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夢來15
江洲漓, 原本家姓是複姓:安期。
每一任家族繼承人出生之後,都是沒有名字的, 直接冠上姓氏安期為姓也為名, 作為至高權力的象征。
但繼承人也要求出門游學歷練, 沒有名字這很麻煩,便會随母姓取一個俗名。
江洲漓這個名字, 就是她随母姓的名字, 在外行走都只用這個名字。就如她最初和巫馬定瀾說的,是滿月時母親所取。
當年,安期氏是陰陽大家, 善在朝堂上弄權謀, 趙家則是世襲将帥,常在外征戰馳騁。兩家的先祖是同門師兄弟, 兩家姑而延續了百年世交,坐擁文武。
她和他自小就訂了娃娃親。
沒有相互看不順眼,也沒有長大後暗許他人芳心的戲碼,他們一直在一起學習玩樂,可謂是青梅竹馬。
雙方家人也都默認了未來的媳婦和姑爺, 所以兩人的往來并沒有收受到過阻攔。他府上她當成自己家,他的房間她經常去, 每一處角落都十分熟悉。
他溺愛她,凡事都随她順心。那時候大人們在一起閑聊,都說他以後怕是個懼內的,給她寵的沒邊了。
後來年歲到了, 兩人分別外出歷練,原定到她及笄之時就回來結親。
豈料王朝風雲變幻,皇帝昏庸無道致天下百姓奮起反抗,很快便硝煙四起,農民軍直入都城。
見天下大亂,皇帝三道加急聖旨,把他們全都召回了京師,并威脅父親讓他逆天改命,保王朝繼續興盛榮昌。
洩露天機天理不容,何況王朝氣數已盡,自然無人這麽做。
在之後短短的幾日裏,陰陽家就遭到了皇帝的報複迫害,陰陽家以沒落殉葬了王朝,有少數遺存下來的隐世而居再不問世事,也有的後來看準時機逃到了東瀛去,并在那邊繁盛起來。
她能活下來,是因為父親預測後世中原動蕩,若不留下一脈傳承,只怕到時無人能當其責,助天下安定。況且這也是陰陽家留下的禍患,當由他們來解決。
李靖川是她游歷時所救,此人心有大善,父親便想安排她出逃到錦城去。
出逃時艱難險阻,外面有大兵壓境,內裏又有皇帝的守軍重重,他獨領着手下幾千的趙家将士拼出血路,突破重重關卡護她離開,最終死在了箭雨之下。
她看他最後是笑着送她離開……
沒人敢回頭,後面追兵緊跟着,他們在山裏躲躲藏藏才最終甩開追兵。
畢方山的陵墓正是她的陵墓,父親耗費最後的心血用式神打造而成。然後仆人照吩咐把她藏在古棺中封印起來,又寫了書籍流傳下去,交代李氏後人來解救。
她獨自沉睡了四百年,等來誤入的獵戶。那獵戶機緣巧合下闖進墓室,本是想盜些金銀珠寶的,哪裏知道打開棺材後見的是個活人,竟然硬生生的被吓死了。
離開墓室之後,她在江湖裏四處漂泊,給人降妖除魔,一邊尋找樓氏族人,直到年初才得回應。
為什麽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的下落?
因為他一直是她心頭難忘的朱砂,那抹笑意在腦海裏幾百年了還不曾模糊,她就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沉默良久,這密閉的空間裏誰也不敢開口,都在等候角端的回答,山洞裏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巫馬定瀾心裏也很緊張,他希望角端能給出一個合适的答案,斷了江洲漓的愧疚和牽挂,讓她再沒有心結,同時又不希望這個答案會讓江洲漓産生其他的希望。
好比離開他,放棄他,回去那個所謂的夫君的轉世身邊。
“你夫君?趙家那個小子?”角端有些不是很确定,江洲漓什麽時候成親了?
江洲漓點點頭,怕角端看不見,緊接又開口說話補充道,“是。”
“明明是未婚夫君,說得那麽肯定,還讓我想了好大一會兒才敢确定。”角端并沒有真的不滿,随即還發出了一聲能看熱鬧般的幸災樂禍的笑,“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那你不知道怎麽還會和他約着找來?”
什麽?!
江洲漓和巫馬定瀾皆不敢置信的擡頭,看看角端的塑像,再回頭看看彼此,眼中具是震驚。
轉世的她,竟然一直就在她身邊。
難怪兩人相遇之後,她會沒有猶豫的就選擇了相信他,然後什麽也不問的就願意幫他。原來冥冥之中,這些都早有定數。
巫馬定瀾也沒想到事情那麽的戲劇,他之前還在心裏咒罵江洲漓死去的“夫君”,現在卻告訴他,他就是那人的轉世,教人如何能反應過來。
別說江洲漓驚訝,就是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江洲漓驚訝過後小心翼翼的看巫馬定瀾,見他臉色不是很好,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願不願認自己。心裏有些忐忑,她之前是想着找到夫君的轉世之後,心裏踏實了就能心安理得的和巫馬定瀾在一起,如今巫馬定瀾變成了夫君的身份,他會不會生氣她移情別戀?
越想臉色越白,江洲漓都不敢再去看巫馬定瀾的神情了。
這邊巫馬定瀾見到江洲漓的神情變化,才是心頭很不是滋味,她是把他當成她夫君了嗎?但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人了。
江洲漓不開口,他認命的嘆了嘆氣,“我只是今生的我,前世那些事情我已經完全沒有任何印象,我不是你認為的原來的那個夫君了,我只是巫馬定瀾,是巫馬定瀾喜歡你,他想和你在一起,那你呢,你願意給他這個機會嗎?”
江洲漓吸了吸鼻子,沒有說話,直接以實際行動告訴他,她願意。
看着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姑娘,聽着她有點鼻音的吸氣,巫馬定瀾心滿意足的笑了,還有些感動。
真好,不管今生前世,她喜歡的都只有自己一個。
“我說你們兩個小家夥,這麽恩恩愛愛不如由我做個見證,在此拜堂成親得了。”角端出言打破這份安靜。
若不是塑像,聽它吃味的聲音,江洲漓都能想到它胡須一抖一抖的樣子了。好笑的放下手臂退出巫馬定瀾的懷抱,正要開口,卻聽巫馬定瀾先回答,“我感覺如此甚好,你覺得如何?”
她父母皆已不在,成親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高堂不拜在哪也沒差,只是聽巫馬定瀾這樣直白說出來,還是有些羞澀,“那回去以後,你會告訴大家我們結親了嗎?”
“自然。這是屬于我們倆的親事,回去之後再風風光光的辦一場給別人看的親事,肯定不會委屈你。”巫馬定瀾順手的揉了揉她的腦袋。
他這麽一說,江洲漓想起平王府上的那三個侍妾來,之前她是客人時就已經不太友好,再回去搖身一變成了主人,也不知道那三人聽了消息後會是什麽想法,會不會被氣得牙癢癢。
山洞裏要什麽沒什麽,就連兩人身上穿的也都不是紅服,但巫馬定瀾和江洲漓都很高興,因為這是屬于他們的,單純的婚禮。而且還有角端證婚,怕是天底下都很難再有誰能享受到這樣的禮遇了。
“一拜天地!”
“二拜角端!”
“夫妻對拜!”
“禮成!”
神社前的香案上有幾根小香燭,巫馬定瀾把它點上,插到香爐裏。
此事做完,想到來找角端的正事還未完,巫馬定瀾把角落裏的稻草搬過來一點,鋪在洞口邊上讓江洲漓坐下,自己也并排坐過去,認真的聽角端講海內外之事。
和氏王朝動蕩,皇帝帶着親眷大臣們出逃,其中有位叫鐘妃的寵妃。
鐘妃之名,江洲漓是有印象的,傳言是來自位民間的絕色美人,皇帝就是因為她才開始荒廢無度,夜夜笙歌不理朝政。
也難怪大臣們對這位鐘妃沒有好感,所以出逃的路上紛紛上奏要求皇帝旨處死她,以平衆怨。
但皇帝舍不得。
當時,東瀛正好派了使團來中原,皇帝便偷偷贈千金請他們護着鐘妃離開,最後遠渡重洋去到了東瀛國內。
到了東瀛沒過多久,鐘妃發現自己已身懷六甲,正是皇帝遺孤。
她委身下嫁東瀛的葉山大将軍,并于足月後順利生下一子。這一子在東瀛活下來,繁衍生息。
鐘妃一直想要複國,便從小就給孩子灌輸報仇的思想,還撰寫家訓,教導子孫後代。
此行随佐佐木惠美來中原的使團中,名葉山绫子的女官便是鐘妃的後代,而邊上的武士,是鐘妃與葉山将軍其他孩子的子嗣,即葉山绫子名義上的哥哥。
為了這個機會,他們潛心等待幾百年。
直到現今的天皇繼位,當時曾遠去重洋的陰陽師後代在東瀛成立了陰陽道,成為統治者穩固政權的爪牙。
東瀛地小物稀,野心勃勃的佐佐木天皇想要借助妖魔鬼怪之力,侵犯中原擴展領土,葉山绫子也就看準這個時機,借着替他辦事的機會,私下謀劃複國之事。
陰陽師想複家仇,葉山绫子隐瞞自己就是王朝後人的身份去接近他們,雙方一拍即合,決定共同進軍中原。
沒想到是這樣的緣由和目的,巫馬定瀾皺皺眉頭,“複國無外乎兩個方式,竊國,還有發動戰争。佐佐木惠美前來和親,這是打算竊國,那戰争呢?東瀛的部隊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來?”
角端笑而不語,“我要走了,你們自個兒好好謀劃吧,對付陰陽師的話,找個強大的式神也許不錯。”
“強大的式神?”他看向江洲漓,角端這顯然是在提點她。
江洲漓也開始沉思,“強大的式神——”
神獸是祥瑞獸,防禦還可以,攻擊的話就比較一般了,若要論強大的話,自然是兇獸當仁不讓。
第 64 章 夢來14
這座山的山峰并不尖銳, 是一塊平地,在平地的正中長了棵參天的大榕樹, 榕樹的樹枝曲曲折折向外延伸, 長成了在山下所見的雲朵模樣。
榕樹方圓十米左右的地方有紅繩圍起了一個圈, 這個圈子裏土壤松軟,但奇怪的是沒有任何植物生長, 就好像這附近的養分全是要供榕樹汲取一般, 其他植物不能踏足,也再難存活。
兩人小心翼翼的往裏走,腳下泥土竟然是黏黏的, 踩上去就往下凹陷。
意識到有不妥, 正要往後退回來,哪知已經來不及。看着厚實的泥層整個往下塌陷下去, 卻也奇異的沒有激起泥土飛揚。
巫馬定瀾拉着江洲漓的手左閃右閃,沒一會兒動靜便停了下來。
泥層之下是空的,泥土沉下去之後露出了榕樹的樹幹和根部。約摸十多個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樹幹,樹皮呈暗紅色。
兩人也不敢去踩泥土,深怕還會再塌陷, 就踩着榕樹露出來的樹莖轉悠,然後驚奇的發現這并不是一棵榕樹, 而是十幾棵榕樹盤根錯節的纏在一起,最終才纏成如今的模樣。
背對他們的兩棵榕樹之間的縫隙較寬,根莖你來我往的鋪在腳下架着,就好像是一條天然形成的小道, 嚴嚴實實的一直通到榕樹的中央。
裏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什麽,但直覺不會簡單。
他們點燃火把走進去,走了幾步就發現腳下竟然有腳印,只是形狀看着不像是人的腳印,更像是獅子老虎之類的動物的腳印,還站着泥巴。
但是,只有進去的腳印,沒有出來的。
巫馬定瀾和江洲漓心裏一齊暗道壞事了,猛地回頭去看來時路,發現他們進來時走的那個口子沒了。
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線透進來。
沒辦法,兩人只好繼續往前走,但心裏已經是警惕起來。榕樹的根搭的路,沒有聽見任何動靜,忽的一下沒有了,這幾棵榕樹肯定有問題。
但幸好他們還沒路過的前方,那些樹莖都沒有發生什麽變化,兩人一步步的就像是踏着藤質的臺階一般,慢慢深入到地下越來越深的地方,鼻尖聞着越來越濃的土腥味,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濕潤。
而榕樹的樹莖也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石塊,但石塊的縫隙間也還是被榕樹的氣根占着,無孔不入的榕樹。
江洲漓舉着火把往前走,和巫馬定瀾只顧着照亮前方的路,沒有時刻注意腳下的路,然後感覺到被東西扯着衣服移動有些困難,她還以為是巫馬定瀾在和她開玩笑,皺了皺鼻子輕哼,“你別鬧。”
巫馬定瀾聞言停下來,“難道不是你在和我玩?”
