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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章

第 81 章

青山村的夜晚,有時很黑很可怖,有時又很亮很迷人,全靠有無月亮決定。

今夜,是滿月。

墨藍色的天空晴好,連一片雲都沒有。銀盤般的圓月将皎潔的月華灑滿了這睡夢中的小山村,溪水潺潺,倒映着一輪翩然的月影。

村裏小路上的小石子反射着月光,細細碎碎的亮着,偶爾響起一兩聲蟲鳴聲,夜晚靜谧又美好。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富有節奏的急促的“噠噠”聲在夜晚格外響亮。

很快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騎着一匹白馬出現在小路上,他俊美的臉上帶着風霜和血痕,似乎是趕了很久的路,但他的目光卻堅定地盯着前方,充滿了執着和渴盼。

一人一馬動作潇灑飄逸,一路踏着月光而來,一步步地奔向心中渴求之人。

白玥是被噩夢驚醒的,她最近總是做噩夢,總是夢到戰場,夢到很多人厮殺,血肉橫飛的場面。她擔心這是不是預示着什麽,楚知禹會不會出什麽事。

她去問過影衛,可他們總說沒有接到主上出事的消息。

她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後就端着水杯站在窗外發呆。院子裏月華如水,像是鋪了滿地白霜,恰好應着她此刻滿腹的愁緒。

就在她看着外面發呆的時候,忽然響起一聲馬嘶聲,騎着白馬的黑衣男子忽然間就出現在院子裏。

白玥呆住了,她用力眨了眨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為自己眼前出現了幻覺。

怎麽回事?她還在做夢嗎?這次竟然是個美夢,他竟然回來了。

如果這是夢,就讓她把這個夢做的久一些吧。她幾乎是貪婪地看着他,想多看看他的樣子。

院中的楚知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邊的女子,她只穿了一身白色中衣,黑發如瀑般垂着,眼神驚訝又迷蒙,宛如月下仙子。

他翻身下馬,走到窗子前,向來平靜無波的眼裏翻湧着濃烈到快要溢出來的情意。

白玥就這麽呆呆地看着他,生怕他和之前夢裏的影子一樣一碰就消散了。她看到他臉上的胡茬和血痕,這是以前夢裏都沒有的,這次夢裏的他竟然這麽真實。

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想為他抹去面頰上的那抹血色。她纖細白嫩的指尖觸碰到他的面頰,是一種柔軟溫熱的觸感。很真實。

忽然,她的手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他抓着她的手貼在他的臉上,粗糙而溫暖的觸感從她的掌心傳來。

“我回來了,玥兒。”他的聲音帶着西北風沙的氣息,有些沙啞。

她睜大了眼睛,太像是真的了。

白玥用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臉,手底的觸感、指尖的溫度,熟悉的香氣,都在告訴她真的是他!他真的回來了!就在這個寂靜如雪的深夜,踏着月光,回來找她了!

她越過窗戶緊緊地抱住他,淚水湧出眼眶,她說出了那句在心底已經盼望了許久許久的話。

“我終于等到你了。”

月華如紗,輕柔皎潔,為擁吻的兩人籠上一層如夢似幻的銀華。

遠處的青山不語,只有樹葉在風中相互摩挲着,發出沙沙輕響。

月色無比,夜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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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章

第 80 章

可那些事情自然不可能當沒發生,也不可能不去處理。

到了第三天,楚知禹對白玥說:“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就在這裏等着我回來。我會給你留十個暗衛,他們會在暗處保護你。”

白玥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她拉住他的手,道:“不行!我和你一起去,有什麽事我們一起面對。”

“太危險了,你留在這裏。”楚知禹道。

白玥自然是不願意的,她大聲道:“危險才要一起面對,難道你一個人去就不危險了嗎?”

“玥兒,你不要任性了。”楚知禹認真道:“你若去了,我還要顧及你的安危。聽話,乖乖在這裏等我。”

白玥知道他此去驚險,很可能是回不來的。她抱住他哭道:“我要去!要活一塊兒活,要死一塊死!”

“唉。”楚知禹見她這樣,嘆了口氣。他眼神柔軟地摸摸她的頭,“我會活着回來的,你好不容易願意和我在一起了,我怎麽會死?乖乖在此等我回來。”

說完,他的手指在白玥頸後按了一下,她瞬間失去了意識,身子軟了下去。

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看着她沉睡的面孔,眼角還帶着淚痕,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用手指輕輕為她抹去淚痕。

他低頭輕吻她的唇角,在她耳邊輕語:“等我。”

說完,他走出屋外,有一群影衛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跪地等待他的指使。

楚知禹:“留下十人保護白玥,其他人跟我走。”

這些影衛都是風煙閣訓練出來的絕頂高手,每一個都能一個人抵幾十人。平時哪怕是護送親王也只需要六人,留下十人在此已經是奢侈至極。他們自然清楚屋內女子對主子的重要性,都不敢怠慢。

白玥醒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楚知禹已經走了。她想去追他,可剛跑出去沒幾步,就有影衛将她攔住了。

“公主,主人吩咐不讓您離開。”

“讓開!”白玥氣惱道。

可那影衛卻紋絲不動,絲毫不讓。白玥無法只得好聲好氣地和他說,可說了半天他都不為所動。她試着硬闖,自然是闖不過去的。

和他們耗了幾個時辰,費勁了口舌和力氣,都沒用。最後,白玥挫敗極了,只好回到屋裏。

她呆坐在凳子上,看着桌上那個花瓶。看了良久,她雙手合十祈求道:“老天爺,求求你保佑楚知禹能平安回來吧。”

接下來的日子,白玥幾乎是度日如年,除了吃飯睡覺,她就是坐在門口看着屋前那條小道。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盼望楚知禹的身影會突然出現在那裏。可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他一點消息都沒有。她的心也跟着一點點沉下去。

她開始胡思亂想,他會不會是死了?會不會永遠不會來了?這些想法讓她恐慌不已,甚至晚上都睡不着覺。

她就這樣在煎熬中等了一個月,就在她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白鳳雙來了。

看到白鳳雙她先是一喜,然後立刻想起身份的事,心裏那點喜悅瞬間淡了下去。

想到自己隐瞞了她這麽久,她心裏就很是過意不去。她道:“鳳雙姐姐……不,是公主,你怎麽來了?”

白鳳雙沒有了之前的活潑快樂,反而籠罩着一股哀傷。白玥從未見過她這副樣子,心裏也跟着不安起來。

白鳳雙道:“玥妹妹,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找到你,沒想到楚知禹會把你藏在這裏。”

聽到楚知禹的名字,白玥忙問她:“他現在怎麽樣了?”

白鳳雙道:“他沒事,但是陛下……”

說到這裏她眼中湧出淚水,哽咽地說不下去。

白玥忙問:“陛下怎麽了?”

“陛下他……他駕崩了……”

“什麽?!怎麽可能!”白玥呆住了,她眼神愣愣地看着她,像是沒聽懂她的話。

皇上他怎麽會突然間……駕崩?難道是因為她?這個念頭讓她難過地整顆心都開始顫抖起來。

白鳳雙雙目含淚道:“陛下本就重病,後來不知是誰透露了你去和親一事,他知道後着急,立即派人去追你回來。結果去的人發現接親隊伍全部被殺,陛下知道這個消息以後急的不行,又看到你留下的那封信,刺激過大卧床不起。”

“所以……是我、把他、害死的……”悔恨的淚水從白玥眼眶流下來,她哭道:“都怪我,我罪該萬死……”

她幾乎要站不穩,對她最好的陛下,如果是因為她而死,她寧願現在就死了去找他贖罪。

白鳳雙扶住她,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是二皇子和陳家早就密謀奪權,趁你和親逼宮,讓陛下下旨傳位于他。陛下不願意,他們就……”

她擦了擦淚,哽咽道:“他們就把陛下毒殺了!然後……然後僞造聖旨,奪取皇位。”

“怎麽會這樣,他們怎麽可以這麽對待陛下,他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啊!”白玥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天底下最好的陛下,就這麽被人害死了。惡人還坐上了皇位,號令天下!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白鳳雙繼續道:“好在,楚大人帶人趕到了。他聯絡了周邊地區的将軍們,集結了軍隊,将二皇子的人控制住,查明陛下真正的死因,告知天下。太子登上帝位,成為新的皇帝。二皇子和陳家人罪大惡極,都依律判罰。”

白玥沒想到事情竟會峰回路轉,她問:“那然後呢?”

白鳳雙:“局勢還沒穩定,邊境就傳來祈國攻打過來了,已經占領了我們好幾座城池。就在局勢對我們不利的時候,楚大人他……”

白玥忙問:“他怎麽了?”

“他主動提出去前線,親自指揮對祈國作戰。”

白玥急道:“他是文官,怎麽可以帶兵打仗啊!皇上他同意了?”

白鳳雙道:“咱們的軍隊已經是節節敗退了,只能讓楚大人去試一試,畢竟他這麽厲害,什麽事都能處理好,想來這件事應該也難不住他吧。”

白玥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可不是鬧着玩的。但現在他走都走了,再說這樣也無用。她長嘆了口氣,沉默不語。

“玥妹妹。”白鳳雙道:“父皇在走之前,留下了最後一道聖旨,裏面交代了一件事。”

白玥一聽,心中一緊,她隐瞞他這麽久,他不會是下旨要殺了她吧?

卻聽白鳳雙道:“父皇在聖旨中除了規定由太子繼承帝位以外,還說封你公主之位,一應待遇全部按照嫡公主的标準來。”

她道:“玥妹妹,現在你就是真正的公主。”

白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喃喃道:“可是,我騙了他,也騙了你……我不值得被這樣對待……”

白鳳雙走上前,輕輕拉住她的手,認真道:“你沒有錯,錯的是做惡的那些人。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也是一個合格的公主。你陪着父皇的這些日子,他很開心。直到最後一刻……他還在想你……他對你的感情甚至超過了對我。”

想起往事,白鳳雙泣不成聲。

“可是,”白玥道:“若之前陪着他的是你,他會更開心的。”

“沒有這麽多如果。”白鳳雙道:“人和人之間是要講求緣分的,你和他之間是有父女緣分的。”

她輕輕擁住白玥,道:“就按之前約定的,讓我們做一輩子的好姐妹,好嗎?”

白玥含着淚在她懷裏點點頭。

兩人相擁在一起,誰都沒有說話,她們都想起了那位她們共同的父親。

希望他在天上,能幸福、快樂。

白鳳雙呆了半日,說京城還有事要先回去。她問白玥:“你和我一起回京吧,你的公主府給你留着呢,皇上他也很想你。”

白玥看了一眼外面的那個影衛,她走出去問他:“我現在是公主,我能離開這裏了嗎?”

那影衛道:“公主,沒有主上的吩咐我們不能放人。”

白玥:“……”

已經猜到是這樣了,白玥也懶得再費口舌,這些人就像是木頭樁子一樣,腦子裏面只有一根筋。

她對白鳳雙道:“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在這裏等他回來。”

白鳳雙知道她對楚知禹的感情有多深,道:“也好。其實你也不必太擔心,這次以風煙閣為首的很多江湖組織都站出來幫忙,咱們不一定會輸。”

風煙閣?

