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蛇食08
江洲漓彎腰蹲下去, 用火把近距離的照亮面前這堆骨頭,然後不鹹不淡的說了句, “王爺怎麽不想想, 玄蛇是從哪裏進來的?”
“嗯?”巫馬定瀾剛想反問, 随即立馬就反應過來了她的意思,玄蛇的體型是可以變小的, 它應該是通過這條裂縫進來到峽谷裏, 那處理這些影響它行動的白骨時,應該也可以變小些,然後只需要用靈活的尾巴随便掃幾下就行了。
“是本王愚鈍, 沒反應過來。”巫馬定瀾無奈的笑着感嘆了一句, 見江洲漓看得認真,也蹲下來一起扒拉着。
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感興趣的東西, 他把火把換到左手拿着,趕緊掏出來手帕隔在手上拿起一塊骨頭仔細的來回看,然後皺着眉頭開口,“怎麽會是褐色的?”
“微聲不是說了嗎,玄蛇吃的很多都不是活人。”這一大堆人骨裏, 只有頂部一小塊區域的骨頭是白色的,剩下全是這種褐色的或者更深顏色的, 看着就很不正常的骨頭,“她說的應該就是指的這些了吧。”
“這個是中毒嗎?但有什麽毒是會蔓延到全身骨頭都變成這樣了才發作的——”
“雖不是中毒,但和中毒想比也沒多大差別,不知道王爺可曾聽說過藥人?”江洲漓用帕子把一小塊骨頭的碎片給包起來, 輕輕長嘆了口氣,起身往回走。
“藥人?試藥的人?”巫馬定瀾不解。
他剛說完,然後就聽見走在前邊他的江洲漓,似乎有些渾不在意的嗤笑了一聲,“試藥的人?可以這樣說吧。”
江洲漓明顯的敷衍,巫馬定瀾怎麽可能聽不出來,他沒有接話,兩人便一路沉默着。
再次路過剛才那片集屍地的時候,沒了巫馬定瀾的帶領,江洲漓目不斜視的走過去,等走出暗道一直走出院子外,得以暴露在陽光的照耀下,江洲漓才抛開了火把。
她把剛才收起來的骨頭拿出來,靜靜的看了幾秒,突然開口道,“世事無常。看來為敵為友,王爺要做個選擇了。”
巫馬定瀾皺了皺眉頭,感覺自己聽得懂江洲漓的意思,但又有些不太明白,“江姑娘這話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江洲漓複述了一句,然後也不怕跟他坦白,兩人一邊沿着來時路慢悠悠的下山,她一邊給巫馬定瀾輕聲解釋,“道士會煉丹,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想必王爺也不陌生。他們常受雇于權貴之家,或者帝王家。替出錢雇傭他們的人煉丹制藥,最常聽說的丹藥就是求青春不老還有長生不死的。
普通的煉丹就是用些藥材之類的混合起來,然後煉制成丹。為了确保丹藥無毒,而不會對食用者産生危害,在丹藥煉好之後,都會先有人幫忙試藥,有時候是道士自己,有時候是仆人。
就像權貴家中,布菜前先替主子試毒一樣。但這些試毒的人和藥人還是不一樣的。
因為普通的煉丹根本就不可能煉出永葆青春,或者長生不老的藥。所以為了追求金錢或者地位,道士們會想方設法另辟蹊徑。
他們宣稱從神秘的某些地方,得到一些傳說中的古偏方,其實就是邪術。
比如用某些特殊時辰出生的孩童做藥引之類的。把孩童抓來後,泡在裝滿藥水的桶裏養大,讓這些孩子徹徹底底吸收了藥性變成藥人,然後收集他們血,投入煉丹爐中煉化。
峽谷裏那裏,應該就是藥人的血被放幹後抛屍的場所。”
見巫馬定瀾已經沉下臉,江洲漓又說道,“國師是不是一直在煉丹,那他又是為誰煉丹。”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普天之下,除了巫馬王朝的皇帝,誰能指使得動一國的國師,誰又能在抓了那麽多孩子後,可以把事情完美的壓下來。甚至,在巫馬定瀾請求出兵剿匪時,作為皇帝的異常舉動,如今也想得通了。
就像她那天偷聽巫馬定安和周子卓說的,皇帝不作為的原因,還可能是官匪勾結。
只是,沒想到,官是他,匪也是他。
而巫馬定瀾聽着江洲漓的分析,其實心裏也已經有了答案。事實勝于雄辯,這一切又是他親眼所見……
“這件事,我還需要好好的想想。”巫馬定瀾擺了擺手,聲音也低沉沙啞下去。
江洲漓不逼他,她只是希望巫馬定瀾能看明白。作為合作過幾次的夥伴,她并不希望有朝一日和巫馬定瀾為敵。
