 010紅肚兜

“不是說只送飯,不鬧事?”元王冷冷地看了宋都尉一眼。

可把宋都尉委屈壞了,指着臉說:“阿元你看,她把我毀容了!”

周無歸連忙搖頭:“不是我!”

元王推開宋都尉,抽出被他抱住的手臂,冷淡道:“十字斬是誰的招式,還用本王提醒你?”

“哼,派神機營的高手護着她做什麽?浪費!她們大周的皇帝都未必還管她死活!”

“宋絲纖。”

元王擡起手指點了他又指門,示意他要麽閉嘴要麽滾。

而周無歸聽說有神機營的人在自己周圍,再想到那紅光是從他被子裏發出的,連忙掀開被子找起人。元王趕來時,神機營的人早消無聲息地撤出了艙室。再說那招式是從被子的縫隙飛過,神機營的人又怎麽可能藏在周無歸的被子裏?

周無歸床上床下地翻一遍,當然翻不到人了。

被元王點名警告,宋都尉不情不願地噘嘴走了。走到門口,還扒着門框回頭不甘心地說:“殿下你變了!為了這麽個狐貍精,你竟然趕我走?!你就不怕我把你小時候的那些糗事——”

“掌嘴。”

元王面無表情地說完,宋絲纖的臉就左右甩動起來,明明看不見人,卻好像有人站他面前狠抽他的嘴巴,狀況有些慘烈。很快宋絲纖就眼淚橫流,開始給元王作揖,求饒!

“滾吧!”元王說。

周無歸就眼睜睜看着宋絲纖骨碌碌真從門口滾了出去,那門還不知被誰給帶上了。

艙室內立刻安靜下來。

周無歸緊張得咽口水。

當他看到元王向床走來,他下意識忙往裏縮。然而很快,他的脊背就抵到了牆上,再無可退!他迅速低下頭,在心中不斷對自己說:現在還不行,要離帝都再遠些再動手,最好離開大周的疆土,到千島再動手!那樣,我殺死他,就跟大周沒有一點兒關系,不會再連累百姓了——也不對,我不能一下殺死他,要先布置出一個失蹤的假象,否則讓千島知道是我這個大周公主殺死了他們的元王,最終還是可能會引發戰争的,到時殃及無辜的百姓,今日這番努力豈不還是白費……

周無歸盤算得可認真了,根本沒發現,他一不留神元王已坐在床邊,正較有興味地盯着他看。直到一陣瓷器碰撞聲響起,周無歸才猛然回過神,這一看,元王竟然拿起了桌上的那碗燕窩羹兀自吃了起來。

那不是給他吃得嗎?周無歸的肚子一下就餓了,他盯着那碗羹想吃又不敢說。

元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勾着道:“聽說你吐了?這東西想必你也沒胃口!”

周無歸連忙搖頭,道:“現在很餓。”

“過來。”

元王舀起一勺羹,沖周無歸招了招。

周無歸小心翼翼靠過去,從被子裏伸出細白的胳膊,他想從元王手中把勺子和碗接過來,自己拿着吃。可元王并不給他,反而又瞟了眼他雪白的胳膊,問:“怎麽又不穿衣裳?”

什麽叫‘又不’?!

周無歸覺得這話聽起來特別別扭,連忙又把胳膊縮了回去,道:“剛剛松開了。”而後他躲在被子裏穿衣服,因為着急,越急越穿不好。不但如此,還把身上那件紅肚兜的帶子給弄松了,那帶子要繞到後背系,還要穿孔,這對第一次接觸這種服飾的周無歸來說真是災難級的挑戰——

周無歸只覺得,此時悶在被子中,比那天鑽冷宮的地道還要難受,完全摸不着頭緒,便想着還是找人幫一下忙吧!于是,他鑽出被子,喊了聲:“小谷子!”

無人應答。

反倒是元王問他:“怎麽了?”

周無歸連忙搖頭,“沒什麽!”又迅速縮回了被子裏。同時他還擔心起小谷子會不會是被千島的人給關起來了?

他悶在被子裏折騰出一頭汗,穿衣服這件事依舊毫無進展,最後他就直接放棄了,只覺得公主服飾太過繁瑣!做女子也比做男子辛苦太多!

因為周無歸裹着被子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元王便動手把他刨了出來,周無歸卻死死抓住被子,只肯露一張臉在外面,小臉通紅,淚眼汪汪,還倔強地抿着唇一言不發,那個樣子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元王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繃緊了唇角,好似不這樣做會抑制不住唇角上揚。而後,他再次舀起一勺羹遞到周無歸唇邊。

這次,周無歸面無表情地張嘴就吃掉了,都沒顧得上計較那羹是元王‘吃剩’的……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你喂我吃,很快幹掉了一碗羹。元王順手拿起一張錦帕給周無歸擦嘴,邊道:“宋絲纖的話你聽聽就好,不要信。藏無那些粗人不敢對你怎麽樣,你也不用怕他們。天亮前,咱們就會抵達津州,休整數日,即回千島。”

周無歸:?

他跟我說這些幹什麽?!是在警告我這幾天安分守己不要輕舉妄動嗎?

那真是多此一舉啊,我又不會直接殺掉他,我得先制造他失蹤的假象……

可是,我怎麽覺得他這些話又像是善意的提醒呢?

周無歸又走神了,沒注意元王的手伸進了被子裏,等他反應過來時,百羽元已經将他身上的被子包開,把被衣服捆成粽子的他撈進了懷裏,邊幫他整理亂七八糟的衣服邊嘆息:“明日起,我會挑兩個伶俐的侍女供你差遣!但是,裏面的這件紅色的小衣裳和亵衣若是自己穿不好,任何人都不要讓他們碰,只能我碰,記住了嗎?”

周無歸憑直覺判斷元王這個要求明顯沒有惡意,但是,一想到他是敵方大魔頭又覺得他‘肯定’沒按好心,所以,他飛快點了下頭後,立刻表态:“我自己能穿好,也不會麻煩你。”

“嗯。”

元王不置可否,卻一把将他推翻過去,雙手捏住白皙後背上的紅色帶子,穿孔,系好,還打了個蝴蝶結。

指尖不經意的碰觸,異樣的感覺從背上傳來,令周無歸微微愣了下,他剛想問元王對他幹了什麽,元王就把他又翻了回來,四目相交,那一刻,周無歸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冷宮長大的少年,尚不知情愛,周無歸只以為這份心悸是元王對他的身體動了不易察覺的手腳。因此,越發認為當務之急是要學會穿這繁瑣的公主服飾,堅決不再給元王任何近身之機。

這一晚,整艘戰艦內都在狂歡。

黎明時分,大軍抵達津州。

津州太守林敬拒開城門,藏無請命攻城,還誇下海口,只帶了一萬精騎就下船去了。元王限其天亮前破開城門,活捉太守。

然而,直到天光大亮,藏無也沒能把城門攻破,反而是津州守備李家軍沿城內河抄小水路悄悄潛伏接近千島戰艦,等到了射程之內,又以火油裹箭,萬箭齊發,向千島方直接發起了反攻!