想起那一夜,白玥臉頰微微發燙,她點頭道:“那樣最好。”

白鳳雙走後,白玥繼續一個人在木屋裏住着。

有時候,她會爬到山頂懸崖那裏,去看她母親的那座墳。那墳墓總是長滿了雜草,似乎不管怎麽拔都拔不幹淨。

她坐在墳前,看着碧藍天空下的遠山,還有那比遠山更遠的地方。周圍只有呼呼的風聲,吹動她的長發,空闊曠遠,鼻尖可以聞到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有時候,她會告訴她的娘親,她終于找到了那個她很愛也很愛她的人。他為了她改變自己的信念,為了她與世界為敵。他此去驚險,也許他會回不來,但她會一直等他,此生只等他一人。

她告訴她的娘親,不必為她擔心,她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了,有姐妹、有兄弟、有朋友,她會過得很好,會很快樂。

“所以,娘親,你下輩子一定要投個好胎,幸福安順的過一輩子。”

白玥不記得等了多久,久到她忘記了時間。她日複一日地重複着簡單的日子,像是回到很多年前在青山村的生活。

只是這一次,她心裏有一個牽挂,連在遙遠的西北戰場上,和千萬雍國百姓一樣,和朝堂上的皇帝和群臣一樣,只是他們在等一個消息,而她在等一個人。

戰争的勝利或失敗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她只希望他能活着回來。他們兩人饒了太多的遠路,好不容易沖破一切可以在一起了,還沒相守卻又分離。她真的不甘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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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章

第 79 章

直到路邊的景色變得熟悉起來,白玥才發現他居然把自己帶到了青山村。

馬兒沿着村中小路一路奔馳,引起村民紛紛側目。他們看到馬上之人是楚知禹時,又都低下頭,不敢再看。楚知禹已經是雍國右相,這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高官,是雍國權臣,他們只有敬畏懼怕的份兒。

但還是有那膽子大的年輕人,時不時偷瞄幾眼,只因白玥一身紅色嫁衣實在是太搶眼了。

“楚大人馬上怎麽還帶着個新娘啊?他這成婚嗎?”

另一人道:“成婚哪有用馬的?我看着倒像是搶親!不知道從哪裏搶來的新娘。”

“以楚大人的身份要什麽女人沒有,他還用得着搶?”

又有人道:“那女子我看着很面熟,像是楚玥,啊不、像新月公主。”

他這麽一說其他人頓時來了興趣,紛紛議論起來,各種揣測不斷。

“我聽說新月公主要去和親,楚大人不會是不想讓她去和親,把她搶回來了吧?”

“我前幾天聽茶館說書,正好聽到楚大人和新月公主去青州治理水患,我就說楚大人定是喜歡公主的,見不得她去祈國和親。”

“可她若不去,祈國打過來可怎麽辦?”

說到這裏,衆人也跟着唉聲嘆氣起來,風月故事固然好聽,但自己的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楚知禹把白玥帶到了楚家老宅,白玥已經麻木了,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好一會,才問他:“你到底是想做什麽?連你的官職你都不要了嗎?若是陛下知道了,這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

楚知禹只是自顧自地在洗刷竈臺,準備燒水做飯。淡定的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還在居家過日子一般。

白玥見狀氣的站起來,一把拿走他手裏的水瓢,扔進水缸裏,“別洗了!說話啊!你是瘋了嗎?”

水花飛濺到楚知禹身上,有幾滴落在他的臉上,順着他俊美的冷面滑落下來。

白玥問他:“你自己不想活了也就罷了。你連你母親的命都不要了嗎?楚芳穎的命你不要了嗎?”

楚知禹神色淡然,表情平靜,仿佛殺光了祈國接親隊伍,劫走了公主的不是他,他仍舊是雲淡風輕,片葉不沾身的楚相。

白玥氣得不行,她準備了這麽久,好好的計劃全被他毀了,而這人竟然仿佛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他把朝廷置于何地,把雍國百姓置于何地?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沒用了,就等着祈國什麽時候發現不對殺過來吧。或者祈國還沒發現之前,朝廷就過來抓他們了。

她那封信皇帝很快就會看到,等看到信,那就是罪加一等,她和楚知禹都得是死罪。

她挫敗地坐在椅子上,感覺人生徹底無望了。

她在這裏胡思亂想的時候,楚知禹已經燒好了水,倒進粗瓷杯子裏面,遞到她的面前。

“喝點水吧。”

白玥擡頭看向他,她覺得自己眼中應該布滿了血絲,她恨不得将他的肉咬一口下來,看看他是不是還能這樣的淡然。

“我不喝!”她一把打翻他手裏的杯子,杯子落在地上,竟然沒有碎,滾了幾個圈,滾到牆角。

白玥氣得胸口疼,她用力深呼吸幾次,然後下定決心,索性将一切都告訴他算了。

“我不是真正的公主,真公主是白鳳雙,我們當年被互換了。”在心裏壓了這麽久的話,她一口氣說出來,頓時感覺心上像是卸下來一塊大石頭,舒服多了。

她對他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但是,我其實就是一個寡婦的孩子,我的身份比泥都賤,甚至于當你的童養媳都是我高攀了。你不該、也不必為了我,做出這種事來。讓我頂着公主的身份,代替白鳳雙去和親,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好事。”

“祈國會退兵,雍國能重得平靜。太子可以恢複他的地位,皇帝不會失去他心愛的女兒,雍國不會失去真正的公主,白鳳雙這麽好,人美心善,她當得起公主之位。”

“而你,楚大人。”她扯了扯嘴角,道:“你也可以繼續做你的楚相,可以娶一位身份地位配得上你的人女子,比如陳香蘭,如你母親所盼望的,繼續将楚家發展壯大。”

“只是犧牲我一個卑賤如泥的人而已,就會有這麽多的好處。”她笑了笑,眼角帶着淚,輕聲道:“現在全被你毀了。楚知禹,你後悔嗎?”

楚知禹靜靜地看着她,眼眸如深潭古井,深邃的看不到一絲光亮。

“其實,現在還有個法子。”白玥道:“就是讓人傳信給祈國,說接親隊伍在半路遇到了山匪,但是我幸存下來,然後派人将我送去祈國。這樣興許能遮掩過去。就算是不成,也不會比現在的情況更差了。”

“楚大人,”她口氣真摯地道:“如今你也知道我真正的身份了,現在補救還來得及。”

楚知禹垂眸看着眼前一身紅色嫁衣的女子,她臉上的妝容因為一路流淚已經被沖刷盡了,露出她原本白皙柔嫩的肌膚。她的眼睛因為不安而放大,如受驚的小鹿。

他伸出手,在她的恐慌地眼神之中,抹去她面頰的一滴淚珠。

“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他對她說。

!!!

白玥瞳孔猛地一縮,“什麽時候的事?”

他竟然知道?怎麽可能?那他為何還有這樣做?莫不是他真的瘋了?

“我知道一切,遠比你以為的要早。”楚知禹唇邊泛起一絲極淡的笑,“公主,我早就說過,我會為你解決一切,只是你沒信罷了。”

此刻聽到“公主”二字,白玥只覺得刺耳,她道:“我不是公主,你不要這樣叫我了。”

屋內只有扇窗子,楚知禹一身黑衣站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仿佛融進了黑暗之中。白玥站在陽光下,周身被明亮的日光籠罩,紅衣如火。他比她高一個頭,她需要仰頭看她,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眼底卻亮着兩抹極亮的光芒。

她聽到他如金玉般的聲音響起:“不管你的身份如何,在我這裏,你就是我的公主。公主,是用來保護的,不是用來犧牲的。”

他從未對她說過情話,可這句話,是白玥聽過的最好的情話。她愣愣地看着他,心裏一個念頭在漸漸滋生。

“你是真的……喜歡我?不是因為我的身份?”她不确定地問。

他淡淡道:“公主郡主多的是,你見我和她們多說過一句話嗎?”

白玥一想也是,他和四公主五公主她們好像一直就是冷淡以對。

“所以……你是因為我本身?”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再一次求證。

他向前走了幾步,走到白玥面前,陽光下的他整個人都在發光,一張臉俊美的近乎鋒利如刀刃,直刺人眼底。

他對她道:“我愛你,不論你是白玥還是楚玥,或者其他任何一個名字。我只要是你。”

他慢慢低下頭去,眼中倒映着白玥一身紅衣的模樣,在兩人的唇就要碰到的時候,他停頓住了,聲音帶着些喑啞:“我可以吻你嗎?我的新娘。”

白玥的臉控制不住的紅了,她想到了他們成婚的那一夜,那時候他病重,王氏又沒錢,只給她借了一件褪色的舊紅衣。

現在她的鳳冠雖然在路上颠掉了,但頭上還剩幾支金釵,身上的嫁衣也完好無損,倒真像是他們二人要洞房了。

這一刻,她不想再去想什麽祈國雍國,也不想再去想什麽皇帝公主,她眼裏心裏就只有這個男人,這個她愛了這麽多年的人,渴求了這麽多年的人。

從她七歲起,她就盼望着做他的新娘了。

她閉上眼睛,主動揚起臉,迎接一個真正屬于她的吻。

在老舊的山村木屋裏面,兩人抛開了一切,家國、戰争、身份地位,所有外界的一切。

他們眼中只能看到純粹的彼此,單純作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彼此。然後熱切地、投入地、毫無保留地擁抱對方。

一夜抵死纏綿。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白玥的臉上,她動了動身子,想翻個身,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被楚知禹抱在懷裏,根本沒法動彈。

她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昨夜美好的像最美的一場夢,白玥感覺到了一種身心上的全然的滿足。

楚知禹的臉離她極近,她甚至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如蝶翼般随着他的呼吸輕輕顫動。他的鼻子直挺如山峰,唇薄而淡,五官完美的如同被鬼斧神工雕刻而成,讓人看一眼就要沉迷。

這樣一個男人竟然深愛着她,即使是現在她也有些不真實感。她側過臉,親了親他的臉頰,像是在親吻一個珍貴的寶物。

輕輕的觸碰讓楚知禹醒了過來,他睜開眼就看到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微微一笑,低下頭親吻她。

清晨微涼的空氣,似乎都被這個吻變得熱了起來。

等楚知禹終于放開她的唇,白玥的臉已經染上了一片緋紅,她唇色紅潤帶着水光,眼中水汪汪的滿是水汽,看上去一副惹人憐愛的樣子。

楚知禹幾乎要克制不住再要她一次,可想起昨夜的荒唐,知道不能再折騰她了,他起身道:“我去給你做飯。”

兩人吃了飯,又去山上打獵,獵到了兩只野兔,正好就當午飯和晚飯了。

吃了晚飯,兩人坐在院子裏看星星,漫天星子如閃爍的砂礫,夢幻又美好。他們就像小時候一樣偎依在一起,指認星星的名字。等夜深了,再一起收拾東西回屋,然後相擁入眠。

日子似乎溫馨平靜的像在世外桃源,忘記了一切,只需兩個人相守就好了。

藍花草籽

第 78 章 章

第 78 章

暮雪和流螢尴尬地看向白玥,白玥簡直要被他氣笑了,說他胖還真喘上了,命令她的人這般順手。但她今天真的已經太累了,沒有力氣再和他争吵,只好對她們道:“你們先下去。”

等屋裏沒了旁人,她看向楚知禹:“說吧,到底什麽事?”