似乎,他們遭遇了一樣的事情。此時兩人面對面站着,誰也沒動,還是有東西在撕扯他們的衣物。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猛地各自往後退了兩步,用火把掃了一圈自身,剛才的拉扯感消失不見了,而他們也看清楚了作亂的東西,就是那些榕樹的氣根。
這些氣根像是人手一樣,活着,會動。
被火灼燒的感覺過後,便又不知疲倦的密密麻麻的爬上來。
“食人榕樹!”江洲漓驚嘆。她游歷江湖之時,曾聽人說過這天底下有吃人的樹,會用樹條将人勒死,然後變成自己的肥料。
難怪這幾棵榕樹長得如此茂盛,如此的不可思議,原來一直在用動植物的生命滋養着自己,樹底下方圓十米內寸草不生,估計也是因為這個緣由。還有進來是見到的腳印,只有進沒有出。
誤闖進來的動物,肯定是死在裏面了。
榕樹的氣根長得很快,砍了又長燒了也長。巫馬定瀾漸漸往江洲漓這邊移動,等到兩人背靠背貼着,他才氣喘籲籲的開口,“這樣下去不行,就算最後不被勒死也要被累死。”
江洲漓自然也知道他說的,但卻沒有好辦法能離開這裏。
這條小道原本就小,又黑漆漆的,等着火把滅了就連一絲亮光都沒有,環境對他們來說是很不利的。
“那就盡可能再往裏沖吧,到了榕樹根系沒有分布的地方,應該就能安全了。後面交給你,出發!”巫馬定瀾左手就着這個姿勢攬住江洲漓,右手揮舞着開始前進,江洲漓則注意着後面,負責顧及巫馬定瀾顧及不到的。
兩人配合得□□無縫,也不知道埋頭跑了多遠,只感覺巫馬定瀾衣服都濕透了,呼吸也急促起來,他們才終于逃離那些根系,到了全是石塊堆砌的暗道裏。
江洲漓讓巫馬定瀾放下來後,轉身趕緊扶着他擔心的問道,“怎麽樣了?”
扶着巫馬定瀾靠牆壁坐下,她利索的把包袱解開來,拿出些瓶瓶罐罐,倒了幾顆藥丸出來,全塞給了巫馬定瀾吃,又貼心的喂了水。
兩人都已經大汗淋漓,巫馬定瀾是累的,江洲漓是急的。
巫馬定瀾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擦了已經快要流入眼睛的汗液,扯了一抹笑意,“沒事,簡單休息一下就好了,帶兵打仗時這種事常有。”
“你是故意的吧,想讓我更心疼你。”江洲漓吸了吸鼻子。
巫馬定瀾咧嘴傻笑,把江洲漓抱進懷裏,兩人原地安安靜靜的休息了一會兒,恢複體力後便又起來繼續往前走。
這一段都是石路,他們沒有再遇上什麽意外,眼見着前方似乎是暗道的出口,正要加緊腳步走過去,虛空卻突然響起了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能過五關斬六将走到這裏來,兩位小兒很不簡單呀。”
“你是誰?”巫馬定瀾把江洲漓護在身後,環視四周回問。
“我是你們要找的角端,既然已經到了家門口,就進來見見吧。”那個聲音波瀾不驚。
巫馬定瀾和江洲漓疑惑的靠近,暗道的盡頭其實并不算是真正的盡頭,只是一個比暗道要稍微寬敞一些的山洞,洞中牆壁很幹燥,裏面鋪着幹稻草。
山洞正中央供着一座小神社。
說它是小神社并不為過,因為這座神社只有兩尺多寬。神社裏供着角端的石像,外面有張簡易香案,放着一個小香爐還有三個小碗,還燒着兩盞油燈,照亮山洞。
這就是他們要找的角端了,終于被他們找到了。
經歷這一路波折,磕磕碰碰的才見到角端,素日裏總是冷冷淡淡的江洲漓也有些喜形于色,激動的回頭朝巫馬定瀾微笑。
巫馬定瀾也感到高興,兩人傻傻的對視着微笑。
倒是角端先耐不住開口問話,“兩位來找我,應該不只是想在我面前傻笑吧。”
他這一說,江洲漓回過神來,想到自己和巫馬定瀾的互動被第三方瞧見,尴尬的紅了臉,低聲呢喃道,“自然不是——”
巫馬定瀾臉皮一向就厚,完全沒覺得有何不妥之處,依舊嘴角微揚。
“你們非夢來族人,且又見了我的真身,我馬上就會離開這裏去另尋住處,有什麽問題的話趕緊問吧。”
江洲漓看了看神社中的塑像,真身?
角端好像有讀心術一般,刻意提高了聲音威嚴道,“你這小女娃看不起我的真身?”
江洲漓搖搖頭,“我只是好奇。神獸不都是來自天上或靈力聚集行成的嗎,真身怎麽會是這樣一座凡間的塑像。”
“幾百年之前曾受過傷,原來的肉身散了。”角端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秘密被人知道,明白江洲漓真的不是取笑他之後,便很是自然的說起,“我想你們也好奇我為什麽會在夢來的聖山裏,其實當年就是夢來族人的先祖救了我,還為我重塑這身子供奉香火,我看這裏也不錯就留了下來。”
“偶爾還給他們預言幾句?”巫馬定瀾揚眉。
“最早那些年做過這事,後來夢來這地方變得物是人非之後,再沒有子孫後代尋來過,我就歇着了。”角端有點像老頑童,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還隐隐帶着笑意。
江洲漓點點頭,然後想起自己在書中看過的關于預言樹的描述,“那是不是只要有人能找到你,他們無論問什麽你都會回答?”
“這想當然的是謠傳。”角端哈哈大笑起來,“只是因為之前來人都是夢來的族人子孫,我因為救命之恩,只要不是什麽洩露天機的大事,就睜只眼閉只眼說給他們了,其他人可沒這待遇。”
“那我們呢?”江洲漓想到它剛才說讓他們有什麽問題趕緊問,她若是沒理解錯的話,這意思是說他們倆不是夢來人,它也願意說。
“你們呀——”角端想了想,回答了一句,“有意思。”
有意思?
這是個什麽意思?江洲漓和巫馬定瀾兩聰明人也不太明白了,它話是指他們兩人有意思取悅了它,還是指他們想問的東西有意思,讓它有告之的欲望和心情。
角端顯然沒打算直接說破,等了等見他們還沒開口便開始催促道,“想好問什麽了嗎?錯過這個機會可就沒下次了。”
“我想知道我夫君的下落!”江洲漓急急地喊出來。
第 63 章 夢來13
這座山高大巍峨, 像是平地而起一般,周圍再無其他的山峰。
而且此山的山峰十分獨特, 像是一片綠色的雲一樣漂浮起來。若仔細觀察便可知道, 那不是真的雲朵, 而是一棵樹的樹冠,只是大得不尋常。
“預言樹?”
江洲漓和巫馬定瀾異口同聲的驚呼, 随即相視一笑。
見了此樹真的再難做他想, 就算最後證實不是預言樹,他們也不枉此行了,當然一定要去看看是怎樣的樹才能長得如此遮山鎮地。
兩人使出輕功, 你追我趕的往高山的方向掠去。
到了山腳, 擡頭往上看,更是覺得山峰高聳入雲不見盡頭, 宏偉得令人贊嘆。江洲漓滿是贊賞的說了一句,“真不愧是聖山,果然不同尋常。”
真的不同尋常,這裏所在的地方就不同尋常。像是伫立在另一個位面的世界一樣,夢來方圓幾十裏都沒有的山峰, 他們入了暗道才走沒多遠卻見到了,可不就是應了夢來自古就神秘那句話。
“怎麽确定它就是聖山?”巫馬定瀾放松的沒有思考, 直接讓江洲漓給出解釋。
江洲漓也不扭捏,落落大方的回了他,“這山被下了結界,若非是一族聖山, 誰人會耗費如此大的精力在這裏下結界?”
有了結界,他們自然就無法再使輕功直接飛上去。巫馬定瀾掃了一眼山體周邊,這平地而起的山體好像從地底冒出來的,連帶着翻開了附近的地面,沒有森木遮掩,滿目都是荒蕪的亂石堆,“那附近應該會有個入口才對。”
兩人圍着山腳走了一圈,沒有什麽發現,除了一塊立起來的大岩石。
“這塊石頭很可能就是入口,只是通到哪裏去呢——”江洲漓還在考慮,那邊巫馬定瀾好像很感興趣的圍着看了看,伸手去摸。
“別動它!”江洲漓看見他的動作忙喊了一句,可惜已經遲了。
巫馬定瀾已經摸到了石頭,她只來得及抓住他的手,兩人便被一股力量猛地的往裏一吸,腦子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最後的意識。
他們是在皇宮的屋頂上醒來。
這處皇宮相比雲城的皇宮要小巧很多,沒有什麽金碧輝煌的建築,宮人的等級劃分似乎也沒有那麽的森嚴,說話神态都很随意。
在沒弄清楚情況之前,他們兩人不敢輕舉妄動,而是小心翼翼的躲藏過守衛,然後悉心留意觀察這裏的種種。這裏的人的穿戴服飾和苗人的服飾十分相似,只不過看上去要更質樸更單調一些。
“夢來的皇宮?”巫馬定瀾皺了皺眉頭不太敢相信,因為夢來早在百年前就已經取消了國制和王位,歸附中原政權管轄,只保留了領主。
“應該說是曾經的皇宮。”江洲漓糾正道,“我們現在應該是在幻境裏。”
也只有是在幻境裏,才能說得通為什麽他們之前分明是在聖山腳下,現在卻到了夢來的古皇宮裏。
“怎麽出去?”巫馬定瀾看周圍侍衛來來往往,似乎有事發生了。
江洲漓也看到了,先行一步跟上去,“幻境就像陣法,肯定會有一個陣眼存在,我們只要找到那個陣眼就能出去。”
正在這個時候,皇宮裏不知道哪個角落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高喊,“有刺客!快來人抓刺客呀!”
接着很快就有侍衛從四面八方回應,邊匆忙慌亂的集中往一個方向跑,邊吩咐分散開來四下加強巡邏,別讓人跑了。
江洲漓回頭和巫馬定瀾對視一眼,默契的悄悄跟了上去。
這件事來得蹊跷,很可能和破解幻境有聯系,秉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他們自然不能錯過了。
只是,剛才被人這麽一喊,想來現在皇宮所有人都知道有刺客了,提高警惕是必然的,他們的行動也就受到了限制,沒辦法太随意走動。
跟着侍衛行動,很快就到了案發附近。
皇宮的國庫,在門口守衛的人已經被放倒暈過去,執掌鑰匙的宮人也匆匆來報鑰匙昨夜失竊。
“看來是有預謀的事件。”巫馬定瀾沉思了片刻,“會不會幻境的出口就在國庫裏,我們的任務是找回開門的鑰匙?”