一時間,所有戰艦上都在滅火,元王卻依舊不見着急。他站在甲板上,四下查看了一番,不知在确定什麽,之後,他自脖頸間掏出了一枚螺哨,只輕輕一吹,不過數息,整條運河的河面就動蕩起來!

此時,周無歸坐在輪椅上,由新來的兩名侍女推着在窗邊曬太陽——實際上,他也在觀察外面的戰局!他甚至想到了津州這番表現,會不會是太後和皇帝提前安排好的局,就像是小時候他看兵書上講聲東擊西、圍魏救趙——這次,津州這般強硬,難道是打算犧牲津州也要全殲滅千島騎兵?!可津州這一城百姓該如何是好?

想到此,他突然問那兩個侍女:“你們是哪裏人?”

侍女溫順地答道:“回禀殿下,奴婢本是千島人。”

“哦。”周無歸便沒再問接下來的話,而是說:“我之前帶來的小太監呢?”

另一位侍女答:“他被宋都尉關起來了。”

“帶他來見我。”

那侍女為難地說:“外面現在很亂,刀劍無眼,元王殿下擔心公主被誤傷,囑咐奴婢不可離開此間一步。還望殿下能夠體諒。”

她說着就下蹲福禮,然而才蹲到一半,整條大船突然一陣劇烈晃動,侍女摔到地上。周無歸卻透過窗戶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一只巨大無比的魚,自運河水面上躍起,又跳了回去!光掀起的水花就有數丈高,那魚黑白相間,發出的叫聲似天籁一般動聽,它巨大而又靈活,那巨大的身軀此時不過在運河上跳了幾下,剛剛還在放火的小船就在巨浪的拍打下全都不見了……

周無歸看到,千島軍中無數人擠到甲板上跪拜磕頭,高聲大喊着什麽‘勾芒使者護佑萬靈,黑礁不生千島不滅’!

那條巨大的黑白魚好似在回應他們的話,突然又躍出水面,高聲鳴叫,那聲音在周無歸聽來,實在太悅耳了!他不由舒服得閉上了眼睛。

而在他身旁的兩個侍女聽到這叫聲,也像千島那些士兵一樣,連忙跪下來,虔誠祈禱:‘勾芒使者護佑……’

周無歸詫異地回過頭看着侍女,問:“你們為什麽都念這一句,這是什麽意思?還有那是什麽魚?”

“公主,那不是魚,那是東海海神的使者,逆戟智者。因勾芒為東海神,逆戟智者又叫勾芒使者,相傳他們和其它神使共同守護着黑礁石的封印,千島國才能一直穩固不滅。”

“哦。原來是這樣!”

幾人正說着,外面的士兵們突然憤怒地狂吼起來。周無歸連忙去看,就見原本被巨浪掀翻的一艘小船裏的人,在江面的漩渦中掙紮,巨大的黑白魚似乎不忍心見死不救,沖進漩渦将他們救了出來,但是,那些人騎在魚背上卻掏出了匕首,正雙手高舉瞄準了黑白魚的眼睛——

第 8 章 他有那麽可怕嗎?

“少爺這樣做,并不是為了囚禁你。”女傭試圖開口解釋,平靜一下沈諾的情緒,“只是少夫人今天跳窗逃走了,少爺這樣做,也是擔心少夫人的安全。”

所以陸休思離開別墅去找沈諾的時候,刻意下了這樣的命令。

在陸休思回來之前,他們才急急忙忙的聯系了工作人員裝起了窗外的護欄。

沈諾的腦子嗡的一聲,腳步忽然就一顫,所以陸休思這樣做,就是為了防止她逃跑?那不還是囚禁嗎?

她擰了擰眉,心裏多出了幾分不悅。

只是想了想之後,沈諾還是改變了自己的想法。或許她不該這樣想,陸休思只是不準許她跳窗戶逃走,但是到現在為止,他并沒有限制她的行動。

沈諾想着,這才松了一口氣,算這男人還有點良心。

一直到晚間吃過飯,沈諾對在陸休思別墅裏的生活做了一個總結。

第一,住的好。

第二,吃的好。

只是雖然如此,深夜的時候,沈諾還是肚子餓了。

她推開房門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走廊裏的情況,走廊裏很安靜,似乎所有人都睡了,除了昏黃的燈光,再無其他。

而今天一天的時間裏,沈諾也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陸休思喜歡較為複古的裝修風格,別墅裏的大多裝飾都以木制和暗色系為主。

也就是因為這一天,沈諾斷定,陸休思是一個內心比較晦暗的人。

沈諾這樣想着,先是不安,随後釋懷,不管怎樣,只要陸休思不打擾她的生活就好了。

房間外沒有人,沈諾這才放心的離開。今天吃飯的時候,她有注意到廚房的位置。

而對于廚房,沈諾的第一印象就是大。

她無奈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果然,這就是有錢人的奢侈生活。

沈諾開了冰箱,随手拿了水果和牛奶,牛奶有些冷,她開了蓋子,咕嚕嚕的喝了幾口。

只是轉身那一刻,沈諾的心頭忽然就一顫,不知道什麽時候,她的身後已經多出了一個高大的人影。

沈諾被吓到了,一聲尖叫脫口而出。

幾乎是同一時刻,男人直接上前一步,捂住了沈諾的嘴巴,“大晚上的你叫什麽?”

對于沈諾的尖叫,陸休思顯然不爽極了。

他有那麽可怕嗎?

沈諾的心髒砰砰狂跳,看着面前的陸休思,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一直到很久之後,沈諾這才回過神來。她啪的打掉了陸休思捂着自己嘴巴的手,開口,“陸休思,你走路都沒聲音的?”

陸休思懶得回答沈諾的問題,只是漠然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一掃。

這女人未免也太随意了。

喝牛奶都不知道加熱一下?

“這裏是我的家,我想去哪就去哪,和你有什麽關系?”陸休思擰眉,說他走路沒有聲音,那是在指責他嗎?

沈諾無奈,直接攤了攤手,“我的确是管不着,不過現在,我要回去睡覺了。”

“看到了才知道是你沈諾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的野貓跑來偷東西了。”陸休思冷笑了一聲。

沈諾嘴角一抽,一時間有些無語,随後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嚴肅的開口,“陸先生你家大業大,該不會那麽小氣吧?”

