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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神祠繪卷-1】

現世常有一些詛咒事件,這種詛咒能力多數附加在物品或者事件上,譬如一個陽臺跳下過一個校長,大家就會不管數量直接把那陽臺定位為‘被詛咒的陽臺’,或者‘陽臺上游走的校長冤魂’,更離譜的是有人會編造那上面曾經有跳下過不堪學業重負的學生,于是他設下詛咒,凡是經營這間學校的校長都會爬上陽臺然後死于非命。

于是,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就把這個陽臺傳成了每一代校長都會跳樓,那些沒死的,哼哼,人在做天在看,不信擡頭望,蒼天繞過誰……總之,那些學生時代的叛逆小青年總會把學業重負的責任全推給校長,全然不管還有一些可疑的有關-部門。

這一個例子告訴我們,每一代校長都亞歷山大,不僅要承受老師的暗中編排,還要忍受全校學生的怨念。

當然,本次的重點還是在詛咒專題上。

我打了個哈欠,被木葉一路引導到了第二個詛咒事件上,啞着嗓子問:“一大早叫我起來,就是為了聽詛咒事件嗎?”

木葉道:“除了學校,你還能想到其他的嗎?”

唔,讓我想想。

除了學校風波,詛咒還可以利用于光線不好的老宅上。

那些布滿青苔沒錢翻新的舊時宅院就成了重點關照對象,來來往往的小孩子可以把那些老宅子當成秘密基地,凡是破舊一點的就一定是燒死過人的,凡是住着老爺爺老奶奶的就一定是性情古怪,一到午夜就會變身吃人,把那手指頭當做蘿蔔幹一樣咔嚓咔嚓咬碎吞入腹中。要是再緊密陰森的又沒有住人的,就可能有冤魂住在裏頭了,前世是什麽大小姐被人抛棄啊,懸梁自盡啊什麽的,總之一切看似年代久遠的宅院都可以被無知小兒編排成‘被詛咒的兇宅’。

可見,恐怖電影對我們的印象有多麽大,一旦有了破敗的印象就會胡思亂想,天馬行空将一切稀奇古怪的事物強加入內!

更別提其他——

一、被詛咒的人行道,因為有自行車在這摔個稀巴爛。

二、被詛咒的電線杆,邊看手機邊走路,被電線杆撞到旁邊的綠化道去。

三、被詛咒的感冒藥,這個是因為我喉嚨小,和水吞藥還被噎住了,險些一命嗚呼。咳,和木葉那個能幹吞藥的自然是不能比的。

林林總總,諸如此類。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世間萬物,就是容易被現世的人說三道四……被詛咒這一詞的源頭全部歸溯于都是妖怪們惹的禍!

據報告顯示:每年無辜中槍的妖怪可繞地球一百三十七圈,每只平均中槍數,一日七百二十五次!

所以說,可怕的不是妖怪,而是人心險惡啊!

我長長籲了一口氣道:“你大早上就是要替妖怪們來和我訴苦的?”

木葉倒了一杯牛奶遞給我:“并不是呢。”

我聽他話中有話,又似有新鮮事,就了一口牛奶道:“那?”

奶奶個熊,你倒是有話快說啊!

他撇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可曾聽說過妖怪裏的詛咒傳說?”

“咦?妖怪裏面還有詛咒事件?”

現世裏,人們把不可解的謎題歸咎于妖怪作祟,有了替罪羊,大家都活得開心多了,可這妖怪……他們又能歸咎于誰,又真的存在詛咒事件嗎?這就好比一個人做飯,忽然他聽說隔壁的人做飯做得極好,同是做飯又有什麽好好奇的?就算做飯做得好也有什麽值得驚訝的地方嗎?我不大明白呢!

他輕笑了一聲:“誰又知道呢?妖怪反而覺得是人類做的手腳吧?無論是誰都有懼怕的東西,誰又曉得這詛咒的含義是不是妖怪所懼怕的東西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妖怪會怕什麽?”

木葉搖搖頭,打起了啞謎。

事情可沒那麽簡單,單說木葉大清早把我叫起來了,又這般唯唯諾諾不肯吐露正題的樣子,怕是有鬼!

我道:“說吧,又是什麽事?”

“你對被詛咒的妖怪神祠感興趣嗎?”

我抓住重點了:“等等,你說,妖怪神祠?是妖怪供奉的神明,不對,邪明嗎?”

“誰又知道呢,這是很久以前的傳說了。那一塊是禁地,沒有人敢冒險前去。”

我譏笑道:“啊呀啊呀,這木葉大人又是懷了什麽鬼心思,想要往餓虎洞窟裏探寶了?”

他呷了一口茶,不動聲色道:“不過是為了拿到寶貝。”

“什麽寶貝?”

“傳說這妖怪神祠之所以被稱為妖怪神祠,是因為一幅《神祠繪卷》,卷上繪滿了妖怪神祠的各路地點,相傳妖怪神祠不似現世的神祠那樣用來供奉的,可以說,那是每一個妖怪的老巢,但是有開放性的,好比山神廟,也有暗室類型的專門用來埋藏寶貝。我要的,不過是神祠繪卷上的幾個地點而已……而你,作為渡物人,難道不想知道哪所稱之為詛咒神祠的秘密嗎?”

我想了一遭,一字一頓道:“你說這是被詛咒的神祠,為什麽要這樣說?”

“因為啊,前去探寶的妖怪沒有一個回來了。”

我一驚:“那我們還要去?”

他眼裏溢出一絲神采,似是異常感興趣:“你不覺得有趣嗎?”

我忙不疊搖搖頭,如果是讓我看木葉拿到各類藏寶圖,然後背着鋤頭上山挖寶,這個挖到了,啊呀,那個挖空了,露出妖怪一只,打打殺殺得到寶藏。這樣的劇情,我還勉強能接受,要是現在讓我和貪心的木葉一同挖寶,能不能挖到暫且不說,可能還會丢了小命,這可就天大的劃不來了,虧本買賣我不幹!

他落寞道:“真不去嗎?”

我堅定道:“真不去。”

他嘆了一口氣,有些苦惱:“那只能綁着你去了。”

我無語:“……”

他滿意微笑。

我實在是低估了木葉大王的戰鬥力lv.max!

于是雄心壯志打算攻略下妖怪神祠的木葉與胸無大志的我就這樣登上了緝拿魔王的旅途。

在出發之前,我就想,這怕是一個唐僧師徒四人一路收收妖、談談情,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成正果的故事,後來一想,人數不對啊!那……怕是桃太郎破桃而出,一路抓抓手下打打鬼王終成一代名将的故事?可這樣一想,也不對啊,我是桃太郎,那木葉難不成是那只忠心的小白狗嗎?

木葉黑着臉道:“你才是狗。”小母狗。

我白了他一眼:明明自己才是狗吧?話說又讀心?窺探*,天打五雷轟喲~木葉幹咳一聲,避開我帶有殺氣的目光。

等我們走到那間神祠時,已經是日落黃昏。

鴉黑色的天空逐漸被星辰所覆蓋,那神祠門前的兩盞黃紙燈籠帶了幾縷橘黃色的暖光,昏昏沉沉,瞧不見裏面的名堂。

木葉與我推門進去,只見得塵土飛揚,正中央還坐着一人,長袍及地,眉目清麗,居然是錦鯉大人?那個大名鼎鼎的前任輔佐官——錦鯉大人?這厮不是在浪跡天涯嗎?原來也是個貪圖寶藏的奸詐之徒?

她的長發被高高挽起,僅用一根木簪束在發頂,可眉目柔婉,即使男子裝束也帶了好幾分女子的曼妙韻味。

她抿唇不語,流露出半點不悅,又很快消了去。

她擦拭了嘴角的油膩,輕聲道:“兩位貴客,要吃些嗎?這兒十天半個月可出不去了。”

我望去,她裙側正是一只被木棍插着的拔毛麻雀,在柴火上燒烤着,滋滋散着香味。

我對烤鳥兒感興趣,呢喃道:“十天半個月?”

木葉道:“唔,原來出不去的原因是,沒門了。”

我忽然回過神道:“什麽?沒門?”

我扭頭望去,身後原本清冷的木門早已消失不見,這宅子就變成了僅有小院的長方形監獄,無門無窗,僅有黑天星辰。

我道:“這樣是要飛出去嗎?”

錦鯉道:“不用,飛不出去的,等明天你就知道了。現在要吃些什麽嗎?”

我咂咂嘴道:“那就烤鳥兒吧。”

她幹咳一聲:“這是鹌鹑。”

我點點頭:“反正都是鳥兒,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只是既然出不去,這鳥兒哪裏來的?”

她沉默了一下:“我進來的時候,這鹌鹑就和我一同進來了,無聊做個伴,餓了烤了吃,前幾天她下了蛋,現在還剩下兩個,我分你一個。”

說完,錦鯉大人果然從懷裏掏出兩枚拇指大的黑斑蛋兒,咻咻兩下都抛到火裏,烤好了正巧一人一個,遞給我和木葉。

木葉推脫不要,似乎很是體貼饑腸辘辘的我。

于是他沉默不語,看我們吃幹抹淨後,從懷裏掏出一只用吸油紙包裹嚴實的叫花雞,當着我們的面扯下了一只翅膀,一個人吃得津津有味。

我和錦鯉大人面面相觑,異口同聲道:“給我個腿兒。”

草燈大人

第 47 章 【鬼獸-6】

等抵達了帳篷門前,木葉就把我放了下來。

重獲自由的我迅速在原地跑跑跳跳,活動活動筋骨,因為被抱着實在是太煎熬了,渾身上下被木葉的手臂,哦不,袖口裏的刀槍棍棒硌得生疼……

我問他為什麽要帶這麽多東西,結果他只是冷冷瞥了我一眼,高貴冷豔道:“怕你有危險罷了。”

罷了罷了罷了……我現在被硌得半死不活,已經有生命危險了。

我的活蹦亂跳只換了木葉的一記爆栗,他道:“還要我抱?”

我急忙搖頭:“不要。”

“那就站好不要動。”

帳篷裏面好似有人發現了我們的蹤跡(廢話),很快,燈火被吹熄,有人撩開門簾走了出來。

我很好奇木葉為何站在我身後,而且連躲都沒有躲,直到我看清了來人是狐貍君!

狐貍君道:“阿渡?你怎麽會在此處?”

等等,他只說了阿渡,難道……

我扭頭一看,果然木葉不知所蹤,就把我一個人抵押給了狐貍君。

我恢複鎮定道:“哈哈,有些巧。”

“你是來做什麽的?”

我低頭,專心致志數指頭,假裝沒聽懂。

狐貍君耐着性子道:“阿渡,你是來做什麽的?”

我笑笑:“來賞月,你這地處高山,正是賞月的好去處。”

他明顯是不信的,對我作揖:“那麽,早點回去吧。”

我總覺得不對勁,曾經那個口口聲聲要娶我的狐貍,現在怎麽對我如此冷淡了?是他忽然發現我不是良人還是怎麽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狐貍君,你見到我,似乎不開心?”

他眼中閃過一絲顧慮,低聲道:“開心,但現在不是開心的時候,兩軍交戰,我能讓你從寨子裏安全回去就已經是念舊情了。”

我道:“你不對勁,你肯定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

狐貍君略帶點嘲諷道:“阿渡大人,我們很熟嗎?”

我啞口無言,我和狐貍君待在一起統共不過幾日,而且起初是他一廂情願來找我的,可那時我也只把他當成一名客人而已,要不是一直被他灌輸什麽情情愛愛,搞得好似很在意我,讓我也以為我們兩個關系匪淺,甚至不是一般的朋友關系,不然我也實在是沒有資格去詢問他為何轉變了态度。

就好比,一個人讨厭了你,你還必須要去追根究底問他為什麽讨厭你嗎?

讨厭你,就是他的答案了。

我有些難言的失落,肺腑裏五味陳雜。

我尴尬笑笑:“也的确是不熟啊,哈哈。”

這樣一來,他又有些慌神了,狐貍君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最後低聲道:“阿渡大人,請回吧。”

“你還是給我個原因吧,為什麽要和鬼獸為伍?”

“因為阿狐喜歡,她想要占了鬼府,我自然如她所願。”

我皺眉,又是阿狐,她到底是什麽人?陰魂不散一般,先前是狐貍君誤以為我是阿狐,後又是木葉似乎與阿狐關系匪淺,日日夜夜都是阿狐阿狐阿狐,這到底是什麽人?!