楚知禹走到床邊,站在她面前,低頭看着她,眼中一片墨黑,沒有一絲光,他問她:“你不是不喜歡宇文羟嗎?為什麽要去和親?”

白玥嗤笑一聲,道:“我不喜歡就不用嫁嗎?我還不喜歡祈國打我們,他們就不打了嗎?楚大人,你什麽時候這樣天真了?”

楚知禹垂下眼,眼底有一瞬間的刺痛,他沉默了片刻道:“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到辦法的。”

白玥扭過頭去,靠在床頭,淡淡道:“楚大人,我知道你治理國家很有手段,但這是戰争,你不過是一個文官,處理不了的。”

楚知禹道:“我處理不了,你一個女人就能處理了嗎?你到了祈國,祈國就撕毀協議,你怎麽辦?”

白玥閉上了眼睛,楚知禹說的事她又何嘗沒想過,但她別無選擇,只要這件事有一點成功的可能性,就值得她一試。

楚知禹俯下身,捏住她的下巴,向來高傲的他,此刻聲音中卻帶上了祈求的意味:“別去好嗎?我會想到辦法的。”

白玥緊閉的雙眼流下兩行清淚,“別再逼我了,我無路可選。”

楚知禹的眼也濕了,他将臉和白玥的面頰輕輕貼在一起,耳鬓厮磨間,他在她的耳邊重複道:“別去。”

淚水不斷自白玥眼下滾落,在這種情況下她才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內心,她愛他,從始至終,她愛的就是他。

她用手臂環抱住他的脖子,顫抖着吻上他的唇。她懷着祭獻的心,一點點親吻他的臉頰、下巴、喉結,就讓她最後一次擁有他吧。

“我愛你。”她說,“過了今夜,我們以前的種種,就一筆勾銷吧,你要幸福。”

她抱住他,像是最嬌美的花,對他徹底敞開了身心。

雖然,只有一夜。如昙花般,用盡全力綻放,雖然只有一夜。

祈國那邊接親的人來的很快,接親的隊伍洋洋灑灑也有幾百人。

因為時間急,白玥只象征性的準備了一些嫁妝,反正事到如今,宇文羟要的也不是嫁妝。

“好了。”暮雪為她簪上最後一支發簪,端詳一下,道:“公主,您一定是最整個雍國最美的新娘子了。”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妝容精致,容顏嬌美,鳳冠霞帔,一身火紅的新娘嫁衣,嫁衣上是用最貴重的金銀絲線繡成的鳳凰圖案,将她身為公主的尊貴與美麗襯得恰到好處。

确實是一個美人兒,宇文羟應該會滿意吧。她想。

在離開之前,白玥入宮最後去見一面皇帝。

他躺在床上合着眼睛,多日的疾病折磨讓他看上去像是又老了十歲。

白玥走到床邊輕聲喊:“父皇。”

她喊了幾聲,皇帝才睜開眼睛。他的眼珠對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有了一點光亮。

“是玥兒啊。你來了。”

白玥見他這個樣子鼻頭一酸,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她強忍着不讓眼淚掉落下來,努力揚一揚嘴角,對他道:“父皇,你要好好養病,快些好起來。”

皇帝眼神變得柔軟,仿佛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他對她道:“好。父皇會努力好起來的,不讓玥兒擔心,父皇還要帶着玥兒去打獵呢。”

白玥用力地點點頭,拼命忍住眼淚,用歡快地聲音道:“那我們就說定了,等你好了我們一起去打獵,父皇可不能騙我哦。”

景灏帝嘴角露出點笑意,“父皇何曾騙過你。”

白玥拉住他的手,看到他瘦骨嶙峋滿是皺紋的手,到底還是掉下一滴淚來。

她低下頭快速地擦了一下眼睛,不讓皇帝看到。

就在這時,門口的曹公公提醒道:“公主,該走了。”

白玥只覺得心如刀割,她就要離開這個世上給她最多愛的人了,這一去,今生今世,永不相見。

往事如畫般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現,她第一次入宮,第一次穿華美的衣服,第一次有人撐腰,第一次感受被偏愛,第一次舉辦生辰宴,第一次參加春獵,第一次被寵到肆無忌憚……

樁樁件件,都是他給她的,他雖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但對她來說,他就是她的父親。

他給了她這麽多,保護了她這麽多回,這次該輪到她為他做些事了。

白玥後退幾步,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對他磕了三個頭,最後喊了一聲“父皇”。

喊完以後,她看着他,一步步後退着走出屋子。走到門檻處,她轉過身,她與她的父親,就此別過。

出來以後,她把一封信交給曹公公,“等我到祈國以後再交給陛下。”

曹公公含淚接過:“公主,您路上保重。”

走的時候,天陰着,灰蒙蒙的。

文武百官都來送她,還有京城的百姓,擠滿了街道。他們眼中都含着淚,跪地高呼着:“恭送新月公主,祝公主平安順遂。”

那喊聲響徹天宇,一遍又一遍響起。

白玥看到這一幕,忽然覺得,都值了,此去不論如何,都沒有任何遺憾了。

太子、白鳳雙、金雯茹、範晴兒他們都來了,他們将她送上馬車。

“妹妹,我會去祈國看你的,你一定要保重。”白鳳雙紅着眼睛對她說。

“缺什麽就說,我派人給你送過去。”太子道。

“公主,一路順風,多保重。”

白玥看着他們一張張臉,含淚笑了,她道:“我會記得你們的和你們在一起的每一天的,謝謝你們。”

登上馬車的時候,她最後又環視了一遍周圍,但還是沒有看到楚知禹。

他還在生氣吧,想必是不會來了。她想,不來也好,起碼能少一點傷心。

随着禮官高唱:“啓程。”

隊伍正式出發,京城的一樹一木,每一家店鋪,在她眼前不斷的閃過,留下最後的影子。

從京城到祈國要一個月,剛開始幾天白玥每日流淚,但随着時間流逝,慢慢地也就适應了,她開始接受這一切,接受嫁到祈國這件事。

最起碼,她嫁過去,就不用白鳳雙嫁過去了,父皇不用失去他真正的女兒。她走的時候留的那封信上面寫明了她和白鳳雙身份互換一事,等陛下看到信,再知道她去和親一事,想來就不會傷心了吧。

希望他不要怪她瞞了他這麽久。

在進過太行山的時候,隊伍停下做短暫的休整。白玥已經習慣了,并沒有在意,靠着馬車昏昏欲睡。

但很快,她就等到車外響起了奇怪的聲音。她皺起眉細聽了一會兒,那聲音又聽不到了。

忽然間,外面變的很靜,靜到連說話聲都沒有了,寂靜無聲,仿佛一個人都沒有。

她心裏開始恐慌起來,慢慢地掀開簾子向外看去。

外面的景象讓她的心狂跳起來,全是屍體!所有人都死了!

她驚恐地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喊出聲音。怎麽回事?是遇到山匪了嗎?可迎親的隊伍有不少祈國的高手,怎麽能就這麽輕易的全部被殺了?而且她并沒有看到兇手的影子。

就在她驚恐不安時,馬車的簾子忽然被掀開了。白玥吓的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忽然出現在外面的人。

簾子後面露出一張俊美的臉,竟然是,楚知禹!

他一身黑衣全部都被血浸透了,臉上也沾着血跡,眼神淩厲肅殺,宛如從地獄中走出的閻羅。

“出來。”他對她伸出一只手。

白玥卻拼命搖頭,“我不能走,我要去和親!”

但楚知禹現在沒有一點耐心,他一把拉住她,将她生拽了出來。

白玥出來以後,外面屍橫遍野的可怖景象看的更清晰了,她拼命掙紮起來:“你是瘋了嗎?你殺了他們,祈國馬上就會出兵的!你是讓雍國百姓都給他們陪葬嗎?”

楚知禹沒有說話,直接抱着她上了馬車,白玥拼命捶打他,但一點效果也沒有,他一只手緊緊箍住她的腰,一只手禦馬飛馳。

“你要去哪裏!”白玥大聲問他,“把我送回去,我可以說是遇到了山匪,一切還來得及!”

“你不要雍國了嗎?不管百姓的死活了嗎?你怎麽能這麽自私!”

“楚知禹。”見他一直不說話,她放軟了聲音求她:“算我求你了,讓我回去吧。你不是最愛民如子了嗎?你不是從小就說要為天下人開太平嗎?”

可無論她說什麽,楚知禹始終一言不發。

說到後來,白玥已經口幹舌燥,精疲力盡。随着馬越跑越遠,她知道他是不會改變心意了。

她的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不知他要帶她去哪裏?想到京城那些人,她只覺得心痛如刀絞。她下了這麽大的決心,想到了一切,卻沒有想到楚知禹會這樣發瘋。

他瘋了,沒錯,一下子殺了這麽多人,他定是瘋了。他是瘋了,才會為了她一人,棄天下萬千百姓于不顧。

他不是向來冷靜理智的嗎?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她想不明白,她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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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章

第 77 章

白玥這才知道原來背後還有這麽多事,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樣簡單,更不是為了一個白薇瀾。

她道:“那我們現在就只能坐以待斃了嗎?”

太子道:“我自然也有打算,但能不能成就要看天命了。玥兒,這件事太危險,你就不要管了,大哥不想連累你。”

他的話說到這個份上,白玥也知道這不是她一個女子能處理的事,如果再多插手只會給太子添亂,便點頭答應。

“那太子哥哥一定要注意身體,多保重。”

從東宮出來,看着陰沉沉的天空,她覺得胸口壓抑的喘不上氣來。

以前只覺得皇家就是錦衣玉食,受萬民供奉着,過着神仙一樣的日子。現在發現,其實他們也是有很多煩惱的,而且他們之間的鬥争更激烈、更殘酷。

而身為公主其實能做的并不多,只能等着被安排婚事,成為維護政治的工具。她有皇帝的寵愛還好,可這份寵愛又能持續到什麽時候呢?

