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夢來05
許是裁判給不出合理的解釋, 落選的竟然開始推搡起來。
意想不到的發展,竟然從争吵演變成了群架。動手的是落選的和裁判的雙方, 金罕應倒随意淡然站在一旁圍觀, 似乎此事和她完全沒有關系的身外人模樣。
“派人去攔着點, 別讓把人打死了。”巫馬定瀾吩咐趙炎,看臺下一個個撸起衣袖要拼命, 還真不是沒可能的猜想。
“是, 爺。”趙炎拱了拱手正要轉身,卻突然聽到臺下傳來高喊。
邊上的守衛是特意調來的,給巫馬定瀾差遣, 所以聽得懂一些漢話, 幫忙翻譯成漢話,原來是有人在喊, “死人了——打死人了——”
竟然把人打死了?
巫馬定瀾和江洲漓對視一眼,因為在有人高喊死了人之後,先前神情還十分淡然的金罕應臉色突然變得不是很好。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們沒有錯過。
“派人把鬧事的都抓起來,死者先擡到義莊去放着, 等仵作檢驗後入宗。”巫馬定瀾冷靜的重新吩咐道,趙炎也不敢耽誤, 立馬帶人沖下樓去。
“看來又要做一回梁上君子了。”兩人相視一笑,已經有了想法。
死人在戰場上是常事,巫馬定瀾不覺得奇怪也不覺得有什麽,但對普通老百姓來說, 都已經死人的事那必須就是大事了,他也不好完全不過問。
所以和江洲漓下樓準備回府時,便“順便”路過去案發地去看了眼,然後明知故問的随口問了句奉他命令早一步下來控制住混亂場面的趙炎,“這是怎麽回事?”
趙炎跟在他身邊久了,自然知道他什麽意思,默契的沉着聲音生硬回答,好似真的公事公辦一般,“回禀王爺,有人聚衆鬥毆,致人死亡。”
“這種事情交給當地官府解決就好了,回去吧。”巫馬定瀾說完回頭招呼一聲江洲漓便轉身離開。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還是在領主大選的現場,自然早已有看熱鬧的人去通報府尹,巫馬定瀾下樓的時候,遠遠的就看見府尹帶了衙役過來,所以有意這樣說。
既控住場面不會讓人逃跑,又免了讓人覺得他越俎代庖之嫌。
沒有意外的和前來的府尹相遇,府尹揮揮手讓衙役先去制住現場,然後笑眯眯的停下來同巫馬定瀾打招呼,有些賠笑的意味,“發生這樣的事是下官之過,抱歉讓王爺看到了這樣的場面。”
“誰也不想看見這樣的事情發生,府尹大人也不必太苛責自己。”巫馬定瀾停下來,很是大肚的擺擺手,嘴角還挂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府尹只能戰戰兢兢的應和着,微微彎着腰低着頭,也不敢與他對視,“是是是,王爺說的是,下官一定會把人帶回去還好審問,讓他們知道這天底下是有王法存在的,也給其他刁民一個警醒。”
“府尹大人肯定也是明事理的,這不管有錯的沒錯的,鬧事必須都不能懈怠,對付刁民可絕不能手軟,在牢裏關上個一兩天的他們就是想不老實也不行。”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巫馬定瀾留下一句“無心”的建議,便示意江洲漓跟着往外走。
留下府尹在身後暗自揣測他這句話,到底真的只是表面上的意思随口一說,還是暗示他要怎麽做。
街道已經被清理出來,兩邊守着官兵,江洲漓慢悠悠的跟在巫馬定瀾後面走,也不擔心被人聽去交談,所以走了幾十米便輕聲開口問道,“你是有意的?”
巫馬定瀾沒有馬上回答,臉色依舊挂着那抹笑意。
江洲漓也不催他,很有耐心的等着,倒是樓初心心裏像是被撓了癢癢一樣,直無耐的翻白眼,然後見後頭趙炎已經交接完畢回來,便蹦蹦跳跳的過去纏着趙炎玩,果然還是我家火火可愛些。
“若那屍體真有問題,我們這樣先晾她兩天的話,她才會按耐不住狗急跳牆,不是嗎?”巫馬定瀾說得随意。
江洲漓點點頭,倒是認可他說的這個道理,但是,“人家好歹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王爺就不能用詞委婉一點嗎?什麽按耐不住狗急跳牆,這多不好聽。”
“好用就行了。”作為一個衆所周知的沒有情調的男人,巫馬定瀾完全不在意。
江洲漓心裏腹黑,幾乎已經可以确定前幾晚她所見的抽風的男人肯定不是眼前這位,而多半是某人具有的雙重人格,趁着夜色做夢跑出來瞎晃蕩。
回到府裏已經是過了正午時分,廚房管事有經驗,所以吩咐人一直熱着飯菜,這當口他們回來沒等多大一會兒便吃上了飯,還有冰窖裏拿出來的瓜果。
“都回去歇息一會兒吧,稍晚準備準備去趟府衙。”等伺候的丫環來收拾走碗筷,巫馬定瀾突然開口。
“爺,還去府衙做什麽?”趙炎沒太明白,剛剛不是已經把事情轉交給府尹了嗎,他以為巫馬定瀾的意思是說可以不用再管了,那現在又是個什麽意思?
“去關心進度。”巫馬定瀾嘴角微揚,他先高調的去牢房走一遭,再跟仵作去義莊走一遭,那有人就是想不急都不行了。
猜測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肯定的死刑可比還不确定的宣判要折磨人,到時候,那些個有心人肯定要迫不及待去探究竟,正好如了他的意。
江洲漓早猜到了他的小心思,撇了撇嘴不做評價,站起來回房去。
府尹把人帶回去之後當堂就審問過了,也都簽了字畫押,考慮到巫馬定瀾說的話不明不白,沒敢直接定案入卷,而是先把一幹人等都暫時關押起來。
巫馬定瀾慢慢翻閱過堂審問的記錄,裏面很詳細的記載了各個過堂人員的一言一行。打死人的供認不諱,其他也或多或少有些幫襯的嫌疑,只有金罕應落落大方的回應,自己完全沒動手,此事與自己無關,她不應該承擔任何罪責。
把記錄給江洲漓看,巫馬定瀾一手支着下巴看向坐在對面有些不安的府尹身上,“就這些?”
“回王爺,就是這些了。”府尹大熱天的心裏卻直冒冷汗,唯唯諾諾的開口回道,“但下官聽從了王爺的建議,把那些個刁民都關押起來了,現在就在牢房裏,王爺若有疑問,下官再讓人去提審……”
府尹碎碎叨叨的說了好大一串,越發疑惑巫馬定瀾為何對此事那麽上心,難不成是在考驗自己這個父母官稱不稱職?當下更不敢有絲毫的怠慢。
巫馬定瀾拜拜手打斷他繼續念叨,“本王能去牢房看看嗎?”
“自然,自然。只是牢房乃污穢之地,怕沖撞了王爺的千金之軀。”府尹哪敢不應,這根本就是沒有他置喙的餘地。
“算了,先去看看屍體吧。”巫馬定瀾起身站起來往外走,在跨出門檻的瞬間又頓住,回頭朝府尹淺淺一笑,“本王見多了污穢之事,手上也不乏人命,府尹大人不必太過擔憂沖撞不沖撞的。”
這人還真是,沒看府尹都要被他吓死了的表情嗎?
趙炎和樓初心在院子裏等他們,見兩人出來趕緊迎上來。
“爺——”
“小姐——”
“沒事。”江洲漓安撫的笑了笑。
義莊就在府衙裏,專門辟了間小屋子來停放屍體,他們進去的時候仵作正忙完,正要給屍體蓋上白布。聽見有人進來,回頭看只認識府尹,便恭恭敬敬的問候了一聲。
府尹側了側身,“這位是三王爺。”
仵作哪裏見過那麽大人物,趕緊鞠躬,有些手足無措的開口,“小的見過三王爺,王爺金安。”
巫馬定瀾點了點頭,“無須多禮。屍體檢出什麽來了嗎?”
“回王爺,死者身上有多處被毆打所致的淤傷,還有些擦傷,致命傷則是其腹部所受的刀傷,并無其他異常。”仵作小心謹慎的回答,還揭開白布同巫馬定瀾一點點指出所說位置。
巫馬定瀾仔細看了看,仵作提出的幾處傷口确實沒有異常,便回頭朝江洲漓示意,讓她過來看。
仵作不知道江洲漓什麽身份,看巫馬定瀾招呼她來看,還以為巫馬定瀾是信不過他的話,另找人來驗一遍,急急開口解釋,“王爺,小的做仵作幾十年,從沒有……”
還沒說完就被巫馬定瀾打斷了,“本王不是信不過你,姑娘家的心細,就是讓她看看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仵作這才放下心來,見江洲漓朝巫馬定瀾點頭,心裏好不得意。
四人走出府衙前,巫馬定看特意同府尹交待道,“那些鬧事的人,沒什麽問題的明兒個便放了吧,這次就當是教訓了,讓他們都長點心。”
“下官一定照辦,還請王爺放心。”府尹低頭哈腰的送走幾個瘟神,感覺自己都要老了好幾歲。
轉頭同跟在身後的幾個衙役吩咐道,“去看着點牢裏那幾個,別給出什麽事,明兒個一早便都放了吧,真是晦氣得很,偏挑這個關頭犯事。”
走過街角,把府尹遠遠甩在後面,江洲漓才開口,“除了身體上可見的傷,其他确實并無異常,沒有中邪附身的跡象。蠱毒的話想必應該也沒有,否則仵作在夢來做了幾十年檢驗,就算沒檢過也該看過,不會完全看不出來問題。”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那個叫金罕應的女子身上。”巫馬定瀾沉思。
第 54 章 夢來04
巫馬定瀾從春江花月夜到鳳凰臺上憶吹簫, 再到陽關調,悠悠揚揚的折騰了江洲漓一晚上沒睡好, 他自己倒是神清氣爽。
用早膳的時候, 江洲漓無力的瞪了一副無辜表情的某人一眼, 什麽責怪的話都說不出。
誰讓自己要看萬種風情的,誰讓自己不關窗的……
倒是巫馬定瀾看見江洲漓委屈的表情後, 翹着嘴角似乎心情很好。
飯後, 四人分兩隊各自行動,巫馬定瀾和趙炎去主持領主大選,江洲漓和樓初心則妥帖的換好苗人姑娘的衣服, 戴上面紗跟着百姓去圍觀。
高臺較那日來看時, 又完善了許多,漆上了彩繪和亮油, 又別了紅绫和花球,弄得十分喜慶,連來圍觀的人群也是變得人山人海,熱鬧的情景好似上元節的廟會一般,熙熙攘攘堵得動彈不得。
幸而兩人來得還算稍早, 占了個不前不後的好位置,等停下來再回頭看的時候, 來時路哪裏還有半分間隙,被堵得都水洩不通了。即便這樣,圍觀人群還是源源不斷的湧來,江洲漓好奇是不是全城百姓都來了。
再看前方, 高臺後是座高樓,與高臺有左右兩邊兩座懸空的樓梯相連。高樓上坐着巫馬定瀾和随行官員,還有夢來地區的官員,以及來參賽的大小家族。
江洲漓看了一眼下來,還真的多是女子參賽。
高臺的左右兩側則安放桌椅,坐滿了來自夢來地區各個部落的族長或長老,皆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他們主要負責在參賽者表演結束後,投票來選出最優秀的前十人繼續再比試,而這十人之後的評比,也要參考一份他們的意見。
可謂手握重權。
等了沒多大一會兒,便有人報吉時到。只見站在巫馬定瀾邊上的一位中年儒士拿了文書宣讀,為了效果能顯著些,他是站在高臺中央念的,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讓圍觀的百姓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選領主不同于單純的選武者或者選文人墨客,只需功夫好或者有才華便可,更重要的是還要有謀略,領導能力和魄力。
所以比試是結合了方方面面的因素,有武鬥也有文試。
這樣做也有不便,就是結果不能一目了然。因為有些參賽者功夫好,但不見得有才華;有的參賽者可能才華出衆,卻功夫平平沒有任何長處。
所以才出了由德高望重的部落族長,或長老投票的做法。他們幾十年的經歷和積累,能幫助他們糅合兩方面的因素,在沒有評判标準不固定的二者間取一個最好的點,那就是最合适的領主人選。
而且這些人來自不同的部落,參賽者中興許也有他們部落的,如此可以很好的牽制一下。
規矩都宣讀完之後,到了參賽者輪番上臺展示,按抽簽的順序上臺,井然有序的沒有什麽異常,也沒有什麽特別出衆的人物。
興許是在夢來這片地區,蠱要比功夫更深入人心,這些上臺的參賽者裏,除了幾個男子的身手還看得過去外,其他的女子都只是會些花拳繡腿,根本拿不出手。
江洲漓不知道她們是故意隐藏身手,要留到後面再表現,還是真的水平有限。
若真是有意藏拙,只能說各個的演技都還不錯,她完全看不出來。所以她更相信是水平有限,沒人會想在初試就被淘汰。
後來文試的結果倒是出乎江洲漓的意料。因為自古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就是大戶人家的女兒也少有去學堂的,就在家看看四書五經,學學女紅,她以為她們才華不會像男子那般出衆,沒想到卻恰恰相反。
這夢來還真是與衆不同。
江洲漓想的多,腦子裏考慮的也多,樓初心卻是就單純的在邊上看的津津有味。但沒忘自己張口就是漢話,怕辜負了一身苗人衣着,所以看到激動處也只敢扯着江洲漓的袖子無聲的比劃,模樣頗為好笑。
蒙她所賜,江洲漓對臺上一個參賽者影響深刻。
那是看起來已經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名罕應,長相算不上非常出衆,只能說是清秀可人的類型。這位姑娘武鬥只打敗了兩個參賽者就落敗,文試發揮也只是中等水平,但神情儀态卻十分的自信。
既無大喜也沒有大悲,好像這場賽事可有可無,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一樣。
再對比她邊上一直神情緊繃,偶爾還交頭接耳議論指點的幾位參賽者,真的不得不說,她在氣勢上就已經贏了一大截。
而樓初心之所以會注意到她,也是因為這姑娘武鬥輸了,還被人擊落在地,卻沒有生氣,仍很心平氣和的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同對方抱了抱拳才下去。
倒是有幾分江湖人該有的風流大度,這是樓初心稱贊說的話,也是她一直推崇的。
只是,會有無欲無求的參賽者嗎?