陸休思自然不在乎沈諾吃的哪點貓糧,只是他聽到聲音,還以為這女人想着逃跑,所以才跟着下了樓。

畢竟逃跑那種事情,沈諾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下次叫傭人給你加熱牛奶。”陸休思瞪她一眼,面上帶着幾分不悅,“知道的還好,不知道的該以為的陸休思在虐待新婚妻子。”

妻子二字撞進了沈諾的腦子,她的身子僵了僵,視線裏帶着幾分不敢相信。

好,就算他們是假結婚,她也勉強算是陸休思的妻子了。

只是抛下這件事情去看,陸休思說讓她加熱牛奶,是因為在擔心她嗎?

沈諾搖頭,“習慣了。”

她本就困,這會兒也不想和陸休思多加糾纏,“我現在要回去睡覺了,陸先生你随意。”

沈諾說着就走,只是幾步之後,她的胳膊忽然就被抓住了。

陸休思顯然不肯放手。

沈諾面色一黑,心中暗叫不好,“陸先生,男女授受不親。”

她有些慌了神,就連說話都支支吾吾的。

授受不親?

聽着這四個字,陸休思的嘴角忽然就勾了起來。他眯着眼睛打量她,步步逼近。

陸休思上前一步,沈諾就後退一步,随後那一刻,她的身子嘭的一下就撞在了身後冰冷的牆壁上。

陸休思的個子很高,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他這樣站在她的面前,瞬時就帶給她一種無形的壓力。

他的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古龍香水味,竟讓沈諾慌了神。

“我有親你嗎?”陸休思故意扭曲事實,将她禁锢在自己的雙壁之間,打量着她。

陸休思一看就是個有文化的人,不會不懂授受不親的意思,他之所以這樣說,就是在故意耍她。

“今天可是我們的新婚夜。”陸休思湊近沈諾幾分,聲音有些沙啞。

他暧昧的呼吸撲在沈諾的臉上,吓的沈諾一驚。

若是她老老實實的待在自己的房間裏,陸休思還控制得住自己。可這會兒兩人面對面的站在一起,陸休思難免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禁欲多年,如今別墅裏忽然出現了一個新婚妻子,他難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們不過是假結婚,算什麽新婚夜?”沈諾身子後靠,盡量和他保持距離。那種無形的壓迫感,讓她不安急了。

陸休思這男人,真危險。

“我的第一次婚姻都貢獻給你了,怎麽不算是新婚夜了?”陸休思挑眉,意味深長的重複了一下“第一次。”

“你我都是第一次,好像不做點什麽,是很虧。”沈諾聽着,面色僵住,“而且嚴格來說,我們這并不算是第一次。”

陸休思完全不在意沈諾的解釋,眸光裏瞬時多出了幾分危險,“算不算該由我來說,你說了不算。”

随後那一刻,他忽然就低下了頭,毫不猶豫的吻住了沈諾的唇。

沈諾的身子一僵,手中的東西啪嗒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她驚愕的睜大了眼睛,視線裏滿滿的都是不敢相信。

第 9 章 章節

子裏印着屬于自己的痕跡,最後停留在那細碎的疤痕上也印上自己細碎的吻,徘徊在她的唇邊不肯離開……

她傻傻的張口,他的靈滑的舌卻趁這空鑽了進來,她完全在狀況外,對這種男女之事更是一點概念也沒有,日日伴在她身邊的只有佛書和一盞清燈,面對着這突如其來的事件她連處理的經驗也沒有,只能傻傻的配合和無辜的掙紮。

在她的檀口中四處翻攪着,試圖找到讓自己那種酥麻的感覺退掉的可能,只是卻帶出了更多的酥麻,心跳聲早就混成了一片,聽不出是你的還是我的,只知道她的嘴裏似乎帶着惹人迷惑的桃花香,嫩嫩軟軟的舌仿佛可以融化他的心,他有一絲迷惑,想揭開那層迷惑,卻不得法,産生了更多的迷惑。

皺着眉,不肯稍離她的唇瓣,卻讓她呼吸急促,剛才他掐住她脖子的感覺又來了……

最後一陣無辜掙紮,她昏了過去……

覺察到她身子軟了下去,他才不舍的離開她的唇,發現她是被吻的暈了過去,他卻只想笑!這個笨蛋,連接個吻都能暈過去……

這個笨蛋?

多熟悉的稱呼,自己似乎總是對這個稱呼擁有着絕對的獨占欲,而此刻他卻有點心甘情願的把這個稱呼冠到她的頭上。

他皺了眉,仔細的看着這個只知道傻笑的小啞巴,徹底迷惑了……

要人

遲璎珞最後被留在了山寨裏過了夜才走,當她懷揣着惴惴不安的心回到城裏的時候正看見紅香樓前一群人吵嚷。

走的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嬷嬷在吩咐手下的龜奴打人。

一個極漂亮的女子正跪在地上,一臉的淚痕,央求着嬷嬷,

“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放了我吧!”

“放你?那些銀子是給假的?”嬷嬷一哼,眼睛一斜,嘴巴一歪盯着女子那張美麗的臉,心裏算計着,要是挂牌得有多少男人來捧場啊!

“我……我當牛做馬一定還你銀子,只是……只是……”女子說不下去卻哭得更厲害了。

“不接客?裝什麽大家閨秀?告訴你,這裏除了那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其他人都得給我挂牌,別裝清高了,反正不就那麽回事?你想想,只要你挂了牌包準你不出一年就能賺到比你那無用的爹娘一輩子還多的錢!”

“我,不,不要錢,求求你,放我回去吧!”

“哼,你爹好賭,已經把你賣給我了,怎麽能說放就放?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不聽話就給我打,直到把她打聽話為止。”

接着,更多的哀求聲和凄慘的哀叫聲傳進遲璎珞的耳朵裏。

她來這裏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不是不清楚紅香樓的規矩,如果真要她上去幫忙的話,恐怕她也是免不了要挨打的;不過她還是走上前去,來到嬷嬷身邊交差。

嬷嬷看到遲璎珞回來了,馬上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身上,雙眼看着她卻只對她點了下頭。遲璎珞明白,這是嬷嬷害怕人多嘴雜,于是行了個禮就朝院子裏走去。

剛坐下沒多久一個小丫頭就進了屋子,說是嬷嬷吩咐讓她過去;她點點頭,用濕毛巾随便擦了把臉就朝後院走去。

看遲璎珞進來了,嬷嬷笑了一下問到,

“回來了?”