陛下已經老了,他的兒子已經對他的位置虎視眈眈,欲取而代之。

白玥感受到一種命運的悲涼,這種悲涼不會因為身份地位的高低而改變,而是無處不在的,終将降落到每一個人身上。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白鳳雙和金堰曦訂婚了。

訂婚宴的那天白玥也去了,她看到白鳳雙看着金堰曦的眼中閃着光亮,嘴角洋溢着笑意,就知道她是愛極了這個男人。

她忽然覺得白鳳雙當個郡主也很好,比當公主更加自由,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夫婿。

他們訂婚後沒幾點,西北邊關傳來急報,祈國進攻邊境的圩城。圩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節節敗退,退回城內守了三天,被祈國以火攻之策将圩城攻下,祈國軍隊繼續南下進攻其他城池。

皇帝聽了這事怒火攻心,一下子昏了過去。好在經太醫們的全力救治醒了過來,但需要卧床休養。

白玥連夜進宮照顧皇帝,白天黑夜的伺候在床側,端飯喂藥都親力親為。

看着皇帝的睡顏,她才發現他的頭發已經白了大半,他已經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了。

雖然她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他對他的每一分好她都記在心裏,他是這世上第一個毫無保留的對她好的人。

睡夢中的皇帝似乎也在承受着痛苦,他眉頭緊鎖,口中喃喃着什麽。

白玥把頭靠過去聽,發現他是在喊先皇後的名字。

這麽多年了,他最不能忘記的還是她。

白玥忽然有些想哭,她不該繼續占着這個位置了,不能讓皇帝連誰是她的親生女兒都不知道。即使他會生氣殺了她,她也該告訴他真相。

夜深了,紫禁城空曠的大殿只能聽到滴漏單調的水滴聲。

秋夜寒涼,瘦削的女子坐在床邊看着床上的老人,燭光搖曳,地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

随着西北戰事陷入膠着,開始有大臣提議派使臣去議和,更有大臣直接提出送公主去和親。

景灏帝聽到這個提議大怒,将那幾個大臣大罵一通。

他對白玥說:“朕不會送你們任何一個人去祈國和親的,這是男人的事。”

白玥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她想起宇文羟走的時候說的話,想來那時候他就決定要出兵了吧?

他說會讓自己求着和他在一起……

如果犧牲她一個人就能救雍國,平息這場戰事的話,她是願意的。一人和千萬人相比,孰輕孰重,她是知道的。

第二天,東宮。

見了太子,白玥把自己的想法對他說了,她希望太子給祈國去信,說願意讓她去和親,以求平息戰事。

太子震驚道:“這怎麽能行?你若是去了祈國,那這輩子都沒法踏上雍國的土地了,大哥怎麽能讓你做這種事?”

白玥目光堅定地道:“我知道。我受着雍國百姓的供奉,現在該我做些事回饋他們了。大哥,你就讓我去吧。而且此事若是成了,對太子哥哥你也有好處,你平息了這一次戰事,定能得到百姓支持。一石二鳥,為何不做?”

太子道:“你讓孤賣了自己妹妹去求前程嗎?孤做不出來這事!”

白玥道:“我知道太子哥哥對我好,但我也想為太子哥哥,為雍國做些事啊!你若是不答應我,我就去找二哥,反正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的!”

“你!”太子氣得難受,苦口婆心道:“你若是去了雍國,你一輩子都毀了啊!”

白玥卻露出一個笑,她道:“我這一生,若是能挽救雍國于危難,也不算是白活。”

“而且,”她繼續道:“宇文羟多次想要我,他對我是有興趣的,很可能會同意和親的事。待我走後,你們勤加訓練,壯大兵力,以後若是有機會打下祈國,再将我奪回來就是了。”

“太子哥哥,雍國若是落入祈國手裏,那不光是我,所有人都會陷入地獄。現在有這麽一個法子救大家,為什麽不去試一試呢?”

她跪在太子面前,對他道:“求你了,答應我這一次吧。”

太子眼中含着淚,這是白玥第一次跪他,就是為了讓他送她去和親!他從來沒有這麽清晰地覺得自己是無用之人,連自己的妹妹都護不住!

可現在父皇重病,二皇子獨斷專權,祈國如狼似虎,除了犧牲白玥,竟然想不出別的法子來了。他無路可選。

“好。孤答應你。”他對她道:“孤也保證,一定會強壯國力,再把你接回來!”

祈國那邊收到太子的信,立即回了信,信上說同意和親,會立即派人來接白玥去祈國,只要白玥到祈國,他們就撤兵。

與此同時,西北邊境的祁軍都後退三十裏安營紮寨,沒有再進攻。

知道此事後,滿朝文武都松了口氣。他們早就習慣了過着錦衣玉食的好日子,自然不想打仗。至于送白玥去和親,在他們口中也成了一個兩國聯姻的好事。

但是,為了防止皇帝知道這件事生氣,他們便先瞞着皇帝,打算等祈國退兵了再告訴皇帝此事。

二皇子府。

淑妃、二皇子、陳州明、白薇瀾齊聚一堂,在讨論白玥和親一事。

白薇瀾笑得恣意,眼角眉梢全是笑意,“白玥也有今天!真是活該!我看她去了祈國那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活多久!”

但淑妃卻沒有像她那樣高興,她憂心忡忡地道:“可這件事是太子促成的,若是讓陛下知道了,定會誇獎太子,之前咱們做的是不是就白費了?”

陳州明卻道:“這也未必。皇上對白玥的喜愛你們都知道,若是讓他知道白玥去祈國和親,我覺得陛下不光不會獎賞太子,反而會重罰他。”

他們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半天,二皇子卻始終沒有說話。

淑妃問他:“玮肅,你說句話啊,到底怎麽辦?”

二皇子眼中閃過狠戾的光,一把重重拍在椅子上,道:“讓她去先拖住祈國,然後咱們趁機直接奪了皇位,殺了那老頭和白玮堰,哪還有那麽多事!”

其他三人都大驚道:“你是說要弑君奪位?”

二皇子眯着眼狠毒道:“那老頭本來就沒多少日子了,我不過是早點送他歸西!我手上有兵,正好趁這幾天把兵調來京城,祈國那邊忙着娶妻也顧不上我們這邊,咱們把皇帝解決了,再回頭去打祈國。”

淑妃和白薇瀾吓得說不出話了,她們最多和宮裏的女子鬥一鬥,殺皇帝和太子這種事她們想都沒想過。

陳州明撫須沉吟良久,道:“這倒是也不失是個好計謀。現在祈國娶親,皇帝重病,确實是個好機會。人手你不必擔心,穆王爺那裏也有人,他一直就和我們一心,定會助我們一臂之力。”

“好!”二皇子拍板道:“那就這麽辦!早就受夠了那老頭,優柔寡斷,和太子一樣廢物!”

公主府。

白鳳雙、金雯茹和範晴兒圍坐在白玥身邊,她們眼中都帶着淚,臉上滿是憂愁。

“公主,不能不去嗎?”金雯茹帶着哭音道。

“對啊,為什麽非得是你?”範晴兒也道。

白鳳雙把臉靠在白玥的肩上,淚流不止,哽咽道:“不是說好了我們兩人要一直在一起的嗎?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白玥也落淚了,和她們相處了這麽久,她是真的舍不得她們,可是這件事她必須要去做。

她對白鳳雙道:“對不起姐姐,我食言了,可這件事我不得不做。”

白鳳雙哪裏會不知道白玥為什麽要去和親,她道:“公主,你為雍國做的貢獻,天下百姓都會記在心裏。我等亦是敬佩不已,只恨不能代替你去。”

她說着再也忍不住,抱着白玥痛哭起來。金雯茹和範晴兒也都過來,四人抱在一起哭。

旁邊的丫鬟見了亦跟着抹淚,一時間屋裏一片哭聲。

等白鳳雙幾人離開,已經是深夜了。白玥已經是身心疲憊了,她換了衣裳準備上床睡覺,門卻開了,楚知禹走了進來。

見他冷着一張臉走了進來,看見他,白玥只覺得頭疼,她道:“我竟不知道我的公主府什麽時候改姓楚了,楚大人進出這般随意。”

楚知禹沒有理會她的嘲諷,直接對暮雪和流螢道:“你們兩個先出去,我和公主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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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 章 章

第 76 章

楚知禹繼續道:“公主們身份金貴,正常情況下公主們根本不會出京城,更別說進入災區了。其實公主不必介意你的身世,正是過去的經歷,才能你能做到很多尋常公主貴女做不到的事。”

白玥一愣,一想也是,像四公主和五公主,出趟宮都不易,更別說來青州了。也就是她從小在青山村野慣了,所以并沒有覺得來青州城有什麽可怕。

楚知禹這話讓她忽然覺得,原來她以前的那些經歷也是有好處的。她不是自小就嬌養的花,是有生機與活力的,她有膽子去闖、去拼。

這樣想來,所謂的出身其實并不能決定這個人怎麽樣,即便她并非真正的皇家血脈,但她并不比任何人差。楚知禹這些話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讓她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楚知禹又道:“昨天我已在給陛下的帖子中提了此事,陛下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白玥想到自己來這的目的,便道:“我不需要陛下獎勵我,只是想讓陛下能饒了太子這一次。楚大人能不能在奏折中替太子美言幾句?太子的人品你也是知道的,他向來仁善,怎麽可能會做出故意偷工減料的事情,定是有人陷害他。”

可聽她說這些,楚知禹的神色卻淡了下來:“公主,太子一事還需要再查,若真是被人陷害,自然會還他一個公道,但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救災和重建。”

想到太子現在的處境,白玥擔憂地道:“我自然知道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做,但是太子他處境艱難,楚大人之前與太子哥哥也是朋友,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楚知禹冷淡地道:“我與他不過是儲君與臣子的關系,當不上朋友二字。而且,臣子參與黨争可是大罪。”

聽他這樣說,白玥的臉色頓時灰敗下來,但她還是不死心地道:“不是讓你參與黨争,只是調查真相,不然我自己來調查也行。”

楚知禹卻道:“公主,太子在你心裏竟然這麽重要?你不顧生命危險也要幫他?”

“那是自然。他可是我哥哥。”

“可你和太子并非一母所生,怎麽沒見你對其他皇子這樣上心?”

楚知禹這話說的犀利,白玥終于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些什麽,她懷疑地看向他,問道:“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她覺得不可思議,可回想到楚知禹幾次三番地陰陽怪氣,又實在是不正常。她和太子可是兄妹啊,他連這個醋都要吃嗎?

楚知禹神色一頓,口氣冷硬地道:“臣只是覺得公主對太子過于在意了,你們即使是兄妹,也該顧着男女之防。”

白玥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她口氣有些沖地對他道:“楚大人的意思是,我連親哥都要防着,就是不用防你,對嗎?”

楚知禹眯了眯眼,道:“公主可是親自向陛下請求讓臣陪你的,你忘了嗎?臣是遵陛下旨意做事。”

“……”白玥被他堵得說不出話來,她怎麽都沒想到,玩鷹的反而被鷹啄了眼。明明是她玩他,現在反而成了給自己套上的套子,她不玩都不行了。

但太子一事還得有求于他,現在和他翻臉也不合适。白玥只能先按捺下來,忍着火氣道:“我和太子真的沒什麽,我就是把他當親哥哥來看的。楚大人,究竟怎樣你才肯幫我?”