“很可能。”江洲漓點頭同意,“那當下最要緊的就是搶在侍衛之前找到鑰匙,進入國庫一探究竟。”
“發現刺客了!在那邊!”有人灰頭土臉的沖進院子來報。
侍衛們聞言,也沒細問,轉身就頭也不回的出去,江洲漓也正要跟上去看看,巫馬定瀾在身後抓住了她的手。
她疑惑的回頭,巫馬定瀾示意他看來報信的家夥,“來報信的難道不想邀功請賞嗎?那至少也應該前面帶路才對,為什麽侍衛都走完了他還不動?”
“你的意思是——”江洲漓并不愚鈍,巫馬定瀾這樣一說她立即就明白了。
見來報信的人找理由打發走了其他宮人,然後嘴角挂起得意的笑,慢慢悠悠的拿出鑰匙準備去開國庫的門,兩人趕緊上去從他身後手一辟,把人給辟暈。
推開國庫的門,立即一道白光從眼前閃過,随後變得越來越大,把他們包裹在裏面,送他們離開了幻境。
“看來只是個簡單的幻境,布這個局的人似乎并不是太想為難後面進來的人。”江洲漓站定後感嘆了一句。他們進了聖山之中,正面一座激流而下的瀑布,眼前皆是青山秀水,耳邊盡是鳥語花香。
“這裏是苗人的聖地,能進來的多半都是自己的子孫後代,覺得沒必要吧。”巫馬定瀾眯了眯眼睛,随即苦笑一下開口,“我們讨論這個似乎有點早了。”
身後是如來時一般的森林,前方則是滿是漩渦的瀑布,而且瀑布一個接着一個往上直到半山腰才消失。
這不管如何抉擇,前進的道路都不會容易。
“你想走哪邊?”巫馬定瀾低頭看江洲漓,等待她來選擇。
江洲漓沒有猶豫的指了指瀑布群,然後回頭沖巫馬定瀾笑道,“這邊。有瀑布的地方才是至高點,別忘了我們是要去山頂,怎能走回頭路。”
笑意十分耀眼,巫馬定瀾覺得自己在裏面看見了意氣風發和無所畏懼,“好,那我們就走這邊。”
漩渦的轉動速度很快,整個瀑布下的深潭全部被大大小小的漩渦蓋住,幾乎沒有可以下腳借力的地方。他們抛了幾根木頭進去,亦是瞬間就被漩渦吞噬卷到了下面,根本沒法漂浮。
江洲漓皺了皺眉頭,這樣可不妙。
巫馬定瀾也靜下心沉思,見邊上垂下來一些藤蔓,突然有了主意,“那不如這樣,我們在身上綁根長藤條,然後我先跳起來,你踩着我的藤條借力上去,我再踩着你綁的藤條往上。只是這樣的話會麻煩一些,每次上去多高都要把握住,超過藤條的長度不行。還有有默契,配合得好,否則慢了半拍都不行,底下那個會掉。”
“試試吧,暫時也沒有其他好辦法。”江洲漓沒有拒絕這個提議,反而有些躍躍欲試,“半山腰有棧道,先到的那個人繼續往上不要停,先等下面的人着地再下來。”
兩人商量好之後,開始收集藤條,把好幾根藤條綁起來連成長長的一根,還在最下面的藤條尾部垂了一個有重量的花球,防止上去之後藤條輕易的就被風給吹偏,站下面的人踩不到。
雖然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但有過之前的幾次配合,兩人倒是出乎意料的默契,身姿如蝶,在瀑布之上翩翩共舞,第一次嘗試就成功了。
就是下落棧道的時候出了點點意外。棧道修築在懸崖峭壁邊,只有半米多寬,勉強能站住一個人。
江洲漓是先上去的那個,在下來的時候沒踩住棧道,差點掉到了下去,幸好巫馬定瀾出手快,把藤條扯下來遞了過去,讓她抓住才慢慢落定。
棧道是盤旋而上的,繞着山體一圈一圈往上轉,江洲漓開始往下看的時候頭暈得不行,看多了才最終适應過來。也虧的練武之人定力和平衡力都不錯,他們才沒有站上來就腿軟的墜崖。
前面兩圈走得還算是順利,到了第三圈的時候,棧道上開始出現傀儡樹精,就是用木頭雕刻的人型傀儡。
這些傀儡攻擊力一般,但有很強吸附能力,四肢都是根系,可以牢牢的吸在棧道上和岩石崖壁,它們出現的主要作用,應該也就是擋在棧道上不讓人輕易過去。
生扒是行不通的,繞過它們也有難度,因為這些傀儡是好幾個同時出現,剛好可以阻擋視線。
以他們的功夫跳開一個再站回棧道上不難,但要跳過去好幾個然後站回看不見也不清楚情況的棧道上,這就有些考驗人了。
江洲漓往上看了看,距離山頂只還有四圈的距離,垂直高度也就百來米,若非崖壁上長滿了滑溜的青苔無法借力,就是一個呼吸的事情,“我感覺我們有點太蠢了……”
“嗯?”巫馬定瀾挑眉。
江洲漓哭笑不得的開口,“我們明明只要踩着每一圈的棧道借力就能上去了,為什麽要在意崖壁有沒有青苔,所以是為什麽白走了那麽長的棧道?”
“是我想和你散步。”巫馬定瀾笑笑,似乎有點懊惱江洲漓竟然發現了。
“……”
第 62 章 夢來12
看着并無異常的咬合, 內裏竟然有乾坤。
櫃子接縫做得逼真,其實卻是一整塊的木頭, 接合處才是獨立鑲嵌在木頭裏的機關, 往下摁了之後, 只聽輕微的啪嗒一聲。
房裏沒有動靜,房外正對的假山最高的峰尖往下一沉, 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兩人默默無聲的對視一眼, 撿了塊石子扔進去洞裏,石子落地,機關重新關閉。順利找到了地方後, 江洲漓便着手去安排事宜, 為進入暗道做準備。
火把、幹糧、清水……
讓趙炎悄悄送來這些東西,江洲漓和巫馬定瀾對外聲稱兩人要進行深刻的探讨, 移駕去巫馬定瀾府上。
兩人都開始閉門謝客,對領主府的下人們也只是随意的打了聲招呼,說是過兩天沒事就回來,讓管家照看這府上的事,但沒給确切時間。
因為她也不知道此行要耗費多長時間。
黎明時分, 天剛将亮,已經弄得萬事俱備的兩人背着包袱潛回領主府。
進入暗道後才足尖點地, 機關就立即從外邊關上了,連一絲光線都傳不進來。兩人拿出準備好的火把點燃,舉着轉了一圈,這才把周圍看清楚。
暗道這附近一段都十分的寬敞, 是用深灰色的大塊岩石嚴絲合縫的砌起來的,很厚實也很沉重。
地面和牆壁也都是幹燥的,沒有流水和青苔的痕跡。可能是真的已經許久沒有人進來過,腳下落滿了厚厚的灰塵,他們一走動就會留有腳印。
石塊周圍并不空洞,似乎是實心的環境,他們走動的時候沒有清脆的腳步聲回聲出現不說,加之地上的灰塵松軟,踩上去後竟然就只剩着衣擺間摩擦的聲音發出來,安靜得可怕。
前方盡頭需要向右轉,流動空氣就是從那兒傳來的。
巫馬定瀾原本在前邊快半步走着,江洲漓想着事情沒注意他停下來,直直的撞了上去。巫馬定瀾忙用單手接摟住她,“想什麽那麽出神呢。”
聽着好像是問句,但了解他的就知道他其實是不需要回答和解釋的,所以江洲漓也沒有說話,任由巫馬定瀾牽起她的手走,愣愣的再次出神看着兩人交握的手掌。明顯能感覺到不同于她的幹燥的溫暖傳來,這是巫馬定瀾的溫度……
直到安然無恙的轉過彎,前方走了不到半刻鐘時間,隐隐有亮光傳來,江洲漓才回過神,輕輕掙開巫馬定瀾的禁锢。
巫馬定瀾這回很配合的松開了手。
前方傳來亮光的地方是很長一段斷壁殘垣,地面全被破碎的瓦礫鋪滿,兩側牆壁上青苔蕨類數不勝數,長得茂密青翠。
亮光是從暗道頂頭的缺口投下來的,似乎是意外的坍塌所致,因為沒有人修繕,便長年累月的被風化侵蝕,形成這一片缺口。從缺口處可以看見外面參天大樹的,高不可攀遮天蔽日,甚至還能想象出來樹葉在雨天滴水時的風光。
“外面是什麽地方還不清楚,我們身上又沒有可以指路的東西,還是繼續走暗道找找出口吧。”江洲漓提議。
巫馬定瀾盯着前方的瓦礫看得出神,聽見她說話只是點點頭,江洲漓便好奇的随他的視線看過去,這一看後卻皺了皺眉頭,“還真是會物盡其用,弄了這麽個天然的養蠱場所出來。”
只見在瓦礫的細小縫隙中,還有蕨類的植叢掩護裏,有一雙雙眼睛賊溜溜的閃着光。若非觀察得細,還真是發現不了,那一腳踩上去的後果不堪設想。
江洲漓從身上摸了一顆藥丸出來,精準的彈過去,受到驚吓的小東西全一轟而散,慌亂的從瓦礫中鑽了出來,各自尋找新的躲藏地方。被激怒的,出來後沒有逃走,而是與江洲漓他們虎視眈眈的對峙着。
毒蠍子、蜈蚣、蟾蜍、毒蛇……
這正是苗人最初養蠱時需要的幾種原料。把這些毒物關在一個密閉空間裏,任由它們相互厮殺,吞食對方取而代之。然後周而複始,留到最後的,便是最強的,也就是所謂的蠱蟲。
蠱蟲是因為毒物在經過毒性的洗滌後,變異成了與原來完全不同的模樣,無法再确切知道它原來是什麽,因此總稱之為蟲。
如此看來,這裏的坍塌不知道是真的因意外所致,還是人為的障礙。或者,是意外的坍塌過後人為給它留了下來,然後森林裏的毒物不小心跑了進來,便成了這個養蠱場所的犧牲品。
江洲漓從包袱裏拿出口罩,還有棉花遞給巫馬定瀾,“把口鼻耳朵堵起來吧,這裏不知道有沒有已經成形的蠱存在。”
巫馬定瀾十分自然的接過去,沒想江洲漓怎麽那麽多這種東西,出門就帶着,難道是知道他們去的地方不是這種有蠱的,就是之前抛屍的?
沒有扭捏,兩人很快把口罩戴了起來,又用棉花堵上耳朵,防止蠱蟲跑進身體裏。他們都不懂蠱,更不懂解蠱,若是一個不小心被蠱蟲給寄身,那就離死不遠了。
江洲漓剛剛彈出去的藥丸是雄黃粉,毒物害怕這個東西,雄黃粉附近那一片區域都沒有毒物靠近。
巫馬定瀾問她又拿了幾顆,然後在瓦礫中央開辟了一條相對安全的小路。最後一顆直接灑在空氣裏,趁着這個短暫的時間,他摟住江洲漓的腰便提力腳下幾個起伏點地,很快躍過了這段路。
過了瓦礫堆後,視線很快又陷入黑暗,這裏邊大概還是在剛才的森林下邊,走起來多了回聲。
兩邊也不像最初進來時那樣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江洲漓舉着火把靠近,發現是一些身形高大的雕塑。塑身的顏色褪了不少,面部表情卻依稀看得出來猙獰。
就在江洲漓準備往邊上的雕塑移動時,突然有什麽東西撲撲翅膀起飛,吓了她一大跳,也吓得巫馬定瀾趕緊把她抓住,然後往後拖拉了兩步,退到自認為安全的地方。豈料背後也有這些東西,他們才一動就全部飛起來,在黑暗中亂飛亂撞。
巫馬定瀾把江洲漓抱住,讓她的臉躲在自己胸膛裏,只聽江洲漓悶悶的開口,“這裏離瓦礫堆不遠,不知道有沒有其他東西在,我在朱雀召喚出來吧,把這裏燒幹淨,順便接着亮光出去。只是——”
“我知道,我會抱着你一起走。”巫馬定瀾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召喚式神很耗費心神精力,江洲漓應該是怕自己虛弱走不動,拖累他的行動。
等巫馬定瀾準備好,江洲漓看了他一眼,便像之前那樣開始念咒語,只是這次沒有再往眉間滴血。
“以吾之名,喚我神侍,烈火朱雀!”