遲璎珞點點頭,彎着腰給嬷嬷行禮,

“罷了,罷了,回來就好。坐下喝口水吧!”說完吩咐兩邊的龜奴出去端水,等龜奴走出去,嬷嬷立刻走上來問到,

“璎珞,你可有把小包裏的東西交給杜放?”

遲璎珞重重的點點頭。

“他有打開嗎?”

遲璎珞搖了搖頭,卻讓嬷嬷一皺眉,然後扔給她紙筆才接着問到,

“我問什麽,你就答什麽,我看不明白你就給我寫出來,知道嗎?”

遲璎珞點頭。

“他打開那個小包了嗎?”

我不知道,他沒有當着我的面打開。

“還看到什麽人了?在山寨裏應該不只他一個人吧?!”

是,看到許多人,都是山寨裏的當家人,還有許多小頭頭。

遲璎珞想了半天,還是沒把看到白若的事說出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不想說……

“沒有看到什麽大人物?”老鸨有點懷疑。

我沒看到什麽大人物,不過我看見何國舅的家丁。

“何國舅的家丁?真的?”老鸨已經雙眼放光,一臉的興奮。

是。他好象是去祝賀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也累得夠戗,下去休息吧!”老鸨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一時間讓遲璎珞有點不适應,不過還是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剛出門正看見那個跪在門口的女子被人架着擡進了後屋的倉房裏,把人往裏一推就再無人管了。

遲璎珞趕緊低眉順眼的走回自己的屋子……

半夜時分,一個奇怪的聲音在後院響起,遲璎珞一驚,放下佛書吹滅蠟燭安靜的坐在那裏仔細的聽,卻真的又聽到奇怪的招呼聲。

輕輕站起身,推門出去,小心順着長廊往後面走,前院正鬧得歡,人聲嘈雜,後花園卻安靜得仿佛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到。

“你怎麽才來?”那個曾經偷嬷嬷首飾的丫頭低聲向外問着,後門外一個男子悄悄壓低了聲音回答,

“我也沒辦法,得等天黑啊,還得看周圍有沒有人……”

“算了,算了,趕快進來。”丫頭開了門,一個男子快速閃身進了後院。

“快随我來,姐姐就在倉房裏面關着。”丫頭在前面帶着路,男子在後面小心跟随。

“就在這裏。”丫頭一指倉房的門,男子立刻上前使勁拉了拉門上的鎖,卻驚動了倉房裏面的人。裏面有個女子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身子還似乎撲在門上,

“表哥?是你嗎?……快救我!”

“表妹,你等着,我這就來救你!”男子也着急了,四下裏尋找能開鎖的東西,于是幹脆拿起了一根鐵棍朝那鎖上砸去。

不多時,鎖被砸開,一個女子頭發散亂的撲了出來,兩個人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快走吧!想哭的話出去了再哭。”那丫頭焦急的把着風,招呼兩人快走。

兩人趁着夜色不多會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老鸨發現院子裏跑了人哪裏肯善罷甘休?吩咐衆多龜奴去找不說還把院子裏所有人都拉出來問話。

老鸨插着腰,頭上戴的花亂顫,點着下面站得一院子的黑壓壓的人道,

“今天,不給老娘說出個一二三來誰都別想好過!來人啊,給我每人打上十大板,看他們招不招!”

打手一擁上前,按倒了一個就開始賞板子,打得一時院子裏哭爹喊娘,亂做一團。

突然,一個女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在衆多哭爹喊娘的叫聲中顯得異常突兀。

“嬷嬷,我知道。我看見了!”

衆人回頭去看,正看見有個丫頭喊着,老鸨一瞪眼,喝退手下,笑呵呵的走上前來,

“小綠,你說說看,你都看見什麽了?”這小綠正是前幾日剛剛偷了東西給自己父母拿回家請大夫的丫頭,也正是剛剛放了那對苦命鴛鴦的人。

“我,我……我看見她将她們放了進來!”說完纖長玉指一指,衆人順着那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越過人群,正看見那小啞巴跪在地上。

不容分說,衆多打手就把小啞巴從地上拉了起來,還沒等她明白怎麽回事,已經讓人打了好幾個嘴巴,打得她暈頭轉向眼冒金星。

老鸨也已經推開小綠走到遲璎珞身邊,嘿嘿笑着,

“哦?是你嗎?你倒說說看,為什麽随随便便放了我的人?告訴你,老娘是付過銀子的。……”

說?讓她怎麽說?明明知道她說不出來話啊!只能傻笑着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知道?不肯說?……哼,也好,給我打,打到她肯招為止。”

遲璎珞心裏一苦,還是少不了一頓板子啊!随即也體諒了小綠,她如果不說是自己放了人免不了大家都要挨板子,如果她一口咬定說看到是她放了人,大不了只有她自己挨板子,又說不了話,口無對證,招認是招認不出來的,可是……可是,為什麽每次都是為了救人她卻要受罰呢?算了,只要忍一忍,不就又可以做件好事,讓那對苦命鴛鴦重新雙宿雙飛嗎?

噼裏啪啦的板子頓時打在她身上,讓她疼得直皺眉。

老鸨不是個糊塗人,她早就明白這個遲璎珞是不可能随便放人的,今天收那姑娘的時候那小啞巴才從山上回來,倒是那個小綠嫌疑最大,放了人卻怕疼,能請神不能送神的主,打這小啞巴也只是給衆人一個警示。

院子裏正亂成一團,誰都沒注意到院門外一道白影已經慢條斯理的朝這邊而來,依舊靠在圓形門上笑眯眯的把玩着

第 6 章 夢魇

第六章 夢魇

作者:鬼漢臣

睡夢中的林嘉民感到像是赤身站在深冬的大街上,周圍全無一個人,陰冷的風從街的一頭吹過來,砰砰的搖動着一排未關緊的窗子,路面上起了一片白色的煙塵,飄渺的向他而來,他來不及去看周圍的環境轉身就跑,這一跑,他忽然覺得身體下墜,摔落下去,一陣疼痛傳來,他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掉在了地上。

“原來是個夢。”他舒了口氣,驚魂未定的坐在地上,這時他看到床下并排放着三雙女人的布鞋——這不是?他彈跳着站起來喊,“馬峰,馬峰,你小子太過份了——”

他生氣的推開馬峰的房間,發現馬峰不在房裏,昨天搬進來的床和家俱,還混亂的放在一邊。

“去哪了?”林嘉民奇怪的走到客廳,發現馬峰四仰八叉的躺在地板上,睡的正香。

林嘉民走過去踢了踢他說,“哎,醒醒,有床不睡你睡地上?”