她心裏想的是,反正他要的不過就是那些東西,大不了多伺候他幾次就是了。沒想到,她堂堂的雍國公主,竟然三番兩次的要出賣色相。

但這一次楚知禹卻并沒有按照她預想的來,他道:“公主,不是臣不願幫太子。而是此番二皇子回京來意不善,這朝中只怕是要掀起滔天巨浪,并非臣一人能左右的。但臣可以答應你,盡力保太子性命無虞。”

白玥一驚,她只當二皇子是為了白薇瀾的事來的,沒想到竟然是為了奪權嗎?若果真如此,那這件事就嚴重了。自古以來,奪嫡之路就是屍山血海。

那楚知禹不願意幫忙也算是正常。

又過了半個月,青州的水災和瘟疫都得到了控制,白玥和楚知禹也要回京了。

他們回京的那天,青州百姓夾道歡送,他們手中舉着雞蛋、幹糧想要送給他們。白玥和楚知禹自然不能收這些東西,但百姓們對他們的感激之情他們都感受到了。

白玥更是感動的直掉眼淚,坐在馬車裏不斷地對他們擺手道別。

雖然來青州只有短短一個多月,她卻看到了很多,也經歷了很多,亦有很多收獲。原本困擾她的那些事情,也漸漸放下了。

天下之大,她不該只把目光局限于一點,應該多走走,多看看。

走了十日左右,就到了京城。

一入城門,就有宮裏的太監等着白玥他們,讓他們二人先入宮面聖。

白玥心裏疑惑,不知皇帝有什麽事情這樣着急,青州的情況楚知禹都向皇帝彙報了,應該不用這樣急才對。

等到了太和殿,門口的曹公公見了白玥很是激動,讓她先進去面聖。

白玥一頭霧水的走進去,殿中鋪着地毯,點着龍涎香,皇帝正坐在桌前批閱奏折,一切都一如往常,并無什麽不同。

“父皇。”白玥輕輕地喊了一聲。

聽到這個聲音,皇帝身形一頓,擡頭看過來,當他看到白玥的時,驚喜不已。

“玥兒!”他對着白玥招手:“快過來,讓父皇看看你。”

白玥聽話地走到他的身邊,皇帝拉着她的手打量了好一會兒,才道:“瘦了不少,定是在外面受苦了吧?”

白玥不想讓他擔心,便道:“父皇,你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這麽多人伺候着我,怎麽可能讓我受苦啊。”

皇帝知道她的心思,眼神心疼,道:“你這孩子,你做的那些事朕早就知道了。又是找大夫,又是熬湯藥,怎麽能不受罪。也難為你有這份心了,一個女兒家,竟比男兒還能幹些。”

白玥笑笑道:“父皇,我也是想為你排憂解難嘛。”

景灏帝道:“以後不可這樣了,你若是出了什麽事,你讓父皇怎麽辦?”

“是,兒臣知道了。”白玥撒嬌着道。

兩人又聊了一會,皇帝對她很是關心,把她在青州的事事無巨細地都問了一遍。白玥挑選了一些輕松愉快的說了,皇帝聽了,欣慰地道:“朕的玥兒長大了,比以前懂事了。”

“你也這一路也是累了,先去歇會兒吧,你的永春宮朕一直給你留着呢。”皇帝對她道:“朕和楚相還有些事要談,晚上再陪你一塊用膳。”

白玥想起太子的事,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父皇,太子哥哥怎麽樣了?”

提起太子皇帝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道:“這些事情你不要管,朕自會處理。”

白玥見狀也不好多說,只好先退下。

這次楚知禹成功控制水災,皇帝為表嘉獎,将他升為超一品的右相,将原本的李相調去內閣。楚知禹這回算是成了大雍國第一權臣,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為過,真正的權傾朝野,就連陳州明也需避其鋒芒。

而他這一升官,有關于他和新月公主的傳言越傳越烈,特別是這次新月公主和他一起去青州赈災,兩人聯手治理災情,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而白玥憑借此次除瘟疫一事,也廣受民間好評,百姓們親切地稱她為“消病娘娘”,甚至有人将她的畫像放在廟裏祭拜的。

白玥心裏卻沒有多高興,因為她回來以後就發現,就在他們離開的這一個多月,朝堂發生了巨變。

太子被革職,連他之前的一些小錯誤都被官員翻出來參奏。二皇子順勢接手了太子負責的戶部和工部,成了儲君之位的一大競争對手,太子的儲君之位雖然沒有被廢,但也已經是岌岌可危。

好在太子禁足令解了,白玥回京第二天便去東宮看他。

見到太子,發現他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原來明亮有神的眼睛灰暗了許多。

見了白玥他還是高興的,臉上帶着笑,依舊溫柔可親地招呼她,仿佛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白玥卻是鼻尖一酸,有些想落淚,她盡力壓下湧上來的情緒,不讓太子難受,揚起嘴角道:“太子哥哥,這些日子一切可好?”

太子道:“我很好,玥兒不必為我擔憂。你做的那些事我都聽說了,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不知該怎麽謝玥兒妹妹才好。”

白玥道:“太子哥哥以前幫我那麽多次,何曾讓我感謝過你?我不會是回報了這麽一丁點兒,而且還沒有成功。”

說到這裏,她想起了當前的局勢,擔心地問:“二哥他究竟是意欲何為?父皇也不管管嗎?”

太子長嘆口氣:“父皇的心思豈是我等可以揣測的?而且二弟依靠着陳家的勢力,陳家自開國前就是傳承了幾百年的世家了,勢力龐大,即使是父皇也要忌憚。”

白玥想起自她小時候就聽過“陳家占着半江山……”之類的童謠,就是形容陳家勢力之強盛。

“可是,”她道:“我見過陳州明幾次,他看上去并沒有很厲害啊。”

太子:“陳州明只是陳家衆多子弟中的一人而已,除了陳州明,陳家的勢力遍及士農工商,軍隊,甚至江湖組織。”

“那父皇就沒有想過要削減陳家的勢力嗎?”白玥不解,讓這樣的世家發展壯大,簡直就是在自己身邊埋了個大隐患啊。

太子嘆了口氣,道:“父皇何曾不想?他扶持以楚知禹為代表的寒門士子,就是想與陳家這樣的世家抗衡。可其中的關系千絲萬縷,即使是這些寒門出身的官員也有不少被世家滲透的,扳倒世家談何容易?二哥常年宿邊,掌着西北軍權,此次回京定是要做一番大事,大雍只怕是要大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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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章

第 75 章

他進屋調配了藥,用水給這條黃狗灌下,黃狗很快就開始不斷嘔吐,吐出了大量污物。很快,它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緩起來,眼睛也睜開了。

那孩子驚喜極了,抱着黃狗喜極而泣,他眼中含着淚,看向柳元的目光中滿是感激和崇拜:“多謝神醫救了我的大黃,我爹媽和哥哥都已經病死了,就剩下大黃陪着我了。咳咳……若是大黃也不在了,我就真活不下去了。”

爹媽都不在了……

這句話驚起了柳元心中的道道波瀾,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兒子,當年他也是在病痛和孤獨中受盡折磨,然後孤獨地死去。

他的晚兒……

孩子見黃狗能站起來了,又謝了柳元,從懷中掏出兩塊燒餅放在他手裏。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沒有別的東西能謝神醫,只有這個了。”

說完他又對這柳元磕了一個頭,然後就向柳元告辭,帶着大黃轉身向回走。他一邊走一邊咳嗽幾聲,那咳嗽聲悶而烈,仿佛是從肺的最深處咳出來的,幾乎要把他的腰壓彎。

白玥在樹後面看到,柳元就眼看着這那孩子離開,她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昨天看到院子裏面有那麽多殘疾動物,就猜到這些都是柳元救治的。他對人失望了,但身為醫者那顆挽救生命的心卻無處安放,只能放在動物身上。

她這才特意找了整個青州城,找到了一個和當年柳元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讓這孩子帶着他的病狗來找柳元,希望他們能喚起柳元的憐憫之心。

可到底還是不行啊。

孩子牽着狗一步一步地走遠,柳元就站在那裏目送他一點點遠離,漸漸地,那小小的身影仿佛和記憶中晚兒的樣子重合在了一起。

“爹爹……”耳邊似乎又想起了他喚他的聲音。

他的晚兒……

雖然明明知道這是公主的計謀,他還是無法眼睜睜看着這個和他兒子差不多大的孩子病死。

大人或許有罪,可孩子是無罪的啊!

他張了張嘴,到底還是喊出了聲:“等等。”

因為離的遠,孩子并沒有聽見他的聲音,還在繼續向前走。

“等一等!”

柳元大步向那孩子走去,越走越快,到後來他開始快步跑起來。

當他跑到孩子面前,一把将他抱起,将他摟在懷中的時候,他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完成了那個他沒有做到的擁抱。眼淚從他臉上滑落。

“我給你治病。”晚兒……

後面的兩個字他沒有說出口,卻在他心裏已經說了無數遍。

我給你治病,晚兒。你的爹爹是神醫,什麽病都能治好。

他抱着孩子大步向木屋走去,眼中有淚,也有悔。

白玥看到柳元把那孩子抱走,就知道這事成了大半了。她既為全城的百姓高興,也為柳元高興。

畢竟能放下恨,也算是一種解脫。

見柳元帶着孩子進屋,她也悄悄地跟了過去,蹲在他們窗下偷聽。

“你叫什麽名字?”柳元一邊配藥一邊問那孩子。

“我排行老二,就叫劉二。”躺在病床上的孩子好奇地睜着眼睛看着他忙來忙去。

柳元道:“劉二只能算是個小名。你剛才既然說你父母都不在了,不如我幫你起個大名好嗎?”

那孩子用力的點頭道:“好啊,好啊。神醫叔叔你幫我取名字那再好不過了。”

白玥心想:他不會是要把自己兒子的名字給他吧?

看到他這天真無邪的樣子,柳元微微一笑,道:“我以前有個孩子,因他是夜晚出生的,我就給他取名叫柳晚。”

果然來了,白玥心想,這是要把這孩子當作自己孩子了。

可柳元卻并沒有按照她預想的來,他繼續道:“後來,我時常想,是不是因為我給他取得這個名字不好。因為後來我真的晚了,晚了救他。”

“所以,”他眼中閃着淚光,似乎透過這孩子看到了曾經的過去,“你就叫劉如期吧。如期而至,可好?”

“劉如期?”孩子懵懵懂懂地重複了一遍,想了想,最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好!這個名字真好聽!我就叫劉如期。”

柳元耐心地為劉如期熬好藥,喂他喝下,又包好幾副藥讓他帶走。

最後,他對他說:“什麽時候要是想來找我,随時都可以來。或是沒有吃的了,或是被人欺負了,都可以來找我。我雖救不了天下人,但是我可以救你。”

劉如期已經是淚眼汪汪,舍不得走了,從小到大除了父母哥哥,還從來沒有人對他這樣好過。

可是,他還記得和大姐姐的約定,他要把藥拿給她,讓她去救更多的人,這樣城裏就不會死更多人了,其他孩子的父母可以活下去。

他擦幹眼淚,鄭重地答應了柳元:“謝謝柳神醫,等我忙完一定會來找你的,我也要學習醫術,也要救很多很多人。”

柳元嘴角挂着微笑,對他點了點頭。

等劉如期出門以後,白玥正打算悄悄跟上去,就聽柳元忽然道:“來都來了,公主不打個招呼再走嗎?”