既然無欲無求,沒有念想的話,那何不直接就不要來參賽?
因為也沒有什麽想看的,江洲漓便随樓初心關注了一下這位姑娘。她在後面幾道關卡的表現依舊平平無奇,雖沒有過錯,但也沒有很出衆的亮點,依江洲漓看,想進前十估計是沒有可能了。
剛感嘆完,臺上比試也結束了。那邊剛剛通讀文書的中年儒士走上高臺,高聲宣布初試依舊結束,請大夥耐心等待評選的結果。
這比試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圍觀的百姓從早等到現在,早已經是餓得饑腸辘辘了。而且據往年的經驗來看,他們知道宣布完結果便意味着今日的環節結束,要等明日才會繼續,于是乎人群開始稍稍松動,有不少搶先去找飯館酒樓了。
也有想第一時間就得知結果的,等在原地沒走。
但好歹沒了剛才呼吸都覺得悶的情形,也沒有動一下就會踩到人的恐懼。
江洲漓正考慮着要不要也和樓初心先離場,卻見趙炎已經擠過人群走到他們跟前來,笑眯眯的開口,“夫人,王爺說請你過去,待會兒一起用午膳。”
趙炎站在巫馬定瀾邊上那麽久,是個人就能猜到幾分他的身份,見他和江洲漓恭恭敬敬的說話,雖然聽不懂漢話,但也知道江洲漓的身份定然不尋常,圍觀百姓很自覺的讓了一條路出來。
這日頭高漲,再晚點就該到晚飯時間了,江洲漓确實是餓了,想着待會兒應該也不會出門,便懶得客套,點了點頭往高樓的方向走。
高樓上巫馬定瀾還坐着沒動,似乎是要等結果出來,但趙炎卻知道他是在等江洲漓。
其他官員都陸陸續續的起身離開,結果晚些時候自然會有人去彙報,江洲漓也因此在上樓時被錯身而過的人打量了好幾遍。
巫馬定瀾見她上來,微微點頭,正好聽得臺下在宣布名單。
“金罕應——”
這個十分熟悉是名字,江洲漓挑挑眉,和樓初心對視一眼,眼中皆有疑惑。
走過去巫馬定瀾的身邊,往臺下看的時候,發現有人歡喜有人憂。金罕應的入圍顯然也讓有些眼力見就會疑惑的人不滿,好幾個部落家族竟然當中吵吵起來,甚至還有大打出手的趨勢。
“你怎麽看?”巫馬定瀾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江洲漓卻知道他是在文金罕應的事,想巫馬定瀾那高深的修為,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金罕應的平凡。
“很不尋常。”江洲漓仔細看了看,其他幾個入選的她也有些印象,表現都是可圈可點的,能入圍并不意外,這也說明那些部落族長和長老選人眼光并無異常,但是金罕應卻是真的說不過去。
比她優秀的還有好幾個參賽者,為什麽就選了她呢?
“聽聞夢來多蠱毒,尤以女子擅長用蠱,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用蠱控制了裁判。
巫馬定瀾沒有說完的話,江洲漓心裏給他補全,但随即卻搖了搖頭,“雖說女子善蠱,但這裏那麽人看着,如真是用蠱,沒道理完全無人發現異樣。”
“似乎,開始有點意思了。”巫馬定瀾嘴角揚了揚。
雖說一開始他是因為不想待在雲城才請命來夢來走這一趟,順便讓巫馬定廷他們得意一段時間,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江洲漓,已經覺得賺了。
正好角端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找打,如今,多了件能打發時間的事情,似乎這一趟走得并不虧。
江洲漓撇撇嘴,輕聲呢喃了一句,“真是惡趣味。”
“江姑娘難道不知道人生無趣嗎?”巫馬定瀾回眸看了她一眼,有些柔情又有些很不在意的回問,隐約可聽出語氣中帶着的絲絲笑意,“所以在無趣中給自己找些樂趣,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嗎?”
“是,王爺說的肯定都是對的。”江洲漓這兩日已經見識過了他的厚臉皮程度,完全不想和他計較争論。
“江姑娘這樣滿滿都是敷衍的語氣,讓本王有點受傷呀。”
江洲漓直接懶得再理他的抽風,靠在憑欄旁繼續看向樓下高臺邊的事态發展。
第 53 章 夢來03
江洲漓和樓初心帶着低落的心情進了城, 正逢領主大選,夢來城裏非常的熱鬧, 随處可見穿着伶仃作響的男男女女。
更多的是幾個男人跟在一個女人後面。
和她們一起進城的驿館女人解釋道, “這夢來地區自古以來便善蠱, 其中又以女子精湛的養蠱術名揚四海,所以大家族會培養出色的女子來繼任家主, 男人的地位要稍後些, 和咱們漢人的規矩不大相同。”
說白了便是任人唯賢的意思,江洲漓倒是十分欣賞這樣的做法。
走了一段後,驿館的女人給她們指了路, 然後便分開。江洲漓和樓初心随着人潮的方向往城中廣場附近靠近, 只見空地上搭了一個很大的方形高臺,臺子四周有圍欄護住。
周圍有些漢商, 她們終于能聽懂議論的話。原來這裏就是夢來此次領主大選所用的場地,這個高臺搭來給參賽者比試用。
高臺是提前搭建的,卻也是今日才剛剛完工,賽事還未正式開始。這麽熱鬧是因為尋常百姓無聊先過來過個眼福,其中不乏一些家族也會派人提前來考察場地。
較量其實早已經在暗地裏滋生。
沒有什麽實際的看頭, 江洲漓正欲喚樓初心收心回來去找客棧入住,沒料反倒先被人從身後叫住, “夫人?”
會這樣叫自己的,除了趙炎不做他人想。江洲漓回頭看去,可不正是趙炎。
趙炎見真是江洲漓和樓初心,有些喜上眉梢的小跑着逆着人潮過來, “夫人,剛才遠遠的看着只覺得身影像,沒想到真是你們,你們怎麽也到這裏來了?”
“憑什麽你能來我們就不能來?”他鄉遇故知,樓初心雖然嘴上不說,但其實心裏是非常高興的,只是沒忍住想要和趙炎拌幾句。
“也?”江洲漓關注點有些不一樣。
趙炎和樓初心十幾二十年的交情不會說好玩的,哪裏會不懂她心裏那點小九九,所以直接沒搭理她的無理取鬧,而是先回答了江洲漓的疑惑,“王爺也來了!”
“巫馬定瀾?他來做什麽?”還真是難得的緣分,江洲漓心裏疑惑,沒約好竟然也能意外碰到。
趙炎指了指高臺,“這不是領主大選嗎,朝廷要派人來做見證。”
言下之意,巫馬定瀾正是朝廷派來給這次大選做見證的那位。江洲漓挑挑眉,派堂堂一國的王爺來做見證,巫馬駿對這個大選還真是看重。
既然都碰上了,趙炎自然不會讓她們自己行動,好說歹說順利把兩人給帶回了府。
府第是朝廷修來給官員落腳用的,和苗人的竹樓全然不同。石牆木屋,門口立着兩石獅,較之在鎮上見到的驿館,規模大上許多。
趙炎這次出門是得了巫馬定瀾的指示,去查看高臺的修築進度。巫馬定瀾則借着聽不懂夢來話的由頭,拒了當地官員的拜谒和邀請,這兩日一直裝病留在府裏。
趙炎領着她們走進院子的時候,可能是真的太高興了,還沒到地就遠遠的嚷嚷開來,“爺,你看看誰來了?”
巫馬定瀾正在院子裏午睡,閉着眼躺在榻上十分的安逸,聞言只道是趙炎忘了他的吩咐,擅自帶了外人進來,有些不悅的開口,“你是忘記我之前說的話了嗎?”
“是指忘了王爺貴人事多不見客嗎?”江洲漓出聲揶揄他。
巫馬定瀾聽見熟悉的聲音,慢悠悠的睜開眼睛坐起來,看了好大一會兒才似笑非笑的開口問,“你怎麽來了?”
任樓初心和趙炎去玩,江洲漓在院子裏落座,她同巫馬定瀾面對面挑挑眉,“我可比王爺出門要早,只是在路上耽擱了一段時間,怎麽能說你怎麽來了呢?”
确實耽擱,原本她繞小路是想着路上興許會遇上些人家,在深山老林裏的住戶,對于神秘的事物總是多些傳聞,也好打探些消息。豈料,這一路走來,竟然一戶人間都不見,白白浪費了半個月時間鑽小道。
若非到了巴紮的寨子,還不知道要繼續走多少冤枉路。
“好吧,那我換個問法。”巫馬定瀾也不惱,提起茶壺給她斟了杯茶,“你說的出遠門,就是要來夢來?”