莫名的,心口有些酸澀,一股湧動的氣流呼之欲出。

我不适地皺起眉頭,直到木葉從天而降,丢下一柄沾了粘稠血液的長刃,泠泠生輝,寒光流轉。

狐貍君細嗅,忽然大驚失色:“你對阿狐做了什麽?!”

木葉擋在我與狐貍君之間,彎起嘴角道:“哦?不就是做了你所看到的這些。”

他眸中金光大盛,音色清冷:“我說過,誰都不能碰阿渡。”

狐貍君道:“你瘋了,你瘋了,為了一個贗品!阿狐啊,那是阿狐啊!你不是日思夜想着阿狐嗎?轉眼,轉眼就将她忘了?不可理喻,你真的瘋了,不過區區百年,木葉你是真被人世間的凡塵瑣事給蒙蔽了嗎?!”

我胸口憋悶,透不出氣來,喉頭好似被粘稠的液體裹住,發不出聲響,吐不出話語,難受得要命。

木葉扶住我,溫暖的手掌緊緊裹住我的五指,他關懷道:“難受?”

我發不出聲音,冷汗直冒。

他再一次打橫将我抱在懷裏,望向狐貍君的神色更冷:“世上只此一個阿狐,我是用心去看,用心去找,用心去護,而你,又是用什麽呢?”

他語調漸轉,落到話尾,竟帶了幾分嘲諷之意。

狐貍君恍惚道:“這不可能!她是阿狐,她是阿狐!你懷裏的那個,才是贗品,是假的,她肯定是假扮成人類來博取你的同情,你看啊,你睜大眼睛看清楚,她可是什麽能力都沒有,這怎麽可能是阿狐?”

木葉的眼睛忽然變成了赤紅色,蓋過了金色光芒,越發駭人。

他咬着字眼道:“我說過,我是用心去看。最後奉勸你一句,若是像傷阿渡的,即便是你心中的阿狐,我也要斬殺。”

話一說完,木葉就抱着我下了山。

風拂過耳側,我僅僅能感受到木葉那急促的步伐,其他思緒全無。

總覺得,胸腔裏有什麽要破繭而出,忽明忽暗,分不清善惡。

我沒由來地懼怕,隐約能懂了狐貍還有木葉與那個叫阿狐的人的羁絆。木葉如此篤定信我,萬一我不是他所在意的那個人,他的心,這次看走眼了呢?到那時,我又該怎麽辦?

木葉的聲音萦繞在我發頂,他溫聲道:“不要亂想。”

我舔舔幹澀的下唇,猶豫道:“那個,你在意的是阿狐吧?”

他低頭看我,眼裏含着一些閃爍的東西,意味不明。

他這般猶豫不定,不知為何,我都有些洩氣,垂下頭看自己的手指頭。

“我在意的,是你。”

木葉忽然表白心跡,我擡頭望向他,只見得他匆匆避開了我炙熱的目光,耳根緋紅。

我覺得心頭甜膩膩的,這般被人珍視的感覺再好不過了!

即使還分不出細微之處,但是一直守護我的木葉沒有懷疑過或者想要抛棄我,這真的是再好不過了!

我道:“你殺了那個阿狐嗎?”

木葉搖搖頭:“沒有,逃了。”

“她長的什麽樣?”

木葉道:“你累了,早些休息吧。”

他不想回答,我也不打算繼續問。

山路蜿蜒,皓月當空。

我嘴裏哼南蠻小調,眼皮子一開一合,困到不行,最後睡死在木葉懷裏。

沉睡期間,我還做了個夢,我夢到自己手持長刃立于屋檐上,地上全都是鮮明的血跡,夾雜着瑩瑩雪色,白的,紅的,煞是好看。

而我身後隐約還站着一個人,長發紛飛,看不清臉,也捕捉不到。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據鬼差說,鬼獸們忽然自亂陣腳,一鼓作氣全部攻了下來,可惜攻得毫無章法,甚至好幾只撞死在鬼府城牆上,大有以死明志的趨向。

最後還是孟婆單槍匹馬殺出重圍,把那被打地半死不活的鬼獸一只只疊在城門口,壘得比山還要高,戰勝而歸。

結果孟婆是個只知道打人不知道收拾的貨色,那堵在門口的鬼獸可讓鬼府居民遭了罪,原本是不想聞到臭味,現在倒好,臭氣籠罩了整個鬼府,熏得居民抗議,滿城風雨,衆鬼苦不堪言。

這比‘投降了接受鬼獸的統治’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可閻王大人又是下了狠心打算整頓整頓鬼府風氣,不許任何鬼提出抗議,就算臭個九九八十一天都不是事!

木葉拿到了半個鬼府的房楔,與我一道心滿意足回了家。

啊,對了,忘記說孟婆之後的處境如何了。

孟婆原本還想來找我同床共枕,一同入眠什麽的,甚至枕頭大戰也非常不錯,結果被閻王大人一道密令給調了回去,大意就是要派她去西邊打戰,擴展領土,總之就是山高皇帝遠,她想抓住我做些什麽也是不行了,何況有木葉在,她也不能近我的身。

至于狐貍君,我至今沒有搞清楚他為何要和鬼獸狼狽為奸,那個阿狐又是什麽人,又有什麽樣的想法,甚至會不會害我。

唯一能确定的是,這些紛紛擾擾的事情暫時從我的生活裏剝離了,就好似剝大白菜最外邊那層殼一樣,剝開了就沒了。

至于木葉嘛,他果然如我所想的,并不在意那半個鬼府,最近甚至迷上了pxp,還拉着我一起玩《牧x物語》,以至于有段時間,我看見他來找我就害怕,對于游戲什麽的,我實在是提不起任何興趣。

不過好在木葉玩了幾個星期就膩了,開始專心致志研發美食,這種興趣愛好我非常受用且喜歡,成日裏圍着他轉轉轉。

除了有一點不好,那就是——

木葉每當做出一道美食來給我品嘗,我一旦說好,他就立馬撤下并且标記:不能吃甜辣酸等等備注,這讓我非常痛心,我懷疑這些菜根本不是給我吃的,我只不過是一只小白鼠而已!

草燈大人

第 46 章 【鬼獸-5】

生日後的第二天,閻王大人就派鬼差找上門了,大意就是:今天下午三點有一個重要會議,不準無故缺席,更不準以奇怪的借口推辭,譬如拉肚子,撿到可憐的雞要找到失主,天氣不好等等。

由此可見,之前閻王大人精心安排的會議是被多少人無視了呀!

今天從早上起就一直下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鬼府外面那山頭上的鬼獸氣味被雨水沖刷下來,萦繞在鬼府城門外,凡是走在街上的居民,都能聞到那股催人作惡的可怕氣味。

鬼獸們大概都一個月沒洗澡了吧?萬一被沖下來的還有虱子跳蚤呢?

真是催人作嘔!

于是,整個鬼府都士氣不振,呈現出一副民不聊生的慘狀。

好像從鬼獸攻城以來,整個府裏的居民就一直慘着,奄奄一息,并且慘到了現在。閻王大人頭發都要愁得白了幾撮,就是被這些鬧心家夥害的。

木葉一手撐傘,一手拉着我,嘴裏嘀咕了一句:“又可以釀梅子酒喝了。”

我雀躍道:“是那種用糖漿腌制的梅子嗎?”

“也可以做一點,但是你不能吃太多甜,小心糖尿病。”

我不耐煩道:“就吃一點點兒。”

他笑了笑,臉頰浮現出一丁點淺淺的梨渦,狹促道:“哦?一點點,是怎樣的一點點呢?”

我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比劃出一道縫隙道:“你看,就這麽一點點!”

木葉不為所動,我又把手指遞到他的眼前,小心翼翼道:“就這麽一點點兒!”

他把我的手攬回來,沒好氣罵道:“笨,別伸到傘外去,都濕了。”

“哦。”

木葉補刀:“嗯,我看到你的一點點兒了,以後就給你吃那麽一顆梅子,是你說的,只要一點點兒!”

我嘴角下垂,擺出一副不爽的樣子,臉拉得比黃瓜還長。

他則笑眯眯地望了我一眼,很是滿意。

對于木葉老是克扣我吃食的舉動,我早已見怪不怪了。要真說起來,從小到大我就沒有吃飽過,當然,我僅僅是指零食。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我偷偷撕開零食的包裝袋,總會發現陰影處有奇怪的影子逼近,那個影子有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呃,就是木葉……

所以,為了讓自己的屁股不要遭罪,我只能忍痛割愛,棄零食于不顧。

小時候的木葉哥哥,乃是個喜歡家暴的狂徒。

我與木葉二人來到閻王大人的帳篷內,裏面站滿了各式各樣的救兵……

閻王大人在地毯上徐徐展開圖紙,上面畫了一個大圓內含一個小圓。如此簡潔的攻略圖,恕我年少無知,從未看過……

他指着小圈的邊沿道:“咱們的城門在這!”

說完,他又沿着一條垂直線劃下來,直到大圓邊沿:“鬼獸在這,敵軍正巧堵住城門。”

我念叨一句:“這恐怕就是傳說中的圍城吧?就是外面的人想進來,裏面的人想出去的情況?”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

文鳥道:“阿渡大人可有高見?”

我斬釘截鐵:“沒有。”

衆人:“……”

木葉好像已經習慣了我的語出驚人,直接無視了道:“這次鬼獸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

閻王大人拈須笑道:“我也是這麽想的,前些年的鬼獸都是亂糟糟一頭亂竄,只管着攻城,而這次的鬼獸居然不驕不躁,靜候多時,甚至還讓鬼府的人如此恐慌,引發了內亂,怕是有人在背後搗鬼!”

我靈光一閃:“難道有間諜?”

衆人深以為然:“可能。”

我又靈光一閃:“難道是閻王大人?他表面上看着是和我們一派,實際上早和鬼獸簽訂了合同,就等着收錢把你們賣出去?”

不過是一個猜想,就惹得衆人紛紛後退一步,閻王大人老淚縱橫,那眼神似乎在說‘不知道就不要瞎說,求你了,麽麽噠……’。

木葉幹咳一聲道:“肯定不是閻王大人。”

我點點頭:“也對。”

他補刀:“這等計謀,他還想不出來。”

閻王大人仰天長嘯,噴出一口老血,膝蓋被刺成了馬蜂窩。

木葉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我就和阿渡去打探一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衆人聞言皆大喜:“有勞木葉大人了!”

“我可以幫你驅趕鬼獸,當然,條件是……”木葉歪了一下頭,微微一笑,看似眉目溫柔,溫文爾雅。

他補刀道:“我要半個鬼府。”

衆人聞言皆震驚:“木葉大人你果然暴露你埋藏多年的秘密了嗎?!”

閻王大人哼了一聲,煩躁道:“成交。”

木葉又微微一笑,身後冒出粉色小花:“那就簽合同吧。”

他遞上一張紙,閻王大人大手一揮,煩躁地簽了字。

木葉又微微一笑道:“啊,我忽然發現合同上寫錯了,變成即使不能成功驅趕鬼獸,我也有一半的股份。”

閻王大人噴出一口老血,氣出內傷。

承諾了三天內會有進展後,我們就從帳篷內退出來。

我顯然是不信木葉有那麽大能耐的,要知道閻王大人都束手無策,我們哪裏能力挽狂瀾?

只是木葉看起來胸有成竹,這難免讓我心裏犯了嘀咕,難道木葉就是那個串通鬼獸的間諜?

“別瞎想,我不是。”木葉看了我一眼,估計又用了讀心術。

我問道:“那你為什麽信誓旦旦的?”

木葉狐黠道:“我不就是想坑他半個鬼府嗎?我可不是什麽好人哦。”

我搖搖頭:“我了解你的,一定是有什麽原因吧?”

木葉對于榮華富貴并不感興趣,甚至只有那在深山老林裏的一方宅子,他就很受用了。更何況是出手就半個鬼府?就算贏得半個鬼府又怎樣?對于木葉來說,好像也沒有實質性作用吧?他才不會抽出閑暇時間去管治呢!

木葉笑得眉目彎彎,好似一輪皎潔的月牙兒,他故作訝然道:“現在都騙不了我的小阿渡了,真是長大了……”

我被雷了個內焦外嫩:“說人話可以嗎?”