朱雀一現身出來,整個暗道都被照得像是火光沖天的焚場一樣,耀眼無比。朱雀所過之處的所有有生命的東西也盡數被燒焦死亡,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還有羽毛被燒掉的臭味。
巫馬定瀾打橫抱緊江洲漓,跟在朱雀身後迅速往外沖出去。他是真沒想到這暗道竟然這麽短,這一路過來也不過三四裏路,他沖出去卻是到了暗道的盡頭,而盡頭外是萬丈深淵。根本來不及收起架勢,兩人直接到了懸崖外。
江洲漓只聽見耳邊傳來呼嘯而過的風聲,雖然閉着眼卻已經下意識的抱緊了巫馬定瀾的脖子。
巫馬定瀾蹭了蹭她的額頭,堅定的輕聲開口,“別怕,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嗯。”江洲漓應了一句,聲音小得幾乎可以忽略。
懸崖很高,但也沒一會兒就到了底。底部遠遠看過去是一個湖泊,但卻不泛白也不泛藍,而是呈現出詭異的黑色,一團團的,不均勻的分布在各個角落。
巫馬定瀾留了心,所以在快要接近湖面的時候,越發小心謹慎起來,提力踏着水面借勢幾個輕點起跳,快速的掠到了幾十米開外的河灘上去,見懷裏的江洲漓沒事,這才慢慢回頭看。
是湖泊沒錯。只是是個滿是水蛭的湖泊,遠遠見到的一團團的,就是聚集在一起的水蛭,比大腳趾還要壯碩的水蛭,密密麻麻的吸附在不甚落入湖裏的動物的屍體上,屍體飄在哪,它們就往哪裏聚集。
巫馬定瀾看了只覺得頭皮發麻,突然慶幸起江洲漓沒醒着。
這樣詭異的地方不宜久留,他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往河灘另一邊的森林走去。
高大的森林較剛才在瓦礫堆缺口看見的,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裏沒有現成的路,樹木種類繁多,而且都長得十分高大,空氣又濕又悶,腳下還可能是沼澤地。
江洲漓睡着,巫馬定瀾不敢抱着她去冒險,便找了一處視線開闊地面幹燥的地方停下來,順便生火進食。
江洲漓在中午的時候醒來,原地補充了幹糧和水,又讓巫馬定瀾歇息了一下子才繼續上路。她之前和樓初心來夢來時,所經過的地方大多便是這個樣子的,江洲漓對此還算是有經驗,兩人在森林裏穿梭了不到半天,就穿過了森林。
森林盡頭是斷崖,斷崖高出地面很大一截,看這腳下的森林便像是一馬平川的草原。在草原的那邊,伫立着一座山。
第 61 章 夢來11
江洲漓去領主府交接事宜那天, 巫馬定瀾和随行的官員一同前往見證。
那天在大選之日見到的老頭子果然就是即将要卸任的領主,他笑意盈盈的等候在領主府外, 在路人看來頗有番胸襟大度。老頭子見到他們前來, 畢恭畢敬的放低姿态把他們迎進去。
堂屋裏早有得到消息的丫環備好熱茶候着, 他們一進門就被招呼落座,老頭子和巫馬定瀾位居高位。
老頭子和藹的挂着微笑, 熱情的朝四下坐着的招呼, “得蒙王爺和衆位大人親自前來送行,我老頭子這可真是三生有幸,此生再無憾了!”
巫馬定瀾嘴唇才沾了沾茶水便放下茶盞, 接過話由似笑非笑道, “又是前來送行又是此生再無憾,聽領主大人這話說的, 讓本王還道此行是前來奔喪。”
底下的人聽出了嘲諷的意味,但擡頭看卻見他說得一本正經,似乎并無任何歧義的模樣,是又想笑又不敢正大光明的笑,紛紛吃癟一般微低着頭隐忍住, 看得江洲漓心情很好的勾了勾嘴角。
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和巫馬定瀾都是不常喜形于色的, 只要有意隐藏,難得會被人發現真實想法。老頭子表現也還不錯,被當衆這樣不給臉竟然還能笑出來圓話。
如果忽略微微抽搐的臉部肌肉,是不需再回去修煉幾年的。
好在巫馬定瀾也沒有繼續, 任他自己圓過話找回些許臉面,便以自己時間緊迫為由,直接給切入了正題。
這一天是早有定數的,老頭子已經在外邊重新購了宅子,東西也都悉數請人搬了過去。所以真正要交接的就是些公事政務,東西全在書房裏。
領主府的書房十分寬敞,藏書很豐富,因為是公中財産,老頭子在任時雖然能看能動,如今離任卻是不能帶走的。
老頭子慢慢走到書案後打開抽屜,在衆人的見證下小心謹慎的雙手捧出領主大印交由江洲漓。許是覺得這最重要的東西都給了,也沒有什麽念想了,嘆了口氣後便介紹起書房裏的東西。
這番交接從早上進行到了下午,江洲漓最後留在領主府裏,巫馬定瀾一行和老頭子祝賀她之後,告辭離開。
原來領主府裏除最初配備的,很多下人都是老頭子另外買回來的,如今也跟着老頭子到新宅子去了。府上沒有充足的人手,管事的紛紛來請教她做主,江洲漓被吵得頭疼,心裏埋怨巫馬定瀾,卻也還是撐着吩咐下去,讓他們暫時将就一晚,明早再去買些人手回來填補好。
巫馬定瀾夜裏潛來領主府的時候,江洲漓還沒有睡,他沿着書房裏亮着昏黃的燭火走進去,江洲漓正坐在書案後看書,桌子上已經摞起了一沓高高的書籍。
江洲漓看得入迷,巫馬定瀾又刻意放輕腳步靠近,她沒有聽見聲響,直到巫馬定瀾走到邊上了才看見映在桌上的影子。她擡頭,見來人是巫馬定瀾,便放松下來揉了揉發脹發酸的眉頭,“怎麽過來了?”
“來看看你住的習不習慣。”巫馬定瀾随手翻了翻手邊的書籍,然後想起來之前聽人報告的事情,頓了頓道,“金罕應死了。”
“怎麽回事?”江洲漓猛地看向他。
巫馬定瀾搖了搖頭,“聽說是她不知道打哪得知了葉辰被殺的事,這兩日一直在懊惱悔恨,自言自語說自己做錯了,今兒中午送飯過去之後才一下子沒看住,她就打碎吃飯的碗,用碎片割腕了。”
江洲漓聽完,沉默了一會兒。
葉辰怎麽看待金罕應的她不清楚,是利用是真心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包括當初那場救命之恩,如今也已無法确定是不是葉辰的計謀。
但金罕應,許是真的喜歡葉辰。
“正好我有事找你,你過來也省得我再跑一趟。”江洲漓甩開腦子裏的想法,靜了靜心神,拿過左手邊單獨放在一塊的書籍遞給巫馬定瀾,明顯是挑揀出來的,等巫馬定瀾不明所以的接過去後,她站起來讓出位置,想順便活動活動筋骨。
哪裏知道巫馬定瀾很是不客氣的坐下去之後,竟然又十分不客氣的右手一撈,把她給攔腰抱在了懷裏。
坐在巫馬定瀾的大腿上?!
意識到自己這個處境,江洲漓被驚得聲音吊在嗓子眼裏,頓時失聲,顧不得指責巫馬定瀾放浪,她急急忙忙就想要掙脫禁锢站起來。
“乖,別鬧。”巫馬定瀾倒是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還更加緊了緊手臂,就着這個姿勢慢慢翻看起書來。江洲漓又是尴尬又是羞澀,卻真的怔住不敢再亂動,只能期盼巫馬定瀾快點看完書。
因為是背對着巫馬定瀾,所以她錯過了巫馬定瀾嘴角微揚的笑意,似乎很是滿意這樣親昵的姿勢。
慢慢悠悠的看完,巫馬定瀾放下書籍,轉過頭盯着江洲漓有些發紅的耳朵輕聲開口,笑意抑制不住的夾雜其間,“你的意思是覺得這棵預言樹——”
他的呼吸不知道是有意的還是無意,恰巧掃到耳際,癢癢的,江洲漓微微縮了縮,“嗯,我想去看看。”
“那就去看,明天正好沒事,我陪着你去走走。”巫馬定瀾心情愉悅,他原本只是不放心江洲漓一個人住在這邊,所以想過來看兩眼也好安心,沒想到會收獲頗豐。
眼下見時間真的是已經不早了,便準備催促江洲漓去休息。
沒注意猛的一個起身,吓得還在神游的江洲漓條件反射的環住他的脖頸,還低低的倒吸了涼氣叫了聲。
巫馬定瀾怔了怔,然後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深。抱着江洲漓大步款款的走到床沿上放下來,端正的坐好,随後欺身靠近,輕拍了拍她的頭吩咐道,“好好休息,別看書了,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嗯。”江洲漓根本不敢再看他,低着頭悶悶的應了一句,和衣角絞在一起的小手指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領主府的文獻中,關于預言樹只有很少數的記載。
傳聞預言樹長在聖山之頂,若是有誰能到達聖山,并真心誠意的向神樹請問,那麽當晚便能得神樹托夢,解答其所有的疑問。
夢來的聖山在哪裏?這是連歷任領主都不能确定的事情,雖然有史書的詳細記載,但近百年來幾乎沒聽聞有人找到過,甚至還沒證實其是否是真實存在的,所以預言樹之事自然也就更沒影了。
難怪此等神物無人肖想,江湖朝堂也從未有因它而起的混亂。
這要不是江洲漓機緣巧合的當了領主,他們可能也不會知道還有這樣的說法,那可不就是要生生錯過線索,白跑一趟了……
此行是人越少目标越小,因此巫馬定瀾沒有帶上趙炎和樓初心,留下他們在自己和江洲漓離開的這幾日裏幫忙打掩護。他和江洲漓在領主府的書房裏找了半天,把關于聖山的書籍全翻了出來。
終于皇天不負苦心人,竟然還真給他們找到了一張地圖。
地圖是畫在一本介紹聖山的書籍的書頁裏,很簡易也很籠統,看着就好似是人在書頁上面随意勾勒了幾筆的塗鴉而已,很不引人注目。
或者應該說,就算是能引人注目,也難被人看懂。
看地圖巫馬定瀾在行,行軍打仗的人都具備這樣的本事。他拿着稍稍研究了會兒,便認出來地圖上勾勒的出發始點是這座領主府,而且就是這間書房。
這間書房并沒有其他出口,除非是……隐蔽的暗道。
但老頭子離任時并未交代書房有暗道,江洲漓與巫馬定瀾對視了一眼。
他是不知道還是有意隐瞞?若是不知道,那說明暗道的位置十分隐蔽且不易被人發現,極有可能真的和聖山有關聯。他若是有意隐瞞,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照微聲之前所說,葉辰散布消息出去後,老頭子一直對大沼澤虎視眈眈,應該是個貪欲極強的人,他想獨霸預言樹也說得通。
“找到暗道再說吧。”巫馬定瀾環視了一眼書房,“若是暗道真在書房裏,即便老頭子不說,我們慢慢的也總該能找到,很大可能是他并不知道。”
“希望如此。”江洲漓點點頭。
老頭子真不知道的話,事情就好辦許多了。最後不管找不找得到聖山和預言樹,都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會來質疑這個作為。
這個時間,有下人過來打掃書房。
江洲漓示意巫馬定瀾先躲一下,原本是想讓他躲屋外等等再進來,沒想到巫馬定瀾直接又做了梁上君子。
她無奈,根本來不及說什麽。
等下人打掃的時候,江洲漓先悄悄瞪了巫馬定瀾一眼,便有意走到下人的身邊去轉悠,想看看有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
沒想到她沒看出來什麽,倒是巫馬定瀾在那個下人走了之後,匆忙從梁上跳下來,急匆匆的走到書架前,把書架最上邊的小瓷硯移開,然後摸到木架的接合處,往下一摁。
第 60 章 夢來10
雖然之前巫馬定瀾有提過想要領主之位, 但具體操作并沒有拟訂,趙炎和樓初心很疑惑兩人怎麽出去一個晚上回來, 竟然就要代替某個部落參賽。
天上掉餡餅了?這種沒有回報的好事哪個部落腦子被砸了?還是被威脅了?