江洲漓喝了口茶,悶悶的應了句,“嗯。”
“這算不算是殊途同歸呢?”巫馬定瀾心情很好的模樣。江洲漓之前什麽都不說,甩了他自己出遠門,沒想到最後目的地竟然是一樣的,自己還比她先到,那可不是解氣得很,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江洲漓瞪了他一樣,“幸、災、樂、禍、”
“過來這邊要做什麽?”巫馬定瀾當下心情很好,完全不在意她沒有任何威力的話語,甚至覺得這樣的巧遇,他好像,并不讨厭。
“找角端。”江洲漓自暴自棄的回答。
巫馬定瀾挑挑眉看她,語調婉轉了幾個起伏,“角端?”
“經過傲因之事,我以為王爺已經回去惡補了古籍。”江洲漓不放過任何機會堵他的話,挑釁的揚揚眉,就等着她否認。
“那真遺憾,要讓你失望了,我還真回去惡補——過了。”巫馬定瀾輕笑了一聲,聲音似是恰好卡在喉嚨裏,悶悶的引得胸腔共鳴般,撓的人心癢癢的卻又無力得很。
“古有神獸角端,似貊,白澤獸之類,不傷人,惟食虎豹。日行萬八千裏,又曉四夷之語,明達方外幽遠之事。”
“你找它,是想明達方外幽遠之事?”
分明是詢問的話語,說出來卻給人一種不可辯駁的果決和肯定。
江洲漓沒有意外的點頭,“夢來是福澤之地,自古便多神獸異物珍寶,玄蛇不也是在這裏嗎,我就想着來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若是真有幸能找到,那我們之後的計劃必然會方便很多”
巫馬定瀾沒有接話,支着手沉思了半晌,“趁着這次大選,我會幫忙留意的。”
然後又收起無所謂的表情,正經起臉色道,“若是大選結束也還是沒有結果,那就等我安排後事情再一起去找,別又自己一個人擅自行動。”
說到擅自的時候,特別加重了語氣。
江洲漓真不知道遇到趙炎是幸還是不幸,心裏長嘆了口氣,只得應下來,“王爺,難道趙炎都沒告訴你,你最近變得越來越啰嗦了嗎?是不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身了?妖孽,把冷漠的平王爺還來!”
她這番難得的調皮作為把巫馬定瀾給逗得大笑,發自真心的笑。
江洲漓和樓初心住了下來。那日大夥是看着趙炎把兩人領進來的,便幹脆以是他遠方親戚的身份,接受了衆多好奇探究或半信半疑的目光。
她住的院落,也不知道是特意給安排的,還真的只是巧合,竟然就在巫馬定瀾的對面。直站在小閣樓二樓房間的梳妝臺前,隔着中間稀疏又不太高的竹林,完全可以從兩扇正對的窗子一眼望進巫馬定瀾的房間。
這兩日大選的流程還在核對,巫馬定瀾不出門的時候,除了午後愛去後院小憩,就是待在房間裏看書。
看就看吧,還偏偏要倚在窗戶邊看,然後時不時就擡起頭來給江洲漓這邊投一個眼神。
脫了一身戎裝的巫馬定瀾,穿着素色的便裝,很有幾分書生氣質。江洲漓對他這樣莫名其妙的的作為的解釋是,肯定是故意做給她看的,顯擺自己有才華而非莽夫。
她這樣猜測了兩日,再遇到巫馬定瀾的時候,便委婉的跟他表達了自己并不介意的心思,甚至還很違心的誇了他一番,聯系之前有過的幾次交流,說他沒才華是一介草包,而自己還找人合作,自然也沒人信不是。
哪料得巫馬定瀾像臉皮不是一般的厚,像是得了她的鼓勵一般,愈發的過分起來,偶爾竟然在睡前沐浴出來後,松松垮垮的穿着裏衣就出來了。
用江洲漓的話來形容,就是那模樣十分的風情萬種,毫不遜色給巫馬定瀚。
而她也終于是信了那句老話,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既然巫馬定瀚是那樣的妖嬈,他的兄長又豈會落後于他?只是隐藏得深!
兩只臭狐貍!
在大選前一夜,因為無事可做,江洲漓已經決定好要和樓初心去見識見識,便琢磨着要化成苗人的姑娘的模樣不至于那麽突兀。
正坐在梳妝臺前擺弄樓初心找來的花花綠綠的首飾,那邊巫馬定瀾又沐浴出來了。如常推開窗子,但這次沒坐窗戶邊搔首弄姿,而是直接幾步躍上了屋頂躺着。
看星星?看月亮?
江洲漓擡頭看了看夜空,夏夜确實星辰璀璨,風也清爽,倒是賞景的好時候。
但她到底還是小看了巫馬定瀾,這厮也不知道從哪裏慢悠悠的拿出了一根竹簫,然後,熟練的吹起來了!
江洲漓有點欲哭無淚,這真的是那個能讓人聞風喪膽的神武将軍嗎?她是不是該去給他看看到底有沒有中邪?幸好巫馬定瀾不知道她的想法,否則自己難得的賣弄被人這樣嫌棄的看待,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得急火攻心……
第 52 章 夢來02
巴紮領着江洲漓和樓初心到了驿館門口後, 便開口要告辭,江洲漓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他這幾日的幫忙照顧, 給錢又不收, 無奈之下許了個承諾。
讓他改日有需要的時候來找自己, 定然盡力相助。
目送巴紮和她妻子走遠,江洲漓才收回目光看向驿館, 驿館雖然敞開着門, 門外卻無人把守,也不見有人進出。
她和樓初心疑惑的走進去,在大堂裏坐鎮的竟然是個虎背熊腰的中年婦女。
那中年婦女見到她們, 皺了皺眉頭, 走上前來用漢話粗聲粗氣的問道,“你們是何人?來此有什麽事嗎?”
江洲漓扮柔弱小姐, 自然就由樓初心上前回話,她把之前在巴紮那裏用的說辭又拿出來說了一遍,然後委婉的表達了想跟着她們進城的心思。
中年婦女聞言松了口氣,說話的語調做派也軟了下來,沒再像之前那樣端着架子, 而像是閑聊般一邊說話一邊把她們兩人往樓上的廂房引,“這倒不要緊, 确定是漢人家的小姐的話就無礙,正好我明日也要帶人進城去補給物需,到時候兩位姑娘就跟着我進城就行了。”
“這是個什麽道理?”樓初心十分好奇,沒有江洲漓在旁指點也非常合時宜的, 自己化身成多嘴的小丫環,“漢人家的小姐和苗人家的小姐有什麽不一樣嗎?”
中年婦女也是個嘴碎愛唠叨的,接話接得很順口,“這不是什麽秘密,也不怕你們知道。想必你們進門時也注意到了吧,這驿館裏沒有男人家,都是女人家。
為什麽這樣,是因為苗人的姑娘都善蠱,還愛給自己的心上人下蠱,用來牽制心上人以免他們日後變心,所以男人家自然就不願意來這裏,怕哪天一個不小心被苗人的姑娘給暗地裏看中下了蠱,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雖說換了我們女人家過來,倒是沒有這些個顧及,但小心提防着些總沒錯。”
江洲漓和樓初心面面相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那确實是不好辦。”樓初心想了想,若說這樣的做法在苗人姑娘看來,是給了她們一個心理安慰和保障,可以測試男人對她們忠不忠誠,兩廂情願的話倒也還行,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結果自己擔。
但萬一只是姑娘自己一廂情願的看上對方,然後就給對方下了蠱,那被她看上的男人确實也是冤得很。
“兩位姑娘暫且在這裏将就一晚,明日啓程送你們進城。”中年婦女大大方方推開門,門縫上落下來幾縷灰塵,她用手揮了揮,“因為很久都沒人來住,地方有些髒,還請姑娘不要介意。”
“麻煩大姐了。”樓初心很上道,塞了錠銀子到中年女人手裏。
中年女人眉開眼笑,收起銀子就要離開,忽而聽聞樓下傳來吵吵聲,便随口問了句,“這是怎麽了?”
“兩個苗人姑娘在集市打架鬧事呢,你也趕緊下來去看看。”樓下有人扯着嗓門回答,中年女人回頭朝江洲漓抱歉的笑笑,便匆匆忙忙的下樓出門去。
樓初心對兩個女人鬧事不感興趣,看房間裏灰塵多,就走過去打開窗子通風。豈料窗子正對着集市,只一眼就看見了聚衆圍在一起看熱鬧的人群,站着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的。
但即便就是這樣,她也還是一眼就看見了被圍觀百姓堵在中央的巴紮的妻子。巴紮就站在他妻子旁邊,很是着急的看着兩個女人吵架推搡,幫誰都不是。
“小姐,是巴紮和他的妻子!”樓初心沒忍住驚呼。
江洲漓聞言微微皺了皺眉頭,走過去窗邊随着樓初心指的方向往下看。
她沒想到巴紮的妻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和人吵起來打起來竟然也如此的兇悍。對方年紀比巴紮的妻子年輕許多,看穿着打扮也屬于是富貴人家,兩人對峙着謾罵,推搡中頭發都已經有些淩亂。
剛才帶她們上來的中年女人和其他幾個持刀的女人很快跑過去,分開了圍觀的人群走到裏面,似是在詢問雙方。
年輕點的女人有些激動,指着巴紮的妻子面目猙獰。
怎麽看都是巴紮的妻子處于下風,樓初心有些擔心的看向江洲漓,斟酌着開口問,“小姐,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走吧。”怎麽說人家也好心收留了她們兩日,江洲漓不是無情之人,再者說之前她還許諾巴紮有事可以來找自己幫忙,沒道理如今看見了卻假裝沒看見來避過去。
她們走下樓去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已經散去了一些,但還是不少好奇心很重的沒有離開。
走近些已經可以聽見年輕女子的吶喊,還有驿館幾位中年婦女的威嚴詢問。兩人很輕易的找了個松散的缺口插空站着。
她們聽不懂一幹人等說的話,自然也就不知道兩人是為了什麽吵起來,但觀察到巴紮一直在兩人之間調節,似乎是想勸和,便猜到這事和他脫不了幹系。
江洲漓看過去和巴紮妻子吵架的女人,比巴紮的妻子看着要年輕一些,但也不是妙齡少女的年紀了,頂多只比巴紮的妻子小上五歲左右,有個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只是因為保養得當,皮膚較為水靈,皺紋卻是遮不住的。
那女人有些刁蠻,驿館的幾位中年婦女攔着了還要揮舞着拳頭挑釁。反觀巴紮的妻子,一臉的平和,說話也是平平淡淡的,完全不是吵架該有的樣子。
只是這樣的平和也沒維持多久,在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麽之後,巴紮的妻子突然渾身戰栗了一下,然後激動起來。
周圍看戲的百姓也是發出一陣陣的唏噓聲,似乎是那女人說了有分量的什麽內容。
江洲漓看氣氛有些不對,正要上前去問候巴紮,卻不想巴紮的妻子在對方滔滔不絕的述說中突然癫狂,拔了驿館一位中年女人的佩刀就朝那女人砍過去。
巴紮的妻子渾身顫抖,嘴裏哀嚎着,根本手抖得命中不到目标,那女人很是靈活的躲過,借着圍觀百姓的掩護從後邊繞過去躲了巴紮妻子手上的刀,又以牙還牙的拔了另一個的刀砍回去。
距離有些短,但江洲漓和樓初心出手的話倒也不難制止,只是她們沒想到,在危險關頭巴紮竟然沖了過去,擋在她妻子的背後,受了那一刀。
悶哼一聲,鮮血直流。
危險關頭激發的潛能沒辦法解釋,江洲漓完全沒有機會攔下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巴紮倒下去,然後兩位女人都驚得掉了手中的刀。
巴紮的妻子顫顫巍巍的回頭,蹲下去,看着巴紮張了張口說不出來話,腿一軟倒在了地上。她抱起巴紮小聲的訴說着什麽,巴紮又回應她,兩人竟然如同情窦初開的小青年一般,又哭又笑。
巴紮擡眼搜尋,看見了人群中的江洲漓,然後張了張嘴。
江洲漓看懂了他的唇語:請一定要救救她。
這個她,毫無疑問是在說他的妻子。只是江洲漓不明白他要她怎麽救她,殺人的又不是巴紮的妻子,根本無需殺人償命。
只是不等她發問,巴紮就垂下了手西去,而他妻子也好似瞬間生氣盡數離身,臉色青黑下來,七竅流血。
江洲漓根本來不及不想,隔空給她點了幾個穴位,匆匆忙忙的走過去,她抓起巴紮妻子的手腕給她把脈,既不是中毒也不是惡疾,“大嫂你這是怎麽了?”