“鬼府不過是個幌子,不然我這般勞心勞力,不是要惹人起疑?我懷疑這次的鬼獸裏有厲害的人物。”

“厲害的人物?”

“這可是不能說的秘密,走吧,換身衣服,我帶你去瞧瞧。”

我道:“是做間諜嗎?”

飛檐走壁,一統江湖什麽的戲碼?

“正是。”

是夜,我和木葉都換上了純黑色輕便的短衫,一同遁入鬼府早些年設下的暗道內,小心翼翼出了城門,往鬼獸駐紮的營地前行。

鬼獸窩果然如傳說中一般,臭氣熏天!

它們就在草坪上成排卧着睡覺,枯草一般卷成棍子的毛發搭攏在身上,還有蠅蟲糾纏着那斑駁不堪的鱗片,像是一尊尊腐朽的石頭一樣。

我險些要被熏吐了去,好在木葉掏出一件東西放在我鼻下嗅了嗅,那事物純白無味,但被那白煙熏了熏,反而就什麽臭味也聞不到了。

我兩眼一抹黑,險些要暈厥過去,氣若游絲道:“還好現在聞不到什麽味了,這味可比我房間裏放了一個星期的垃圾桶還濃郁,真不知道什麽厲害的人物能在這裏活下去。”

木葉把那塊冒煙的石頭收回懷裏,輕聲道:“哦?你什麽時候在房間裏藏了一個星期的垃圾?我怎麽都不知道,嗯?”

我心虛道:“這不是難倒嗎,還得走到路口才有垃圾箱。”

木葉指着前方那亮着燈火的帳篷道:“可能有人在裏面,要去看看嗎?”

“好,但是我和你一起去,會不會給你添亂?”

他沉默了一會兒:“那你在原地待着不要動,我去看看什麽情況。”

木葉剛轉身要走,在我身側的鬼獸就打了個噴嚏,差點要醒來。

他只能無奈道:“你還是跟上來吧。”

作為跟屁蟲的我,就這麽緊跟着木葉大王的步伐前進。

我發現這些鬼獸異常嗜睡,要是這樣突然來個襲擊怎麽辦?那豈不是軍心大亂會潰不成軍?

但是木葉解釋說,其實不然,鬼獸雖然渴睡,可一旦行來就能迅速進入攻擊狀态,不像人有時候睡得迷糊了,猛地起身還拎不清狀況。

譬如我,想當年我一覺醒來第一句話就是:“這牆怎麽歪了?”

咳,當然,事實就是,我人不知道歪到那個床角落去了。

我邊想邊抓着木葉的袖子前進,咔嚓的一聲,腳底下踩斷了一根木棍,雖然是細微的騷動,但在這萬籁俱寂的夜裏也顯得詭秘,甚至容易被鬼獸發現。

我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果然自己就是一個添亂的貨色。

木葉轉過身,壓抑着嗓音道:“別動。”

我乖乖點點頭,卻不曾想,木葉俯下身就将我攔腰抱起。

我雙腳離地,一縷冷風就這麽鑽入後領口裏,不着痕跡的,冷得我一驚,雙手忙不疊摟住木葉的脖子。

月色正好,能照出野花雜草,人的眉目,白瑩瑩的,像是覆上一層薄薄的霜。

我偷偷瞟一眼木葉,腦子裏一團漿糊,還拎不清什麽情況。

估計是我走路容易打草驚蛇,這讓本來耐性就不好的木葉忍不下去了吧?

木葉見我不聲不響偎在懷裏,就往前走了幾步。

他柔軟的長發落入我懷中,好似羽毛兒一般,一上一下撩着我的領口,鬧得我伸手把發絲統統揪了出來,甩到木葉肩上。

他哭笑不得:“別動。”

我小心翼翼道:“是沉嗎?”

木葉斬釘截鐵:“不沉!”

他托着我的小腹以及腿部,走一步山路就要颠一颠我,害得我明明是被抱着,沒費什麽力氣,卻也氣喘籲籲。

我嘟嘴道:“那不沉,你手臂抖什麽?”

他臉紅道:“那就算是你沉吧……”

“可你臉紅什麽啊?”

“你是寫《十萬個為什麽》的?”

言下之意就是:哪那麽多為什麽?

我嘀咕道:“為什麽不讓我問這麽多為什麽啊……”

木葉學乖了,沉默了。

草燈大人

第 45 章 【鬼獸-4】

我掰着指頭想要理清楚前因後果,事發時間似乎是我五歲的時候。

我五歲的時候在幹啥來着?

我苦思冥想,還是羅列出了幾個印象比較深刻的事件——

其一:我一個人到深山老林裏采蘑菇想要孝敬木葉,好吧,我承認我是想喝鮮嫩的蘑菇湯了,可木葉說生蘑菇吃了比較會發,也就是性熱,容易上火,所以死也不肯多給我炖湯。

我當時一個人在深山老林裏尋找蘑菇,不怕豺狼不怕虎豹,可見我對美食的興致濃烈!呃,扯歪了。總之我差點被蘑菇精采走,要不是半路殺出個木葉,我就要被那只蘑菇精提回去炖湯了。

難道孟婆就是那只蘑菇精?

可不對啊,那蘑菇精好像是個男的。

排除了第一個事件,我又只能推理第二個了: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姑娘叫做阿渡,呃,就是我。

我那時才剛剛上幼兒園,木葉說要好好培養我獨立的性格,所以都讓我一個人走到學校去。

我一個人繞過山路,走到了鎮口,走啊走啊,忽然發現一路跟蹤我的木葉。他僞裝技能似乎沒點,不僅漏洞百出,連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以為他是要坑蒙拐騙小孩的怪叔叔,結果把他抓到警察局去了。

等等,這個故事好像和孟婆沒有一點關系,我的思路錯誤了。

我搖搖頭,把奇怪的故事從腦子裏甩出去。

我又開始思考第三個事件:五歲的時候,我剛學會說一些簡單的句子,而且口齒不清,以至于常常被登門拜訪的可怕客人嘲笑。

而此時的木葉溫柔且有耐心,他将那些嘲笑我的客人一個個打出去了,要麽是鮮血淋漓,要麽是鼻青臉腫。

從此以後,我家開始門庭冷清,沒有奇怪的客人敢登門拜訪。

直到有一天,家門口忽然多出了一碟豆沙包,是白色的皮,圓鼓鼓的包子上方還印了一個紅點兒,好似那些祭祀的供品。

我當時貪吃,怕木葉知道以後沒收,就自己小心翼翼塞到懷裏,直到回屋了才掏出來吃掉。

豆沙包味道很好,軟綿綿的好似棉花糖一樣,還透着股溫熱,怕是剛出爐的。

難道附近有人仰慕木葉嗎?還是把他當神明一樣供奉呢?

倒是有小鎮裏的人常常送吃食過來,不過都是登門拜訪,像這樣鬼鬼祟祟的還真是第一次了。

那天以後,門口常常會出現一小碟豆沙包,而我無論怎樣都無法捉到那個送包子的人。于是我只能遺憾地吃掉這些饋贈,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我生日那天……那天以後,再也沒有人送包子來了。

哦,是了!

我想起來了,五歲時,我還不是特別能瞧見妖怪,可能是體質太差。

而我躲在門邊吃豆沙包的時候,身側常常會有一個虛虛的紅影,起初沒怎麽在意,直到我生日那天,那影子竟然露出了一塊衣角。

我這才明白,這是有怪東西在身邊呢,于是險些要驚叫出來。

直到那片單薄的衣角兒輕聲提示我:“別喊,等你成年了我再來接你,不然就不給你吃包了!”

我點點頭:“要吃包要吃包!”

所以,這也算契約成立的一種?難道那片衣角兒就是大名鼎鼎的鬼将軍?

嘤,總覺得被人從小就看上了。

這種奇怪的錯覺到底是啥?!

我神游了好一陣,這才回神問道:“那……那個,孟婆,你是那片紅衣角?”

她震驚道:“小……小阿渡,你終于記起我來了?但,但是你當時看不見我如花似玉的美貌,只能看見一片衣角兒?!”

“我能力尚淺。”

她以手掩面:“罷了,罷了,既然如此,小阿渡就快跟我回家吧,把你放在木葉這多年,是時候跟我回家了。”

我顫顫巍巍道:“就……就因為我吃你幾個包,我就要賣身給你了?”

孟婆嬌羞道:“小阿渡,你莫不是不知道那是什麽包吧?”

木葉殺氣騰騰:“哦?你還吃了她的甜包兒?”

我心虛點點頭,嘤,這下完了,全抖出來了。

木葉咬牙切齒道:“蠢蛋。”

我縮了縮腦袋:“怎,怎麽了?”

“那可不能随便吃的!”

孟婆陰險道:“啊呀,小阿渡你有所不知,那可是姻緣包呀!”

“姻緣包是什麽?”

她給我科普:“那個甜包的面是用忘川水和的面,上面的紅點可是我的心頭血哦,這樣一來,就是情定三生的意思呢,姻緣冊上寫得明明白白,誰都搶不走你!”

木葉風輕雲淡道:“哦,原來這樣就是甜包的做法啊?不巧,在阿渡三歲時,我就擅自做了幾個,正巧喂到她的肚子裏,要說起來,情定三生也是和我定,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只不過吃了幾個晦氣的血包子而已。”

我幹嘔:卧了個槽,你們兩個都給幼小的我吃了些什麽啊!

還有木葉,你做這樣的包子不要太惹人誤會!

孟婆顯然是不信,她從身後掏出姻緣冊子翻看,忽然目瞪口呆:“你小子夠狠!”

木葉笑了笑,有些風騷。

我戳了戳木葉的脊背:“那個,你為什麽要給我做姻緣包吃?”

他幹咳一聲:“因為啊,這樣……這樣做的甜包比較美味!”

作為女主角的我表示很無奈,木葉他真的是以為這樣做豆沙包更加美味嗎?還是他有不可告人是秘密呢?

我一頭霧水,而圍觀的衆人倒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孟婆揉揉太陽穴,像是被打擊到了,她煩躁道:“算了算了,我和小阿渡日久生情也是不錯的選擇,來,小阿渡,今天就讓姐姐來為你慶生!”

我又驚:“慶生?!”

木葉道:“嗯,慶生,生日快樂,阿渡。”

孟婆掃了游客們一眼,一錘落地,風沙四起。

衆鬼們急忙附和:“阿渡大人,生日快樂!”

木葉揚手,眼前的店鋪忽然亮起燈火,五顏六色的彩燈高懸于酒樓的牌匾處,上書:生日快樂。

我和木葉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我推開酒樓門,只見得裏頭被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我仔細一看,都是熟稔的老友:白澤還有老板,甚至是腐草神以及玉兔,大家裏裏外外忙個不停,居然是要開辦聚會嗎?

我心頭一暖,胸腔裏溫溫熱熱,似乎有熔漿噴薄而出,滾燙的,稠密的,仿佛要占據這個軀殼。

這種情緒是什麽呢?

大概是被衆人熱火朝天的情緒所帶動了吧?

這應該就是感動吧?

白澤和腹黑的老板一齊捧上蛋糕湊到我面前:“喂,許個願吧?”

我點點頭,深吸一口氣。

而衆人已經配合得熄滅了燈,整個大廳只剩下蠟燭微弱的火光。

我之前幾年的生日是怎麽過的?

好像每次都是木葉費盡心思來幫我慶生吧?

在我七歲生日時,木葉買不到蛋糕了,就用饅頭以及好菜湊數,即使當時的饅頭并不好吃,而且只有我和木葉,我也覺得很溫暖,那時候的木葉很溫柔。

在我十歲生日時,木葉早早定了蛋糕,也沒有邀請任何人,甚至還喂過我酒,結果我不勝酒力睡死在他的懷裏,而木葉就維持那個動作堅持到了第二天清晨。

在我十三歲生日時,木葉假裝忘記了我的生日,早了兩天就出門旅游,害得我一個人待在家裏吃飯睡覺,簡直要無聊死。結果生日的那天晚上,木葉一身狼狽地回家,買了蛋糕,還捧回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止是化妝品,甚至還有高跟鞋。

據他說,這是特地去了某個城市,按照導購的意見買的。在他眼裏,我是大姑娘了,化化妝什麽的應該是人之常情吧?