馬峰睜開眼看了林嘉民一眼問:“幾點了?”

林嘉民擡手一看手表,已經晚上九點鐘了,我竟然睡了一天?林嘉民打了個哈欠說:“起來吧,已經九點了!”

馬峰忽然跳了起來說:“我C,我怎麽睡在客廳裏面,凍死我了。”

“你問誰,問我?”林嘉民搔了搔頭笑了,“我怎麽知道你有床不睡,跑這涼快的原因?”

“廢話,我要睡客廳,昨天還搬床幹嘛使去?”

馬峰一頭霧水,趕緊回屋套了件厚毛衣,還冷的牙齒打顫,林嘉民看他那樣子,不禁樂了。

“你現在倒知道冷了,今天睡了一天,你都不知道起來整床被子?”

“行了,你想笑就笑吧!”馬峰點了支煙,望了望外面說,“不知道那些賣飯的關門沒有?”

“趕緊刷牙洗臉,再晚就肯定關門了。”

兩人刷了牙出去,走到車站,那裏人群熙攘、車來車往,正熱鬧着呢。

“哎喲,那裏有我喜歡吃的鐵板燒,走!”

兩人擠過去,老板笑着問:“兩位要吃什麽?”

“兩份牛肉鐵板燒,多加點辣!”

“行,一會就好。”

兩人找了個空桌子坐好,馬峰望了一眼遠處一群扛着行李的人說:“那姑娘不錯!”

“哪?”

“就那穿紅衣服的。”

林嘉民眼睛近視比較厲害,又不喜歡戴眼鏡,看了半天也沒看到他說的人是誰,馬峰見他看不見便不理他,一直盯着那女孩上了車,才開始吃飯。

吃完一結帳,兩份12塊,林嘉民心疼的說:“咱們明天自己做飯怎麽樣?”

“廢那個事幹嘛?”

“咱們一頓飯就12塊,一天下來好幾十塊呢,自己做,吃的也好也便宜。”

“也行,不過我可事先說明,我只會吃不會做。”

“行,我來做。”

兩人商議好,第二天便出去買煤氣罐廚具,晚上林嘉民炒了三個菜,馬峰提了幾瓶啤酒,吃的津津有味。

“行啊,你小子,手藝真不錯!”

“跟你說,我只要回到老家,飯菜全是我做,如果不是上了大學,我肯定去做廚師去了。”

就你現在這手藝,做廚師綽綽有餘。”

一邊吃一邊閑侃,一晃又11點鐘了,林嘉民看了看表說:“別抽了,趕緊洗碗,今天早點睡,明天第一天上班,別遲到了。”

“咱上學都沒遲過到,上班肯定也不會遲到,放心吧!”

林嘉民笑了笑回到房間,看到床下的那三雙鞋,心裏有點發毛,便找了個袋子裝起來扔到角落裏。

他晚上喝了酒,又困又乏,很快便睡去了,夜裏他又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起了床,去了馬峰的房間,馬峰鼾聲如雷,睡的正熟,林嘉民熟練的揭開了他的被,把馬峰拉了起來,一直拉到了客廳裏,推在了地上,馬峰沒有反抗,軟弱無力的躺了下去。

林嘉民在客廳裏轉了一圈,廚房裏似乎站着一個人,正忙碌的幹着什麽,林嘉民很想去看看那個人是誰,但是他沒有,他開了通向外面的門,黑暗的樓梯口向着更黑暗的地下延伸着,林嘉民站在樓梯口叽咕的說着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麽。

另一個林嘉民無影無形的站在他身後,望着他,心裏充滿了奇怪與問號,他不能操控這個古怪的林嘉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他只能站在他身後,望着林嘉民的背影,聽着他漫長而又莫名的話。

這一夜很是漫長,廚房裏傳來砰砰當當的聲音,他也不能回頭看,而那個林嘉民堵在門口說個沒完,他也聽不懂。

“真是太奇怪了!”影子似的林嘉民心中想。

忽然有一雙大手抓住了他,把他往黑暗裏拉,林嘉民吓的大叫,一睜眼看到馬峰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抓着他。

“C,你做惡夢了?”馬峰停止了刷牙,滿嘴的泡沫星子噴了林嘉民一臉。

“沒——有。”林嘉民坐起來看了看表,剛早上七點。

“沒有還不趕緊起來,誰說的不要遲到了?”馬峰瞪了他一眼出去了。

第 10 章 009三刺元王

這只箭是從青龍門的方向射來。但是青龍門離千島的中軍大營有三裏,就算再好的弓箭也不可能射這麽遠!所以射箭的人不是來自大周,而就在千島國的軍隊裏!

周無歸暗暗心驚,他是真沒想到,元王作為千島國的戰神,在軍中竟然也有這麽多人想要他的命?!然而,緊接着,當他聽見有人怒吼一聲‘周人要殺元王殿下,真是太卑鄙了’時,他才發現,事情遠不止表面看到的這樣簡單!

原來箭從青龍門的方向射來,只是作為繼續挑起紛争而做得拙劣僞裝,真正目的在于煽動軍心,因為操控這事的人似乎意料到根本沒人會關心箭是從哪裏射來的,他們只是想打仗!

這些人竟然還想繼續這場戰争?!

開什麽玩笑!

周無歸惱怒地想,我放棄了那麽多,跑這兒來就為了阻止這場戰争保京城百姓平安!要是因為你們這些人龌龊的陰謀再前功盡棄,那我成什麽了?!

周無歸氣惱地四下察看起來。

而後,他發現短短幾息間,剛剛還各種起哄歡迎公主的千島官兵已經換了一副嘴臉,紛紛叫喊着‘殺周狗!殺周狗!’他們從四面圍過來,将周無歸一行人包圍,喊打喊殺野氣十足。

被數千人圍着喊殺,周無歸只覺得耳膜險些被震裂,他聽到禮部侍郎大喊了數聲‘放肆’,可是聲音根本傳不出去!眼前這種情況,除非弄出更大的動靜,否則根本制止不了!

群情暴動,一片混亂,也不失為一個動手的好機會……

周無歸不由向人群外高座上那人看去,意外發現那人竟然單手支頤,歪在椅背上是惬意的樣子,好似這邊的躁動完全與他沒有關系,他反倒像是個局外人一樣,只等着看好戲了!

周無歸心口一堵,心想大家都是為了要他的腦袋才這麽拼命,這元王到底哪兒來的自信能确保安危呢?!很快,周無歸就知道元王為何無動于衷了——

只見剛剛那位身穿女裝的男子,再次飛到空中,他大約在上面停頓了有一息的時間,四下張望,又果斷跳入人群,緊接着,他用雙腿一夾,沒怎麽費力就擰斷了一名士兵的腦袋!