也沒多想巴紮的妻子能不能聽懂,江洲漓着急的直接問出了口。
豈料巴紮的妻子揚起一抹笑意回應她,然後又慢悠悠的搖了搖頭,神情十分的安詳,全然沒有慌亂和哀怨,好像在說不用救我,讓我和他一起走。
江洲漓手頓了頓,過了兩秒後點了點頭,看着巴紮的妻子輕輕合上眼。
她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但又不好意思去抹,靜靜的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把眼淚逼回去,然後站起來。
“姑娘也無需難過,她這是自己給自己下了蠱,活不了的。”等把砍人的年輕女子帶走,接待她們的驿館女人看她們還不走,便好心的解釋道。
說起來故事有些傷感。原來巴紮的妻子曾是十裏八鄉有名的養蠱人,她和巴紮算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巴紮為了她拒絕了大寨子族長的女兒的求婚,也就是剛才砍人的那個女人,但巴紮的妻子還是覺得不放心,便給巴紮和自己下了生死同心蠱。
如其名,無論是生是死,同心不變。若一人死去,另一人也會跟着死去。
巴紮的妻子給巴紮下蠱的時候,因為弄錯了步驟曾經失敗過一次,導致不能再生育。這讓她更是又愧疚又害怕巴紮變心另娶,于是重新下了蠱,自己身心也是受了頗多的折磨,變得心神都不太正常。
兩人之間一直存在誤會,直到剛才巴紮替妻子受了那一刀,臨死前才坦白,說自己從來沒有後悔過娶她,即使沒有蠱的約束也一樣愛她,只可惜她一直不明白。
只可惜為時已晚。
這大概也是巴紮妻子明白後卻還是不願獨活的緣由,否則作為放蠱之人,她又怎麽會不知道解蠱的辦法。
第 51 章 夢來01
夢來地處雲城的西北方, 但放在九州來說,卻是屬于西南範圍。境內山高水深, 原始森林廣袤, 有很多不為人知的事物存在。
神秘, 是很多人提到夢來時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詞。
而福澤之地的稱呼來由,則又是因為這些個神秘的存在, 相輔相成。
那日從宮中出來後, 江洲漓心裏便有了計劃,她沒和巫馬定瀾說自己要到哪裏,只說出趟遠門, 然後提醒他要小心皇帝和國師, 就回清風津拿了夢來游記,帶上樓初心上路, 一路向西北方向走。
夢來與外界不常往來,甚至可以說是閉塞,因為地形崎岖艱險,行路難,難于上青天。
沒有人領路, 路途中也不見人影,她們就比對着出發前從老商人手中拿來的地圖自己摸索着走。
那些初成模樣的斷斷續續的古商道建在懸崖峭壁和山間, 已經算是非常好的路段,因為周圍是千萬大山和森林,草木全深得難以見到地面,一個不小心就會迷路, 況且還不知道山裏有什麽東西。
沒有馬車,甚至馬匹也難走,兩人一直是靠着雙足趕路,偶爾碰見視野開闊些的地方,能看得到盡頭,便用輕功代替走路,可惜這樣的時候很少。
因為沒想到路上真的是一戶人家都沒有,她們帶在身上的幹糧并不多,再怎麽拖着也是三四天就吃完了,沒辦法,江洲漓和樓初心在趕路的間隙,還要趁着休息的時候去森林裏找吃的。
而且她們還不敢走遠,就在道路附近找找,有什麽吃什麽,多是些小的飛禽走獸,像蘑菇菌子野果之類的不認識有沒有毒,她們也不敢輕易下口。
夜裏睡在樹梢上的時候,樓初心偶爾會長嘆口氣,然後心情低落的開口,“我說小姐,咱這樣算不算就是自找苦吃呀?放着好好的繁華京都不待,再不濟也可以到江南水鄉去潇灑,怎麽想不明白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吃苦受累。”
“那初心原路返回,我繼續走行不行?”江洲漓揶揄她。
樓初心自然是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的職責是保護江洲漓,怎麽能臨陣脫逃呢?回去還不讓爺爺給剝了皮,讓趙炎笑話死?所以雖然嘴上埋怨,但到底還是堅持了下來。
兩人就這樣絮絮叨叨的繼續辛苦前行,有個伴倒也沒多難受,于是在深山裏走了半個多月後,她們終于見到了一個小鎮。
說是小鎮其實也不合适,因為看一兩百戶人家的規模,頂多就是大點的寨子而已。
她們是在遠處看見理得整整齊齊的梯田,還有正在田間忙活的村民,走近後确定真的是寨子才一路摸索着沿土路走進寨子。
路上還商量了一下說辭,打算照之前想的,先瞞下來看看具體情況再做變動。
沿着山谷梯田間的小路,走過田間地頭,還有園子小溪,兩人走了半刻鐘走到寨子裏。
這是個苗人的寨子,路上來來往往都是身穿苗人服侍的村民,男人頭戴紮染過的自己的紡的帽子,女人則頭戴銀光閃閃的銀質帽子,看着很有重量。
可能是寨子裏不常來外人,她們又着裝異樣,兩人才剛進寨子就被小孩子給圍住,前前後後,呼朋引伴的跟着跑。
這些她們完全聽不懂的話,最後引來了寨子裏的村民,圍着她們指手畫腳,似乎有些憤懑。
江洲漓和樓初心雖然都聽不到他們說什麽,但看神情似乎就不是什麽好現狀。
幸而最後這個苗人村落的族長,巴紮聞言過來。
巴紮看起來四五十歲,曾在外面呆過些日子,會些簡單的漢話,問清楚兩人是因為在山裏迷路,走了很久才走進來後,就說明情況打發了前來圍觀不太友善的村民,還引着她們到自己家裏去住,“族人們很少出山,總聽祖上傳下來的故事,覺得漢人都是壞的,見到外來人就當是不懷好意的,兩位姑娘還請不要介意。”
“麻煩巴紮大叔了。”江洲漓笑笑,到底是好是壞還得自己經歷了才能評說,也有說服力,別人嘴巴裏說的只能是聽聽。
巴紮的房子建在寨子的高處,兩層竹樓,門前是塊小平地,曬着些玉米辣椒。
他的妻子正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剝玉米,聽見動靜後,擡頭有些羞澀的笑了笑,然後移開凳子給她們讓出一路條。
巴紮和她用方言說了幾句,便見她點點頭,用抹布擦了擦手,進屋上樓去。
“我讓她去給你們收拾一下房間,兩位姑娘先暫時将就着在寨子裏住兩天。等過兩天到了趕集的日子,我再送你們出去外面的鎮子。”巴紮領着兩人進了堂屋,給她們用竹筒倒了水。
“謝謝。”秉着少說少錯的原則,江洲漓和樓初心盡責的扮演寡言少語,甚至是有些害羞的形象。
巴紮也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因為他看外面漢人的世界和他們寨子裏十分的不同,女子連上街都難得,見到外人自然是不自在,“鎮子上有驿館,驿館每隔半個月出去一次,兩位姑娘到時候可以跟着驿館裏的漢人官爺進城去,那邊漢人多,走商的也多,跟着隊伍一起離開會安全些。”
傳言夢來地區多蠱毒,特別是苗人善蠱,江洲漓和樓初心長了心思,晚飯後進了房間不再出去随意走動。
夏夜清風涼爽,又沒有其他娛樂,寨子的村民們就喜歡出來乘涼,伴着星辰說故事。巴紮家外面正好是塊空地,又剛好在寨子的中心位置,加之巴紮在寨子裏的地位,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晚飯過後沒多久,果然陸陸續續的有些村民自發的聚到巴紮家外面,還自備了凳子來坐着談天說地,也有小孩子皮一點的,找了石頭或者幹脆席地而坐。
江洲漓和樓初心都聽不懂他們的話,也不知道下面到底在說些什麽,只透過窗子的縫隙往外看了眼大致的情形。
等人來得差不多,巴紮便走出去村民們立即停了之前的絮絮叨叨,圍坐在一起細聽巴紮說話,然後再挨個的發言,江洲漓猜測他們是在商讨事宜。
看其鄭重的模樣,想必是大事。
翌日她們下樓的時候,巴紮已經早起去下地還沒有回來,他妻子留在家裏洗衣做飯。因為不懂漢話,三個人完全沒辦法交流,只能用肢體語言比劃。
好比讓兩人吃早點,讓她們不要随意出門,等巴紮回來。
江洲漓看了看昨天那群小孩,結伴等在巴紮家邊上的路上,虎視眈眈的盯着她和樓初心,好像她們是他們的獵物一樣,就是讓她出門她也不想出去了。
無聊的幫巴紮妻子剝玉米,看着很簡單的事情做起來還挺難的,因為不熟練,連下手的地方都找不到。
巴紮快到吃午飯的時候才回來,家裏沒有小孩幫忙,他是一個人下地去幹活的,挑着兩大簸箕的玉米回來,熱得汗流浃背,好在走得還算穩妥,沒什麽異樣。
到了下午,天氣沒有意外的炎熱起來,寨子裏的村民都不下地了,收拾整齊等着第二天去趕集市。
山裏的集市好幾天才有一場,村民們會拿些家裏多餘的東西,去換些沒有的東西回來。巴紮前段時間上山打獵弄了些皮毛,這個季節還熱,暫時用不着,就準備去賣了換些鹽巴回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巴紮說起近些日子來的新鮮事。
在夢來,真正的統治者是地位在百姓心目中比皇帝還要高的領主。領主直接受皇帝管,夢來的百姓卻只服從他管。
這個領主人選男女不限,也不由誰來指定委派,而是要以其能力服衆,得到衆人認可即能當選。朝廷向來不管這事,只會在大選之年派個官員過來做個見證,認可這個管轄夢來的“官”。
今年上一任領主卸任,各個寨子都在推選有能力的人去競選,他們昨日就是在談這個事情。
可惜,寨子裏并無能力出衆的人選。
但這個對于江洲漓來說卻是好事,傳言朝廷派來的官員已經抵達夢來,江洲漓去了城裏後,就可以跟着這個官員一起上路離開,想來路上絕不會有事。
巴紮考慮得很周到,江洲漓謝過他們夫婦,想要給他些銀子感謝這兩天的收留照顧,卻被推了回來。
第二天,他們是和寨子裏其他的村民一起出發,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好幾十個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在山路上排了上百米長,很是壯觀。
鎮子就是他們說的集市,山裏空地比較寬敞的一塊地方而已,因為大夥不約而同的聚在這裏做生意,久而久之便固定下來,沒有再換地方,周圍也就慢慢的有了些房子建起來,形成一個小鎮。
鎮子上的驿館很顯眼,在一片竹樓中夾雜着座木質屋子,自然突兀。
第 50 章 蛇食11
女眷們難得能進一次宮裏, 特別是後宮禦花園這一塊風景獨好的地兒,平日裏就是皇帝跟前正當紅的文武百官, 都是沒機會瞎走閑逛的。
這好不容易等來宮裏辦個大宴會, 衆人自然是滿心歡喜的期待着皇帝能給個特令, 讓大夥飯後去禦花園走走,消消食賞賞花鳥也好, 回去可有談論的資本。
因為慣來有這樣的做法, 巫馬駿人逢喜事心情不錯,倒也十分的爽快利落,看宴會進行得差不多, 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也都吃飽喝足開始左右閑聊起來了, 便遣散歌女舞姬下去,主動高聲提議, “這今夜良辰,又有天公作美,特許禦花園開放兩時辰,愛卿們可帶着家中女眷三五成群去走動走動,順便消消食。”
“謝主隆恩!”百官聞言, 齊齊拜謝。
沒多大一會兒,晚宴便人去樓空, 只留下殘羹剩飯讓小宮女小太監們收拾。
巫馬定瀾是最後離宴的,這禦花園可謂是他少時的游樂場所,熟悉得不能更熟悉,沒有什麽好新奇的。等衆人都走盡了, 他才和江洲漓慢慢悠悠的走進去。
有他這個曾經的東道主帶路,兩人盡情的與前人隔開好長一段距離。便是偶爾路上逢着幾個,明明能見到對方的身影,卻也是彼此在不同的道上根本碰不到面的情況,說不清是巧合,還是巫馬定瀾的刻意為之。
那個佐佐木惠美還未離席已叫巫馬駿給約走,也不知是約到了宮殿裏小敘,還是進這禦花園觀賞。
江洲漓猜不準今夜是否還有機會接觸到東瀛使團,但又不甘心一無所獲,所以也不嫌煩的跟着巫馬定瀾亂逛,直逛到一處燈火闌珊,幽靜清爽的地方才見走在她前方的巫馬定瀾慢下步伐來。
正前方是座水榭亭子,巫馬定瀾率先走過去,江洲漓也默默跟過去坐下來。這一路不急不躁的走來,她早被磨得沒了執意要見到東瀛使團的心思,如今停下來心情還算是不錯,便開口感嘆了一句,“沒想到宮裏還有如此清幽之地。”
巫馬定瀾在她對面落座,目光往湖對面看去,那邊盡頭是回廊,“這是通往父皇宮殿的必經之路,基本上不會有人過來,因為不熟路的人半路肯定就會被宮女太監發現,然後給勸回去。”
“原來如此。”江洲漓了然的點點頭,只是有些猜不準巫馬定瀾帶她過來是要做什麽,難道巫馬駿還未回宮?