在我十五歲生日時,木葉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手足無措了,他懂了如何照顧一個慢慢長大的小姑娘,以及如何陪伴這個小姑娘。

這些都像是春雨潤物一般,是在無聲無息中形成的。仔細想想,我都承受了他這麽多年的照顧了。

每年每年,木葉都會陪我經歷着,成長着,并且無時無刻保護我。

而到了現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是成年人了,且依舊像是個孩子,享受着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那木葉呢,他的生日又是如何過的呢?

雖然他說自己沒有生日,是真的沒有,還是刻意去遺忘了什麽呢?

我小聲道:“木葉,你說你沒有生日,那以後就和我一起過吧?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了。”

黑暗之中,他似乎愣了一下。

木葉發出輕輕的一聲笑:“好。”

我道:“我們一起許願?”

他但笑不語。

我吹熄了蠟燭,閉上雙眼,心中虔誠祈禱:希望我和木葉長命百歲,一生幸福!

并且啊,之後的每一年,木葉都能夠寸步不離地陪伴在我左右。

草燈大人

第 44 章 【鬼獸-3】

等到木葉心滿意足吃飽,這才遣散了那些跪在門前的鬼犯們。大家如蒙大赦,兩秒之內,一個個抄近道全跑沒影了。

我看着那門口原本黑壓壓的一片鬼,現在只剩下涼風卷枯葉,心中無比惆悵。

木葉握拳抵住唇,幹咳一聲道:“那個,晚上一起出門逛逛嗎?”

他有些局促,像是在等待我的回答一般。

我瞥了他一眼,這貨最近怎麽老是自帶粉紅光芒,渾身散小花是鬧什麽鬼啊?

出個門也不算是約會吧?有必要這樣緊張嗎?

我注視着他,企圖從木葉的臉上尋出什麽陰謀的端倪:“你最近是怎麽了?吃錯藥了嗎?”

他不敢直視我,結巴道:“怎……怎麽了?”

我逼近一步,他又古怪地低下頭,像是被呵斥的小媳婦。

我覺得有趣,踮腳看他的表情,可頭頂心都要撞到木葉的鼻梁了,他都不知道閃躲。

“你今天……有點不對勁!”

我猛然往前跨步,他好似以為我要做奇怪的事情,忙不疊往後退,結果被老宅子的門檻絆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木葉尴尬得手足無措,卻也沒有反駁,耳後根的潮紅像是壁虎一般攀爬到了臉頰上,看上去紅彤彤的一片,顯然是害羞了!

我哈哈大笑:“你搞什麽啊?”

他從地上站起,撣去長袍上的塵土,也不解釋些什麽,算是默認了。

我道:“有秘密?”

“不知道。”木葉答非所問。

看來我猜得沒錯,這貨一定是有鬼主意吧?

逗完木葉的我,心情雀躍~

他很快調整好臉上的表情,又裝出一副睿智與神秘并存的成熟男人的模樣。

木葉牽着我,一路往鬼府的夜市走去。

鬼府的夜市和妖市全然不同,且不說妖市所經營的都是妖怪間娛樂玩耍所需的必需品,或是有一些現世的人全然不知的新鮮玩意。而鬼府的夜市就完全是按照世人的鬧市區所置辦的了,因為鬼府居民幾乎上都是死去的人類,所以興趣喜好都是按照人類前世的生活。

這樣的夜市也更适合我和木葉這種渡物人逛,還能了解一些有趣的八卦故事。

星火早已懸挂在夜空中,閃閃爍爍,好似眼睛一般。

整個夜市都被逛街的人圍了個水洩不通,人海潮潮。唯有那些青牆檐角下的琉璃燈,泛着一股暖黃色的光流,沿途散着光芒,好似引導游客的方向,以至于不會有人迷路或者走丢。

木葉把我護在懷裏,緩緩往前行進。周邊的飯館飄來一陣陣饞人的香味,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只聽得頭頂上傳來木葉不爽的聲音:“他們做的比我做的還好吃?”

我想了想:“還是你做的好吃一些。”

“這還差不多。”木葉滿意了。

沿途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鋪子,有玉石銀飾,還有一些內含影子的琥珀,好似有妖怪在裏頭蠢蠢欲動一樣。

木葉道:“你是不是想問,那些琥珀看起來好似活物。”

我點點頭。

他眯起眼睛,笑得陰險:“因為本來就是活的呀。”

我打了個寒顫,急忙把目光轉到那些讓人眼花缭亂的飾品上。

我在一間看似古樸的玉石小店停下腳步,低下身子細細端詳那些玉石,玉石清靈通透,像是含着水澤一樣,燦燦發光。

我回頭問木葉:“你屬什麽生肖的?”

木葉不肯開口:“我不喜歡這些。”

“你屬什麽的?!”

“這些玉石極其無趣,我們先走吧。”

我扯住他:“你到底屬什麽的?”

他含糊道:“豬。”

我噴笑:“噗!”

這貨這樣唯唯諾諾,是怕我知道他屬豬而嘲笑他嗎?未免太小家子氣了吧!又不是三歲小孩!

我挑了一枚刻成豬形态的玉石吊墜,雖不算是栩栩如生,但是這塊玉透着泊泊暖意,猜是暖玉,應該好養。

任何玉都能養人,每戴一段時間,玉石就會多幾分紋路出來,有說法是人給了玉石靈氣。若是常年佩戴,可能還會養出魂來,能消災辟邪。

我付了錢,又叫木葉彎下身來:“我給你戴上,好好保管着,不要粗心大意,把它弄丢了。”

他乖巧配合我的動作,忍不住嘀咕一句:“我又不是你。”

我把那玉塞到他衣服裏頭,拍了拍他的衣襟,這才滿意點頭。

木葉也忍不住用手指去探那些攤上的成品,最後他指腹一頓,停在一枚刻了老鼠的玉上。

我心頭一跳,按照木葉的說法,我被他撿到那年正好是兔年,那時我好像三歲,所以往後推三年就是屬老鼠的,因此,他就定下我的生肖,還有生日。

說起來,今天是幾月幾號了?總覺得生日為期不遠了的樣子……

木葉對老板道:“我要這個,拴上脖繩再給我。”

老板二話沒說,把這枚玉石系上一根鑲了金絲的紅繩。

木葉付了錢,小心翼翼給我佩戴上,微微一笑道:“我這是投桃報李,你得好好保存着。”

我點點頭,心頭一暖,總覺得甜地要溢出來。

溫馨日常什麽的,果然刷好感度啊!

不過,這樣怎麽有點像是互贈定情信物?

我琢磨了一下,頓時紅了臉,這這這這……就好像是我主動要和木葉定情一樣?這這這……算什麽事?

我偷眼看了木葉,見他神态自若,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肯定是我多想了!

木葉一個大男人并沒有我那樣細膩的心理!

他肯定覺得作為我的監護人,我終于知恩圖報了!

一定是這樣的!

我松了口氣,很主動地牽了木葉的手。

畢竟人多,我可不想被擠丢了。

唔,不過他是很熱嗎?怎麽手心都汗濕了一小圈?難道是……太緊張了?

我小聲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把這塊玉弄丢的,你看你手心都急出汗了。”

他尴尬道:“我出汗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

木葉看了我一眼,眼神兒有些複雜和無奈。

夜市也同樣有許多鬼成群結隊游玩,即使是在這樣緊急的時刻,大家也沒有忘記享受生活,果然是過得太安逸了,所以才抵抗不住鬼獸大軍的那一點微弱火力。

我嘆了一口氣,感慨萬千,感覺自己明明是一個剛成年的小姑娘,心态都七老八十了,歷盡滄桑一樣。

木葉屈指給了我一記爆炒栗子:“還是小女孩就不要每天都唉聲嘆氣。”

嗷嗚,痛痛痛!

我捂住頭頂,淚眼汪汪。

忽然,有人拿了一枚生煎豆沙包遞到我面前,松松軟軟的圓煎包,棕灰色的外殼,還露了一點豆沙餡在皮面上,散着熱氣騰騰的白霧。

我循着那只手找到它的主人——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

她朝我笑了笑,臉上的褶皺展開了,好似幹棗的外殼一樣,深淺不一。

我開心地接過豆沙包,小口小口咬起來,豆沙包軟糯甘甜,非常好吃。

木葉邊付錢邊道:“戰打完了?你怎麽來賣豆沙包了?”

我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敢情這兩人認識?

老奶奶埋怨道:“啊呀,要不是閻王大人讓我回來料理鬼獸,我還能再殺下一塊地盤呢!”

木葉冷淡道:“嗯,殺得越多越好,戰打得越久越好,最好戰死沙場。”

我揪了揪木葉的衣角:“她是?”

木葉沒好氣道:“孟婆……而且她現在這副模樣就是個幌子,號稱鬼府第一年輕貌美的女将軍的孟婆,哪裏是将入黃土的老人家?”

老奶奶嘻嘻笑了一聲,變成了個身段玲珑的小姑娘。

我頓時目瞪口呆:卧了個槽_(:3」∠)_

這個孟婆和我現世裏聽到的故事怎麽差那麽多?現世的畫卷裏都說孟婆是忘川河的接待,專門招新孤魂野鬼進來的,類似服務生一樣的職業,現在居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鬼将軍?

孟婆趴在攤子上,半似撒嬌看着我:“小阿渡!”

我叼住豆沙包,急急忙忙退到木葉身後。

我總覺得這個孟婆很危險……

孟婆黯然神傷道:“你忘記了嗎?你五歲的時候還說過要和姐姐一起睡覺,你居然要棄我而去了嗎?姐姐好傷心……”

我從木葉身後探出半個腦袋:“問題是……我不認識你。”

孟婆柳眉一皺,散發出一股殺氣,她怒氣沖沖指着木葉喊:“你特麽都給我家小阿渡灌輸了什麽東西?!”

木葉一手摟住我,好像護崽子的母雞。

他言簡詞駭:“敢靠近,殺了你。”

說完,木葉拔出長刃指着孟婆,殺氣凜然。

孟婆也踹翻了自己的攤位,一腳踩在桌子側面,還從底下抽出一把巨大的斧頭。

三言兩語無法描述這個畫面,大概就是兩個火柴人各自掏出兵器,氣勢洶洶對峙着。

呃,看這樣子,我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不幸的事情……

大打出手什麽的,不要太可怕!作為讓他們兩個争風吃醋的罪魁禍首,我表示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周圍忽然多了許多湊熱鬧的游客,還有一些記者掏出本子打算記錄全過程。

我瞥了一眼,标題居然是《第一勇士木葉與鬼将軍的生死大戰》,小記者寫得專注,還靈感迸發,迅速補上了序言:為了一名現世女子一決生死,此女子究竟是誰呢?木葉和孟婆又有何種私人恩怨呢?是相愛相殺還是前世恩怨?記者小周獨家報道——讓我們來講述講述事件背後的故事,今晚八點黃金時間,我們不見不散。

我插了一句:“那個……我覺得是他們是私人恩怨,至于事件裏的女主角,我懷疑只是個炮灰,最後可能是他們兩個大圓滿的結局,你先不要太着重于描寫他們的恩怨,以免誤導觀衆。”

小記者小雞啄米般點頭,一邊說一邊寫得火熱:“正解正解,不知您是哪家報社的前輩?之後有時間,我一定登門請教……啊!你特麽就是女主角呀!”

他連滾帶爬跑回人群裏,生怕我一個不小心記住他的樣子。

我氣息微弱道:“那個,不要打……”

木葉與孟婆皆看向我,而圍觀的群衆喧嘩,表示不打架不開心……

草燈大人

第 43 章 【鬼獸-2】

“這……”

鬼差一下子犯了難,他那兩純黑色彈珠似的眼珠子在眼眶裏滾來滾去,時不時看看天,看看地,沒想出勸誡的話,但也死賴着不肯走。

出于客套,我和木葉也只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陪着他消耗時間。

在他想法子的期間,我終于熬不住了,踮腳對着木葉耳語:“我餓了,先回家吃個飯嗎?”