白玥頓時尴尬極了,虧她躲了半天,原來人家早就發現她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進屋,“柳神醫,別來無恙。”

柳元目光淡淡地看着她,遞給她一張紙。

“這是什麽——”白玥低頭看去,就發現上面寫着很多藥材名稱。

柳元道:“這個藥方能治此次瘟疫,你拿去配藥救人吧。”

白玥感激道:“多謝柳神醫,我替青州城的百姓謝謝你。”

柳元卻有些疲憊地坐下,他嘆了口氣,道:“其實是我該謝謝公主。”

“以前是我狹隘了,遇到幾個壞人,就覺得世人都是惡的。其實善與惡都在人心,有惡就有善。就像公主你,明明可以呆在京城過好日子,卻不遠千裏來蹚這次渾水,我卻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柳某實在慚愧。”

白玥的眼神也柔軟起來,她道:“柳神醫會走不出來,是因為你太愛你的兒子了。你是一個好大夫,更是一個父親。我想,晚兒在天上也會為有你這樣一位父親而驕傲的。”

聽她這樣說,柳元眼中也漾起一抹帶着水光的笑意。

“走吧。”他站起身道:“我跟公主一起去救人!”

有了柳元的藥方,白玥下令在附近州縣調藥材,熬制成藥湯發放給別人,果然很快病情就得到了控制。

白玥也親自參與熬藥發藥,為救治瘟疫盡自己的一份力。

她的付出百姓們都看着眼裏,每一個從她手裏接過藥的病人,都會道一句“謝謝公主。”

她找神醫,得藥方,控疫情的事已經在民間傳開了,百姓們甚至編了歌謠傳唱她的事跡。

秋日的天,高而闊,湛藍如洗。

這天下午,楚知禹提早回來。路過街道時,便看到白玥一身素衣,站在街邊為災民分發藥湯。

她打扮的很素淨,頭發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發簪,午後的日光照在她的頭發上、身上,在她周身鑲了一圈金色的光暈,她的肌膚被光線照的幾乎透明,有一種聖潔之美。

她被災民圍繞着,像是站在一片灰色之中亮眼的一抹潔白,她臉上挂着微笑,耐心地把一碗碗湯藥分發給災民。

楚知禹見到過她卑微讨好的一面,也見到過她站在千萬人之上,受百官拜谒的一面,卻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她。

堅定的、自由的,像是從蛹中破繭羽化的蝶,在陽光下舒展着翅膀。

楚知禹從陰影中走出來,一步步向陽光中的白衣女子走去,太陽是公平的,亦将他照耀,溫暖。

很多災民都是認識楚知禹的,即使不認識,看到他衣裳上面的鶴紋也知道他是權貴,都紛紛給他讓開了道路,也有很多災民笑着喊“楚大人好”。

楚相專程來青州治理水患,他們心中亦是懷着感激。若不是他到了以後迅速治住了水,他們死的人會多好幾倍。

白玥擡頭看到楚知禹來了,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楚知禹淡淡一笑,他的雙眸在陽光的照射下如琉璃一般,一張臉孔俊美絕倫,找不出一絲瑕疵,雖然淡漠如神祗,眼底卻含着一點溫柔。

他道:“來看看青州的救世主,新月公主。”

旁邊的災民紛紛應和道:“楚大人,公主殿下,你們真的是我們青州百姓的再世父母,沒有你們,只怕青州城活不了幾個人。”

“是啊,多虧公主殿下和楚相。”

再世父母?白玥覺得這表述很有些歧義,她和楚知禹怎麽就成了父母了?

她把手裏的東西先交給暮雪,然後和楚知禹走到一旁。

她用帕子擦了擦手,問他:“說吧,到底有什麽事?”

楚知禹:“我就是路過,便過來看看公主。公主也別太辛苦了,既然藥方已經有了,就讓底下人去做就是,也該顧惜着自己的身子。”

白玥道:“我的身體沒事,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還不如過來幫幫忙。”

楚知禹:“臣知道公主來青州就是想為百姓們做點事的。其實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大雍立國以來沒有一個公主能做到這些,能救幾萬人性命的只有新月公主你一個。”

白玥沒想到他竟然這麽認真地誇獎自己,反倒是有點不好意思起來了,她道:“倒也不必說的這麽誇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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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章

第 74 章

她想起剛才詢問當地官員的時候,那官員也說每天都會病死很多人。

想了想,她對楚知禹道:“不如先找個地方把生病的人與沒生病的人隔離開,防止他們之間互相傳染。”

楚知禹看她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許,點頭道:“公主這個提議甚好,之前這便人手不夠,又忙着修補堤壩的事,分不出人手來處置此事。正好公主到了,就從護送物資的這批人裏面分撥人手來分離病人吧。”

楚知禹讓洗墨去把當地的州官徐知州叫過來。

那徐知州是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留着山羊胡,一雙眼睛轉來轉去。見了白玥立即五體投地,跪在地上,高喊“公主萬安。”

白玥讓他起身,他又誇贊了好一些“公主天人之姿,心系百姓,簡直是菩薩再世……”之類的話。

白玥不喜這種阿谀逢迎的人,但現在不是發作的時候,只能先按捺下來。

她對他道:“徐知州,你先坐下說話,叫你來是商議救災一事的,你就別說這些無用的話了。”

徐知州這才點頭哈腰地坐下。

因為現在事情緊急,三人将接下來救災一事做了安排。

白玥負責幫助指揮京城來的官兵,讓他們将病人安置到城南一片舊房屋中,進行隔離,每日會安排人給他們送水和食物。

但到了第二天,在安置病人時,卻有很多病人不願意去。

他們說把他們弄過去就會讓他們自生自滅,根本就不會管他們,他們才不去,甚至有的病人見到官兵就逃走了。

白玥聽說這事,只能親自去勸說。

她對這些生病的災民道:“我以公主的名義保證,絕對不會對你們棄之不顧,會保證你們每日的水飯供應,并且我會盡快找到能醫治你們病症的法子。”

一個婦人大聲道:“什麽公主,還不知道你是不是派來演戲的假公主!真公主怎麽可能好好的京城不呆,跑到這種地方來?”

她這麽一說,其他人也紛紛道:“就是,她定是騙我的!”

白玥簡直被氣笑了,她道:“我從京城遠途而來,來了以後就給你們發放糧食物資,你們每個人都拿到了,怎麽可能是騙你們?”

那些人看了看手裏的粥和身上的衣裳,有的人低下了頭。

白玥又道:“你們自己已經病了,但還有很多沒病的人,這些沒病的人裏面,也有你們的家人、朋友。這個病是會互相傳染的,你就不怕傳給他們嗎?”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去城南隔離的病人,衣食物資不但不會比在外面少,還會比在外面多獲得湯藥支持。這些湯藥即使現在還不能治好你的病症,卻可以暫時緩解你的症狀,減輕一些咳嗽。”

她這樣一說,有不少人開始動搖起來,起身走到了白玥身後。

白玥又道:“我每天的早晚都會去看你們,你們若是在那裏住的有什麽不舒服的,都可以告訴我,我會想法子替你們解決。”

她拿出一塊白玉令牌,展示給他們,“這塊令牌是皇帝親賜的,可以代表我的身份。”

那塊令牌是巴掌大小,雕着精美的鳳紋和祥雲圖案,一看就非同尋常。

有這令牌加上白玥剛才的話語,這些災民絕大部分都選擇了相信白玥。

至于剩下那一小部分,白玥也不客氣了,若是放任他們亂跑,瘟疫就控制不住了。所以她直接威脅他們,若是不去城南,就直接斷掉他們的糧食供應。

他們見此只能跟着一起去城南。

城南有一片舊屋,已經久無人居住。白玥提前讓人整理出來,每個屋都安置好了床鋪,和日常需要的用品。

這些病人進來看了以後,就欣喜地發現住這裏比他們住在外面要好多了,歡歡喜喜地住下來。

這件事很快就在城中傳開了,到了後來,就變成了生病的百姓們開始搶着去城南居住。白玥非常順利的完成了轉移生病災民的任務。

這些病人住在一起,又截斷了病的傳播,又方便照顧他們。但是,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治療這次瘟疫的方法。

白玥一邊給病人發糧食,一邊打聽附近有沒有什麽神醫。

就這麽忙活了一下午,還真讓她打聽到了一個消息。

一個老奶奶告訴她,在青州南邊的古義山上,有一個隐士,這位隐士之前就是一個有名的神醫,但後來放棄行醫,改上山當隐士了。

好不容易有了一個線索,即使知道很可能是假的,白玥還是決定去古義山試一試。

為了防止出現像上一次在隐黔山的事,她這一次帶了好幾個侍衛一起前往。

古義山很高,又是一座沒有人煙的荒山,從山腳爬到山頂花了他們不少時間。

山頂有一處開闊的平地,建着一處木屋,木屋外面圍着一圈籬笆,周圍綠樹掩映,很有些離世獨居的飄然物外之感。

白玥讓侍衛們在不遠處等待,她獨自向那屋子走去。

還沒走近,就有一條黃狗跑了出來,對她吠叫不止。

白玥吓了一跳,好在這黃狗只是叫,并沒有上來咬她。她仔細一看,發現那條黃狗只有三條腿,是一條瘸狗。

在不遠處還有一只獨眼貓,一只斷了翅膀的大鵝,還有一只獨腿的烏鴉站在樹枝上看着她。但狗叫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走出來。

白玥只好站在籬笆外,扯着嗓子喊道:“請問裏面有人嗎?”

她一連喊了好幾聲,裏面始終沒有回應。

就在她開始猶豫要不要讓侍衛過來把狗弄走,進去看看時。裏面忽然走出一個人,那人穿着粗布麻衣,臉上滿是風霜,拄着拐杖,腿腳有些跛。

白玥見了他,連忙恭敬地行禮,道:“我是雍國公主,為了青州瘟疫一事,特來拜訪。閣下可是在古義山隐居的神醫?”

那男人只是神色寡淡地看着她,仿佛她只是個再平常不過的女子,對她的身份絲毫沒有反應。

他道:“我不過是一個農人,不是什麽神醫,公主請回吧。”

白玥好不容易來了,自然不能就這樣走。她道:“青州瘟疫肆虐,已經死了很多人了,若是再得不到控制,死的人會越來越多。求先生出山,救救陷于水火中的百姓們吧。”

她見他對這些話沒有反應,繼續道:“我知道先生既然選擇隐居,定不是貪慕錢財之人,我若是說用金銀回報先生,那是辱沒了先生。但先生若是有什麽心願,我以公主的身份保證,定會盡力幫先生完成。”

她知道一些隐士雖然不在意財物,但會有一些個人愛好,比如書畫之類的,只要他想要的東西,她都可以盡力幫他弄來。

但男子卻冷淡地道:“天下蒼生如何與我何幹?公主不必再多說了,請回吧。”

說完,他轉身向裏面走去,竟是不想再與她說話了。

白玥心裏着急,在籬笆外面連喊了他好幾聲,可他都沒有理會,很快就走進屋中看不見身影了。

侍衛們走過來問白玥:“公主,要不我們直接用強的,把他綁下山!”