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來由, 索性自暴自棄的不再糾結, 反正巫馬定瀾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江洲漓沒有所屬部落,在和微聲互換身份的時候便把她的部落身份也繼承了, 幸好微聲用的化名, 倒也方便行事。所有外在都弄得妥當沒有變化,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她這個參賽者。
她和微聲的身形差不多,相貌打扮又捂得嚴嚴實實, 若非很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來有異樣。
那邊微聲已經和族人交待過, 自然也沒有人會來揭穿她的身份。
當晚,江洲漓就一個人偷偷前往微聲所住的府第, 第二天再讓微聲幫忙梳妝好,然後推開門落落大方的走上大街,在衆人的注目中頂着入選領主複試的身份,前往舉辦領主大選的場地。
因為金罕應的事情,領主大選已經被耽誤了好幾日時間, 巫馬定瀾和裁判們未免再有其他變數發生,決定今日就把領主人選給定下來。
比試依舊是文武各半, 只是武試要求兩兩對招,輸的要和輸的再比,贏的和贏的要比,輸的和贏的也要比。以此來保證賽事的相對公平。文試則貼近朝廷舉辦的科舉, 要求考策論之類的治國安民之道。
比賽順序還有題目都是當場抽簽決定。
江洲漓武試抽到的是三號,第三組上場。文試則沒有分別,為了能更好的比較,所有參賽者的題目都是一樣的,要求在規定的時間內當衆作答,再交由跟随巫馬定瀾過來的翰林院的幾位大學士評閱。
初試通過的這十人裏,除江洲漓外,還有六名女子和三名男子。這次是他們最後的表現機會,藏拙的衆人自然使出渾身解數,争取拿下領主之位。
儒生唱名,第一組參賽者上場。
是一男一女的對陣,女子使長蛇鞭,男子手握長劍。兩人上臺後相互低頭抱拳行了個禮,然後才各自往後退了一步,擺開架勢,臺下紛紛喝彩。
江洲漓坐在高處,沒有視線的阻礙,把樓下臺上的交手看了個一清二楚,若是單論武功造詣的上下的話,自是女子不敵那男子,但可惜女子善蠱,能出其不意的用蠱。男子要躲開的話,勢必就要打亂自己的步調,慢慢的便落于下風。
這不是點到為止的切磋,男子最後是被女子長鞭一掃掉到了高臺下才算是結束了這場比武,臺下衆人看得十分過瘾,又是一陣喝彩加掌聲。
女子嘴角上揚的朝巫馬定瀾那邊還有臺下圍觀百姓抱了抱拳,神采飛揚的走回位置。旗開得勝,自然舒心。
第二組是兩個女子比試,沒有什麽看頭,功夫都不出色,倒是用蠱的手段都很高超,相互防備着,最後是體力稍好些的把另一個給打下臺,因此取勝。
“第二組,羅烏林勝!第三組,愛玄和黃細秀!”儒生在高樓上念罷,邊上有人敲鑼定音,然後退下。
愛玄,愛玄蛇,單看這個名字便知道是微聲取出來的。
江洲漓慢悠悠的起身,走上樓梯的時候餘光往右邊看,視線與巫馬定瀾有瞬間的交彙,巫馬定瀾朝她微微勾了勾唇,抿一口茶遮擋住笑意。
趙炎和樓初心在他身後相顧無言,只得翻翻白眼表示鄙夷。包括對愛玄這個名字,還有巫馬定瀾的表現。
黃細秀應該是研究過對手功夫的套路,江洲漓上臺時見她棄了鋒利毒辣的武器,而是長袖綢布。
想以柔克剛?用長綢克雙刀?江洲漓挑挑眉,倒是有點想法,還挺會靈活變通的,只可惜,她這次碰上的對手是自己。
“請指教!”黃細秀抱了抱拳,等待江洲漓拿出雙刀,卻見江洲漓依舊直直的站着,看起來十分淡然并無動于衷,連臺下的百姓都紛紛議論起來。
“你的武器呢?”黃細秀疑惑的問出口。
江洲漓沒回答她,黃細秀等得不耐煩了直接出招,“那就得罪了!”
因為蒙着面紗,誰也看不出誰的表情,只能根據語氣和呼吸來判斷。江洲漓沒有大喘氣的左閃右躲,黃細秀一分一毫都沒有碰到她,反而是把自己給累得氣喘籲籲。
臺下百姓也是跟着兩個身影的移動看來看去,看得眼睛都花了,“這……這……這一來二去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呀!”
這對手完全沒有讓她想動手的欲望,江洲漓看時間也差不多了,沒有什麽繼續的必要,在黃細秀的長袖甩過來的同時,正面迎上卻剛好全部躲開攻擊,直至黃細秀面門。再往側邊一繞,繞到黃細秀的身後,左手在她背部點了幾點。
黃細秀腿一軟馬上就要倒下,江洲漓扯過她甩出去的綢布往臺子外的柱子一扔,緊緊系起來。然後手上一個用力,抓起黃細秀的肩膀往綢布上一扔一卷,黃細秀便被卷着掉到地上去。
做完這些,她也不去看被她這番利索動作驚呆了的衆人和唱名的儒生,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臺下的百姓在一陣錯愕之後,猛的鼓起了雷鳴般的掌聲。沒想到這位姑娘那麽厲害,看來先前都是在藏拙耍着人玩呢!這才是有真學實才的!
武試第一局之後,勝出的落敗的各自再比試第二局,第三局,終局。這樣反反複複的折騰了好半天,也不知道怎安排,總之是江洲漓沒意外的拿到了武試第一的名次,餘下的再依次排序。
江洲漓的實力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根本不需要裁判,也沒人有異議。
然後等了片刻還是沒有反對的聲音出現,巫馬定瀾便一槌定音,宣布中場休息半個時辰,等待參賽者補充好體力後,再開始維持一個半時辰的文試。
樓初心跟在巫馬定瀾身邊,為了不暴露身份,沒法跟在江洲漓這邊伺候,所以江洲漓不像其他參賽者那樣,周圍有很多人關心,端茶倒水的伺候得周全。她只是自己很随意的拿起果盤裏會場準備的香蕉吃了一根,便閉上眼睛養神。
最近總是活動腰腿,比過去幾年裏動的地方都多,這小小的比試對她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影響。
只是因為她這邊沒有所謂的族人陪着,難免有心思活絡的就打些主意,她閉眼養神只是為了給想來套近乎的人一個信號,自己不想交談。
至于待會兒的文試,江洲漓更是完全不擔心。且不說身為陰陽師該有的素養,姑而都是青年才俊擔當,即便是她一點不懂這些,只要會寫字,巫馬定瀾也能傳音指導她寫出一篇優秀的文章來。
皇帝的孩子可不是擺設,誰不是跟着天下最博學的夫子學過,寫篇治國安民的文章,那是小菜一碟。
江洲漓這邊計劃着,卻不知依舊有不識相的存在。
腳步聲靠近她也不在意,以為是丫環過來收拾東西換茶水,沒曾想腳步走到她邊上一米遠的地方,停在不動了。
她腦子轉了轉大概能猜到是怎麽回事,但既然對方不開口說話,她自然也就懶得搭理,得了個沒趣,對方只要臉皮薄些,那肯定就會走了。
只是沒想到,對方的臉皮并不薄。等了一會兒見江洲漓依舊沒有動靜,來人便厚着臉皮開口,“愛玄姑娘?”
問得小心翼翼的,江洲漓帶着疑惑的睜眼,見到邊上站着一個笑起來慈眉善目的老者,只是笑意未達眼裏,看起來有些虛假,“請問有事嗎?”
“愛玄姑娘一個人嗎?”老頭子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十分自來熟的走到茶幾的另一邊,坐下開口随意問道。
江洲漓也笑着不回答他,而是學他旁敲側擊的模樣,“這個要緊嗎?”
老頭聽罷後,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似乎很是滿意她這個回答,“是不打緊,不打緊呀——”
江洲漓拿過茶水抿了一口,等着他切入正題。
果然老頭子笑罷,摸了摸胡子才慢悠悠的看着臺下的百姓意味深長的說起,“姑娘此行若是一個人的話,這個領主之位,即便是得到了,怕是也會坐得不安生。”
“就好比像老爺子這樣,主動找上門來的會很多,是嗎?”江洲漓不鹹不淡的瞥他一眼回噎了一句。
老者倒也不氣,呵呵一笑然後起身,負手慢慢走遠,好似就為了過來說兩句話,“小姑娘倒是很對我年輕時候的脾性,只不過有時候太過寧折勿彎也不好,很期待在領主府再見到你。”
即将卸任的領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角色。江洲漓餘光瞥了一眼巫馬定瀾的方向,微微點頭。
接下來的文試十分順利,女孩子在政事這方面本就較之男人要不敏感,所以有巫馬定瀾這個現成的助力後,江洲漓根本腦子都不用動,只聽聽巫馬定瀾說的,然後照着默下來而已。
文試評閱在大選之後進行,結果會張貼告示出去,連帶參選的作品。所以文章一交上去,江洲漓就算舒舒服服的完成了任務,只等待巫馬定瀾傳來消息。
——她當選了。
第 59 章 夢來09
晚飯的時候, 趙炎和樓初心帶着打探到的消息回來。
因為是少有的外來人士,又在書院裏當教書夫子, 葉辰的事跡還挺多人關注的, 順便找附近的百姓打聽一下就打聽到了不少關于他的傳聞。
說葉辰是在開春時到城裏來的, 應該也就是在被金罕應救回去之後,養好傷離開便一路北上來到這裏。
春天學堂開課, 正好有位老夫子身體不好, 需要回家去休養,孩子們眼看要不能繼續上學了,他突然站出來說自己可以暫時頂上老夫子的空缺, 等找到夫子再走, 然後便就此當起教書夫子。
葉辰曾游歷過大江南北,又好廣交朋友, 是個地道的儒士,懂得非常多,孩子們都很喜歡他,原本是說好等書院找到新的夫子他就離開的,也因為家長的挽留沒有走。
“而且, 聽說有人曾在大選前兩日,見金罕應去拜見過葉辰。”趙炎補充道, “所以是不是他指使金罕應這樣做還不太清楚,也不知道金罕應有沒有說實話。”
“夢來這方只聽領主號令不聞皇命的,如果東瀛人真要做什麽的話,倒也是一番可以借助的力量, 并不排除他們會把爪牙伸開這邊來。”巫馬定瀾若有所思,随即看向江洲漓,“你有沒有興趣做做這領主玩?”
江洲漓挑眉,反問道,“你想要這方勢力?”