木葉沉默了一下,大概覺得就這樣貿貿然離開不太禮貌,于是又輕聲回複我:“那我先回去做個飯,你在這裏等我回來。”

我點點頭,只能繼續和鬼差面對面站着,而木葉早已風一般溜回家。

鬼差偷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像是想不出什麽哄騙的話,只能可憐兮兮地低頭:“……”

我安慰他:“你不要太着急,我不回家,陪你想好搪塞閻王大人的話。”

幾欲落淚的鬼差:“……”

沒過多久,木葉就提着一個蓋着青花方布的籃子走回來,還順帶背了一籮筐棉被。

看來,他是有打持久戰的準備。

鬼差的臉色更加複雜了,連帶着他頭上那兩根鬼角都萎縮了一圈。

木葉尋了一塊比較幹燥的地方,他背靠大石,把棉被平鋪在地面上,緊接着一屁股坐下,要多自然有多自然,當然,他的自然只能換來鬼差的不自然。

他朝我招招手,掏出一個被保鮮膜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三明治道:“快來吃,吃飽了再站着。”

我表情複雜,有點心虛地看了一眼鬼差:“那個,你要吃一口嗎?”

鬼差剛要開口說話,就被木葉截斷了話頭:“我沒做他的份,你快來吃。”

被冷暴力欺負的鬼差終于落下淚來:“……”

我拍拍他的頭道:“要不,我吃完再考慮一下?你先別哭。”

他抹幹淨臉上殘存的淚珠,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就好似一只癞皮狗一樣,一雙大眼忽閃忽閃,泛着光,就那麽直勾勾看着我,并且背景還自動配音:‘嗷嗚~~快收留我’。

于是心腸歹毒的木葉吃了個十成飽,靠在岩石上假寐。

我還在細細咀嚼,分析着那裹在沙拉醬裏面的是沙丁魚罐頭呢還是蝦仁?還是混了梅子的水煮蛋呢?

不對,都不像,恐怕是……生魚肉絞碎再和了特制醬料?

我繼續嚼嚼嚼,木葉繼續睡睡睡,鬼差繼續哭哭哭。

終于,木葉休息夠了,他連眨兩下眼,低聲道:“我們和你去吧。”

鬼差跌了下巴:“啥?!木,木木木葉大人同意了?”

木葉若無其事點點頭,我松了一口氣,舔了舔指尖上的醬料,也不答話。既然木葉做了決定,我也扮一個好人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不就驅除幾個鬼獸麽?

等到我和木葉來到從鬼府後門進入時,才發現事情沒想象中那麽簡單。

此次是鬼獸是有策略有計謀,甚至有領袖的,并不像以前那般魯莽,只顧着埋頭苦戰。

于是此番,閻王大人連諸葛孔明以及周瑜都拉來唱對臺戲,要曉得,他們兩位在現世的故事裏可是鼎鼎有名的謀略之士。

但是,閻王大人所奉行的人多力量大的戰略方針還未出師就先敗卒,原因是,周瑜和諸葛孔明是‘惺惺相惜’的宿敵,知道這樣碰面的機會不多,于是争鋒奪秒搞起了內杠,并且利用各種詐騙手段讓衆鬼也加入了雙方戰争,結果外敵未退,內敵相争,就變成了另外一副慘淡的情形。

閻王大人是一個頭兩個大,只能讓鬼差把他倆押下,再派人請來另外一群烏合之衆,譬如白澤為首的黑虎幫,和腹黑老板為首的白狗幫,結果他們倆也上演了幾出相愛相殺的戲碼,搞得衆鬼對擊退游擊鬼獸的未來更加質疑以及消沉了。

雖然他們也策劃過多次大大小小的戰役,譬如萬箭齊發,間諜刺殺,打探敵情等等!

還有從城牆上滾下巨石,打算順着勢力讓巨石滾上那個山頭,壓死對面的敵軍,結果出這計謀的鬼差顯然物理沒有學好,不知道地心引力,事物是從高處滾落到低處!于是就在衆鬼興致勃勃高喊:“壓死他們壓死他們!”之際,那塊大石滾到半山腰又滑了回來,重重壓入了地處低谷的鬼府,于是此番戰役宣布失敗。

最有名的就是火攻:猶記得那天深夜,以白澤為領導人的黑虎幫趁着鬼獸們熟睡時,從鬼府的城樓上建起多門火炮,而且精确瞄準對面山頭搭起的鬼獸敵營。

正打算開炮之際,卻被前來支援的白狗幫打斷。于是對老板懷恨在心的白澤選擇臨時變換目标以及角度,朝後方的白狗幫開炮,結局可想而知,實用的炮彈沒有用在摧毀敵人的點子上,反而讓良好市民們遭罪了。

整個鬼府又陷入了一次烈獄一般,一時間,衆鬼不滿,像是一盆涼水倒入了熱油裏,頃刻就炸了鍋!鬼怪們游街的游街,抗議的抗議,內部的和諧局面瀕臨瓦解狀态,還沒來得及擊退外敵,就先讓內部夥伴互相殘殺。

而外頭打算進攻的鬼獸們,看得更亢奮了,甚至還頗嘲諷地樹起了大旗,上書:一群傻鬼婊砸。

于是閻王大人犯了難,想到求助于木葉,這才派了鬼差請我們一同出謀劃策。

我和木葉走入那擺在路中心的帳篷。

為了增加視覺效果,那篷房外部還潑上了一些已經幹涸的血跡,顯得觸目驚心。後來得知,那其實是芍藥紅的指甲油,搞得我還有些失望。

閻王大人心事重重地坐在毛毯上,手下擺着一張畫的歪歪扭扭的地圖,上面詳細描繪了我們與鬼獸的距離——兩千米。

也就是說,鬼獸都逼到城腳下了。

我道:“閻王大人,現在是什麽情況?”

他憂心忡忡道:“再不想出點子來,鬼獸就要入城了。”

木葉道:“為什麽一定要想出點子?”

閻王大人被難倒了:“這是什麽意思?自古對敵都不該用謀略嗎?”

木葉回他一個‘你是傻逼’的眼神道:“敵寡我衆,硬碰硬欺負他們不行嗎?”

閻王大人陷入了沉思,其實這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招,但是,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才不會去貿貿然開戰,因為吧……衆鬼現在都養尊處優,難以忍受鬼獸身上惡心的味道,怕是剛要打開城門迎戰,大家夥就會不約而同跪倒在地,自動投降了。

有潔癖的衆鬼在忍受惡臭這點上,實在是無可奈何,也無法克服那層心理障礙。

所以還是投降最輕松啦~

甚至現在就有反動分子在鬼府內宣傳,跟随鬼獸的腳步創造一個無臭的世界,只要投降,鬼獸不近身,鬼獸罩我去戰鬥,鬼獸教我琴棋書畫遺忘惡臭等等奇怪的理論,怕是有些鬼都給逼出心理病了,一想到鬼府可能被攻略,可能要活在永無天日的惡臭裏就崩潰了。

這種情況就好比:你很怕看到一個醜男,怕他比你想象的更醜,所以要看盡天下醜男子的照片好來給自己留個底,然而你那原本懼怕醜男的想法已經被攻略了,所以一旦之後看到那個醜男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醜,甚至可能軟弱到把對方奉為男神,這就是一種心理戰。

可想而知,衆鬼的壓力到底有多麽之大了!

我體貼地看了一眼閻王大人:“我懂你,那現在算是怎麽回事?有正面進攻過嗎?”

閻王大人天真無邪:“內部的兩波鬼相互進攻算嗎?”

我和木葉在心裏異口同聲:有病。

于是現在的情況就是:植物朝屋子裏的主人發射豌豆炮彈,而僵屍正一大波一大波緩緩靠近……

可憐的主人只能哀嚎一聲:“啊,你們有病啊?”

而自以為正義的植物還沒有清楚意識到,它們再攻擊主人的腦子,自己的屁股就會先被僵屍吃掉了。

是以,當晚我和木葉就在鬼府住下,等到明日召集了衆人再作打算。

木葉還是借了廚房做飯,他酷愛吃白米飯,以至于一天吃不到就覺得肚子沒飽。

屋外的衆鬼又趁亂開始激發各種小型戰争,有些是以權謀私的,有些是以公報私的。

譬如隔壁家的山貓前年被裁縫鋪的梨子妖偷了一個雞蛋,于是山貓此番就借機說他是反動勢力,并且慫恿衆人唾棄他。

又譬如居住在鬼府以南的稚雞覺得門外的松樹精擋住它的太陽光,以至于它老曬不好太陽,老犯風濕病,于是借機說松樹精長這麽高是要給鬼獸透風報信,以至于必須鋸了它。

林林總總都是這些破事,總之這些鬼啊,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麽好貨!

門外吵吵鬧鬧,我都要被煩暈過去,像一顆焉巴的白菜頭一樣趴在桌上。

而木葉忍無可忍,抄起一個鍋鏟就沖了出去。

他把那些愛惹是生非的家夥一個個抓來,一只鬼敲一鍋鏟,再不服,皆數跪在我們屋前,以至于半個小時後,那些反抗的鬼們排成了一條隊伍,像一條長龍,直直抵住了鬼府大門。

出來打算散步的我瞬間就驚呆了:“……”

于是我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小心翼翼退回屋裏,關上了門。

草燈大人

第 42 章 【鬼獸-1】

【游魚】

近日,我和山腳下那只破敗的車轱辘學了不少的東西。

按照木葉的話說,那是只車轱辘精,是一只品學兼修且學識淵博的車轱辘,算是車轱辘修成精一族裏面的翹楚。

但是木葉并不知道,這只車轱辘的心自有丘壑。

它甚至不甘心只做一個默默無聞的車轱辘妖,還想借我靠近木葉,以博一個職位,譬如鬼府門前的守衛。

如此志向遠大,倒是讓我不知該咋辦……

于是它竭盡全力讨好我,并且接近我。以至于有段時間,木葉都偷偷在房間裏原地打轉,嘴裏碎碎念着:“這敢情是個蘿莉控?”

呃,他可能覺得車轱辘心懷不軌,想要對我出手,于是他就起了殺心,打算出手了。

以至于又有一段時間,這只讨好不了木葉的車轱辘君苦思冥想許久,選擇了對我更加殷勤,變本加厲靠近我,打算以細水長流的交往方針攻略木葉,目的就是為了博取他的好感。

于是,車轱辘愛木葉,木葉愛我,我愛木葉和車轱辘,這樣的關系形成一個死循環的交際網,且讓我裏外不是人,處于他們中間那微妙的位置,而我又只能啥都不提,盡量維持他們那表面僅剩的和諧。

今天,我又下山去找車轱辘談天說地看星星,它早早就擦拭好了木質的腐爛軀殼,滾到我面前道:“阿渡,你知道為什麽每次我見你就要先洗澡嗎?”

我覺得它這個話有點暧昧,紅着臉回答:“不知道呢。”

“因為不洗澡,我身上會發黴,會很臭呀!”

我愣住了:“說的在理!”

車轱辘是以言傳身教,用自身的例子告訴我木頭放久了會發黴啊!

說得很好!

我很滿意!

車轱辘見我很聰明,滿意原地滾了滾,學世人點頭的動作,它又補充道:“對了,你曉得什麽叫女兒控嗎?”

“這是什麽?”我豎起耳朵,又是一個新鮮詞彙,果然車轱辘是個百寶袋,什麽都知道!

車轱辘猶豫了很久,結結巴巴道:“這個,這個我說不來,那就說幾個例子?”

“竟然是這麽厲害的詞?”

它點點頭:“現世有一個男人離婚了,他很疼愛自己的女兒,于是親手把她養大,結果女兒到了二十三歲要嫁人了。可每次帶回男朋友,爸爸總是挑剔,說太胖太醜太矮太帥太有錢太娘等等,于是女兒就和爸爸生活了一輩子,現在你懂了嗎?”

我似懂非懂:“唔,難道是說爸爸是個gay?想包養女婿,所以對女婿要求如此之高?”

車轱辘被一塊小石子絆倒,跌跌撞撞倒在路邊,遠遠望去,它變成了一片薄餅車轱辘。

它哀嚎道:“啊,你錯了。”

我愁眉不展道:“那是怎麽回事?”

它對自己言傳身教的教學方針還不死心,咬牙道:“那我再舉個例子,從前有一個男人很疼愛自己的女兒,對,他很疼愛自己的女兒,結果女兒出嫁那天,他痛哭出聲,忍不住心中的不爽,把新郎打了一頓。現在你明白了嗎?”

我支支吾吾:“是因為,婚禮辦得很簡陋嗎?”

