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夢來02

巴紮領着江洲漓和樓初心到了驿館門口後, 便開口要告辭,江洲漓不知道要怎麽感謝他這幾日的幫忙照顧, 給錢又不收, 無奈之下許了個承諾。

讓他改日有需要的時候來找自己, 定然盡力相助。

目送巴紮和她妻子走遠,江洲漓才收回目光看向驿館, 驿館雖然敞開着門, 門外卻無人把守,也不見有人進出。

她和樓初心疑惑的走進去,在大堂裏坐鎮的竟然是個虎背熊腰的中年婦女。

那中年婦女見到她們, 皺了皺眉頭, 走上前來用漢話粗聲粗氣的問道,“你們是何人?來此有什麽事嗎?”

江洲漓扮柔弱小姐, 自然就由樓初心上前回話,她把之前在巴紮那裏用的說辭又拿出來說了一遍,然後委婉的表達了想跟着她們進城的心思。

中年婦女聞言松了口氣,說話的語調做派也軟了下來,沒再像之前那樣端着架子, 而像是閑聊般一邊說話一邊把她們兩人往樓上的廂房引,“這倒不要緊, 确定是漢人家的小姐的話就無礙,正好我明日也要帶人進城去補給物需,到時候兩位姑娘就跟着我進城就行了。”

“這是個什麽道理?”樓初心十分好奇,沒有江洲漓在旁指點也非常合時宜的, 自己化身成多嘴的小丫環,“漢人家的小姐和苗人家的小姐有什麽不一樣嗎?”

中年婦女也是個嘴碎愛唠叨的,接話接得很順口,“這不是什麽秘密,也不怕你們知道。想必你們進門時也注意到了吧,這驿館裏沒有男人家,都是女人家。

為什麽這樣,是因為苗人的姑娘都善蠱,還愛給自己的心上人下蠱,用來牽制心上人以免他們日後變心,所以男人家自然就不願意來這裏,怕哪天一個不小心被苗人的姑娘給暗地裏看中下了蠱,到時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雖說換了我們女人家過來,倒是沒有這些個顧及,但小心提防着些總沒錯。”

江洲漓和樓初心面面相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那确實是不好辦。”樓初心想了想,若說這樣的做法在苗人姑娘看來,是給了她們一個心理安慰和保障,可以測試男人對她們忠不忠誠,兩廂情願的話倒也還行,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結果自己擔。

但萬一只是姑娘自己一廂情願的看上對方,然後就給對方下了蠱,那被她看上的男人确實也是冤得很。

“兩位姑娘暫且在這裏将就一晚,明日啓程送你們進城。”中年婦女大大方方推開門,門縫上落下來幾縷灰塵,她用手揮了揮,“因為很久都沒人來住,地方有些髒,還請姑娘不要介意。”

“麻煩大姐了。”樓初心很上道,塞了錠銀子到中年女人手裏。

中年女人眉開眼笑,收起銀子就要離開,忽而聽聞樓下傳來吵吵聲,便随口問了句,“這是怎麽了?”

“兩個苗人姑娘在集市打架鬧事呢,你也趕緊下來去看看。”樓下有人扯着嗓門回答,中年女人回頭朝江洲漓抱歉的笑笑,便匆匆忙忙的下樓出門去。

樓初心對兩個女人鬧事不感興趣,看房間裏灰塵多,就走過去打開窗子通風。豈料窗子正對着集市,只一眼就看見了聚衆圍在一起看熱鬧的人群,站着裏三層外三層圍得嚴嚴實實的。

但即便就是這樣,她也還是一眼就看見了被圍觀百姓堵在中央的巴紮的妻子。巴紮就站在他妻子旁邊,很是着急的看着兩個女人吵架推搡,幫誰都不是。

“小姐,是巴紮和他的妻子!”樓初心沒忍住驚呼。

江洲漓聞言微微皺了皺眉頭,走過去窗邊随着樓初心指的方向往下看。

她沒想到巴紮的妻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和人吵起來打起來竟然也如此的兇悍。對方年紀比巴紮的妻子年輕許多,看穿着打扮也屬于是富貴人家,兩人對峙着謾罵,推搡中頭發都已經有些淩亂。

剛才帶她們上來的中年女人和其他幾個持刀的女人很快跑過去,分開了圍觀的人群走到裏面,似是在詢問雙方。

年輕點的女人有些激動,指着巴紮的妻子面目猙獰。

怎麽看都是巴紮的妻子處于下風,樓初心有些擔心的看向江洲漓,斟酌着開口問,“小姐,我們要不要下去看看?”