“三哥倒是會尋好地方躲着!有佳人做伴佳景環繞。”揶揄笑聲從亭外傳來。
江洲漓聽着聲音熟悉,回頭看去,可不正是早已見過七王爺巫馬定瀚嗎,方才宴會上還曾點頭問好,只是不知他是那時就發現自己的身份還是剛剛發現。
巫馬定瀾輕哼了一聲,算是應了他的話,巫馬定瀚也不客氣,走過來在兩人之間坐下來,看了眼江洲漓,“沒想到三哥如此放心不下江姑娘。”
“七王爺說笑了。”江洲漓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多半也是和常人一般覺得她和巫馬定瀾有什麽,或者是想促成巫馬定瀾和她有什麽。見她扮成小厮跟着巫馬定瀾來赴宴,因為不知道他們的計劃打算,本能的就往風花雪月的方面想也不無可能。
“怎麽過來了,還以為你此刻會在沈送君那脫不開身呢。”巫馬定瀾突然開口,換了個話題。
江洲漓餘光看了他一眼,巫馬定瀾并沒有看她這邊,但她隐隐感覺巫馬定瀾開這個口,其實是有意在幫她解圍。
“那老匹夫想得倒是挺好的,看我近來在朝堂上屢屢被二哥他們針對,就以為拿捏到了我的七寸,想我主動去同他親近不說,還想讓他女兒當七王妃,還真當自己一個兵部尚書就真掌握了兵權,是什麽搶手貨一樣。”巫馬定瀚十分不屑的哼了聲,沒在意巫馬定瀾轉移話題。
“三哥,可能過幾日他就會找上你了,你可注意點。”巫馬定瀚挑挑眉,頗有些幸災樂禍的看了眼江洲漓。
江洲漓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巫馬定瀚的內心果真和外表一樣,風情萬種……
“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別哪天在花樓裏一覺醒來,邊上就睡着沈送君的女兒。”巫馬定瀾很不給面子的反駁他,“到時候就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了。”
江洲漓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巫馬定瀚淡定的撩撩頭發,“那在沈送君發現告到父皇面前之前,這個世上可能就已經沒了他女兒。”
“話說,三哥你是怎麽算計京都府尹那個老家夥的?他那日竟然真傻傻的帶人去了漢陰山,回來後是得了個褒獎,但昨日果然不出所料,在朝堂被父皇尋了個小事由給貶到南邊的蠻荒之地種田去了。”巫馬定瀚剛假裝淡定完,又興致勃勃的問起,順便給了江洲漓一個敬佩的眼神,“改日我也要跟着你們去玩玩。”
玩玩?江洲漓不知道他是裝瘋還是賣傻,在親兄長面前都不含糊,裝得真像是別人不知道他表裏不一那麽回事。
真替他的對手擔憂,遇上這樣不是很君子的狡猾狐貍,江洲漓微微搖頭,“改日?難得說七王爺不盼着天下太平再無這樣的事情發生嗎?”
“當然!”
江洲漓還當這樣問,他至少會謙遜一些,沒想到自己到底還是小看了他。
只見巫馬定瀚果決的回答了之後,也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把折扇,很是風度翩翩的打開扇了扇,然後一臉理所應當的開口,“若是這天下真太平了,那本王還玩什麽呀?豈不無趣。”
江洲漓默默看了眼巫馬定瀾,以眼神暗示他,“你們真不愧是親兄弟。”
但顯然巫馬定瀾對巫馬定瀚時不時的抽風已經很習以為常,無奈的朝江洲漓回以一笑,然後起身,“走吧,父皇回來了。”
三人退到亭子後邊的暗處,沒了黯淡的光線,黑夜是很好的掩護。
他們都在猜測巫馬駿這個時候才回來,是不是和佐佐木慧美逛了禦花園後再一起過來的,沒想到竟然都猜錯了,和巫馬駿在一起的是國師容秋鴻。
江洲漓猛的拿出一張符紙斷成三截,然後又摘了邊上綠植的葉子,擠出來幾滴汁液來滴在上邊,動作利落的貼在了巫馬定瀾和巫馬定瀚的額前,又念了咒語才算是放下心來,稍作解釋。
“若容秋圖真是陰陽師,那他身邊可能會跟着式神,為免被非人的東西發現我們,還是這樣做較為穩妥,被看見也只會被認為是綠植。”
巫馬定瀚張了張口,又認命的閉了起來,如果忽略他一直翻白眼一樣的往額頭瞥,很是嫌棄的模樣。倒是巫馬定瀾十分淡定,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她的做法。
因為離得有些遠,他們并不太能聽清楚巫馬駿和容秋鴻在說些什麽,只隐約聽見幾個重要的詞,“漢陰……藥人處理……惠美公主……東瀛所圖……”
“看來,也還沒有昏庸無道到連東瀛有所圖都看不出來嘛。”江洲漓嗤笑了一聲,“興許這長生不老藥還是有點功效的,至少能補補腦,讓他用在如何安排人神不知鬼不覺的處理掉那些藥人上。”
如她所料,容秋鴻走到回廊的盡頭時頓了頓,然後朝他們這個方向小心謹慎的看了一眼才繼續走。
“容秋鴻住那裏面?”雖然之前已經聽說容秋鴻住在宮裏,但還不知道他是和皇帝住一個地方的,這滔天的恩寵,到底是用了多少人命才換來。
“嗯,父皇的寝宮一向沒有後妃能進,他翻牌也是到後妃的寝宮去,容秋鴻住在裏面挺方便,也挺安全。”至于挺方便什麽安全什麽,巫馬定瀾就沒有再明說了,在場的三人都懂就行。
沒有見到東瀛使團,他們在禦花園問了小宮女後才知道惠美公主身體不适,已經提前帶着使團回了驿館休息。
江洲漓和巫馬定瀾面面相觑,竟然被擺了一道,好奇的對象都走了,他們也沒了心思再留在宮裏受暗衛監視,同巫馬定瀚告別,便出宮回府。
回程坐上馬車後,江洲漓覺得有些事情還是和巫馬定瀾說一下比較穩妥,腦子裏理清思路過了一遍,然後開口,“那時陰陽師遭遇滅頂之災,有些陰陽師便遠渡重洋去了東瀛,在那邊落地生根,成立了名為陰陽道的組織,專為統治者的爪牙。
此次,思嫔所說的陰陽師來了,比對如今東瀛公主來中原和親,目的不單純,我猜想應該就是指他們。”
巫馬定瀾皺了皺眉頭,“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肯定也會帶着陰陽師回來,對方的目的和能力怎麽樣還不得而知,如今又倚仗着父皇,我們這邊就是有什麽計劃,也不好輕易下手了。”
“正是如此。”江洲漓點頭,“暫時已經沒必要留在雲城被動的等待,若想要弄清楚事情前因後果,我需要出趟遠門去碰碰運氣,希望能有個好結果。”
第 49 章 蛇食10
江洲漓借着樹枝的掩護, 擡頭直直的看向壽宴的上座。
巫馬駿和孝安太後坐在正位上,交頭接耳有說有笑, 但巫馬駿的臉色不是很好, 蠟黃浮腫, 眼袋也明顯;巫馬駿下方依次坐着的是皇後、四妃還有其他受寵的嫔。
皇子公主再下一步,由已經被廢的大皇子巫馬定邦領首。
巫馬定瀾因為“生性”冷漠, 所以不是非常愛湊熱鬧, 以往的宴會總是獨自坐在靠後的角落裏獨自喝酒,此次亦不例外。
蒙他的怪癖所助,也沒人注意到跟着他來赴宴的江洲漓。
皇親國戚之後, 留着有兩個位置出來, 再來就是王公大臣,按官階入座, 與丞相相對的就是掌管欽天監的國師,容秋鴻。
容秋鴻看起來年紀輕輕的,和巫馬定瀾差不多大小,臉上一直挂着溫和的笑意,對什麽都是淡淡的點頭致意, 既不張揚也不跋扈,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滋味。
要不是知道事情的內幕, 江洲漓心想自己都要被他這無害的外表給騙了。然,有些看着越是無害的人,咬起人來才是越痛。
這點,容秋鴻與其翩翩公子的胞弟倒是有些不同。
巫馬駿坐下後沒多久, 便宣布宴會正式開始,皇子和公主們開始輪番上前,給孝安太後獻禮念祝詞。
按照長幼有序輪番上去,第一個當仁不讓的是巫馬定邦,已經而立之年的巫馬定邦,完全沒有因為被廢除太子之位而頹廢,看着面貌還挺圓潤。
然後就是皇位現在最大的熱門人選,二皇子巫馬定廷,已經将近三十歲的巫馬定廷,有些微微發福。
因為巫馬定邦的失敗培養,也未免奪位之争演變成剩下幾兄弟手足相殘的戲碼,巫馬駿沒有再立太子,原本順理成章應該上位的二皇子,如今依舊是挂着仁王的稱號。
衆人猜不透巫馬駿是已經有了人選,還是沒有。
江洲漓暗想,也許巫馬駿是想着如果長生不老藥能煉制成功的話,他就能一直掌權,這樣誰都不用争皇位也說不定。
那邊巫馬定廷上前兩步,撩開袍子跪了下來,将禮盒呈起,“定廷祝皇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禮盒有小太監過來拿走,孝安太後當場打開精致的禮盒來看,連連稱贊道,“好好!廷兒送的壽禮,皇祖母很喜歡。”
她不說裏面裝着什麽,衆人也不會好奇的去問。因為這是孝安太後一直以來的做法。許是她不想自己的皇孫、皇孫女因為賀禮的事情相互攀比起沖突,所以不管誰送的禮物,她都只收下然後說好,說喜歡。
巫馬定廷下來之後,依序是到巫馬定瀾。
江洲漓只見他慢悠悠的起身,走到方才巫馬定廷站的位置,再慢悠悠的跪拜,“祝皇祖母萬壽無疆,年年有今朝。”
因為常年在關外,巫馬定瀾能接觸到很多奇珍異寶,或者猛獸珍禽。他給孝安太後送的是西域那邊牦牛骨雕著的辟邪大象。江洲漓看過的,還應巫馬定瀾的請求,在大象身裏放了驅邪的符咒。
要說這皇宮裏還有些真情的話,除了巫馬定瀚這個胞弟外,孝安太後可能是唯一對巫馬定瀾好的了。
當然,作為他的合作夥伴,江洲漓也見者有份的得了件上好的貂皮披風。正好她畏冷,所以很不客氣的收下留着冬天用。
這一個個上去送禮,江洲漓也在其中見到了熟人,只有過一面之緣的巫馬定安和巫馬定瀚。兩人都還是之前那幅随性的樣子,只是巫馬定安是風輕雲淡,而巫馬定瀚則是慵懶邪魅。