車轱辘剛要直立起身子,卻又被一塊大石絆倒,另一面着地,變成一片薄餅車轱辘,而連摔兩次,髒得很均勻。

它哀嚎出聲:“啊,你又錯了。”

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六年級起的閱讀理解題,我總拿小紅叉了,因為我根本沒有理解他人話語的能力……

車轱辘道:“好吧,女兒控的意思就是,一個人把小女兒養到大,越養越喜歡,每天喜歡着,然後不許其他人靠近這個女兒。”

那這樣說,豈不是木葉也從小養我到大,不許其他妖怪靠近我。

每天我放學回家就會被他捧到稱上量體重,看看長了多少兩肉,我從前還以為他是想等我養肥了好把我片成肉餅涮火鍋吃,甚至有一段時間我為了減少體重還偷偷不吃早餐,結果餓出了胃病呢!

後被木葉發現,狠狠挨了一頓罵,他得知真相才安撫我:“我沒想吃了你,就是想看看你到底長沒長肉,你愛不愛吃我做的那些吃食,以此推斷我的廚藝到底有沒有精進。”

實際上,那段時間我是被童話故事洗腦了,故事裏老說有個女巫用糖果養孩子,最後要剁了孩子炖湯喝。

現在一想,我錯得太離譜了,原來是木葉愛我愛得深沉,以至于一直照顧好我的飲食起居啊!我真是錯怪他好多年了!

我點點頭:“啊,原來木葉實乃女兒控啊!”

在後院磨刀的木葉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教學成功的車轱辘滿意點點頭,啊不,是移動了一下身子。

天色漸晚,我和車轱辘一路緩緩行至家中,而半路就殺出一只木葉,他雙手攏在身後好像緊握些什麽,最後若無其事走到我身邊,冒出一句:“咦,這是什麽?”

木葉伸手就揪住車轱辘的圈沿,将它懸在空中,另一只手露出凜冽發光的菜刀,他眼露精光道:“啊,家裏柴火沒了,現在正好有一塊可以劈開的木料!”

我大驚失色:等等,木葉不是認識車轱辘嗎?

車轱辘也大驚失色:“啊啊,木葉大人,您這是怎麽了?喝醉了嗎?”

木葉皺眉:“咦,還是個車轱辘妖怪嗎?啧,那就不好辦了,砍也砍不死,那就随便試試吧,說不準拿來燒火也是很合适的。”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手起刀落就想劈下一塊,好在我眼疾手快,急忙撞入木葉懷裏,他又得提防着刀不傷我,又得小心車轱辘不硌到我,直接把這兩件東西雙雙扔到了地上,好完完全全把我納入他的懷抱裏。

木葉微笑,似乎覺得很滿意。

滾到遠處的車轱辘和菜刀來了個親密接觸,也表示很‘滿意’。

忽的,勁風襲來,吹開了山草之間那一層薄薄的迷霧。

原本暗淡的夜色籠罩了整個山頭,蕭索冷冽。

此時此刻,卻徒然亮起三四點紅色光火,稀稀疏疏,頃刻間就成群結隊游來,竟然是一群紅藍相間的鯉魚兒,一尾尾懸浮在空中,飛鳥一樣自在。

我驚訝地口不能言,從木葉懷裏擡頭望了望,深吸一口氣道:“這都是些什麽?”

木葉狹促道:“抓幾條來給你下酒可好?”

沒等我拒絕,他就伸手去撈魚兒。只見錦鯉像是透明的一樣,直接從他的手掌心鑽了過去,留下一些銀色的粉末。

我看得眼花缭亂,一邊驚訝這群飛魚的曼妙,一邊好奇這群飛魚的身世。

車轱辘道:“乖乖,這可是游魚啊!”

我探出半個腦袋:“游魚是什麽?”

木葉扭頭一掃車轱辘,它就緊閉上嘴不敢接話了。

木葉很滿意,他朝我笑得陰沉:“以後有什麽問題,問我就是了,問其他人是沒用的。”

我不解:“可你上次不是說讓我問問車轱辘,它活得久,什麽都知曉一點。你還當着車轱辘面說的!”

木葉假裝無辜道:“我怎麽都不記得呢?”

他又扭頭威脅車轱辘:“哦?我當着你面說的?”

車轱辘打了個寒顫:“沒,我可什麽都不知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家了,再會,嗯,再會。”

它骨碌碌滾下山坡,不見了蹤影。

那群飛魚還在山頭盤旋着,不肯離去。

我很識相地問:“那好吧,你告訴我這是什麽?”

“這是游魚。”

“游魚?”

木葉道:“類似現世的烏鴉報喪一樣,它們能感受到一些糟糕的事情,然後成群結隊出現在出事地點的周圍,給附近的妖怪一種暗示,算是一種預知吧?”

我點點頭:“就是報喪神啊!”

“差不多。”

“那是指,這附近會有糟糕的事情嗎?”

木葉但笑不語,沒過多久,就有鬼差氣喘籲籲爬上山頭,他俯跪在我們面前,畢恭畢敬道:“閻王讓我來請阿渡和木葉大人去支援鬼府。”

我和木葉異口同聲:“怎麽了?”

鬼差急得滿頭大汗:“鬼獸又來闖鬼府了,又爆發一次獸災了!”

我郁結:真是多事之秋,阿不,多事之夏。

獸災的事情,我略有耳聞。相傳總有些死掉的飛禽走獸不能被收入鬼府,于是它們聚集成幾個小團夥,蠢蠢欲動想要引發造反,趁機闖入鬼府搗亂,把鬼府居民給驅趕出來,想要獨占那裏。

但是鬼府人多勢衆,所以從來沒有得逞過,這次都想到要搬救兵了,大概是此次災情十分之嚴重。

然而,這些鬼獸最可怕的不是造反,而是引發騷動之後會在鬼府留下它們身上那些異味以及稀奇古怪的髒蟲跳蚤,而且很難消除去。

所以這次聽說有大動靜的造反,估計衆鬼都人心惶惶了。

我還記得上次四七一獸災事件後,即使逼退了鬼獸,可整個鬼府還是維持了一段時間的民不聊生的慘狀。

木葉風輕雲淡道:“我不要去。”

我在內心給他豎了個大拇指,要知道上次回來以後,我和木葉可是臭了七七四十九天,所以這次,誰去誰傻逼!

草燈大人

第 41 章 【摳門的腐草神】

自貓鬼以後,家裏忽然冷清起來,既沒有新客人拜訪,也沒有老朋友上門。而久未謀面的狐貍君好像從我們的生活裏剝離一般,再也沒了蹤影。

我呈大字躺在冰涼的席子上,腳邊是呼呼作響的電風扇,可就算這樣,也無法消除夏天帶來的炎熱。

七月了,還差兩個月才算是秋天。

而現世的四季分得一點也不準,一月到三月是春天,可在農歷裏面是臘月嚴冬。而四月到六月是夏天,可春寒剛過,初夏剛剛冒出了點眉頭。七月到九月吧,是秋天了,可偏偏最難熬的時候就是這段時間,豔陽高照,像是要把人塗上一層底料放在日光下烤,熱騰騰的,像是能煎出一層油水來。再來,十月到十二月是冬天,但秋葉剛落,大地還是一片更季的模樣,只見凋零,還不見寒冬的影子。

倒是舊時的二十四節氣比較合情合理啊,而今天就是大暑,據說民間還有飲伏茶,燒伏香等習俗,不過我沒怎麽聽說過。

妖怪圈裏對節氣的界線更加模糊了,因為他們對四季并不敏感,只能通過肉眼分辨,耐熱程度也比我一個*凡夫的人類好太多,真是惹人羨慕啊。

說到大暑,還有一個有趣的說法是,古人認為螢火蟲是腐草變成的,但其實是螢火蟲産卵在枯草上,等大暑時集體卵化而出而已。

不過在妖怪圈裏,還真有關于‘腐草為螢’的相關傳說。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枯草死後還能廢物利用,變出螢火蟲,于是被世人供奉,一捧捧香火居然孕育出了腐草神。

腐草神主要管轄自己區域內的螢火蟲以及野草,或者一些微觀生物,總之是權力小到不能再小的神明了。而他也安守本分,至少自己那一塊管轄的區域裏面沒有出現什麽混亂的事情,時間一長,他居然對自己麾下的螢火蟲們産生了感情,至于是親情還是友情還是愛情,我就不好說了,妖怪圈裏的版本衆多,說來說去,總之就是有意思了。

這時候,螢火蟲的首領——螢姬也剛剛化成神明的形态,一來二去,腐草神就和螢姬成了羨煞旁人的情侶。

可惜世人步入了文明時期,不再盲目崇拜自然的力量,以至于深山老林裏好多神明失去了飯碗,要麽遠離塵世,要麽失去香火的供奉逐漸消失了。

腐草神和瑩姬也是其中之一,很多由香火形成的神明,如果失去了世人的敬仰以及供奉,就會逐漸消失,因為他們本就是借助人類的執念所幻化的,其實也可以預想一下,如果世人都不相信妖怪的存在,可能就是妖怪瀕臨滅絕的一次天災*。

腐草神需要用自己的力量養育着萬千螢火蟲,可又沒有香火的來源,于是逐漸陷入了長眠,面臨消失的窘境。

而瑩姬并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就獨自去現世購買香火,供奉腐草神,可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會慢慢消失。

腐草神一天天好轉了,瑩姬卻一天天虛化,眼看就要消失的時候,瑩姬緊緊擁抱了腐草神,似乎是對這個世間戀戀不舍。

而故事的結局就是,腐草神終于蘇醒,得到了另一場重生,而瑩姬就好像把自己的性命交給腐草神,最終死亡。

這個故事被搬上銀幕的時候,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瑩姬謝幕那段話:“不論雨水摧折,或者陰陽相隔,只要看到對方平安無事,即使是錯,我也覺得很值得。”

所以說,陷入情愛的男女都是傻子呢。

我傷春悲秋了一會兒,終于覺得不是很熱了,在這樣酷熱的天氣,沒有一定腦補能力用來分散注意力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門的人仿佛是沒有耐心了,索性一連串敲得人心煩意亂。

我急急忙忙去打開門,來者不善,居然是腐草神?!

沒錯,他就是方才故事裏面的主角。當然,這事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因為腐草神根本就不透露故事的實情,也有很大的可能是這件事純屬杜撰,如有雷同,必定巧合。

腐草神喝得爛醉如泥,依靠在門邊。

而他的臉頰上升起了可疑的紅暈,那桃花眼似鋪上一層水澤,亮的出奇。

腐草神伸出無力的手指,像是要來抓我。

他就這麽虛虛撈了兩把,連我衣服邊都沒碰着。

我有點無力地看着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腐草神就被屋裏沖殺過來的木葉用刀刃頂住胸膛,木葉手上一使勁,僅僅一招就把腐草神打了出去。

他英姿飒爽:“你有沒有受傷?”

我咽了咽口水:“沒有。”

何止沒有?根本就是毫發未傷好嗎?!

于是醉酒的腐草神等到下午才再次爬到了我家門前,敲門進來。

木葉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煮了兩個鹹鴨蛋擺在客廳裏。

腐草神迷糊道:“我總覺得這次來你們家走了好久,是因為天氣熱的緣故嗎?”

我道:“肯定是的。”

木葉斬釘截鐵:“不是。”

我心虛看了一眼木葉,難不成他是要抖出罪行?

只見得他補充了後半句:“一定是你腎虛,所以走得慢。”

腐草神比較好耍,他鄭重其事點點頭:“我也是這麽覺得的。”

于是清醒的腐草神,和心懷鬼胎的木葉就這樣重歸于好,又變成了正常的朋友關系。

當然,木葉趁人之危的行為,我個人是覺得非常不好的。

腐草神道:“其實這次,我是來找你喝酒的。”

木葉淡定:“嗯,可以。”

我詫異道:“咦?你剛才不是喝過了嗎?”

腐草神驚訝:“我喝過了?”

我害怕這貨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往事,譬如木葉親手把他打出門去雲雲,于是學會了閉嘴,微笑搖搖頭:“沒有。”

木葉慈愛地撫摸了幾把我的腦袋,表示認同。

不過說起來,腐草神每次喝酒都會拉上木葉,左一句右一句,閑扯一個下午,然後喝得酩酊大醉再打道回府,一個嘛,是因為木葉包晚飯,另一個嘛,是因為木葉酒好,光是市面上都很難見呢。

至于最重要的秘密就是——腐草神沒有香火的供奉,很窮,極其窮,都算是妖怪圈裏的低保戶了。

可他非常愛面子,出門在外無不穿金戴銀,實在囊中羞澀還會來和木葉借,但都沒有還過,所以常常以出賣妖怪圈裏面的秘密用作還債。

畢竟我們是渡物人,妖怪的故事對于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是耳熟能詳的事兒。對于我們來說,那就是真金白銀也換不來的無價之寶。

腐草神摸心理,倒是摸得極好,而且恰到好處。

他就着位置坐下,端過木葉倒的酒:“前幾日我去了新分出來的妖市。”

我雙腳都盤在椅子上,手上拿着根冰棍:“哦?有新的,是什麽樣的地方?”