巫馬定瀾但笑不語,只是自信滿滿的眼神已經出賣了他的想法,“今晚我親自去會會這位東瀛來的客人。”
若說之前他完全沒有争權的意思,那現在已經由不得他了,且不說巫馬定廷上位後能不能容他,單從皇帝近來的表現看,他就需要做些防備以護十分周全。
何況他還有江洲漓要保護。若江洲漓的身份洩露出去,難保沒有人會觊觎。
月黑風高殺人夜。
巫馬定瀾走出閣樓時,江洲漓已經等在外面,似乎已經等了有好一會兒,他擡頭看看還亮着燈的閣樓,這笨姑娘已經知道做僞裝來騙他了。
“我也去。”江洲漓不鹹不淡的開口,見巫馬定瀾擡頭看她的房間,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繼續列舉理由,“我的功夫足夠自保,肯定不會托你後腿,多一個人多一份保障,關鍵時候還可能救你一命。”
列舉完,站得直直的看着巫馬定瀾,大有我已經賴定了的感覺。
巫馬定瀾好笑,伸手揉了揉江洲漓的頭發,在她左右閃躲的時候,很自然的把手收回來,淡淡道,“那就走吧。”
葉辰住在書院的後院裏,臨街的一排排小廂房是給夫子住的,再遠一些靠近上課堂屋的大房才是給學生做通鋪用的屋舍,中間隔了一塊給學生活動用的大空地。
兩人悄悄潛進後院的時候,有幾間廂房的燈還未熄滅,應該是夫子在看書備課。
他們并不知道葉辰住在哪一間房間裏,只能一間一間摸索過去,兩個黑影在夜色的掩護下行動十分迅捷。
找到最後一間屋子才終于找到葉辰。
葉辰似乎正要上床歇息,合上書籍走到窗戶邊關上窗子。巫馬定瀾和江洲漓原本是站在窗外的,聽見腳步聲趕緊提力躍起,像蝙蝠一般背緊貼着屋檐吊起。
葉辰沒有發現異樣,關了窗子便走了,江洲漓松了一口氣,正要下去,稍不留神又被巫馬定瀾摟着腰一起翻上屋頂。
她想說巫馬定瀾兩句,看時機不對給硬生生忍住了。
巫馬定瀾卻是沒有看她的反應,輕手輕腳的拿開一塊瓦,透出房內的光,他們也透過這條縫隙往裏看。
葉辰脫了外衣,撩起左手臂的袖子左右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但此舉卻是讓在屋頂上的兩人吃了一驚。看着文文弱弱的儒士,手臂上的肌肉竟然十分壯碩,還紋着猙獰的圖案。
因為離得遠,又看不全,所以猜不出來是什麽标志,可紅紅綠綠的已是很出格。
巫馬定瀾擡頭和江洲漓對視一眼,傳音入耳,“金罕應沒說實話,這不像是近來才練成的模樣,金罕應救他的時候不可能沒見過,也不該不好奇。”
江洲漓點點頭,正要說話,房間裏突然發生異樣,竟然有個黑衣人持刀闖了進去,與葉辰打成一團。
雖然吃驚,但江洲漓和巫馬定瀾都沒有動手,反而是很冷靜的看熱鬧。
來人使雙刀,看身形體态是個女子無疑。可招數确實招招毒辣,全是殺招,似乎打算直接把葉辰置于死地。
配合着出其不意的暗器,葉辰還沒過幾招,便已經是在來人的壓制下漸漸落敗。他便有意弄翻房間裏的東西,弄出很大的聲響,驚醒周圍或睡或還沒睡的同僚。
果然立馬就聽見周圍廂房傳來聲音,有人在往這邊來。
來人可能也沒想到他會想出這樣不磊落的手段,當下有些着急,也不載拖拖拉拉。雙刀舞得飛起的同時,兩個袖子裏也甩出來兩條黑色的長帶子。
葉辰往邊上一躲,沒想到黑帶子也有意識般的跟了過去,纏上了他的手臂。葉辰正要揮刀砍斷帶子,卻突然感覺手臂一陣劇痛,像是被審叮了一樣,神經一抖刀都拿不住,滑落在地。
他這才看清纏在手臂上的東西,哪裏是什麽帶子,分明是兩條黑色的蝮蛇。
在外面人破門而入前,來人鄙夷的看了眼葉辰,轉身跳窗戶離開。江洲漓擡頭和巫馬定瀾對視一眼,緊跟黑影離開的方向過去。
黑影沒有往城外跑,也不曾往城裏的鬧市亂區去,而是直奔權貴聚集的大街,熟練的翻牆進了一所大院。
兩人看了看不起眼的牌匾,跟着翻牆進去,并在後院追上了黑影。江洲漓見黑影還沒發現他們,直直的就要走,便趕緊開口叫住了她,“微聲姑娘。”
黑影停下來,回頭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們一會兒,有些不太确定,“江姐姐?平王?”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三人皆拿了臉上的面紗,微聲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們是從書院一路跟過來的?我竟然一點都沒察覺到。”
她态度十分坦然磊落,似乎并不在意被人看見她殺了人,還客氣的招呼他們兩人在後院的亭子裏坐下來,就像初見時的稚嫩,“你們去找葉辰那厮做什麽?”
“金罕應那邊過來的線索。”巫馬定瀾也不直接說破,金罕應這事鬧得不大不小,有心人應該都有留意到。
“你們是想拿下這領主之位?”微聲詫異,随即又有些明了的颔首,“那這事找葉辰老賊不管用,他就會些歪門邪道的功夫,騙騙金罕應那樣的蠢貨給他辦事還行,但真沒什麽大能耐,要不是躲人的功夫不錯,我早解決他了。”
“聽你這話裏的意思,和葉辰很熟?”江洲漓輕輕的敲這石桌。
“誰和那賊熟了!”微聲語氣有些激動,“是他總惦記着我們小玄的大沼澤,放出風聲去說什麽大沼澤裏寶貝多,什麽神秘的珍寶都有,總有一日要弄到手!然後就引來了前任領主的觊觎,一直在借機去探聽虛實。”
沒想到這東瀛人還挺有本事,竟然還是個破有能耐的江洋大盜。
巫馬定瀾回頭朝江洲漓笑了笑,然後才接着微聲的話,“那你只殺了葉辰也不管用呀,何不把領主也給殺人才好。”
“我倒是想這麽做,但爺爺不許呀,說什麽是斬草不除根。”提起這事,微聲開始嘟着嘴不滿的呢喃抱怨,“所以這次領主大選族裏特意派了人來參加,希望能拿下領主之位,可以暫時威懾住去大沼澤搗亂的賊子。
誰曾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葉辰那老賊竟然就躲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逍遙,還繼續弄他的歪門邪道來搗亂,我怎麽能放過他!”
江洲漓暗暗朝巫馬定瀾搖搖頭,看來微聲他們并不清楚葉辰東瀛人的身份。
“你們不是也要争這領主之位嗎!我可以幫你們呀!反正我又不想當這個什麽領主,給你們當的話,我相信你們不會做對大沼澤有害的事情,豈不是一舉兩得!”微聲見他們不說話,便自顧自的計劃着。
巫馬定瀾正愁沒辦法給江洲漓找一個合适的身份,微聲這麽說的話,“你們部落這次來參加領主大選的是你?”
微聲無奈的點點頭,可是我才出來幾天就想小玄了,我想回去。
為保證評選的公平起見,所有參賽者的資料在大選時一律不對外透露,連樣貌也是用面紗遮起來,真要桃僵李代的話,幾乎沒有難度。
他擡眼看江洲漓,江洲漓也正好看過來,兩人直直的對視,沒有任何逃避的餘地。
良久,連微聲都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異樣沉默,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到底答不答應?”
江洲漓到底是臉皮比較薄,被微聲這樣直白一問,有些臉頰發燙,耳朵也熱熱的,趕緊錯開與巫馬定瀾對視的目光胡亂點了點頭。
“你答應了?”微聲興奮的喊出來,“江姐姐真是太好了!我要回去告訴小玄!”
第 58 章 夢來08
翌日一大早, 護院才把府上大門打開,便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行色匆匆的府尹大人正候在門外不知等了多久。
見大門打開有護院出來, 趕緊讓他們去通報巫馬定瀾。
彼時, 巫馬定瀾正十分悠閑的在後花園裏喝着早茶用着早飯,“準備”待會兒出發去主持領主大選之事。
府尹這兩日卻怎麽過怎麽不安穩, 頭上白發都多了好幾根。他在家丁的引領下走進後花園, 遠遠看見巫馬定瀾的身影便好似看見觀世音菩薩一般,頗為激動的喊開來,“王爺, 出事了——”
“出什麽事了讓府尹大人這麽匆忙。”巫馬定瀾瞥了他一眼, 雖是問話,卻聽不出來詢問的語氣, “要坐下一起用早飯嗎?”
府尹揮揮手,面上已經是挂不住笑意,“王爺就被折煞下官了,下官現在哪還有心思用早飯呀!”
這一聽,府尹似乎真的是有要事要說, 急得都坐不住了,巫馬定瀾便放下筷子來示意他坐, “說說看吧,怎麽回事?”
“回王爺話,是這樣的。”府尹見巫馬定瀾願意聽了,趕緊絮絮叨叨的說起來, “昨夜守夜的衙役聽到聲響,跑過去在停放着屍體的屋子裏抓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正是前日放走的金罕應。
屍體青青紫紫的很不對勁,問她是不是做了什麽手腳,她也不說,現在正關在牢裏面,想請王爺去看看。你說馬上就要開始領主大選了,這又鬧出這樣的事,這可如何是好,這……這下官不敢拿主意了呀!”
巫馬定瀾沉思了一會兒,“領主大選繼續往後推遲,若有人問起緣由就如實回答,或者貼告示出去。誰等不及也可以無需在等,直接回家。”
“是!”有了巫馬定瀾的旨意,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一樣,府尹唯唯諾諾的應下來,心裏瞬間松了一口氣。
“帶我去牢裏看看吧。”巫馬定瀾站起身來,回頭朝伺候的小丫環道,“派人去看看江姑娘起了嗎?起了的話讓她用完早飯後去府衙找我。”
“是。”小丫環欠了欠身,等巫馬定瀾走了才趕緊轉身去找江洲漓。
江洲漓昨夜裏睡得不□□穩,所以今日是起晚了些,小丫環去到的時候還正在對鏡梳妝,聽了傳話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沒什麽其他事的話,你可以下去了。”
“是。”
府衙的牢房十分昏暗潮濕,江洲漓和樓初心随衙役下去的時候,走在前邊的衙役舉着火把不停回頭提醒道,“腳下臺階有些滑,兩位姑娘還請看着路小心些走。”
“多謝。”雖然對于江洲漓和樓初心來說,這點路根本閉着眼睛走都不會滑倒,但現在她們只是嬌柔的大家小姐,該有的模樣還是要有的。
進了牢房裏,第一眼見到的便是一張小方桌,留給守牢房的衙役休息用。然後往裏兩邊便是用木栅欄分開的一間間牢房,關着各式各樣的犯人,其中以女子居多。
栅欄頂部燒着大油燈,昏黃的燭光照亮不見天日的牢房。
牢房裏不時傳出呼喊聲,還有見她們進來,伸長了手來夠的,江洲漓和樓初心沒什麽感覺,倒是領他們進來的衙役被吓到了,惡狠狠的罵道,讓他們老實點。
沿着黑泥夯實的地面往裏走,左右都是這樣的牢房,只是越往裏每間牢房關的人就越少,應該是被判了重刑甚至是問斬的犯人。一直走到快盡頭的地方,她們才見到了巫馬定瀾和府尹一衆人。
金罕應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裏,沒有受什麽虐待,衣服都還十分整潔,安安靜靜的坐在稻草上發呆。
巫馬定瀾面對着牢房的方向,負手而立,倒是看不清表情。
府尹先看見了江洲漓,他之前在停屍房見過江洲漓一次,于是小聲禀報,“王爺,江姑娘來了。”
巫馬定瀾聞言回頭,見到江洲漓後微微一笑,“來了。”
“嗯。”江洲漓有些不自在的錯開視線。
兩人之間奇怪的氛圍惹得樓初心和趙炎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眼神中明明白白的寫着有貓膩!