巫馬定瀚應該是比較關心巫馬定瀾的,回到座位上後還往他這邊看了眼,同時也多看了兩眼江洲漓一眼,似乎是認出了這不是他熟悉的趙炎,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等賀禮收都得差不多,正要上歌舞,這時候,禦花園外遠遠的傳來一句通報,“北漠國使者到,東瀛使者到——”
衆人回頭看去,見一行人漸漸走近,北漠國使者早前已經看過,除了長得粗狂點,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倒是東瀛國的隊伍,走在最前面的女子描眉畫唇,發髻高高束起,頭上還別着一小木梳和一列扁平的發簪。身上穿的亦是有異于平常中原的女子,裙子收緊只及腳踝,腳上穿着白襪和木屐,腰上還系着枕頭一樣的東西。
此人就是東瀛的惠美公主。
惠美公主後面半步,跟着一男一女,女子的裝扮和佐佐木惠美相差無幾,男人的裝扮就新奇一些。
發際線很高,應該是專門剃過的,剩下的頭發束起在頭頂盤成一個小圓髻。男人穿着灰色上衣,黑色的半身裙,腳下也是踩着木屐,但因為進宮,被卸下了長刀。
武士。也就是東瀛權貴人家或者地主的貼身随從。
佐佐木惠美小碎步走到宴會中央,雙手交疊微微下擺,用有些蹩腳的漢話坎坷的說了問候的話,“東瀛國佐佐木惠美,奉明和天皇之命,給孝安太後,送上最真摯的祝福,祝孝安太後,貴體安康。”
“惠美公主遠道而來,送上祝福,這一路上辛苦了。”孝安太後露出和藹的笑意。
佐佐木惠美轉身拍了拍手,身後的仆人擡上來一個箱子,她笑道,“這是天皇送給孝安太後的賀禮,還望孝安太後笑納。”
“好好好。”孝安太後應了下來,和之前的賀禮一樣,只是看了眼就讓人收起來,并不做點評。
“來人啊,給惠美公主賜座!給北漠國的使臣也賜座!”巫馬駿見到佐佐木惠美的第一眼,眼睛都看直了,呆了一下子才反應過來,忙讓人賜座。
皇親國戚下面的那兩個位置,原先就是特意留出來留給外國使臣的。
只是巫馬駿之前沒關注早已來朝的使臣,所以沒想到這位東瀛來的公主,竟然長得如此國色天香,面容嬌小可人,渾身還散發着柔軟嬌嫩的青春氣息,以至于他差點顧不上北漠國。
江洲漓只一眼就看出來巫馬駿的想法,雖然臺下也有不少達官貴人看得怔住,但和皇帝搶人的話,顯然是自找死路。
沒人敢開口,包括皇後,也只是在邊上尴尬的笑了笑。
巫馬定瀾輕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屑,江洲漓聞聲想逗逗他,就用傳音入耳開了玩笑道,“這東瀛公主可是打着和親的旗號來的,最後花落誰家暫且還說不定,王爺有沒有興趣去——”
“本王對江姑娘更有興趣。”巫馬定瀾似真似假的應了一句。
江洲漓被噎得說不出話,轉頭看向了其他地方,如果不是因為天色太黑,巫馬定瀾只要看過來應該就能發現,江洲漓的臉和耳朵都紅了,羞澀得十分可愛。
她長這麽大,除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還從來沒有男人這樣直白的打趣過她。
雖然能力出衆,但在感情方面差不多是一片空白的姑娘家,任誰聽了這樣的話都會有些不好意思,何況巫馬定瀾還說得如此的理直氣壯,就算明知是假的,江洲漓也覺得尴尬。
她不知道要怎麽接話,巫馬定瀾等了一會兒轉過頭來看,見江洲漓轉頭看向別處,心裏了然。
平日裏都是他被江洲漓堵得接不上話,很少見到江洲漓會尴尬的,沒想到就這樣打趣一句,竟然發現了她還有可愛的另一面。
純情?只要一想到這個詞能來形容江洲漓,巫馬定瀾就不由得笑了,還笑出了聲。
周圍離得近的大臣們聽到笑聲,都不解的看過來。
向來冷漠不近人情的平王,今天這是怎麽了?竟然會開懷大笑,還笑得如此真誠燦爛……
江洲漓自然也聽到了巫馬定瀾的笑聲,咬咬牙忍住了脫口而出的抑制,狠狠地瞪了巫馬定瀾一眼,動了動嘴唇,“你現在馬上閉嘴了!”
巫馬定瀾完全像是沒看見她的眼神一樣,也笑着用唇語回她道,“敢命令本王的,你是除了父皇外的第一個,膽子真是太大了,我需要好好想想要怎麽回報你。”
感覺和他沒法交流了,向來是一本正經的平王爺突然耍起流氓來,還真是得心應手。
果然優秀的人不管做什麽都不會差嗎?江洲漓暗暗在心裏吐槽了一下巫馬定瀾,然後便假裝世界裏沒有巫馬定瀾這個人,扭頭無視了他。
巫馬定瀾看江洲漓似乎真的生氣了,扭過頭不看自己,不管他是用唇語還是低聲喊,江洲漓都不理會他,無奈之下,他嘗試着用傳音入耳和她說話,奈何江洲漓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子。巫馬定瀾搖了搖頭,“竟然不想搭理我了,那我等下讓人送你回府吧,也省得待會兒和我去後花園的時候,會讓你感覺膈應。”
“你!”江洲漓一聽就回頭想瞪他,明知道自己此行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晚宴後的游園。
誰知才回頭,就與巫馬定瀾笑眯眯的眼睛對視到。
第 48 章 蛇食09
樓方啓把巫馬定瀾送到對岸後, 他自己沒有上岸,只給指了路, “從這臺階上去後就能看見院子了, 王爺只要站門口喊一聲, 小姐會回你話的。”
“多謝樓家主帶路。”巫馬定瀾執手誠懇的行了個禮,目送樓方啓駕船離去後, 他轉身看了臺階一會兒, 微微提力,淩空躍到了最高處。
竹屋就在前方不遠處,半人高的門扉虛掩着, 巫馬定瀾走了幾步上前, 看見窗邊有人在側坐着看書,“江姑娘在嗎?”
江洲漓聞聲擡頭, 見是巫馬定瀾,微微一笑道,“王爺請進。”
東閣沒有丫鬟伺候,江洲漓把茶壺架在火爐上燒着,巫馬定瀾就盤腿坐在她的對面, 看她熟練的清洗茶具,沏水泡茶, 好像一點也不着急的樣子。
江洲漓斟了茶遞給巫馬定瀾,眼角輕輕上挑,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王爺今天來, 可是已經做了決定?”
茶水熱氣騰騰,朦胧了兩人之間,巫馬定瀾托起茶盞聞了聞茶葉的清香,“也許吧,只是不知道江姑娘想做什麽,想怎麽做,又有什麽要求?”
“想做什麽,這個很明确。至于想怎麽做,有什麽要求——”江洲漓頓了頓提着茶壺的手,而後淺淺的苦笑道,“這些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又怎麽敢提要求呢,希望王爺沒有走進過這個門,還是希望沒有遇見過王爺呢?”
給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後,把茶壺再放回火爐上燒着,沸水冒着咕嚕咕嚕的響聲,江洲漓雙手相執端坐住,“王爺想聽聽我的故事嗎?可能會有些讓人難以置信。”
“洗耳恭聽。”巫馬定瀾抿了一口茶水,隐隐回甘。
“我出生于大秦運盛年間。”江洲漓開門見山,也不管巫馬定瀾聽到後會不會受到驚吓。
“什麽?”巫馬定瀾像是沒聽清一樣。
“我出生于大秦運盛年間。”江洲漓重複,“王爺沒有聽錯,就是那個在四百年前已經消亡的和氏王朝。”
巫馬定瀾看向江洲漓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李氏家族那個故事,是真的?”
“嗯。”江洲漓點點頭,“當年是奉父親之命去游歷大江南北,借此提升自己的修為。後來機緣巧合下救了李靖川,也救了自己。所以王爺之前去畢方山看的那座墓室,是我的,被封印在那個刻滿符咒棺材裏的,也是我。”
“四百年前,在大秦氣數将盡的時候,當時的天子用武力脅迫陰陽師大家逆天改命,身為家主的父親不從,落得滿門抄斬。我那是還未及笄,但已經許了人家,夫家姓趙,就是趙炎祖上服侍的主子。
父親消耗壽命強行蔔了一卦,知道百年後天下會大亂,若不制止,百姓會生靈塗炭。于是父親安排我出逃,未來夫君也為救我而死。
後來的事也沒什麽了,王爺應該能猜到。父親安排人把我封印在陵墓中,交代李氏後人來清理陵墓。
只是沒想到,李氏族人還沒來,誤闖的獵戶倒是先把我給驚醒了。”
“你父親蔔的一卦天下大亂要你來拯救,想來不可能是平常的戰亂。所以你才會追尋詭異事件的源頭到雲城來?那這天下大亂的時間,是不是将近了?”
“王爺才思敏捷。”江洲漓笑道,“說的不錯,引起大亂的源頭也正是陰陽師。”
“那照你所言,陰陽師不是都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嗎?那你要如何找到大亂的源頭,并且平定它呢?”
“這行一向都是算人不算己,易防妖難防人的,其實人才是最罪惡的存在。”江洲漓仿佛自嘲般的笑了笑,“所以對方也算不到未來。”
巫馬定瀾頓了頓,有同感的自嘲一笑,“也是。”
“王爺是看得很通透,可有些時候,越是看得通透的人反而越難活着,還不如渾渾噩噩得過且過。”江洲漓直視他。
“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自己問心無愧就好,無需在意他人的想法,即便在有些人看來,你多麽的大逆不道。”火爐裏的木炭将要燃盡,巫馬定瀾拿下茶壺替自己添了一杯茶,沒有再放回去,火星偶爾噼啪一聲,濺出半尺高。
“固有一死?”江洲漓被巫馬定瀾的淡然态度刺激,突然有些小小的激動,說話的語氣也比平時重了些。
“為了別人的天下鞠躬盡瘁,最後卻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臨死了還在心心念念着後世興亡!王爺能不能告訴我,這樣的死法,夠問心無愧嗎?”