“只不過啊……”腐草神悶下一口酒,剛褪去的紅暈很快又燃了半張臉,他遲緩道:“不過氣氛有些奇怪。”

木葉不做聲,若有所思。

我忙着招架冰棍上融化的各道甜水,分不出空來詢問他,等了好半會兒,才大着舌頭問:“唔?怎麽奇怪了?”

腐草神道:“昨夜我偷,啊不,那個,我去朋友家拿了兩個饅頭打算回家當宵夜,結果就看到那個新開的妖市載歌載舞,像是舉辦什麽慶典,這也沒有什麽,可好像還有販賣會。”

我不解道:“販賣會是什麽?販賣東西嗎?”

木葉喝了一口酒:“是黑市吧?常有些惡物會把人或者是珍稀的妖怪抓去那裏賣,看來新開的妖市并不是那麽簡單啊,現在有十方閻王掌管妖市,按理說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腐草神低吟一聲:“但是……但是他們好像是在賣我。”

我和木葉面面相觑,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他思忖了片刻:“昨晚我喝醉了,不曉得怎麽一回事,就記得我懷裏揣着倆饅頭,晃晃蕩蕩打算回府的時候,忽然有火光亮起,好像是妖市一樣,一群人拿着火把,還把我抓住綁在木棍上打算販賣,你們說,這是怎麽一回事?現在黑市都有見着路人都要賣的情況了?”

我默不作聲,咳,這個……

木葉無奈道:“你還記得昨夜是在哪戶人家裏面喝的酒?”

“閻王大人!我絕對不會記錯!當時我看他在前院,就特地翻牆進去喝了那麽一小盅,打道回府的時候又去廚房順了兩個饅頭呢!不過酒的味道還真不錯,就是太淡了些……”

我抿了抿冰棍棒子,直到上面的甜味都被吮沒了,這才開口道:“恐怕不是黑市販賣,而是要将你緝拿歸案呢……”

我猜測,喝醉酒就昏頭昏腦的腐草神肯定沒注意到自己那是盜竊行為,而醉醺醺打算回家的腐草神就被閻王大人派出去的鬼差給抓住了,正打算處以火刑呢,可臨時又轉變了想法,這才自認倒黴,把腐草神放了算了。

這小子還算是福大命大,傻人有點傻福。

在我和木葉深思的期間,腐草神又去了一趟廁所。

等他回來,我才苦口婆心道:“今後還是不要拿其他人的東西,萬一被抓住打死了呢?”

腐草神擺了一張臭臉,表示不高興了,他覺得我們這是看不起他,覺得他窮。

于是他甩甩手起身,酒也不喝了,怒氣沖沖正打算回府。

結果還沒出廚房,就有東西從腐草神的袖口裏抖了出來,那是一塊拇指大小的龍角,這可是木葉近日來最寶貝的東西!

沒等腐草神辯解,木葉就黑化了,他一手抓住腐草神的後領,像是抖篩子一樣,把腐草神身上奇奇怪怪的東西全搖了下來——

我的《百物語》,木葉的日記本。

我的信用卡,木葉的臘肉臘腸。

我的楠木發簪,木葉的發光球鞋。

我的一大堆零食,木葉的……木葉的藍白色內、內褲?

諸如此類,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被他藏在裏長袍底下,根本就發現不出來。

通過此事我發現了,腐草神就是個大變态,于是惱羞成怒的木葉一拳過去,把腐草神打成了天上的某顆星。

從此以後,我家門前就樹起一塊牌子,上書:腐草神與狗不得入內。

草燈大人

第 40 章 【貓的四季-2】

庭院裏,貓鬼沐浴在陽光下,連蹦帶跳玩耍着。

即使其他生物看不見它,它也能追逐蝴蝶、撲鳥,樂此不疲。即使常常會撲一場空,或者摔得四腳朝天什麽的。

真是個神經粗的家夥,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處境嗎?

我在廚房幫忙洗碗,木葉道:“你不好奇,為什麽鬼魂能出現在陽光下嗎?”

我反應過來,好半晌才答道:“哎?對哦,這是怎麽回事?”

那些戲本子裏常有說關于鬼魂只能在深夜出行,白日裏跑出來就會被陽光燒灼,化為灰燼什麽的,甚至某海嶼還流傳着百鬼夜行的說法呢。

木葉但笑不語,我焦急道:“快告訴我呀,別賣關子。”

“因為啊——”他故意拉長音調,似乎想看我心癢難耐的反應。

“因為現世的故事裏,都是騙人的。”

我又驚訝了:“哎?騙人的?那就是說,白天也有鬼嗎?”

“大概吧,但是白日的人們不害怕鬼怪,是因為他們覺得白天有神明在天上看顧,而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是鬼怪引發騷動的最好時機了。”

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豎起的汗毛熨貼着單薄的衣料,摩擦的感覺讓人覺得更加害怕了。

那就是說,這身邊可都是奇怪的家夥啊!我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木葉笑出聲,寵溺道:“膽小鬼。”

“你才是膽小鬼啊!”我朝他吐了吐舌頭,不屑反駁。

我坐在走廊上的樹影下看貓咪,雙手抱住膝蓋,一言不發。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點心疼。

這讓我想到了其他什麽故事,這還是從木葉口中得到的故事呢。

在很久很久以前,木葉認識一個完全沒有名聲的神明,甚至連木葉都不知道那麽弱小的家夥居然是個神明?木葉轉述給我的那驚訝的口氣,仿佛還歷歷在目。

而這個神明沒有世人供奉,就沒日沒夜沉睡在桂花樹的軀幹裏,直到晚上還出來曬曬月光,自己釀點小酒或者腌制點鹹菜什麽的,雖然神明不用吃飽飯,也還是需要下酒菜的。

直到有一天,神明照常來到樹底下挖那缸腌制品,結果捧着一小碟酸蘿蔔回來的時候,原本屬于他的樹幹上,正睡着一個人,是一名長發披肩的少女。

她睡得很甜美,微翹的唇角,已經泛着桃紅色的臉頰。長長的發絲從樹葉的間隙裏傾瀉下來,仿佛藤樹上不住落下地面紮根的經脈一般。

不知為何,神明并不想打擾她了,而是心無旁骛就着蘿蔔喝酒,雖然看起來很寒酸,但他內心卻感覺到有些安逸溫暖。

大概是覺得少女的睡顏也很治愈呢!

而後幾天,木葉照常去看望那位可憐的神明,還特意送上了兩個鹹鴨蛋,畢竟木葉比較小氣,能互相贈送物品都是不錯的了,已經能看出他的心意了。神明很乖巧地道了謝,并且把少女幾天如一日睡在樹上的事情告訴了木葉,算是分享一個八卦故事。

木葉也覺得很奇怪,并且讓神明小心一點,畢竟那少女也有可能是來搶地盤的。而這顆桂花樹,就是神明唯一的栖身之所,要是搞沒了,在這方圓幾百裏內可不好找到下一家,在那個時候,各家各戶的妖怪都比較兇猛沒有人性,更加沒有什麽同行相親的說法,實在是地窄人多,資源緊缺呢。

所以神明這次打算和少女問個明白,要打也要打得光明磊落。

當天晚上,月黑風高。

神明剛想要行動,卻見少女睡得香甜,小小的臉頰裹在長袍之內,好像是被月光鍍上了銀邊一般,像是一尊美麗的雕塑。他反倒安下心來,不去打擾。他就這麽靜靜注視了一會兒,又自顧自剝了鹹鴨蛋就着米酒喝。

少女像是被鴨蛋的味兒誘醒了,從樹幹上彎下身子道:“這是什麽?”

神明吓了一跳,差點沒把整個蛋黃囫囵吞棗般咽下去,好不容易喘過氣兒來:“鹹鴨蛋,你要嗎?”

他只是想客氣客氣,也也沒想到少女就真接過另外一個剝開吃了。

“味道不錯。”少女笑彎了眼睛,像是一輪月牙兒。

于是神明不爽的在心裏記上了一筆,這貨是個饞嘴,以後不能在她面前吃東西。

第二天,神明又把這事如實告訴了木葉,木葉同情看了他一眼,又從懷裏倒騰出兩個綠油油的清明果兒給他,那時候正巧着近了清明節,家家戶戶都炊了蘿蔔碎肉餡的清明果子,寓意為孝敬先祖。

我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覺得那個神明有點傻的可愛,原本以為故事到這兒,會是個日久生情,天長地久的段子,可沒想到,結局卻是神轉折。為此,我當時還消沉了幾天,實在是有點難以接受這個陰暗的結局。

容我繼續道來:神明還是一個人在樹下喝酒吃零食,樹上安安靜靜睡了少女。

就這樣一上一下,兩不相犯。

偶爾,醒轉的少女還會和神明聊上兩句,搶他的零食吃,除此之外,還是相處融洽的。

可突然有一天,少女望着月亮出神,也不再睡覺了。

神明覺得很奇怪,剛想要開口,卻見少女從樹上逼下來,手裏是一把匕首。而溫柔的神明并沒有反應過來,就任憑這把兇器刺入他的胸膛裏,鮮血泛濫,血跡仿佛一朵綻放的曼陀羅花。

少女舔舐完了血跡,沒有殺人的快感,反而動情地哭出聲來。

這讓在一旁的木葉非常不解,雖然他是偶然路過想看望神明,卻沒料到看到這一幕,但是那個時候的木葉并沒有太多的情緒。少女也好,神明也好,與他也不過是見過幾面的陌生人而已,只不過神明比較窮,木葉看不過去,才偶爾贈送一點吃食,僅此而已。

所以木葉當時就問她:“殺了他,又哭,這是為什麽?”

少女回答:“他原本啊,可不是神明。前世是一個背信棄義的負心人,正好負了我,所以我化作鬼,也要來殺了他。”

木葉又問:“那殺了呢?可高興了?”

少女轉了轉那水汪汪的杏眼,最後道:“不高興,我得去鬼府找他,現在兩清了。”

“哦。”木葉就說了這麽一句,然後就走了。

聽完故事時,我曾問木葉,既然不高興,又為什麽要殺人呢?木葉說不知道,就好比一只狗咬了你,你很生氣要揍它,即使發現它是以為你要搶它的狗崽子也打算要教訓它一樣。

每個事情都有因果,時候不同,卻早晚會由因得果的。

所以,貓鬼在世間兜兜轉轉,也一定是有它自己的因果吧?即使是慘痛的結局又或者是其他什麽,可沒有人甘心去忘記那段記憶,即使知道自己不能忍受,也還是會去尋找,渴望得到那段由不同的因,結成的不同的果。

我又呼出一口氣,愁眉不展。

木葉就着我旁邊坐下,輕聲道:“是不是覺得貓咪很像從前那個神明?”

“你怎麽知道?”

木葉但笑不語:“之後的故事,我有和你提過嗎?”

我疑惑道:“還有之後的故事?”

他帶着笑意,柔聲道:“我也跟随她去了鬼府,後來才知道,神明并不是神明,只是一個失去記憶,懷有遺憾卻不肯投胎的鬼而已。閻王大人被少女威脅着翻了前世因果的賬本,發現神明生前是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而他卻在半路病入膏肓,不想家鄉的青梅竹馬悲痛或者癡癡等下去,于是寫了一封書信,大意是已經有了能夠助他仕途的千金小姐,不過要像戲本裏那樣寫的成親,所以只能和少女一刀兩斷雲雲。所以,少女才會害了相思病過世,而書生也病死了,這才促成了一段因,結了這樣的果。”

我問:“然後呢?”

“然後啊,他們都投胎了,神明轉世為貓,而少女轉世為人,原本以為他們今生不再有糾葛了,可你看,這只貓鬼是否還有什麽心願未了,而遲遲不肯記起那段過往呢?”

我目瞪口呆:“那這只貓鬼就是神明嗎?”