“走吧。”怎麽說人家也好心收留了她們兩日,江洲漓不是無情之人,再者說之前她還許諾巴紮有事可以來找自己幫忙,沒道理如今看見了卻假裝沒看見來避過去。

她們走下樓去的時候,圍觀的百姓已經散去了一些,但還是不少好奇心很重的沒有離開。

走近些已經可以聽見年輕女子的吶喊,還有驿館幾位中年婦女的威嚴詢問。兩人很輕易的找了個松散的缺口插空站着。

她們聽不懂一幹人等說的話,自然也就不知道兩人是為了什麽吵起來,但觀察到巴紮一直在兩人之間調節,似乎是想勸和,便猜到這事和他脫不了幹系。

江洲漓看過去和巴紮妻子吵架的女人,比巴紮的妻子看着要年輕一些,但也不是妙齡少女的年紀了,頂多只比巴紮的妻子小上五歲左右,有個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只是因為保養得當,皮膚較為水靈,皺紋卻是遮不住的。

那女人有些刁蠻,驿館的幾位中年婦女攔着了還要揮舞着拳頭挑釁。反觀巴紮的妻子,一臉的平和,說話也是平平淡淡的,完全不是吵架該有的樣子。

只是這樣的平和也沒維持多久,在對方不知道說了句什麽之後,巴紮的妻子突然渾身戰栗了一下,然後激動起來。

周圍看戲的百姓也是發出一陣陣的唏噓聲,似乎是那女人說了有分量的什麽內容。

江洲漓看氣氛有些不對,正要上前去問候巴紮,卻不想巴紮的妻子在對方滔滔不絕的述說中突然癫狂,拔了驿館一位中年女人的佩刀就朝那女人砍過去。

巴紮的妻子渾身顫抖,嘴裏哀嚎着,根本手抖得命中不到目标,那女人很是靈活的躲過,借着圍觀百姓的掩護從後邊繞過去躲了巴紮妻子手上的刀,又以牙還牙的拔了另一個的刀砍回去。

距離有些短,但江洲漓和樓初心出手的話倒也不難制止,只是她們沒想到,在危險關頭巴紮竟然沖了過去,擋在她妻子的背後,受了那一刀。

悶哼一聲,鮮血直流。

危險關頭激發的潛能沒辦法解釋,江洲漓完全沒有機會攔下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巴紮倒下去,然後兩位女人都驚得掉了手中的刀。

巴紮的妻子顫顫巍巍的回頭,蹲下去,看着巴紮張了張口說不出來話,腿一軟倒在了地上。她抱起巴紮小聲的訴說着什麽,巴紮又回應她,兩人竟然如同情窦初開的小青年一般,又哭又笑。

巴紮擡眼搜尋,看見了人群中的江洲漓,然後張了張嘴。

江洲漓看懂了他的唇語:請一定要救救她。

這個她,毫無疑問是在說他的妻子。只是江洲漓不明白他要她怎麽救她,殺人的又不是巴紮的妻子,根本無需殺人償命。

只是不等她發問,巴紮就垂下了手西去,而他妻子也好似瞬間生氣盡數離身,臉色青黑下來,七竅流血。

江洲漓根本來不及不想,隔空給她點了幾個穴位,匆匆忙忙的走過去,她抓起巴紮妻子的手腕給她把脈,既不是中毒也不是惡疾,“大嫂你這是怎麽了?”

也沒多想巴紮的妻子能不能聽懂,江洲漓着急的直接問出了口。

豈料巴紮的妻子揚起一抹笑意回應她,然後又慢悠悠的搖了搖頭,神情十分的安詳,全然沒有慌亂和哀怨,好像在說不用救我,讓我和他一起走。

江洲漓手頓了頓,過了兩秒後點了點頭,看着巴紮的妻子輕輕合上眼。

她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但又不好意思去抹,靜靜的深呼吸了好幾下才把眼淚逼回去,然後站起來。

“姑娘也無需難過,她這是自己給自己下了蠱,活不了的。”等把砍人的年輕女子帶走,接待她們的驿館女人看她們還不走,便好心的解釋道。

說起來故事有些傷感。原來巴紮的妻子曾是十裏八鄉有名的養蠱人,她和巴紮算是青梅竹馬的玩伴。

巴紮為了她拒絕了大寨子族長的女兒的求婚,也就是剛才砍人的那個女人,但巴紮的妻子還是覺得不放心,便給巴紮和自己下了生死同心蠱。

如其名,無論是生是死,同心不變。若一人死去,另一人也會跟着死去。

巴紮的妻子給巴紮下蠱的時候,因為弄錯了步驟曾經失敗過一次,導致不能再生育。這讓她更是又愧疚又害怕巴紮變心另娶,于是重新下了蠱,自己身心也是受了頗多的折磨,變得心神都不太正常。

兩人之間一直存在誤會,直到剛才巴紮替妻子受了那一刀,臨死前才坦白,說自己從來沒有後悔過娶她,即使沒有蠱的約束也一樣愛她,只可惜她一直不明白。

只可惜為時已晚。

這大概也是巴紮妻子明白後卻還是不願獨活的緣由,否則作為放蠱之人,她又怎麽會不知道解蠱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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