巫馬定瀾握着茶盞的手緊了緊,他不知道要怎麽安慰江洲漓,就像沒有人知道該怎麽來安慰他一樣,道理都明白,再說什麽也只是寫蒼白無力的廢話而已,“這些有大愛的人,值得尊敬,百世流芳。”
“尊敬?百世流芳?都不需要的,都死了還要名聲做什麽。”江洲漓呡了口茶,心情稍稍平複下來,“王爺的德行天下百姓都稱贊,我也相信王爺的胸懷,相信沒有比王爺更好的合作夥伴。我們之間可以求同存異,但有句話希望王爺能許諾。
絕不助長當權者的私欲,萬事以百姓的利益為先。”
巫馬定瀾與她對視,江洲漓的眼神認真而真誠,他心中突然有處地方一軟,無法克制的塌陷了,“只要我一日不死,就一定護你不死!”
那日交談過後,兩人定下了合作關系,為方便行事,江洲漓易容成年輕男子的模樣獨自住進平王府,以巫馬定瀾在外結交的書生朋友的名義。
作為一名“男子”,江洲漓這次終于沒有再體會到平王府上各夫人們忽冷忽熱的問候,也沒有受到為難。
巫馬定瀾除了去上朝就是待在府上,江洲漓就跟着他往來住處和書房。
別看巫馬定瀾帶兵打仗,說起來像是莽夫作為,王府裏的書房卻滿滿當當的全是書,甚至比很多私人館藏的還齊全。
而江洲漓也因此有幸見識到了巫馬定瀾溫潤如玉的一面,會安安靜靜坐在靠窗的矮榻上看書,褪去一身煞氣和冷漠,只剩恬然安心。兩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卻好似已經默契的交流了千言萬語。
在平王府住了幾天後,孝安太後的壽辰如期而至。
這幾日,巫馬定瀾雖然沒有出府,但卻有安排了趙炎去照應那群逃出來的百姓,并不像外人看到的說的那般,閉門謝客,兩耳不聞窗外事。
再說這次孝安太後的壽辰,恰逢是六十大壽,俗話說六十甲子一輪回,巫馬駿非常的重視,所以宮裏早早的就開始在安排宴會的具體流程,準備宴會所需,以力求完美。
而宴會宴請的賓客,除了本朝的權貴,還有皇親國戚外,也還包括了周邊各國的皇室宗親。
雖說聽聞北漠國只派了使者過來,但東瀛的惠美公主卻是親自帶團前來的,并且有意和親,江洲漓很感興趣,想去見見。
早朝在前一日就已經為壽辰讓道喊停,到了壽辰這日,天清氣朗,王公大臣們早上起來後便帶着家裏親眷進宮去朝賀,并獻上備好的壽禮。
江洲漓也喬裝打扮成随身小厮,跟着巫馬定瀾進了宮。
因為之後的宴會舉辦地點是在禦花園,所以到殿裏朝賀的時候,王公大臣們都不會帶上随從丫環,江洲漓也就無緣在第一時間見到孝安太後。
當然,她的目的也不是孝安太後。
宴會要從中午一直開到晚上,白天只是讓大臣們自己吃吃喝喝,并沒有什麽看頭也沒有約束,甚至太後和皇上也都沒露面,因為太後會先在自己的宮殿裏舉辦家宴,招待皇親國戚。
直到晚上夜幕降臨,宴會才算是真的步入熱鬧時刻。
夜裏的皇宮燈火輝煌,與漫天閃爍的繁星遙相呼應,又有夏日清風相伴,參會的人面上皆是樂呵呵的。
畢竟,只是有幸受邀來參加這宴會,就已經在一定程度上間接說明了他們尊貴的身份和地位。
在皇上和太後到來之前,王公大臣全部到指定位置落座,各自帶來的親眷還有親随也都或坐或站的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江洲漓站在巫馬定瀾身後,微微隐進樹木的陰影裏。
“皇上駕到!太後駕到!”吉時一到,遠處突然傳來小太監尖銳的喊聲,仿佛晴天裏投下來響雷。
剛才還在左顧右盼閑聊高興的衆人聞言,趕緊站起來,走到庭院中央跪倒在地,紛紛雙手匍匐着高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恭祝太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衆愛卿平身吧!”微有些萎靡不夠威嚴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但細聽能聽得出來聲音裏的喜悅之情。
“謝皇上!”衆人再呼。
等到王公大臣們各自退回原來的位置,各司其職後,巫馬定瀾給了江洲漓一個眼神,但面上依舊保持着不鹹不淡的表情,悠悠的酌着美酒,看臺上獻禮的小輩。
第 47 章 蛇食08
江洲漓彎腰蹲下去, 用火把近距離的照亮面前這堆骨頭,然後不鹹不淡的說了句, “王爺怎麽不想想, 玄蛇是從哪裏進來的?”
“嗯?”巫馬定瀾剛想反問, 随即立馬就反應過來了她的意思,玄蛇的體型是可以變小的, 它應該是通過這條裂縫進來到峽谷裏, 那處理這些影響它行動的白骨時,應該也可以變小些,然後只需要用靈活的尾巴随便掃幾下就行了。
“是本王愚鈍, 沒反應過來。”巫馬定瀾無奈的笑着感嘆了一句, 見江洲漓看得認真,也蹲下來一起扒拉着。
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感興趣的東西, 他把火把換到左手拿着,趕緊掏出來手帕隔在手上拿起一塊骨頭仔細的來回看,然後皺着眉頭開口,“怎麽會是褐色的?”
“微聲不是說了嗎,玄蛇吃的很多都不是活人。”這一大堆人骨裏, 只有頂部一小塊區域的骨頭是白色的,剩下全是這種褐色的或者更深顏色的, 看着就很不正常的骨頭,“她說的應該就是指的這些了吧。”
“這個是中毒嗎?但有什麽毒是會蔓延到全身骨頭都變成這樣了才發作的——”
“雖不是中毒,但和中毒想比也沒多大差別,不知道王爺可曾聽說過藥人?”江洲漓用帕子把一小塊骨頭的碎片給包起來, 輕輕長嘆了口氣,起身往回走。
“藥人?試藥的人?”巫馬定瀾不解。
他剛說完,然後就聽見走在前邊他的江洲漓,似乎有些渾不在意的嗤笑了一聲,“試藥的人?可以這樣說吧。”
江洲漓明顯的敷衍,巫馬定瀾怎麽可能聽不出來,他沒有接話,兩人便一路沉默着。
再次路過剛才那片集屍地的時候,沒了巫馬定瀾的帶領,江洲漓目不斜視的走過去,等走出暗道一直走出院子外,得以暴露在陽光的照耀下,江洲漓才抛開了火把。
她把剛才收起來的骨頭拿出來,靜靜的看了幾秒,突然開口道,“世事無常。看來為敵為友,王爺要做個選擇了。”
巫馬定瀾皺了皺眉頭,感覺自己聽得懂江洲漓的意思,但又有些不太明白,“江姑娘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江洲漓複述了一句,然後也不怕跟他坦白,兩人一邊沿着來時路慢悠悠的下山,她一邊給巫馬定瀾輕聲解釋,“道士會煉丹,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想必王爺也不陌生。他們常受雇于權貴之家,或者帝王家。替出錢雇傭他們的人煉丹制藥,最常聽說的丹藥就是求青春不老還有長生不死的。
普通的煉丹就是用些藥材之類的混合起來,然後煉制成丹。為了确保丹藥無毒,而不會對食用者産生危害,在丹藥煉好之後,都會先有人幫忙試藥,有時候是道士自己,有時候是仆人。
就像權貴家中,布菜前先替主子試毒一樣。但這些試毒的人和藥人還是不一樣的。
因為普通的煉丹根本就不可能煉出永葆青春,或者長生不老的藥。所以為了追求金錢或者地位,道士們會想方設法另辟蹊徑。
他們宣稱從神秘的某些地方,得到一些傳說中的古偏方,其實就是邪術。
比如用某些特殊時辰出生的孩童做藥引之類的。把孩童抓來後,泡在裝滿藥水的桶裏養大,讓這些孩子徹徹底底吸收了藥性變成藥人,然後收集他們血,投入煉丹爐中煉化。
峽谷裏那裏,應該就是藥人的血被放幹後抛屍的場所。”
見巫馬定瀾已經沉下臉,江洲漓又說道,“國師是不是一直在煉丹,那他又是為誰煉丹。”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普天之下,除了巫馬王朝的皇帝,誰能指使得動一國的國師,誰又能在抓了那麽多孩子後,可以把事情完美的壓下來。甚至,在巫馬定瀾請求出兵剿匪時,作為皇帝的異常舉動,如今也想得通了。
就像她那天偷聽巫馬定安和周子卓說的,皇帝不作為的原因,還可能是官匪勾結。
只是,沒想到,官是他,匪也是他。
而巫馬定瀾聽着江洲漓的分析,其實心裏也已經有了答案。事實勝于雄辯,這一切又是他親眼所見……
“這件事,我還需要好好的想想。”巫馬定瀾擺了擺手,聲音也低沉沙啞下去。
江洲漓不逼他,她只是希望巫馬定瀾能看明白。作為合作過幾次的夥伴,她并不希望有朝一日和巫馬定瀾為敵。
但大義滅親這種事情,也不是說做就能下得去手的,何況對方不止是他的父親,更是皇帝,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天子。巫馬定瀾說要想想,江洲漓很能理解。
“我先回去了,王爺若是想明白了的話,可以讓趙炎到樓府去走一趟傳句話。”
這天夜裏,和江洲漓分開後,回了平王府的巫馬定瀾躺在床上左右都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想的都是在漢陰山發現的事情,索性便起身拿了酒到院子裏舉杯對月獨酌。
夏夜的風十分清涼,還有漫天星辰在閃爍。
他回想江洲漓說的話,看來正是因為這些天在招待北漠國的使者,所以容秋鴻也跟着沒時間,沒有煉丹藥,沒有送藥人過去,灰衣人不得已才會去搶。
至于玄蛇是怎麽樣來的,或許是有什麽意外的原因導致。也或許,就只是被腐屍的惡臭給引來的。
總之,追根溯源,錯都在巫馬駿那裏。
如果不是他追求什麽長生不老,如果不是他默認這樣的做法,容秋鴻哪裏來的膽子敢這樣。
巫馬定瀾不由得想起他年幼時,年輕的巫馬駿也像現在的他一樣,投筆從戎去保家衛國。只是他是為了避開權謀漩渦,巫馬駿卻是為了奪權的野心。
那時候的巫馬駿還是個親王而已,在上有太子下有賢弟的朝野,他出生卑微,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機會能夠問鼎皇位。但巫馬駿又有雄心壯志,從不甘居人之下,于是主動請纓去了邊疆,以求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能建立屬于自己的勢力。
他母親是巫馬駿的側妃,巫馬定瀚出生後,因為巫馬駿常年在邊疆,母子三人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他幾次,所以一直不太親近。
後來巫馬駿因為平定了夷族侵略邊境的戰争,立了大功,有幸入得先皇的眼,慢慢收到重視,幾經波折後,終于被立為了儲君,達成了自己的夢想。
而巫馬駿登基後,除了在後宮之事上會有失偏頗外,治下的江山确實非常政治清明。要真說起來,巫馬駿是個舍得狠的主,舍得對自己狠,也舍得對別人狠,更舍得對親人狠。
巫馬駿剛登基那會兒,北漠國趁着祈景國內各個王作亂還不安穩,就借機騷擾祈景的邊境,因為無暇顧及,但又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巫馬駿就把他這個親生兒子給送去了北漠國當質子;然後為了籠絡收買大臣,開始接二連三封妃,但就是沒時間去看望一下他病重的母親,也不關心巫馬定瀚的死活。
恨他嗎?