白玥搖搖頭,道:“不可。”

她盯着院中的動物若有所思,想了一陣子,她對他們道:“我們先下山去。”

“可是這神醫……”侍衛們猶豫,大老遠的來了,好不容找到人了,就這麽走了嗎?

白玥只道:“先回去。”

她回到青州城後,又把那老奶奶叫來,打聽這位神醫的過往。原來這位神醫之前有妻兒,他為了增進醫術,經常雲游四海尋找藥材,常常不在家裏。

有一次一位富商生了痨病,特來找他醫治,神醫費了很大的心力将他治好。誰知在治療的過程中,這富商竟然與他的妻子勾搭成奸,後來趁他外出雲游時,他的妻子扔下孩子跟着富商跑了。

神醫的兒子後來染了重病,他又在外地雲游,無人給他醫治,就這麽病死了。

神醫回來以後發現妻子跟着病人跑了,兒子病死了,他一生救人無數,卻連自己的兒子都救不了。從此以後心灰意冷,再也不治病救人,變賣了房子,選擇去古義山頂隐居。

白玥聽了以後心中亦是悲傷不已。這個世上就是有很多好人沒好報,壞人卻過得很滋潤。怪不得他會說出天下蒼生與他何幹這種話,想來已經是對人徹底失望了。

可這滿城的百姓她還是得想法子救,想到剛才在山頂上看到的景象,她腦海中閃過一抹靈光。

第二天一早,柳元是被一陣哭聲吵醒的。

他走出門外,發現一個七八歲大的孩子正抱着一條黃狗在哭,那黃狗口吐白沫,在不斷抽搐。

他走過去問那孩子:“這條狗是吃了什麽?”

那孩子哭到道:“我的大黃吃了一只死老鼠,它快不行了,求求你救救他吧。咳咳……”

他說着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很顯然,他也染了瘟疫。

柳元聽到他的咳嗽聲,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擡頭向遠處的樹林看去,可以隐約看到樹後面藏着幾個人影。

看來這孩子和狗都是昨天那個公主送上來的。

自從那件事以後,他就發誓不再治病救人。人心可怖,已經讓他徹底寒了心。但他平時會救一些受傷的小動物,動物不像人,有那麽多心思,它們很單純,不會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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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3 章 章

第 73 章

回到公主府,白玥讓暮雪和流螢收拾行李。

她帶着暮雪流螢還有幾個身體強健的太監,跟她一起出發去青州。

因為怕皇帝不同意她去,她出發以後才讓人去告知皇帝。

皇帝聽說白玥居然跟着楚知禹去青州了,既氣她自作主張,又擔心她的安全,本想派人去追回來,可看到她信中寫的堅決,最終只好作罷。

但他到底是擔心白玥的安全,就又派了五百士兵去支援青州救災,并保護她的安全。

這是白玥第一次長途跋涉,路上遠比她想象中辛苦。

因為楚知禹這次帶了不少救災物資,物資走的慢,他便帶了一隊人馬先騎馬趕去青州安排災情。白玥的馬車跟着送物資的大部隊一起走。

他們兩人分成兩路,雖然白玥百般推辭,楚知禹還是留了不少侍衛來護衛她的安全。後來皇帝增派的五百人手也到了,被這麽多人護着,她的安全自是無虞。

可她整天坐車,被颠簸的難受,暈車吐的厲害,幾乎是吃什麽吐什麽,很是痛苦。但是為了不影響進程,她一直忍耐着,車隊日夜兼程的趕路,沒幾天就進了山東境內。

白玥看到沿路上有不少遭受水災流離失所的災民,他們拖家帶口,瘦的皮包骨頭,甚至有人為了口吃的賣兒賣女。

白玥以前在村裏也吃過不少苦,但青山村畢竟是靠近京城的村子,還沒有落到那麽悲慘的地步,總歸是有口飯吃的。

現在看到這些災民,她才發覺自己之前經受的那些和他們比起來,根本算不得什麽。

她把帶的糧食和銀子沿路分給了一些災民,但她能幫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不過是杯水車薪,更多的災民得不到救助。

随着車隊越接近青州,開始出現越來越多得肺病的災民,路上的屍體越來越多。這些屍體在日光的照射下腐爛發臭,滿街都是屍臭味。

到青州的時候,城裏得重病不能動彈的災民到處都是,街上随處可見或躺或坐,不斷咳嗽的災民。

白玥想下馬車去看看,暮雪和流螢見她要下車,吓得連忙拉住她。

“公主,您可不能下去,萬一染上病可怎麽辦?”

白玥看她們一眼,道:“我是來青州玩的嗎?不下去怎麽解決問題?你們不願意下去就在車上呆着。”

說完,她掙開她們的手,徑直下了馬車。

暮雪和流螢對視一眼,自然不敢呆在車上,也跟着下了馬車。

下了馬車,白玥問一個街邊的老人:“伯伯,為何青州會有這麽多病人?”

那老伯眼睛渾濁不清,面色蠟黃,一邊咳嗽一邊道:“這是瘟疫啊……咳咳……很多人都死了……我也快不行了……咳咳……”

白玥見他咳嗽的厲害,便給遞給他一杯水,讓他喝些水緩一緩。

見他喝了水好了一些,她又問:“老伯,這病是什麽時候開始出現的?”

老伯道:“就是洪水來了以後沒多久,陸陸續續就有人得了這病,很快就傳染開了,城裏到處都是得瘟疫的人。現在城裏的人都快死了一半了。咳咳……”

白玥問:“就沒有大夫能治這病嗎?”

那老伯旁邊的一個年輕人道:“咳咳咳……哪有人能治啊!咳咳、連大夫都死了好幾個了,那麽多的草藥用下去都沒用。現在……咳咳……大家也就是等死罷了。咳咳咳……”

他咳的厲害,竟然咳出血來。

白玥吓了一跳,連忙遞給他水,讓他喝些。

現在青州已經是彈盡糧絕了,就連幹淨的水都沒有,災民們只能喝些雨水、河水,喝了這些水更加容易生病。所以對他們來說,一杯幹淨的水都很珍貴。

那年輕人喝了水,咳嗽平緩了一些。他倒是很有禮貌,謝了白玥。但咳嗽已經耗盡他的體力,他并不能說太多話,疲憊地閉上眼睛。

天空布滿了烏雲,陰沉沉的壓着,周圍連風都沒有,白玥看着滿地不斷呻吟咳嗽的人,屍體腐爛的氣味四處彌漫,這裏簡直就像是人間地獄,讓人喘不上氣來。

她很想為這些人做些什麽,但又不知道她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能做什麽。

等她趕到青州府時,楚知禹并不在府上,下面的人說他帶着人去處理河道了。他來到青州以後就立即修建排水渠,引流洪水,又重新勘探了青州水壩,制定了重修水壩的方案。

白玥便指揮人把帶來的物資先安置到倉庫中,然後又派人去給城中的百姓分發食物和衣裳。

城中百姓聽說新月公主親自來青州幫助他們,又給他們分發物資,都振奮不已。

“朝廷沒有忘記我們!”

“公主都親自來了,定會幫助我們處理好災情!”

在當下這種情況下,很多人都已經失去了生存的信心,新月公主的到來給了他們希望,讓他們能鼓起活下去的信心,原本死氣沉沉的青州城煥發了一絲生機。

到了晚上,楚知禹一進城,就發現了城中變化。待到了州府,就看到白玥已經準備好了一桌飯菜在等他了。

“回來了,快洗手坐下吃飯吧。”她站在桌邊,對他笑的溫柔。

楚知禹竟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還沒與她和離的時候,她是那個等待他回家的妻。他答應了一聲,然後去更衣洗手。

白玥當然不是忽然間轉性,要重新伺候楚知禹了。她這一路走來,看到災民遍地,知道青州水患之嚴重,也明白了楚知禹身上的擔子之重。這才想照顧好他,萬一他若是病倒了,那這青州的水患就更沒人來處理了。

她不過是看着災民的面子上,對他好些罷了。

楚知禹換完衣服,坐下吃飯,邊吃邊問她一路上可有受苦。

白玥道:“我受的那點苦和百姓們比起來算什麽?不值得一提。”

楚知禹略帶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你是金枝玉葉,身份貴重,自然與尋常百姓不同。”

白玥很不喜歡這種話,她道:“什麽叫和百姓不同?他們是人,我也是人,只因為出身不同,命就分高低貴賤了嗎?”

她這話夾雜着些心底的怨氣,語氣有些沖。

楚知禹一頓,想到她的身世,口氣放緩,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公主身子嬌貴,即使是心系百姓,也該為了陛下他們,先顧惜好自己的身子,別讓陛下擔心。”

他把皇帝搬出來了,白玥沒什麽可說的。她明白她之所以會生氣,不過是因為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她就是他口中身份低微之人。

若她是真公主,自然不會覺得他的話有什麽問題。畢竟自古以來,人從出生開始,就分了三六九等,高低貴賤。

可自古以來,就是對的嗎?同樣是一條命,一具軀殼,為何生來就不同?有的人,生來奴仆成群,有的人卻連口飯都吃不上。命比草賤,天生就是賤種。

她知道自古聖賢就是這麽說的,書上也是這樣寫的。可她覺得不公平,這世界不該是這樣的。

她問楚知禹修:“洪水可控制住了?”

楚知禹道:“堤壩缺口都已經堵住了,一堵二引,水患基本上已經控制了。但是為了防止有更大的洪水過來,還需要不斷加固。待這次的洪水過去,堤壩需要重修。”

白玥蹙眉道:“這次決堤真的是因為太子哥哥監修的工程偷工減料嗎?”

楚知禹看她一眼,眸色深沉,“公主,這其中牽涉甚大,恕屬下不能向您透露太多。”

白玥知道這裏面定是有什麽內幕的,但為了太子哥哥,她還是要争取一下。皇帝既然讓楚知禹來處理這件事,那他彙報給皇帝的內容,就會直接影響陛下怎麽處理太子。

她道:“我不過是好奇問一下,楚大人就這般防備我嗎?難道你我這麽多年的交情,你連這點事都不願意說?”

聽了她這話,楚知禹的神色卻冷下來幾分,他口氣似漫不經心地道:“公主,你對太子倒是很上心啊。”

白玥沒有多想,只道:“太子是我哥哥,我自然擔心他。而且他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斷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來。”

楚知禹目光緊緊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內心。他的目光淩厲,看的白玥有些心慌莫名,她不知道他是怎麽了,怎麽像捉奸似的,她又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半響,楚知禹唇角微微勾起,揚起一抹極淡的略帶嘲諷的笑。

“公主願意為了太子以身犯險,不遠千裏來此救災,又對太子這般信任,果真是情深義重。”

白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話裏有話,在陰陽怪氣她。

罷了,不知道他又發什麽颠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處理青州城的瘟疫,而不是和他鬥嘴。太子哥哥的事情等處理完災情以後再說也來得及。

想到這裏,她道:“我看青州城的瘟疫厲害,能不能先去京城調幾個太醫來治病?”