清脆的一聲響,是骨骼斷裂的聲音。

喊殺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向他看去。他卻冷聲道:“剛剛的箭是他放的,你們能不能長點兒腦子,別動不動就跟風,被人當槍使很好玩兒嗎?!”

衆人連忙四散開,當然也有人不服,質問:“宋都尉你又怎麽斷定就是他放得箭?!”

宋都尉什麽也沒說,直接蹲下來,一把撕開斷頭者的衣袖,衆人看清他胳膊上綁的袖箭,紛紛咂舌:“這不是只有神機營才能用的袖箭嗎?”說完又紛紛向元王看去,嚷嚷:“王爺您看神機營都是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這新型的袖箭別只讓他們用了,也給我們用用呗?”

“你說誰是白眼狼?!這人根本不是我們神機營的人!”

宋都尉大喊:“別吵了!一邊是被人混進去而不自知,另一邊是被人當槍使還有理了,嫌不夠丢人是嗎?你們這群莽夫!哼,快給老娘讓開!”

“給摸一下,就承認你是娘們!”有人調笑着,看得出來這些士兵并不怕他,反而好似跟他關系很好。

宋都尉一腳踹翻一個,邊罵着‘滾你娘’的,邊大步走到了周無歸一行人面前,卻偏偏要撩一下頭發才開口:“津州的租區契約帶來了嗎?”

周無歸發現戶部尚書在打哆嗦,便開口提醒:“尚書大人?”聲音溫婉動人,是他特意練習過的。

不過是一個簡單的遞交契約的動作,戶部尚書卻手抖得十分厲害,最後那契約的卷軸更是被他抖得直接掉到了地上,他整個人也跟着跌倒在地。

周無歸連忙吩咐宮女‘推我過去’。他一動,圍着他的人群自動分開把宋都尉隔絕在外。

因離得近,周無歸先于宋都尉撿起契約,見那卷軸兩邊用紅漆封着,他也沒拆開。不過,從戶部尚書的表現來看,這卷軸應該是有問題。

周無歸僅考慮了一息,就做出了決斷。

他悄聲對宮女道:“推我到元王面前。”

那宮女倒是鎮定,應了一聲便低眉順眼地按照他的吩咐而行。

“幹什麽?”宋都尉卻擋住了他們。

周無歸正要說話,一直在看熱鬧的元王終于開了口:“讓他過來。”

宋都尉不情不願地收回胳膊,宮女推着周無歸慢慢靠近元王。

直到距離那高大的座椅只有兩步之遙,周無歸擡起右手,宮女停下。

周無歸雙手捧着契約卷軸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位一直坐在寬大椅子裏的人竟然站了起來。他一站起,千島所有軍士集體唰地跪下,行單膝點地之禮,高呼‘元王殿下千千歲’。

元王根本沒理他們,走下車辇,在周無歸面前站定,四目相交,僅僅一瞬,周無歸可以肯定他在元王眼中看到了笑意。而後元王根本沒問他為何坐着輪椅,也沒懷疑他的身份,就當着三軍将士的面,一把将他抱了起來,周無歸似乎還聽到了他一聲極其輕微的笑聲,在這遍布殺機的中軍賬外,周無歸無法想象,元王到底為何還能高興得起來,就在他正覺得氣氛詭異時,宋都尉再度開口——

“殿下,這女人來歷不明——”

“住口。他就是蘭姬公主。你且退下。”

元王這是什麽意思?若他沒別的深意,此番可就是在幫着自己說話了?

周無歸微微愕然,正好這會兒他勾着元王的脖子,不由偷偷擡眼瞄去,元王正好将他放到那張寬大的座椅內,似乎是發現了他的小動作,唇角微微勾起,手指就那樣隔着面紗,沿着他的側臉滑到他小巧的下巴上,再輕輕捏住,擡起了他的臉。

周無歸想着出宮前,教習女官教他的儀态,便強制自己放松,表現出了一個公主該有的最柔弱又溫順的姿态。他溫柔地望向了元王,而後他發現,元王俯視他的眼神也發生了很明顯的變化,複雜中竟漸漸透出了一絲憐愛——

周無歸被元王這眼神搞得又是一陣心驚!

為什麽是憐愛?

元王和蘭姬之間難道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隐情?!

若是如此,那他豈不是要分分鐘穿幫?!這下完了!

周無歸忐忑不安,又極其迷惑,然而,他已經沒有機會弄明白了!因為就在此刻,他的視野內,第三只箭正向着元王的後背,破空而來!

這次周無歸看得很清楚,放箭的人竟然是張濫?!

難得張濫為了太後能拼到這個地方,但是,他不會讓太後的陰謀得逞的!若張濫這箭射到元王身上,那麽百姓遭殃,他們所有人都得陪葬!

其實,周無歸最不能理解的是皇帝和太後為何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安排這場成功率極低的刺殺?!

不過,眼下無論如何,他都必須有所行動——

因此,周無歸一把抓住了元王的衣領,用力将他拽向自己,在元王明顯驚訝時,他又縱身一撲,緊緊抱住了他,緊接着又是一個翻身,将元王整個壓在了自己身下!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不過電光石火間周無歸就趴在了元王懷裏,那只箭自然沒有射中元王,卻刺破了周無歸一側的肩頭,鮮血飛濺,原本極痛,但他卻咬住唇,僅嗚了一聲……

之後,他就軟軟地縮在了元王的胸膛上。

他覺得自己有些冷,不知是否那箭上淬了毒,意識開始消散,他又忙緊緊抓住了元王的手,道:“這契約書似乎有問題,你不要輕易打開,我救了你,也沒有騙你,你能不能答應我,不殺京城一人一犬?”他見元王不說話,很着急,用力地搖他的手,不知是否毒性原因,他說話的聲音都軟得快能化出水:“你答應我,好不好?快答應我!”

“你撐住。”

元王卻說了這樣一句。又指着大周送嫁的整隊人,吩咐藏無:“抓起來,都拉到青龍門前,殺給大周的皇帝看!”

張濫見一擊未中,開始發瘋亂蹿,還破口大罵:“公主叛國了!公主救了元賊,她是叛徒!別抓我,別抓我!是太後逼我的,他抓了我全家老小,他逼我的……”

那聲音漸漸遠去,周無歸認命地閉上眼,他失望極了,對自己,也對這個世間!他覺得若自己就這樣死去,人生也将滿是遺憾。元王用行動回答了他:他不可能不殺京城一人一犬!他現在就要殺給大周皇帝看!