巫馬定瀾握着酒杯的手握得緊緊的,青筋凸起。想起曾經在北漠國過的生活,他甚至有想過要殺了他。只是最後給忍了下來,想着他雖然不是好父親,但至少是位好皇帝。
只是沒想到,昔日的好皇帝,如今也昏庸無道成這樣,竟然相信什麽長生不老。
果然人一旦有了權力,就不會再舍得失去。
翌日,午飯過後,巫馬定瀾找來趙炎陪他去清風津。路上有幸聽聞了虎嘯山的嚎叫聲,感覺山頭的樹木都為此震了震。
樓府外還是如前幾日的光景,廢墟一片。
趙炎領着他走過廢墟,面前景象一晃,出現一個挂着安期府牌匾的府第。
把馬繩系在門口的柱子上後,趙炎上前去敲門。門很快被府裏的小厮從裏面打開來,小厮恭恭敬敬的給他和巫馬定瀾行禮,“家主已在堂屋等候。”
巫馬定瀾挑挑眉,樓方啓猜到他會來?腳下不停,穿過庭院直直進到堂屋裏。
樓方啓面帶和藹的微笑看着他進來,也不等他坐下就站起來往旁邊的小門走去,口中還說道,“王爺來的時間正好,小姐應該還沒午睡。”
“樓家主怎麽知道本王要來?”巫馬定瀾跟着他穿過主屋的後門,放眼望去是一處碧波蕩漾的天然湖泊。
屋外陽光明媚,溫度有些高,但湖泊看起來就讓人心曠神怡。
“有些事情還未解決,自然是要來的。”樓方啓把纏在湖邊小渡頭的柱子上邊的船繩解開,率先上了木船後,然後招呼巫馬定瀾也上去,“王爺上來吧,送你去見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江洲漓?”巫馬定瀾利索的跳上船,幫着蕩起雙槳往對岸劃去,心裏想的确實,江洲漓姓江,樓府姓樓,那這安期府是怎麽來的?
樓方啓笑着點頭,“是呀,其實小姐本性是很善良的,只是不敢輕易交付給人信任而已,王爺若是有決心,她肯定會幫你的。”
巫馬定瀾颔首。
第 46 章 蛇食07
翌日, 京都府尹帶着一群捕快浩浩蕩蕩的除了城門。
路過的百姓紛紛在猜測,他們是不是要去漢陰山剿匪, 因為這件事鬧得很大, 影響也不好, 近來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都是在說這件事。
坊間之前還有傳言,說是平王請命去剿匪, 但被皇上駁回了, 當時大夥還在思考是為什麽。如今看來,那件事想來并不屬實,皇上也還是重視這件事的, 交由京都府尹來辦。
于是, 又是一群了然的唏噓聲。
巫馬定瀾不知道別人怎麽想的,他把趙炎留在府上應付突發事件, 就帶着微聲喬裝打扮從西城門出去與江洲漓彙合,然後三人直接跟上了前面的捕快隊伍,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躲藏在上回的樹上看着,看着京都府尹帶着捕快粗暴的沖進去灰衣人駐紮的寨子後,把反抗的灰衣人殺的殺, 抓的抓。然後救出被關在洞穴裏的百姓。
這群百姓裏,就有上回他們放走的那些。
江洲漓知道肯定是巫馬定瀾派人做的手腳, 至于是怎麽做的,她并不想過問。她只知道,只有這樣做,這些百姓才能名正言順的回到村子去過正常的生活。
否則之前被喂了玄蛇的百姓突然自己冒出來, 容秋鴻肯定會懷疑。
這次剿匪很順利,只持續了大約半個時辰,但微聲早已經開始着急,“他們會不會發現小玄?他們會不會傷害它?”
江洲漓好笑道,“它不傷害別人就算好了,誰能傷害得了它。”
微聲微微嘟了嘟嘴,雖然知道是事實,但她還是擔心。所以只暫時止住了念叨,但等到寨子裏捕快的收尾工作結束後離開,她還是沒忍住,急急地就往下沖。
江洲漓和巫馬定瀾在後面哭笑不得,也不攔着她。
再次從暗道進入洞穴裏,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次洞穴裏沒有了哀嚎絕望的聲音,貼了符咒的暗門也敞開着。
而微聲才踏進洞穴裏,就激動的叫了起來,“我聞到小玄的氣息了!它真的在這裏!”
然後又皺了皺眉,“它吃了腐肉?”
“你剛才看的被就出去的那些百姓,就是抓來喂它的。”巫馬定瀾淡淡的開口,這事不怪微聲,所以他不會對着她生氣,但心裏總還是有些不舒服的。
“我很抱歉,因為小玄害了無辜的百姓。”微聲頓了頓,然後步伐沉重的往裏走。
徑直走到斷崖邊停下來,她往左右兩邊看了看,然後從腰帶上拿下短笛,朝着左手邊的方向開始吹響笛子,只是幾個簡單的音符,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奇特的地方。
但黑暗中那熟悉的悉索聲慢慢傳來,江洲漓知道是玄蛇往這邊來了,而且完全不像之前那麽粗暴,好像是寵物聽到了主人的呼喚,很溫順的爬過來,甚至都沒有撞到一點岩壁,沒有發出一點震動。
玄蛇停在上次的地方,然後腦袋慢慢擡起來,看見微聲之後,腦袋湊過來不停蹭她的臉。
微聲卻冷了臉,剛才的那個人着急好像并不是她,她一手拍開玄蛇的腦袋,非常嫌棄的開口,“臭死了!你為什麽要跑出來害人!”
玄蛇似乎能聽懂她說的話,低下了頭,看起來十分落寞的樣子。
微聲不忍心繼續責備它,因為玄蛇雖然已經幾萬歲,但智商就只像幾歲的孩子一樣,并分不清事情的對錯。她放柔了聲音,“等下跟我回去,以後不要再這樣了,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玄蛇擡起頭點了點,很開心的又來蹭她。
微聲回頭看江洲漓和巫馬定瀾,“小玄我帶走了,這件事我很抱歉,但有句話我還是想說,小玄吃的很多都不是活人。”
她把短笛放在嘴邊,這次是吹了一曲悠長完整的的曲子。
然後黑水玄蛇就在她的歌聲中慢慢變小,等曲子的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後,玄蛇已經變成了一條只比手指粗的小蛇,圈在微聲的手腕上。但外形幾乎沒有變化,黑背、白腹、綠眼。
“沒想到我竟然有幸,能見到玄蛇的全貌。”江洲漓開了個玩笑,希望能打破一下尴尬的氣氛。
當然,她這樣說的也是實話,傳說中長幾百丈高幾十丈的黑水玄蛇,洪荒時代留下的異獸,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見,她都不一定能從頭看到尾端。
“若有機會去夢來的話,可以來找我。”微聲走近他們,拔了頭上一根黑色的簪子遞給江洲漓,簪子是做得非常逼真的蛇形,“這是我們族的信物,熟悉的人自然會認識,會主動聯系你們。”
微聲都為玄蛇的作為作為致歉了,還拿出了誠意,巫馬定瀾也不好繼續和位小姑娘,或者說一條什麽都不懂的蛇較真。
“微聲姑娘一路順風。”
看着微聲帶着玄蛇離開,巫馬定瀾想起她說的吃的并不都是死人這句話,心裏還是有些介懷的,也很疑慮。
他輕聲說了句,“我下去看看。”
然後便躍到峽谷下面,往玄蛇過來的方向走去。
江洲漓自然不會放任他一個人過去,也緊跟在後面下到峽谷下面。玄蛇過來的方向,他們之前那次探查因為玄蛇的出現被打斷了,興許有不少值得注意的地方能解答疑惑。
峽谷兩側的岩壁沒有因為玄蛇的摩擦給磨平,反而因為被堅硬是蛇皮刮蹭到,掉落了不少的碎石,原本圓潤的石塊都變得尖銳突出。
兩人剛才從院子裏進來時,順手拿了兩個火把,這個時候點起來照亮着往前走,周圍有什麽都看得清楚。腳程也比他們那晚離開時快了很多,但越往裏走惡臭就明顯。
巫馬定瀾走在前面兩步,轉過一個大彎後,他突然停了下來,還回身伸手攔住江洲漓,“做好心理準備再看。”
江洲漓聽他說的沉重,臉色也不太好看,稍微一聯系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屍體?”
“嗯。”巫馬定瀾點點頭,是成堆的屍體。
他曾在野外見過蛇類食用獵物,都是先把獵物毒死後,然後整個吞下去,而像蟒蛇這類的巨蛇,因為本身的毒性并不強,所以要靠蠻力把獵物勒死後再吞食。
可能玄蛇也有這樣的習性,但灰衣人送來的人都穿着衣服,所以它在把人勒死後,卻只是吞食一小部分暴露在外的軀體,穿着衣服的那部分都留了下來。那成堆的屍體,殘缺不全,血肉模糊,饒是他只看了一眼都有些不忍心,何況是江洲漓。
江洲漓深呼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走吧。”
正要繞過巫馬定瀾往前走,巫馬定瀾出手攔了一下她,然後牽起她的手走在前面,擋住了最強最直接的視覺沖擊。
鼻尖有惡臭彌漫,腳下到處是散落的殘軀,地上還有岩壁上都血跡斑斑,紅色的、褐色的、黑色的……
江洲漓慢慢閉上了眼,似乎還能聽見這些無辜百姓絕望的吶喊,也能看見他們想逃,但是逃不掉的畫面。被抓回來後,面對着陌生的危險的龐然大物,除了尖叫和驚慌,他們什麽都做不了,就這樣,精神被慢慢折磨得崩潰,最後死去。
“沒事吧?”巫馬定瀾有些擔心的問道。
江洲漓搖搖頭,然後才慢慢睜開眼,眼眸裏多了份不可忽視的堅毅和堅定,“我不會讓他們白死的,誰造下的殺孽,誰就用命來償還。無論他是權貴——還是皇帝——”
巫馬定瀾知道江洲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皇帝?那是他的父親,江洲漓這是在告訴他,即便要與他為敵,即便敵人是當今天子,她也絕不會手軟。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巫馬定瀾沒忍住,還是擡起了手放到她頭上,輕輕撫摸了一下。
江洲漓心間一顫,但什麽都沒說,擡步繼續往深處走。
越往裏面,那些還帶着腐肉的屍體就越少,只是因為不通風,惡臭還依舊沒散去,江洲漓拿出一塊口罩遞給巫馬定瀾,“戴上吧,這裏面不幹淨,要小心屍毒。”
口罩是雙層的,裏面縫着艾草曬幹後處理過的碎片,有淡淡的藥香。
“多謝。”巫馬定瀾也不扭捏客套,接過看了眼口罩上繡着的簡單花紋,就幹脆利落的戴上擋在鼻子前。
腳下稀稀落落的出現些許白骨,他們舉着火把小心謹慎的避開這些已經半埋入土裏的骨頭,深入到峽谷內。兩側的岩壁下開始出現陰森森的白骨堆,層層疊疊卻沒一具是完整的,甚至有些還被折斷了。
也不知道是在生前被折斷的,或者被玄蛇勒斷的,還是之後玄蛇路過時壓斷的。
約摸着走了一刻鐘,他們終于走到了峽谷的盡頭,裂縫只剩下一尺不到的寬度,就是側着身子也再過不去。
裂縫裏則是密密麻麻的一根根白骨,堵住了峽谷這一側唯一的出口,還有些堆不完的,就直接堵在裂縫外面摞着,有兩三米高。
“玄蛇吃人還會吐骨頭嗎?”巫馬定瀾不解的呢喃了一句,上下打量起這堆白骨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