楚知禹道:“看來公主眼裏除了太子還有別人,還記得關心百姓疾苦。太醫我早已派人去請了,只是京城到這裏路遠,太醫年紀大來不了太快,最快也得十天才能到這裏。”

白玥忽略了他前面那句諷刺的話語,暫時不搭理他這茬,只道:“還要十天?這病傳播的快,十天得死不少人了。”

“這病來勢洶洶,公主也要注意完全,不要接觸病人。此病周邊的大夫都無法可解,只能等太醫來。”

白玥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她今日看那些得病的百姓,大部分都已經是奄奄一息的狀态了,別說等十天,就連三天只怕都撐不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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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章

第 72 章

宇文羟走後,白玥皺起了眉頭,她總覺得宇文羟像是要做什麽事。

難道他要向父皇提娶她一事?但父皇這麽寵自己,肯定不會把自己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的。

那他能做什麽呢?

她想了一會想不出來,索性也不想了。反正他離開雍國,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

過了幾天,很快就到了太子的訂婚宴。

訂婚宴在太子的東宮舉辦,有頭臉的皇親國戚都來了,很是熱鬧。白玥和白鳳雙自然也參加了,不過她們就是捧個人場,主角還是太子和金雯茹。

金雯茹今日穿了一身淺金色袍服,外披紅色繡荷花紋樣霞披,頭戴點翠鳳釵,端莊華貴。

訂婚宴完成後,她就是準太子妃了,只要不犯大錯,都不會再更改。只是太子訂婚有不少繁瑣的程序,所以少不得一件件的來。

白玥昨晚就沒睡好,坐在下面只覺得昏昏欲睡,她這幾天幾乎都是日夜颠倒,晚上睡不着,白天昏睡沒精神。

白鳳雙見她這樣,便問她:“公主,你沒事吧?”

白玥現在看見她就有些不自然,就會想到她的身份,她目光有些漂移,道:“我沒事。”

白鳳雙卻很是擔心,“公主,這幾天去找你,你都不在,我就很不放心。今天見到你,覺得你臉色發白,你若是有事一定要給我說啊。一會找太醫給你看看吧,千萬別是生病了。”

白玥聽了她這番話心裏感動,白鳳雙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善良、溫柔、大方,也許她命好也是應該的。

她對白鳳雙道:“謝謝姐姐關心,我沒事,就是這些天有些累。”

為了轉移話題,她又問她:“你和金将軍怎麽樣了?”

說起這個,白鳳雙臉頰飛上一抹紅暈,她道:“他說要留在京城不走了。”

白玥見她這副羞澀的樣子,就知道她是動心了。她也替她高興,對她道:“那太好了,留京的話你們二人可以不用經受相思之苦了。”

白鳳雙的臉更紅了幾分:“這事還沒定呢,現在都還說不準……”

白鳳雙還想說些什麽,忽然間門口傳來一陣喧嘩。

所有人都向外看去,只見一個身穿銀色盔甲,面容武威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

走到中間,他對皇帝跪下,高聲道:“兒臣參見父皇。”

皇帝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他就恢複了平靜,道:“起來吧。怎麽忽然回來了?”

男人的目光銳利地看向太子,道:“兒臣日夜兼程地趕回來,來參加大哥的訂婚宴。”

太子微笑着對他道:“二弟有心了,多謝二弟為了孤的婚事特意趕回來。”

原來這人竟然是二皇子。白玥想起二皇子是白薇瀾的哥哥,心中頓時一緊。

二皇子輕笑一聲,道:“我駐守邊關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該有苦勞,怎麽大哥訂婚的消息我還是聽別人說的?”

此話一出,場內的氣氛頓時沉了下來。

太子臉上的笑一僵,頓了頓,對他道:“孤想着二弟離京城遠,來回不便,這點小事不想再勞煩你回來。”

二皇子放緩了口氣,道:“大哥心疼我,怕我辛苦,我知道。只是……”

他環視周圍一圈,忽然冷聲道:“怎麽沒見到我妹妹薇瀾呢?”

白玥的心一下子提了上來,她不信淑妃沒給他去信說白薇瀾的事,他現在當衆問這事,十有八九是想找茬。好在今天訂婚宴淑妃沒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麽樣呢。

在場的其他人也是面色尴尬,都沒有做聲。

太子只能道:“白薇瀾因為謀害公主的事被廢了,現在……是個庶人。”

“謀害公主?”二皇子的臉黑了下來,他高聲道:“她自己就是公主,無緣無故的怎麽會謀害公主?我辛辛苦苦在邊關守國,你們趁我不在,就這樣對待我的妹妹?我的母妃降位分,妹妹被廢。你讓我怎麽再安心為國效力?”

他這番話擲地有聲,說的是有理有據,好像白玥他們真成了在背後殘害守邊将領親人的惡人。

太子臉色尴尬,一時間沒有說話。

白玥站了起來,她走到二皇子的面前,對他行了禮。

“新月見過二哥,早就聽說二哥文武雙全,為了守護雍國百姓立下的汗馬功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二皇子盯着她打量一番,道:“你就是白玥?”

白玥維持着公主的儀表,對他微笑道:“正是。”

二皇子臉上卻絲毫沒有笑容,他冷着臉直接問她:“就是你害我妹妹被廢的?”

“老二!你怎麽給妹妹說話的!”景灏帝不滿地責備道。

可二皇子卻絲毫不畏懼帝王之威,道:“我的妹妹是薇瀾!”

“你!”皇帝氣得發抖,但礙于這麽多人看着,今天又是太子的好日子,他又不好發作。

白玥看着二皇子,平靜地說:“二哥可知道白薇瀾為什麽被廢嗎?”

二皇子冷笑一聲,道:“宮裏的事情,傾軋陷害多的是,怎麽說的清楚。”

白玥道:“我在民間流落這麽久,回宮以後父皇覺得我可憐,就多寵了我一些。白薇瀾看着眼裏,心中嫉妒,多次欺我。後來為了把我除掉,她把我騙到隐黔山,讓殺手将我扔下懸崖,好在我大難不死。這些事情都有人證物證,你若想查,都能查到。”

“這些都是她自己做出來事,并不是我構陷她。白薇瀾是你的妹妹不假,我與二哥雖然不是同母,但卻同父,我也是你的妹妹。還請二哥明辨是非。”

她這番話說完,白鳳雙也站起來道:“二殿下,新月公主受害一事我是全程跟着一起找的,當時的木材商人,殺手都承認是受白薇瀾指使的,并不是誣陷她。”

在場的其他人中也有不少人應和道:“就是啊,新月公主生辰宴高臺倒塌的時候我也在現場,白薇瀾真的太過分了。”

“就是,當時還死了好幾個大臣呢。”

二皇子見這麽多人都站在白玥那邊,他獨木難支,只能先忍耐下來,對白玥道:“看來是我剛回來,對這件事的內情還不了解,誤會新月了。我會查明真相,若是錯怪了二妹,還請二妹多擔待。”

白玥一笑,道:“二哥客氣了,只要我們兄妹之間能解除誤會,我受點委屈不算什麽。”

太子也道:“是啊,二哥,你別站着了,快些落座吧。”

随着二皇子坐下,場內的氣氛才重新活絡起來。

但白玥卻覺得二皇子和淑妃他們不會這麽輕易罷休的,他看自己的目光帶着恨意,怎麽可能就這麽放過自己,今天這一場不過就是個開胃菜罷了。

很快,她的猜測就成真了,噩耗很快就來了。

因為今年雨水多,太子之前被派去青州處理水患,并且修建了排水的溝渠和堤壩。

結果這堤壩才用了一個多月,就決堤了,洪水滔天,下游上萬名百姓的房子和地都被淹了。有官員上書說是太子負責的工程粗制濫造,才導致堤壩決堤漏水。

皇帝聽說此事盛怒,将太子身上的職務全部罷免,罰他閉門思過。然後派楚知禹去青州處理水患問題。

白玥聽聞這事,先去了趟東宮,但東宮被封,任何人不得進入。

無奈之下,她只能去楚府找楚知禹。

許是因為上一次她那麽對他,楚知禹見了她很是冷淡,忙着自己手上的事頭也不擡,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樣子。

說起來還真是風水輪流轉,前不久她還高高在上,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現在又變成她有求于他了。

她只好先好聲好氣地問他:“楚大人,太子哥哥這件事嚴不嚴重?”

楚知禹瞟她一眼,道:“事已至此,你問嚴不嚴重?”

白玥一頓,只能道:“那我能做什麽幫幫他嗎?”

楚知禹語氣有些奇怪的來了一句:“你對太子倒是很上心。”

白玥心裏着急,也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道:“他是我哥哥,我怎麽能不着急?”

楚知禹卻道:“是嗎?臣怎麽覺得公主心裏或許別有打算呢?”

白玥不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她關心哥哥怎麽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雖然她并不是真正的公主,但不妨礙太子對她極好,她就把他當親哥哥來看。

她道:“我當然是想幫他,太子的人品楚大人是知道的。你若是不想幫我,我去求求父皇,讓他饒了太子哥哥這一次。”

她說着就要走。

楚知禹卻叫住了她:“依臣看,公主還是不要現在去煩陛下的好。”

白玥不解:“為什麽?”

楚知禹:“此事滋事甚大,不是你撒嬌就能解決問題的。”

白玥:“……”

他這樣說的好像她在無理取鬧一樣,但他這話說的也有道理,這事政事,她現在去求情只會讓父皇為難。

想了想,她忽然靈機一動,有了個主意,對他道:“那我跟你一起去青州吧。若我能幫上什麽忙,再去求父皇就有底氣了。”

楚知禹一頓,眼神複雜地看向她:“公主,你知道青州現在已經是洪水四溢了嗎?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白玥:“那我也要去,我可以幫上忙的。”

楚知禹卻不同意:“公主,你就別胡鬧了。臣還有很多事情要安排,你先回去吧。”

他說着就低頭開始看文書,桌上的文書堆了幾十本,看來他要離開一趟,要處理的事情确實不少。

白玥走到他的身側,拉住他的袖子,放軟了聲音道:“就讓我跟着你一起去吧,算我求你了。”

她的聲音不自覺的帶了些撒嬌的意味,嬌軟清甜,像是水嫩多汁的水蜜桃。

楚知禹即使在以前也很少聽到她撒嬌,她總是聽話懂事,為他安排好一切。後來她成了公主,那就更不可能對他撒嬌了。

所以,他看到她這樣求自己,心頓時軟了,那些所謂的準則,被他扔到一邊去了。

他從來都是最講究原則的,但是,面對她的時候,她就是他的原則。

藍花草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