木葉打了啞謎:“我可沒說是。”

我招呼那只自顧自玩的不亦樂乎的貓咪過來,遞上一盤新鮮的魚片道:“你啊,還是多吃一點吧?要喝酒嗎?”

我覺得,它一定就是那個可憐的神明。既然他上輩子沒有吃好,那這輩子就多吃一些吧。

貓咪呆了一秒:“貓咪能喝酒嗎?”

我遲疑道:“既然都是鬼了,應該可以?”

“那試試吧……”這只貓顯然對我有些不信任,一股強大的挫敗感從我心底湧起,作為一個貓控,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啊!

木葉端給它一小碟米酒,還是稻米的馨香,一如既往。

貓咪小心翼翼舔了兩口,似乎覺得味道不錯,眯起眼睛一口喝了個幹幹淨淨。

就在此時,門被人打開了。

是一個女孩子,她穿着紅色的羽絨服,梳着長長的馬尾辮,看起來很精神清秀,可惜是一只鬼。

而她的後面還有兩只鬼差,鬼差自報家門道:“木葉,阿渡大人,打擾了,我們是閻王派來捉拿貓鬼的。”

女孩子并沒有過多理會鬼差,而是徑直去抱起了那只貓鬼。

就在他們轉身要走的時候,我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那個,你們是怎麽死的?”

女孩并沒有回頭,只是小聲說了一句:“淹死的,在那個桂花盛開的季節,玩球的時候跌入潭水裏的,而這只貓為了救我跳水,結果一塊溺死在池水裏了。”

“哦。”

在他們走後,我忍不住想:一只聽不懂人話的野貓,居然會為了救一個人而跳入水溺死嗎?又是什麽樣的情緒,才會指引着它,往那深不見底的潭水跳呢?

又或許,記憶一直隐藏在貓咪的內心深處吧?

我在《百物語》上書:貓鬼——貓死後,以遺憾所化作的鬼怪,能活在陽光下,擅人言,通人情。

當晚吃飯時,我敲着碗筷喊:“我要養貓。”

木葉當機立斷:“不許!”

“為什麽?!”

“已經有一只了。”

我錯愕道:“在哪裏呢?”

我左看右看,甚至還翻箱倒櫃找,結果什麽都沒有。

而木葉還在打啞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哦。”

“騙子,明明什麽都沒有!”

而那只木葉所說的貓咪,我至今都沒有找到。

又會是,隐藏在哪裏呢?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木葉喊道:“小貓,吃飯,啊不,阿渡,吃飯了。”

“啊?好的。”

直到這會兒,我才反應過來,木葉是在捉弄我呢!

草燈大人

第 39 章 【貓的四季-1】

我百無聊賴地趴在木桌上,大門敞開着,時不時有蟬鳴陣陣,以及烈日刺目的光線。

我用力拉開衣領,想要讓涼風吹到那個口子裏面,至少不會憋出那麽多汗,明明穿上了輕薄的雪紡裙,還顯得這麽燥熱。

快要被憋瘋了,讨厭的夏天。

我吐出舌頭,忍不住呼哧呼哧喘氣。

啪的一聲,木葉給了我那拉領子的手背一巴掌。

他居高臨下看着我道:“小心夏季感冒,心靜自然涼了。”

我順勢躺下來,把手腳張開形成一個大字,嘟囔道:“靜不下來,那些貓貓狗狗夏天該怎麽過啊?那麽多毛。”

木葉嘆了口氣,無奈搖搖頭。

我眼露精光:“不然幫它們剃毛吧?它們一定會開心的!”

木葉抽抽嘴角:“不要想奇怪的點子。”

突然,院裏的樹上跌下一個東西,撲通一聲掉進花叢裏,帶下片片樹葉在空中紛飛。

是什麽?

我和木葉一同望去,警惕觀察着。

不一會兒,一只毛絨絨的家夥從花叢裏鑽出來,軟綿綿的毛發上面鋪就一層不起眼的灰毛,在陽光下,像是一點點金色的星火。它湛藍的眼珠子時不時打轉,襯着粉紅的鼻尖,帶點弱小的可憐樣兒。

是只奶聲奶氣的貓兒呀!

我小心翼翼爬過去,壓低身子匍匐前進,生怕驚擾到這個不速之客。

它像是呆滞住了,等到我快要靠近,才軟糯喚了一聲,打顫道:“喵~不要吃我……”

我要摸它的手僵硬在了半空中,這怎麽,是個男孩子?

等等,這是只貓妖吧?!

我連滾帶爬躲到木葉身後去,生怕被撓一爪子。

貓咪歪了歪腦袋,伸出爪子撓了撓耳朵後毛,眯着眼睛道:“喵~你們能聽懂我說話?”

我從木葉身後探出半個頭:“怎麽聽不懂。”

“奇怪了,可之前,分明沒有人能聽懂的。”

我問:“你是妖怪嗎?”

貓咪乖巧搖頭:“不是,我大概,是一只鬼吧?”

“貓鬼?”

我和木葉面面相觑,又問道:“那為什麽,不去投胎呢?”

貓咪琢磨了一下:“記不清了,總覺得還差點什麽,閻王大人也批不下來是投胎還是服刑,所以我就從鬼府逃出來了。”

我啞口無言,這可是逃犯啊!

木葉倒是很冷靜:“逃出來做什麽?”

“找東西。”

他問:“哦?有趣有趣,找什麽?”

貓咪歪着脖子,很是天真道:“忘記了。”

哎,也是,如果還記得願望,也就不會變成不能投胎的貓鬼了。而鬼府那些居民,哪個不是有遺憾卻不能彌補以及更改,又或者是忘記了前世,才得以在鬼府生息呢?要是現世的人都能完成夙願,現世也就亂套了,而鬼世也就不存在了吧?

所以說,長久以來,妖怪和人都有密不可分的關系呢。

就這樣,家裏多出了一只屁股上有黑點的小貓咪。

木葉拿魚罐頭拌飯給貓咪吃,順便給我拿了根冰棍,是薄荷味的,不會太甜,反而清清涼涼的,很消暑。

我用手支着下巴問:“你們會感覺熱嗎?”

貓咪伸出粉嫩的舌頭舔掉胡須上的飯粒,打了個噴嚏:“不知道,變成鬼了以後每天都是冷飕飕的。”

我羨慕道:“啊,當鬼真好啊!”

木葉一根筷子敲下來:“亂說話!”

我捂住額頭,忍不住想:那些人都覺得招魂游戲或者鬼故事能吸引到鬼,而且總能感覺涼飕飕的,說不定啊,鬼怪就站在這些人的身邊呢,可是他們沒有溝通陰陽的眼睛,根本看不見。何況,看見鬼又有什麽好的?電影裏面的厲鬼不也是難纏得很嗎?搞不好還會吃人,畢竟死了人,也是維持鬼府平衡的一種方式吧。

而治理鬼府的閻王大人,總不能老幫現世的人出頭,他可是站在妖怪的界限內啊。但身為鬼怪,卻掌管着死去的世人,還真是奇怪的存在。

我舔去冰棍快要流下來的糖汁,好奇問:“那麽,你們會附身嗎?就好比現世的說法,死去的女主人由于丈夫疼愛小妾,從而自殺被貓鬼附身,然後伺機報複什麽的,你聽說過嗎?”

貓咪把眼睛眯成一條縫,仰頭嗅了嗅四周的氣味,像是在回憶:“好像沒有吧?還有這種故事嗎?我和現世的同伴并沒有多少聯系,在現世的時候,倒是一直住在鄉下的小院裏,那院子……和這兒倒是有點像。”

我失落道:“真沒有嗎,哎!那你說說你在世為貓的時候,都有哪些趣事?”

“我記得不多,但能說的,我就說一點喵~”

我很是捧場,讓木葉拿了袋瓜子過來,還要一杯冰牛奶。

木葉不肯,說我吃了冰棍不能再喝冰。

我埋怨道:“熱,要燒了一樣。”

他目光如炬:“要不然你抱着我?我身上比較涼。”

“……”

木葉的眼神居然不像是開玩笑,還隐約帶着點期盼?

我很識相地沉默了,因為我知道這厮什麽都做得出來。

于是,我只能隐晦表達對溫度的不滿:“唔,身為人就是有一點不好,能察覺到四季變化。”

貓咪道:“我們不行,我們對這些比較不敏感,唯一能辨別的是從四周的環境。”

木葉喝了口茶:“哦?環境?”

貓咪點頭:“春天來了,霜會褪去,樹上會長葉,鳥也會飛回來,老鼠都好逮了。可夏天來了,樹葉會貓咪,而四周搶食的野貓會多起來,甚至會争地盤,母貓也比較少見,都是有男朋友了的。秋天來了的話,大家都會比較安份一點,田裏吃的東西多了,玩玩鬧鬧總有些事做,鳥也好抓,不像是春天那樣精明,都有點蠢笨。而冬天嘛,不讨喜的貓會被凍死在街頭,等人掃走,家養的都還算好,屋子裏有爐子有火,還有電,都暖和,年夜飯的時候還能吃到一頓好的。”

我問:“那你是被餓死的嗎?”

貓咪沮喪道:“我記不清了。”

我伸手想要撫摸它毛絨絨的頭頂,結果被木葉一根筷子敲回來,我哀嚎着縮回手,無可奈何。

木葉怕是,覺得貓鬼也髒兮兮的吧?還是有了私心,就是不肯讓我碰一只單身的公貓呢?

唔,護主的木葉大犬與柔弱的貓咪小鬼,感覺有點好玩!

我用眼神撫慰它的瘡傷:“那你都記得些什麽?”

“我記得個小人兒!”

我問:“是現世的人呢,還是小貓?”

“是個豎着羊角辮的小女孩,比你還小,穿了一身紅襖子,就是,就是現世的人所說的羽絨服!我記得是她把我帶回院子裏的。”

我津津有味聽着,時不時剝一顆瓜子塞嘴裏。

貓咪忽然道:“哦,對了,說到趣事,我倒是記得我們貓從小生下來就和狐貍不對頭,算是世人所說的宿敵吧?凡是在田裏山上遇到狐貍,一定會幹一架,不拼出個你死我活不罷休。倒是我有一次上山,遇到過一只狐貍,我戒備着想要沖上去,結果那狐貍揚手招了白霧,變成一個男人了,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是人類的對手,只能逃之夭夭了。倒是變成鬼了以後,才知道那是狐妖。”

我沉吟一聲:“我倒是知道貓咪有假寐的情況,就是貓一整天都在地上趴着,可卻沒有真睡着,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過來,不過那樣閉目養神又有什麽用呢?啊,說起來,木葉你也有這種情況啊!”

木葉無奈道:“我那是真累。”

“哦。”

我又滿懷期盼地望向貓咪:“那麽說說那個小女孩的事情吧?”

它撓撓頭,伸出舌頭舔舐爪背上的軟毛,像是在清潔:“那個小女孩說話,我聽不大懂,但是能猜到意思。她很奇怪,會常常到巷子裏找我玩,自言自語,又或者自己翻花繩玩,還有時候問我要不要玩,等我考慮好把爪子搭上去的時候,她又迅速縮回手了。不過那時候作為野貓,我得去覓食,沒有那麽多時間陪乳臭未幹的毛丫頭,何況,她還是人,是不善的東西。”

“沒準她是覺得你好看,就比如我覺得你很好看一樣……”

我按捺不住伸出手又想摸它,結果木葉眼疾手快,迅速往我手背上敲了一下。

嗷嗷嗷嗚,好痛!我捂住手,欲哭無淚。

貓咪并沒有被我這一小插曲影響講故事的情緒,它繼續道:“直到有一天,我被她領回家,成了一只家貓。不用在外面挨餓受凍,這讓我很滿足,而我的任務則是充當女孩的玩伴。”

“最後呢?”

“最後?不知道,我就記得一間空蕩蕩的屋子,一個紅色的鞠球,還有幾朵細小的桂花,然後,然後我死了。”

我感概道:“真可憐,你大概是忘記了那段回憶才不能投胎吧?”

木葉插了一句:“還記得什麽?”

貓咪道:“可能找到那個球,我就會想起來了吧?”

我問:“可球在哪?”

“我不知道。”

問了也是白問啊,我覺得既然是和死因有關,恐怕也不是什麽好的回憶,就這麽忘卻不也是挺好的嗎?

為什麽,明明知道那是悲傷的事情,還要一昧去懷念,甚至留戀呢?

草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