周無歸難過的想哭,就在這時,他聽見嘶啦一聲,竟然是元王撕開了他的衣服?!

他吓得立刻睜開眼,身體本能的恐懼令他發了瘋般去推拒元王!一時間,那件鮮紅的嫁衣被扯開得更大,有更多白皙嬌嫩的皮膚暴露在烈日之下,還有穿在最裏面的鮮紅色的肚·兜……而後就在三軍将士面前,千島國最尊貴的元王殿下,竟然親了上去!!!

他一口一口将大周公主肩頭的毒血吸出來,吐幹淨!

之後,元王叫人拿來傷藥和裹布又親手為大周的公主包紮起來。

周無歸不再掙紮,因為,他突然就懂了元王的意思,他是不想欠自己人情?但是明明自己豁出去的是命!但是明明連命都豁出去了,他還是沒能扭轉乾坤——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說服元王,讓他收兵,讓他欠自己的情,讓他聽自己的話——

百感交集中,周無歸又想起了教習女官說過的話:女子如水,要想讓丈夫順從自己,就要懂得以柔克剛……

以柔克剛!以柔克剛!

為了百姓命都可以豁出去,還要臉何用?!反正元王也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會覺得他是蘭姬公主而已——

于是,周無歸把心一橫,在元王為他包紮時,他就動來動去,不肯配合,他就是一心想讓元王欠他這個人情!同時,他也需要借助牽動傷口的那份疼痛醞釀感情,只是沒想到,大紅嫁衣在這番掙動間落下更多,露出了大半個雪白的肩膀和手臂。

元王很快也看出了他的用意,一把将他按在寬大的座椅裏,周無歸望着他,蓄積了好一會兒的眼淚頃刻滾落,那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一滴一滴砸到元王的手背上,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于是,周無歸咬着唇,擡起一手勾住了元王的脖頸,将他的臉拉近,特別小聲地說:“……求你……”

元王手一頓,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最終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曲起手指為他拭去眼尾的淚珠。

周無歸愣了下,随即欣喜地瞪大眼,他甚至掙紮着想要坐起來,元王卻将他按得更緊。

他這是答應了?

求他有用?!

真的有用!

這個認知令周無歸百感交集!原來真的是每個男人都禁不住一個‘求’字,教習女官果然沒有騙他!禦夫術!禦夫術竟然比兵法好用!什麽陽謀陰謀明争暗鬥,都統統滾一邊去!想要什麽‘求’一下元王就好了,‘求’一下就能救下一城百姓的性命,這一‘求’值了!

周無歸明明該高興的,卻不知不覺眼眶又熱了,淚水也再度不知不覺地滾落下來!他忙擡手抹掉眼淚,心中安慰自己,沒事的能救百姓就好了,還是太好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現元王盯着他的眼神黯了下去,幽幽如鈎。

他們倆在車辇高處那寬大的椅子裏又是撕衣服又是哭鬧不休,四周跪地未起的将士們光聽動靜就覺出了不對,哪裏還肯乖乖跪着,紛紛偷瞄偷看偷偷眼饞——

大周的公主果然是個尤物,竟勾得元王殿下光天化日就迫不及待撕衣扒襪……

這公主哭起來可真是好看,勾人的本事真是一流!

就是看起來太瘦了,要是再豐腴一些……

“啧!不過是只騷狐貍!”

宋都尉不屑地淬了一口,小聲嘟囔完這句後,又大聲道:“殿下,藏無回來了!”一股偏要打斷你們好事,看你們能把我怎麽樣的架勢!

這一聲突兀地大喊,效果還是很明顯的。至少直接将元王和周無歸之間莫名其妙的氣氛一舉擊碎,元王終于松開了周無歸,也坐直了身體,好似才看到跪了滿地的軍士,道:“都起來吧。宋都尉留下斷後,其餘人撤軍,去津州。”

宋都尉:“?”

其餘人:“是!”

元王發話,就算有疑問也沒人敢反駁。千島軍動作很快,迅速變頭為尾,分先、中、左右翼、尾部隊逐漸後退。

周無歸這時也捂着肩膀直起上身,才剛坐好,眼前就是一黑,竟然是被蒙上了一件绛紫色的披風,這衣服還帶着體溫,顯然是某人剛脫下來的。

周無歸的小腦袋從披風口鑽出來時,正好看到藏無帶着身後一隊人到不遠處去打木樁,那一隊人的手裏都拿着一只滴血的木盒,不難想象裏面裝了什麽!

周無歸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深想,可就算再不去深想,當那些木盒裏的東西被高高懸挂到木樁上時,風中濃重的血腥味也令他無法忽視——

蘭姬公主的送親隊伍,除了公主本人,全軍覆沒!

不,還有一個人活着,是小谷子!

他應該還活着吧,那輛車辇……

周無歸四下張望——在那兒!

他看到小谷子正駕駛車辇追趕大軍,他連忙拍了拍元王的胳膊,央求道:“你能不能別殺伺候我的小太監?求你了!”

有些事,克服了那道心理防線後,真是一回生二回熟。這次的‘求你了’他可是說得特別溜!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元王:……

“好。”

他還能說什麽?不過——“他不能回去。”

周無歸想,不能回去就不回去吧,留下來和自己做個伴兒,再找機會逃走就是了。

小谷子追上了元王車辇。

他跪在地上昂頭與坐在車辇上的周無歸對望,主仆兩人一時都紅了眼眶,雖什麽也沒說,也勝過千言萬語。

很快,千島撤兵的消息傳回皇宮,同時傳回來的還有送親隊伍全軍覆沒的消息。

周無悔心口像紮了一根針,忙追問:“公主呢?”

“公主……”送信的青龍門守衛猶豫了下,才将他們看到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複述一遍,包括元王當衆撕公主衣服等細節。

他說完後,就盯着地面,不敢擡頭了。

皇帝面無表情地發了好一會兒呆,才揮揮手讓他下去。既然衣服都撕開了,那麽周無歸是男非女的冒牌貨身份肯定也瞞不住了,按說元王不殺他,他也早晚難逃一死,可是,為何千島卻撤兵了?

千島撤兵後,京城壓力驟降。禁軍、禦林軍、兵馬司等聯合起來開始集中平息城內魚人的暴動。

這些事情已經不是周無歸能幹涉得了的了。他此時随千島大軍自運河東行,已經改為水路,正在一艘巨大戰艦主艙室的大床上昏睡。

而小谷子則在收拾被周無歸暈船吐髒的地板。

這時,艙室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進來的人是終于完成斷後工作,追上大部隊的宋都尉。他端着一只托盤走進來,還挂着耐人尋味的笑,一進門就對小谷子說:“奉元王殿下之命,來給公主送晚膳。這裏沒你什麽事了,你出去吧!”