見人都到齊了,巫馬定瀾便讓府尹準備開堂審案。
因為繼續推遲領主大選這件事的影響,所以外邊已經有不少人知道是發生了案子才不得已推遲,府衙外早早的站滿了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江洲漓和巫馬定瀾搬了凳子坐在大堂邊上的簾子後面,旁聽府尹審案。趙炎和樓初心則被派了出去外面候着。
金罕應被押上來的時候,圍觀百姓指指點點的議論,讓她白了一張臉。
她沒想到竟然是當衆開堂審理,而不是私下把她處決了。環顧四周尋找巫馬定瀾的身影,卻沒有發現,她有些惶恐不安,萬一待會兒說錯話他怪罪怎麽辦?
沒有容她多想,府尹拍了拍驚堂木示意肅靜,“升堂!”
“威——武——”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府尹吊着嗓子裝出威嚴的模樣例行公事問道,師爺在一邊擡頭看了眼金罕應,然後低頭記錄。
“草民金氏罕應。”金罕應會說漢話,府尹用漢話問的,她便用漢話回答,還省了找人來幫忙傳話的程序,也方便了巫馬定瀾和江洲漓聆聽。
“昨夜你夜闖府衙停屍房,是想要做什麽?”
“因為害怕死者會暴露我的作為,前去銷毀證據。”
“暴露你什麽作為?”
“我在領主大選中使用秘術,控制了裁判的思想,影響其公正嚴明。”
“你的意思是,此次大選裁判選中你确實有違公正?”
“正是。”
金罕應此言一出,在門外圍觀的百姓感覺“轟的”一下子全部炸開來。紛紛擾擾的議論道到底是什麽樣的秘術,竟然沒被一個人發現異樣。
“那本官問你,因為你之前的所作所為,使得死者被冤致打死,你是認與不認?”
“我認。”
“此事可有幫兇?”
“沒有。”
……
“案件已經明朗,師爺,把供詞拿給她看看,若無異議,就簽字畫押吧。”府尹回頭小心的看了一眼巫馬定瀾和江洲漓的方向,“量刑之事,因為涉及大選,我會禀報王爺之後再做定奪,到時候會張貼告示告知大夥,都請回吧!退堂!”
金罕應在供詞上摁了手印,眼睛裏淚光閃爍,看着巫馬定瀾和江洲漓從簾子後走出來,渾身激靈顫抖。
巫馬定瀾朝她點點頭,金罕應這才放下心來,任人把她帶下去,迎接不知未來的宣判。
“王爺,你看——”
府尹從堂上退下來走上前,急急的想要開口詢問量刑之事,巫馬定瀾打斷他的話,“此事不急,先關着吧。”
“是,一切都聽王爺的安排。”府尹也不敢問他是為什麽,眼見着巫馬定瀾跨出門去,暗暗抹了一把汗,只希望大選能順利結束,別再出這樣的事情。
兩人前後腳出門,已經在街角等了一會兒的趙炎和樓初心趕緊迎上來,“江姑娘果然神機妙算,剛才金罕應準備簽字畫押時,有個年輕的男人悄悄的先走了,我們跟過去看,見他進了城裏的舟山書院才回來。而且問了周圍的百姓,說确實是舟山書院教書的夫子,姓葉名辰。”
“都說大隐隐于市,他倒是深谙此道,竟然連名字都不改。”江洲漓好笑道。
巫馬定瀾見她笑了心裏卻十分郁悶,因為她是為了別的男人笑!從昨晚到現在還沒給自己笑過!臉色頓時拉下來有些不是很好看,聲音也冷冷的,“先回去吧。趙炎再辛苦一趟,去查查這個葉辰的底細還有他來夢來之後的作為。”
“是!”趙炎抱拳,餘光看了樓初心一眼,然後沖她眨了眨眼,樓初心很上道的呵呵一笑,“我和笨火火一起去吧,我怕他傻傻的被人騙都不知道!”
“什麽叫我傻傻的被人騙都不知道!”這下趙炎不滿了。
“哎呀,你計較那麽多做什麽。”樓初心被他說破謊話有些心虛,使勁推着趙炎走,還狠狠的擰了一把他腰上的肉。
那邊兩人倒是躲得飛快,留下江洲漓獨自面對巫馬定瀾的臭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來他是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于是遲疑着問道,“怎麽了你?”
“笨女人,看不出來本王現在很不高興嗎?”巫馬定瀾淡淡的看着她。
江洲漓點點頭,“看得出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
巫馬定瀾深吸了好幾口氣平複心情,在心裏告訴自己不要計較不要計較,這個女人有點笨,然後直接轉身冷冷道,“跟上,還想不想吃午飯了。”
江洲漓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跟上他的步子,嘴裏卻依舊在嘟囔,“剛剛不還挺好的嗎——”
她自然想不明白,嫌棄她笨女人的這個男人自昨晚被她那個“夫君”給刺激之後,已經有些不太正常了,連一個帶着嘲諷意味的笑意的醋都要吃。
這行為簡直令人發指!難怪趙炎都看不下去拖着樓初心跑了。
第 57 章 夢來07
江洲漓聽得十分有趣, 等金罕應說完停下來,擡頭看了她一眼, 見金罕應沒有要繼續的打算, 終于才想起正事, “這件事除了你,還有別人知道嗎?”
“沒有!沒有!”金罕應趕緊搖頭, “我連父親和母親都沒說, 因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怕他們白高興一場,所以就沒說——”
說到後面, 自己也覺得羞愧, 如今已經是失敗在即。
這邊聽完金罕應的解釋,那邊府衙的衙役也已經巡邏過來這邊,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慢慢靠近。
江洲漓看了巫馬定瀾一眼,他了然的點點頭,朝已經有些吓呆的金罕應吩咐道,“為了你家人和族人的性命着想,聰明的話應該知道要怎麽做。”
金罕應面如土色的點頭, 神情哀傷。
趙炎等他吩咐完,猛的從內往外踢翻了屋子的門, 門扉飛出去庭院裏砸出巨大的聲響,四人也緊跟着躍出去屋外,躲到了庭院假山的暗處。
聲響沒有意外的把衙役們引過來,還沒靠近就能聽見緊張的交談, “這邊!快點!去看看怎麽回事!”
滿天繁星十分的好看,也朦朦胧胧的照亮了庭院,衙役走進院子時,接着星辰的亮光一樣就看見了已經崩壞倒塌在地的門扉,還有呆呆站在屋子裏的金罕應。領頭的衙役十分迅速的跑進屋子裏左右看了眼,見到發生異樣的屍首,便回頭指着金罕應大聲喝道,“把她抓起來!”
金罕應也不做辯解,被兩人押着往外走,快走出院門時還回頭朝江洲漓她們躲藏的地方看了眼,似乎是在提醒她們要說話算話,別忘了承諾。
留在後面殿後的兩個小衙役,走近擡起門扉看了看,見已經徹底壞了沒法修複,便也搖搖頭跟着走了,邊走還邊婆媽的讨論起事情來,“昨天不就抓過這個女人了嗎?聽說也是因為她才出的殺人的事,早就看出來不是什麽好貨色,只苦于沒有證據才放她走,沒想到還敢回來作惡。”
“那可不是,如今這叫啥,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心存僥幸是不行的!”
……
兩人絮絮叨叨的走遠,庭院再次恢複安靜,草叢裏傳出蟲鳴聲。
“現在倒是說得得頭頭是道,就不知道真讓他們破案的時候,有沒有嘴上說的那麽厲害。”樓初心嗤之以鼻,對于這些只會馬後炮偏還愛邀功請賞的很不屑。
“回去吧,估計等天亮就熱鬧了。”江洲漓不自覺的半嘟着嘴撇了巫馬定瀾一眼,等天亮府尹估計就要上門了,領主大選繼續推遲,他倒是玩得很開心,那些個參賽的就不知道能不能也這麽淡定了。
巫馬定瀾落後半步,想到江洲漓剛才的表情,無奈又寵溺的笑笑。
回到落住的府第已經是夜半時分,因為下人們都早已熟睡,周圍萬籁寂靜。江洲漓和巫馬定瀾住得比較近,兩人在後院和趙炎還有樓初心分開後,便一起結伴就着冷光慢慢散步回去。
江洲漓不是會主動找話題聊天的人,所以巫馬定瀾沒開口說話,兩人便一起沉默着,沿着彎曲的小徑慢慢走。
沒有月光,影子很暗淡,路邊綠植的影子也是斑駁稀疏的,偶爾還有一陣夾雜着淡淡桂花香的夜風吹來,吹起裙角和發絲。
直到住的閣樓已經近在眼前,江洲漓正準備告辭進去,也好脫離這樣壓抑的氛圍,巫馬定瀾卻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很是認真的叫住了她,“洲漓。”
往日總是江姑娘江姑娘的,這還是巫馬定瀾第一次這麽正式的喊她的名字。但又不同于疏離的江洲漓,而是沒有加上姓氏的洲漓,這個有些親切又有些暧昧的稱呼,江洲漓一時差點沒反應過來。
感覺有什麽事要發生,江洲漓沒敢回頭,只背對着巫馬定瀾悶悶的應了一聲。
“都不想回頭看我了嗎?”巫馬定瀾半真半假的玩笑道。
“沒有的。”江洲漓吸了吸鼻子,竟然有些心虛。她轉過頭,只是依舊微微低着頭不去與巫馬定瀾對視。
巫馬定瀾走上前兩步,在與她相隔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來,見她這個模樣,頗為無奈的長嘆了一口氣,“我就只問一句話好不好?”
江洲漓點頭,死盯着自己的鞋頭看,黑色布料加黑線,在夜色的掩護中不太看得清楚接口,她努力尋找,想借此轉移注意力。
“我想請你和我在一起,我是說,做我的王妃,可以嗎?”巫馬定瀾擲地有聲的說了一句能讓狂風平地起的話,而且完全沒覺得這話來的突兀。
江洲漓卻是被他吓住,猛地擡起頭來,眼睛裏滿是不敢置信,“你……你……”
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她才繼續未完的話,巫馬定瀾也耐心等着,“你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嗎?”
“自然。”巫馬定瀾表現得坦然大方。
剛才去會完金罕應,她以為巫馬定瀾會說些其他的,沒想到話題怎麽轉得那麽快,江洲漓很快搜刮了腦子裏所有的念頭,想要找出一兩個用來拒絕他,只下意識的就是想要拒絕,最終卻只得了一句,“但我已有婚約在身。”
她在說什麽呀?江洲漓咬着嘴唇懊惱不已,這樣好像是自己也喜歡他,想要答應一樣。
“我不在乎,那是你上輩子的事了。”巫馬定瀾氣定神閑的微笑。
這個平日裏總表現出一副冷冷淡淡,拒人于千裏之外模樣的天之驕子,江洲漓聯系他這兩日的異樣表現,心裏突然有些說不出滋味,很蒼白無力。
答案呼之欲出,她瞬間就信了他說的,他想娶她,他不是在開玩笑。
江洲漓低聲嘟囔着呢喃,“但我又不喜歡你。”
“這不要緊,喜歡又不能當飯吃,我們在一起合适,這就夠了。”巫馬定瀾看她一直低着頭,微微氣惱她的逃避,有些粗魯的直接用右手指擡起她的下巴與她對視,讓她看見自己眼睛裏的認真,“乖,別找理由敷衍。”
這男人太輕浮了!還沒同意他竟然就摸自己的下巴,要是同意了,那還不得……江洲漓羞紅了臉頰,狠狠的瞪了巫馬定瀾一眼,跺了跺腳轉身跑進閣樓。
留着巫馬定瀾在後面頓了頓,然後輕笑出聲,似乎十分愉悅。看着江洲漓進了屋,屋裏亮起燈,他才轉身步伐輕快的走回自己屋裏。
江洲漓可能是真的生氣或者害羞了,當然,巫馬定瀾更原意相信是後者。她沒有像往常一樣開着窗子散熱,順便投給巫馬定瀾幾個冷眼,笑話他風情萬種。但屋內亮着燭火,卻依稀能将她的影子映着窗子的冷布上,一動一靜都能看得十分真切。
巫馬定瀾半靠在窗邊,嘴角勾笑,眼眸溫柔的看着對面,已經在腦海裏勾畫出江洲漓面對着梳妝臺,慢慢的一個個把頭飾取下來,動作娴熟輕柔的場景。
真是中了一個叫江洲漓的女人的毒。
什麽時候暗生情愫的他也不知道,但要問此舉突兀嗎,他又不覺得,所以才會在一确定的自己心意後,就毫無猶豫的選擇表白。
這大概就是常言的日久生情吧,也不知道到底喜歡她什麽,但就是慢慢的再放心不下,像被蠶食了一樣,心裏腦子裏滿滿都是她,想要一直把她綁在身邊,想見她安全無恙,想長長久久的陪伴在她身邊鬥嘴……
即便是無關風花雪月,也覺得歲月靜好。
他和江洲漓性情都是冷清慢熱的,這個他在和江洲漓交流過後就知道了,所以真要等對方說一句喜歡或者愛的話,或許他一輩子都等不到。
而他也是設身處地想過之後,知道江洲漓這只蝸牛,必須要用外力打破她的殼,她才不會只逃避不面對。
所以,既然已經喜歡上她,那自然就不能再給她任何機會逃開!