但大義滅親這種事情,也不是說做就能下得去手的,何況對方不止是他的父親,更是皇帝,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天子。巫馬定瀾說要想想,江洲漓很能理解。
“我先回去了,王爺若是想明白了的話,可以讓趙炎到樓府去走一趟傳句話。”
這天夜裏,和江洲漓分開後,回了平王府的巫馬定瀾躺在床上左右都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想的都是在漢陰山發現的事情,索性便起身拿了酒到院子裏舉杯對月獨酌。
夏夜的風十分清涼,還有漫天星辰在閃爍。
他回想江洲漓說的話,看來正是因為這些天在招待北漠國的使者,所以容秋鴻也跟着沒時間,沒有煉丹藥,沒有送藥人過去,灰衣人不得已才會去搶。
至于玄蛇是怎麽樣來的,或許是有什麽意外的原因導致。也或許,就只是被腐屍的惡臭給引來的。
總之,追根溯源,錯都在巫馬駿那裏。
如果不是他追求什麽長生不老,如果不是他默認這樣的做法,容秋鴻哪裏來的膽子敢這樣。
巫馬定瀾不由得想起他年幼時,年輕的巫馬駿也像現在的他一樣,投筆從戎去保家衛國。只是他是為了避開權謀漩渦,巫馬駿卻是為了奪權的野心。
那時候的巫馬駿還是個親王而已,在上有太子下有賢弟的朝野,他出生卑微,幾乎是沒有任何的機會能夠問鼎皇位。但巫馬駿又有雄心壯志,從不甘居人之下,于是主動請纓去了邊疆,以求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能建立屬于自己的勢力。
他母親是巫馬駿的側妃,巫馬定瀚出生後,因為巫馬駿常年在邊疆,母子三人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他幾次,所以一直不太親近。
後來巫馬駿因為平定了夷族侵略邊境的戰争,立了大功,有幸入得先皇的眼,慢慢收到重視,幾經波折後,終于被立為了儲君,達成了自己的夢想。
而巫馬駿登基後,除了在後宮之事上會有失偏頗外,治下的江山确實非常政治清明。要真說起來,巫馬駿是個舍得狠的主,舍得對自己狠,也舍得對別人狠,更舍得對親人狠。
巫馬駿剛登基那會兒,北漠國趁着祈景國內各個王作亂還不安穩,就借機騷擾祈景的邊境,因為無暇顧及,但又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巫馬駿就把他這個親生兒子給送去了北漠國當質子;然後為了籠絡收買大臣,開始接二連三封妃,但就是沒時間去看望一下他病重的母親,也不關心巫馬定瀚的死活。
恨他嗎?
巫馬定瀾握着酒杯的手握得緊緊的,青筋凸起。想起曾經在北漠國過的生活,他甚至有想過要殺了他。只是最後給忍了下來,想着他雖然不是好父親,但至少是位好皇帝。
只是沒想到,昔日的好皇帝,如今也昏庸無道成這樣,竟然相信什麽長生不老。
果然人一旦有了權力,就不會再舍得失去。
翌日,午飯過後,巫馬定瀾找來趙炎陪他去清風津。路上有幸聽聞了虎嘯山的嚎叫聲,感覺山頭的樹木都為此震了震。
樓府外還是如前幾日的光景,廢墟一片。
趙炎領着他走過廢墟,面前景象一晃,出現一個挂着安期府牌匾的府第。
把馬繩系在門口的柱子上後,趙炎上前去敲門。門很快被府裏的小厮從裏面打開來,小厮恭恭敬敬的給他和巫馬定瀾行禮,“家主已在堂屋等候。”
巫馬定瀾挑挑眉,樓方啓猜到他會來?腳下不停,穿過庭院直直進到堂屋裏。
樓方啓面帶和藹的微笑看着他進來,也不等他坐下就站起來往旁邊的小門走去,口中還說道,“王爺來的時間正好,小姐應該還沒午睡。”
“樓家主怎麽知道本王要來?”巫馬定瀾跟着他穿過主屋的後門,放眼望去是一處碧波蕩漾的天然湖泊。
屋外陽光明媚,溫度有些高,但湖泊看起來就讓人心曠神怡。
“有些事情還未解決,自然是要來的。”樓方啓把纏在湖邊小渡頭的柱子上邊的船繩解開,率先上了木船後,然後招呼巫馬定瀾也上去,“王爺上來吧,送你去見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江洲漓?”巫馬定瀾利索的跳上船,幫着蕩起雙槳往對岸劃去,心裏想的确實,江洲漓姓江,樓府姓樓,那這安期府是怎麽來的?
樓方啓笑着點頭,“是呀,其實小姐本性是很善良的,只是不敢輕易交付給人信任而已,王爺若是有決心,她肯定會幫你的。”
巫馬定瀾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