周無歸還昏昏沉沉,小谷子自然不放心獨自留下他離開。宋都尉卻不管那些,拎着小谷子的衣領把人扔了出去,而後把門一插,任憑小谷子在外面瘋狂拍門,他就是不開!

兩人鬧出的動靜不小,不但驚醒了周無歸也引起了路過将士們的關注。

艙室內,周無歸揉着眼睛醒來,坐起身時沒注意,被子滑落了大半,上身亵衣帶子松了,散開後露出裏面紅色的肚·兜,以及肚兜下的一馬平川——等他反應過來一把抓起被子,那站在床前的人早已看直了眼——

“你怎麽會——”

宋都尉詫異地摸了摸自己,感覺自己這個假女子都比大周這位公主有料,他怕自己看錯,又狐疑地往前走了兩步。

周無歸連忙用被子蒙住自己,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張小臉,特別防備地往後縮了兩下後想起他還有鋒利的腿,立刻又有了底氣。

于是,他吓唬宋都尉:“你別過來,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就憑你?能打得過我?”

宋都尉顯然沒把周無歸的話當回事,還特別嘚瑟地往前邁了一大步,然而就在他的腳剛落地的瞬間,一道紅光從被子裏甩來,他都沒看清是怎麽回事,人就被踹倒了!

臉上有些涼,他擡手一摸,竟然是血!

宋都尉和周無歸兩人均愣住,顯然都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周無歸愣愣地看着自己還沒伸出去的腿,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哪兒來的威力把宋都尉的臉給劃出了一道十字口子?

宋都尉摸到臉上的血,立刻撲到鏡子前,在看清這道傷後,主艙室內立刻傳出了尖銳的嚎叫,聲音響徹雲霄,直震得人耳膜碎裂!

緊接着,艙室的大門再度被人一腳踹開,元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外火把映耀的光影裏。

作者有話要說:

百羽元:三次刺殺幹完了嗎?

周無歸:嗯。可惜沒成功。

百羽元:呵!你幹什麽了?

周無歸:……求你……

百羽元:真乖~~

第 7 章 給你一百塊

篤篤篤!

這時,外面有女孩子此起彼落地敲門:“喂,你們玩夠沒,快出來讓我們試衣服。”

而那個時尚貌美的女漢子再次大力敲門:“喂喂,快滾出來,姐給你們開房錢!”

窄小的試衣間裏,魔蜃樓慢條斯理地問茜茜:“怎麽,妳想好要回家做,還是這裏做?”

“……”

她無從回答。

“如果妳不說出一個地點,那我們就一直在這裏待着,等這些女孩子将試衣間的門撞破為止。”

他發現她的弱點,就是皮薄,太在乎別人的看法,所以特別好作弄,嘎嘎嘎。

這時候,清秀的銷售小姐也被驚動了:“客人,請你們趕快出來吧,否則我要報警了。”

在多重壓力下,茜茜終于表态:“好,我們回家。”

“咦……我們回家繼續做這些嗎?”

他眼神暧昧,笑容更是暧昧。

“是,我們回家做。”

她牽強挪動蘋果型的嘴唇。

那個“做”字,吐在她蘋果形狀的嘴裏,含羞答答又尴尬無比。

“好,那我們現在就出去吧。”

得到她的首肯,他便大方打開了門。

他們剛走出來,外頭就一片噓聲。

“唷,衣服都皺了,幹了些什麽?”

“喂,你們秀恩愛之餘,知道醜字怎麽寫嗎?”

讓別人對自己在試衣間的各種邪念,實在讓任茜茜羞愧得無地自容。

她馬上将一條絲巾象回族少女那樣,掩蓋自己的臉來遮醜。

“嗱,這一百塊拿去開房吧!”

貌美女漢子倒是個有誠信的人。她按照事前的約定,真的将一百塊開房錢,塞了給魔蜃樓。

魔蜃樓淡淡接過錢,交給掃地的阿嬸:“給妳,小費!”

那大嬸接過一百元大鈔,忘情大喊:“謝謝帥哥,帥哥一定發大財,桃花滾滾!”

而狗眼看人低的銷售小姐,瞧了任茜茜一身某寶味的穿衣風格,又霸占了試衣間那麽久,引起民怨,讓自己為難,所以憋了一肚子氣。

“你們剛在裏面那麽久,有沒有弄髒我們的名牌衣服?弄髒啦要賠哦,賠不起也要分期付款!”

她也瞧了魔蜃樓一眼,覺得黃襯衫簡約,沒有戴幾十萬的名表,不像是有錢人。

“啧啧啧,看來你們不但開不起房,也沒錢買衣服,所以将試衣間當做免費酒店!”

貌美女漢子繼續挑畔。

她們的尖銳言語,讓茜茜很不好意思,又百口莫辯。

魔蜃樓霸道對着七嘴八舌,準備試衣服的女孩子道:“妳們放下手上的衣服去別處吧。反正試了也是白試。”

女人們異口同聲問道:“你這什麽意思?”

“銷售小姐,幫我将整件店的衣服都包下來,我統統送給我女人。”

說畢,魔蜃樓從簡約的黃色襯衫,掏出了一張金光閃閃的白金信用卡。

“喂,你買一件就好,全部買了,什麽意思?”

“你是豬嗎?同樣的衣服買那麽多幹嘛?”

茜茜也在他耳邊說。

魔蜃樓淡淡說:“沒事,反正名牌衣服的布料特別好,用來抹窗或抹地,一定特別幹淨。”

“……”

茜茜一時無言以對。

“哼哼,曬夠了恩愛,現在來曬錢是吧?”

有個剛失戀的幹瘦女子,十分不爽。

“這也沒什麽,我的白金卡也包得起這家店的衣服有餘。”

貌美女漢子豪氣掏出自己同樣金光閃耀的白金卡,争着要簽單。

頗有心機的銷售小姐趁機說:“報告兩位,我們在l市還有七家分店。您們要不要将七家分店的衣服也一起買回去抹地抹窗呢?”

貌美女漢子一聽,不住猶豫了。

她的白金卡,是一張無上限的白金卡沒錯。但如果買得太多,月頭交卡費的時候,老爸子會唠唠叨叨地,好煩人。

魔蜃樓懶洋洋說:“七家分店太少了。妳給我将全國這個品牌的衣裳都買下吧。”

銷售小姐喜出望外:“我們在全國有100家分店,你真的打算買下我們全國的衣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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