她出現在他面前,她和他合作,那都不是偶然,那是上天安排給他們的必然相遇,就為了這一天。
“嗖——”
巫馬定瀾想得出神,但動作依舊利索,感覺到危險的時候,條件反射性的伸手夾住從對面射來的暗器,是一支女子盤發用的“發簪”,餘光見到剛剛閉上的窗戶,挑挑眉,心情格外美好。
他把發簪的簪身擰開,拿出來藏在裏面的小紙條,很是秀氣卻不失飄逸的字體:等找到角端再回答你好不好,我還放心不下夫君。
夫君?巫馬定瀾眯了眯眼睛。
我将是你唯一的夫君,那個死鬼,就算是死看也不能分走你的注意力!
他甚至有些惡毒的想找不到角端就好了,即便是找到之後,問了又能怎麽樣,如果對方現在還是個小孩子或者已經是個老頭子呢?難不成你還想嫁?
或者在這未知的幾百年間因造孽太多,那人直接魂飛魄散連輪回都沒有了呢,你還想去找?
門都沒有!
巫馬定瀾賭氣的想,他要不要把派出去尋找角端下落的人給召回來,萬一角端找到了,媳婦也跑了豈不是得不償失?他才不要做這種虧本生意。
但媳婦是會掐指一算的陰陽師,要是小動作被發現,會不會……
這一晚,竹林兩邊住的人都睡得不踏實。江洲漓是因為被某人擾亂了心神,某人則在是算計着如果找到角端,他要怎麽把江洲漓的那個該死的“夫君”給三振出局!
第 56 章 夢來07
因為案子涉及到參賽者和評審, 所以對領主大選造成了一定的影響,巫馬定瀾便做主決定往後推遲一日, 等協商好替補的評審人員再進行。
衆人明面上都一副相安無事的模樣, 對此也沒有說什麽, 但到底心裏有沒鬼就各人自己才知道了。
這一日便算是閑來無事,巫馬定瀾照舊沒有出門, 自然也沒有接待上門來請罪的家族, 江洲漓很識時務,安分的沒有和樓初心出門去晃蕩。
晚飯過後沒多久,江洲漓正在窗戶邊坐着, 巫馬定瀾又再次出現在窗戶邊, 只是這次沒沐浴而出。
他遠遠的打了個手勢,江洲漓了然的到走回屏風後換了身夜行衣出來, 蒙上面紗跳到下面的竹林去和他回合。
樓初心和趙炎也已經等在那裏,四人相互打量一番,都已準備齊全妥當,正好聽見街外面傳來打更聲,昭示着萬家燈火熄滅, 夜晚該酣睡的夢境來臨。
四人默契的在黑暗中點點頭,齊齊躍出高牆往府衙方向去。
府衙位置離他們住的地方并不遠, 就只隔着兩三條街的距離。他們到的時候府衙裏還掌着幾盞小燈,有幾個守夜的衙役留下來守夜巡視。
因為白天已經觀察過地形,所以四人很輕輕松松的躲過了監察,進到昨日那間停屍的屋子裏。
屍體還停放在屋裏, 應該是剛剛才屍檢結束,家屬又離得遠沒來得及領走去安葬,雪白雪白的一襲長布擱在堂屋正中央,印出一個人印,又是在安安靜靜的夜裏,怎麽看怎麽有點詭異。
這間屋子并不大,也沒有亂七八糟的隔間,完全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四人擡頭看了看,皆足尖點地,輕飄飄的躍到房梁上穩穩當當站着。
房梁很髒,落滿了灰塵,坐不能坐靠不能靠,但四人完全沒有任何怨言,耐心的等待着獵物上鈎。
直到外面傳來第三次更聲,門外才傳來些許輕微的聲響,那些離得遠的衙役根本聽不見的聲響。江洲漓睜開眼睛,和巫馬定瀾對視,來了。
只是沒想到對方還真是沉得住氣,竟然來得那麽晚。
聽腳步聲有些慌亂,可見來人是個心虛膽小的。而透過房門冷布也依稀可見一個白色的身影一步三回頭,頻頻往後看。
然後房門被輕輕推開來,有人進來後又很快合起。
屋裏的光線雖然昏暗,但還是能夠勉強看清來人的面容,可不正是因着她才引發了此事端的金罕應。
金罕應渾身都有些哆嗦發顫,半夜任誰來這種地方都會害怕,何況一個女子。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靠近屍體,顫抖着揭開蒙在死者頭部的白布,然後盡量小聲溫柔的呼喚道,“寶寶——寶寶——”
等了好一會兒,終于有回應她的聲音,确實從屍體的頭部傳來,嬰兒的清脆聲音,“哦拖拖!哦拖拖!”
房梁上的四人都死死的盯着屍體發聲的地方,神情緊繃,絲毫不敢有所大意,甚至大氣不喘,眼睛也都不眨一下,就怕錯過什麽重要的東西。
“寶寶~寶寶~”聽到回應,金罕應終于有些激動,語氣都不知不覺的顫抖起來,“寶寶快出來,哦拖拖帶你回家~”
嬰兒聲應了一聲,之後再沒動靜。
然後房梁上眼神犀利的巫馬定瀾很快發現了異樣的地方,他示意了一下站得離她近的江洲漓,往屍體的耳朵看去。
那裏竟然走出來一個小人!
比人的小拇指都還小的一個小人,在夜裏十分的不明顯,若非視力絕佳,絕對會錯過看漏眼去。
而且小人雖說極小,但看上去卻是和常人無異的,四肢健全五官端正,還穿着衣服,活脫脫一個正常孩童的縮小版,行動也沒有異常,好比傀儡僵硬之類的。
小人從屍體的耳朵鑽出來後,左右看了看,确定看到金罕應,才蹦蹦跳跳的沿着白布朝她跑去。
金罕應趕緊去接住,深怕小人摔倒。
而屍體在小人離開身體後也發生了異常,露出在外的皮膚變得青青紫紫,好似瞬間敗壞的模樣。
血脈盡爆引起的瘀堵所致。
習武之人怎麽會看不出來這些彎彎繞繞,但在人死後的兩天才出現,這卻不得不令人感到大吃一驚。
這小人是什麽東西?
巫馬定瀾看江洲漓皺着眉頭,如果一直就存在屍體裏,那昨日也應該在,但是連她都沒看出來異常來的話……
那邊金罕應看事情進展順利,松了一口氣,把小人接過去捧在掌心,然後從袖兜裏拿出來一個小木匣子,打開,裏面竟然是一匣子這樣的小人,整整齊齊的排列好,只是不會動而已。
她把會動的小人放進去,那小人也十分乖巧的躺好,沒一會兒便變得同其他小人一般,如木雕玩偶一動不動。
金罕應最後看了眼屍體,極力忍住恐懼過去把白布蓋上,然後轉身欲離開。
回頭卻猛的瞧見前面有幾人,被吓得是驚呼聲堵在嗓子眼裏梗着說也說不出,腿一軟往後退了半步摔倒在地,剛才的匣子也掉了出來,小人散落一地。
巫馬定瀾她自然是認得的,哆哆嗦嗦的說話也不利索了,但似乎還抱有一絲幻想,硬着頭皮問出來,“王……王爺都看見了?”
“看見什麽?”巫馬定瀾假意反問,在金罕應眼眸裏升起一絲慶幸的時候,又拖長音指着地上的小人開口,很殘忍的開口,“如果是問這個的話,那本王看見了。”
意料之中的反應,金罕應瞬間面如死灰。
她慌慌張張的想把小人收起來,卻在撿稍遠的一個小人時,與一雙素白纖細的碰到。
怔了怔,那雙手已經把小人拿了起來,她擡頭順着視線看上去,隔着夜行衣的掩飾,只能看出來是個女子,看不清楚容貌。
江洲漓拿着撿起來的小人細細打量,軟軟的,并非木頭雕琢而成。穿着打扮和漢人不太像,和苗人也不像,倒是和那日在宮裏見到的東瀛使團的人打扮貼近,她舉着小人晃了晃,“這些小人是誰給你的?”
“沒人給,是我自己雕琢的。”金罕應緊張的把小人搶了回去。
“呵。”江洲漓低低的淺笑一聲,“你不誠實哦,若真是你自己雕琢的,那你這二十多年來就不該是生活在夢來,或者即便是生活在夢來,也不會有如此平凡普通的生活。”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金罕應搖搖頭,撞到了身後的板子,似乎想起來上面還躺着一個死人,又驚慌失措的挪開遠遠的。
江洲漓也不生氣,她斟酌了一下,“那我換個方式問吧,你怎麽會認識東瀛人,也就是給你這些小人的那個人。當然,你可以不說,也可以繼續說是你自己雕琢的,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就得替他承擔他的罪責。”
“死,誅九族。”江洲漓靠近她耳邊,放低了聲音十分緩慢的說道。
金罕應猛地回頭看她,看進江洲漓眼裏的笑意,突然有些害怕起來,怕她真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于是急得一直搖頭,“我說,你不要牽連我的族人——”
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幾絲哭腔。
金罕應是夢來西南邊一個部落的,因為自小便天資平平,既不善蠱也難進入領主大選,雖然在家裏很受父母的厚待,卻一直在同齡人和族人面前擡不起頭。
年前她上山去拾柴,救起了一位暈倒在寒冬中的年輕男子,還将他帶回家去養傷。
那男子自稱葉辰,是個外地來游學的人,還是個柔柔弱弱的讀書人,因為遭遇山賊才若此落魄。養傷期間葉辰一直悉心教她讀書寫字,她十分鐘愛他,差點就聽從母親所言,給葉辰下了蠱。
葉辰傷養好後,為答謝她的救命之恩,便送了她一盒小人玩偶,那盒小人做得十分精致,她一看便愛不釋手,就收下了。
後來葉辰離開部落,去別處游學,她閑來無事便拿出小人來把玩,想學着雕刻些來玩。豈料她有點想一步登天了,技術不娴熟還嘗試細細的木樁,就被刻刀劃破了手指,然後血不小心滴到了小人身上,小人竟然活了!
那小人開口就叫她“哦拖拖”,葉辰說過,這是他們那裏的方言,是娘親的意思。
驚奇過後,她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便瞞着家裏人把那小人給養了起來,可惜再小人不會說其他話,只每天都要跟着她進進出出。
發現小人能控制左右人的想法,也是很偶然的。
她夜裏起來喝水的時候,見母親在院子裏唱歌,很好奇也很驚訝,就過去喊了一句,哪裏知道應她的竟然是小人的聲音,詭異的從母親的腦袋裏傳來。然後又見小人從母親的耳朵裏跑出來,母親卻依舊睡得深沉。
那日後她一直擔心小人會不會是什麽不好的東西,後來發現除了那次之後再沒有異常,恰逢領主大選在即,族人都在說這件事,她便起了把小人用在大選中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