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3 章 你還想來連累宮歐?
第944章 你還想來連累宮歐?
“我不拆。”
時念固執地把手縮到身後。
“宮歐要我照顧好你,我答應了就必須做到,你把線拆了好好睡覺,安全方面是我來考慮的,不用你多慮。”慕千初說着就去抓她的手臂,将她的手硬是從她身後拉了出來。
時念激烈地反抗,不肯把線拆開,卻敵不過慕千初的力氣。
兩人争執不下。
眼看着紙就要被慕千初解掉,時念有些激動地說道,“我不要你管,慕千初!如果因為我的失誤而耽誤大家救我的時機,如果我被抓走了,如果宮歐被蘭開斯特威脅你擔得起責任嗎?”
“我擔!”
慕千初不假思索地說道,繼續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要給她解線。
“你擔不起!我最重要的人被你連累成什麽樣的結局你心裏清楚,你還想來連累宮歐?”時念激動地說道。
話落,慕千初的臉色一片蒼白,手僵在那裏一動不動。
時念趁機把自己的手縮了回來,牢牢地護住自己,不肯把手指上的線解下來。
燈火明亮的房間裏頓時變得沉默,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氣氛變得詭異。
時念看着面前坐着的慕千初,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雙手搭着額頭,無力地垂下頭,手指上綁着的線那麽清晰地勒出一道道細細的痕跡。
洛烈站在一旁,觀察着兩個人之間的微妙,忍不住開口說道,“也沒什麽事了,我們回去睡吧,讓宮太太好好休息。”
“查一下吧,我敢肯定,一定是有人潛入我的房間了。”時念立刻說道,眼中有着緊張。
“這外面是個森林迷宮,輕易進出不得,如果說有人潛入你的房間,內奸的可能性比較大。”慕千初坐在床邊淡淡地說道,臉上的蒼白還未褪去,已經恢複一身平靜。
“內奸?”
時念怔住。
“這個我會來查的,你睡吧。”
慕千初平靜地說道,從床邊站了起來轉身往外走去,這一回,他沒有摸着牆,修長的雙腿邁得急匆匆的差點摔倒。
洛烈伸手搭了一把。
慕千初推開他的手,固執地一個人走出去,關上房門。
房間裏只剩下時念一個人,她看着慕千初剛剛坐的位置,頭隐隐地作痛起來。
是怎麽回事呢?她活得越來越像只刺猬。
明明沒什麽本事,卻總能刺到別人。
時念往後靠了靠,望着這個恢複平靜的房間,想了想,她從床上下來低眸看着地面,想查出一點房間被人侵入過的痕跡。
可惜沒有。
除了掉下的玻璃紙鶴什麽都沒有,就好像沒有人進來過一樣。
可一定是有人進來過的,肯定是蘭開斯特的人找到了這裏,或者一直安排內奸潛伏着,本來是準備脅持她,結果她做噩夢驚醒那人只能倉皇逃走。
一定是這樣。
看來她還是要加倍心才對。
時念低眸看向自己手指上的線,這線綁得還不夠牢,一定要再牢固些她才能第一時間醒過來。
……
一連過了幾天,那個人都沒再行動。
慕千初那邊也沒有查到什麽,好像那晚的一切真如洛烈所說,都只是她的一場噩夢而已。
入夜前,時念抱着葵玩玩具,宮曜一個人坐在門口冥思,背挺得直直的,弓箭就放在身旁。
一如洛烈所料,宮曜受到的陰影沒有外露出來,一直深埋于心底,從箭不離手的細節上就可以看出他繃着的神經。
但這個,目前來說又不算什麽問題,只能順其自然地給他更多的關愛。
“宮太太,還在陪葵玩?”
沐浴過後的洛烈穿着一身深色的浴袍,擦着頭發朝她們走來。
“洛醫生。”
時念淡淡地微笑,宮葵從她的懷裏站直,笑着叫人,“洛叔叔。”
“乖,你們繼續玩。”
洛烈推了推眼鏡,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看着母女兩人擺弄着數字玩具,宮葵的加減法算得很快,時念一直欣慰地笑着。
這麽過了許久,洛烈凝思片刻過後還是說道,“葵,時間不早了,你是不是該去洗澡?”
時念有些愕然地看向他,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便低頭看向懷中的女兒,“葵,讓阿裏莎先給你洗澡。”
“好。”
宮葵乖巧地點點頭,從她懷中離開。
時念一個人安靜地收拾着玩具,一張臉上眉眼極淡,在女兒離開的那一瞬間便連微笑都失去了。
“洛醫生想和我說什麽?”時念一邊收拾一邊問。
“其實我這個人是最不喜歡多管閑事的,但現在大家在一起避難,算是同坐在一艘船上的人,還是齊心合力比較好。”洛烈斟酌着用詞說道,“慕先生作為一個盲人已經做了很多超過能力範圍的事情,他每天光是安排換防就要三次,而且不照規律所循,這是件很累的事情。”
話是點到為止。
時念收拾着玩具,明白他的意思,擡眸看向洛烈那一雙孤傲的眼,“他這幾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那些過往像是他們心中的一個瘤,稍一碰及就會惡化。
“你們不合?”洛烈問得再直接不過。
“很多事情不是單用一句不合就能簡單帶過。”時念把一塊塊的玩具累到一起,看着洛烈說道,“你和他說說吧,讓他不要那麽操勞。”
“我以為這話你說更管用。”
洛烈說道。
“可我說不出口。”時念也很直接。
洛烈怔了一下,随即點點頭,“我明白了,誰讓我是個醫生,我還真是到了一個古怪疾病集合的地方,我來解決。”
說着洛烈從沙發上站起來離開,走了兩步,他又停下來,轉眸看向時念,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時念迎向他的目光,了然地反問,“你和哥沒有聯系過?”
一句話直戳洛烈最軟肋的地方。
洛烈尴尬地用笑來掩飾,看着她道,“造了假身份以後我就是另一個人了,再說,只是普通朋友一場,有什麽好聯系的。”
時念把玩具全部收拾好,也從沙發上站起來,淡淡地道,“哥挺好,那之後傷勢恢複很快,現在應該是幫着宮歐處理蘭開斯特的事。”
她知道洛烈最想知道宮彧的傷勢。
來這裏這麽久洛烈才開口說這一句,看來是忍不下去了。
“是嗎?那挺好的。”洛烈點點頭,“他們在外面做事可比我們在這裏避難危險多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結束這一切。”
時念低下眼,道,“宮歐不會讓他在意的人受傷,你放心。”
宮歐很重視自己的哥哥,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
宮歐那麽聰明,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所有人都被他安排好的。
而別人……從來都安排不了他,掌控不了他。
“怎麽,我的擔心就這麽浮于表面麽?”洛烈苦笑,“行了,你也早點睡,別再綁那一根線了,慕先生已經加強護衛。”
和洛烈分別,時念一個人走上樓,慕千初從樓上緩緩地走下來,手按着扶手,然後他停住了,一雙眼睛準确無誤地“看”向時念的方向。
那晚的風波以後,他們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沉默在樓梯間綿延開來。
時念頓了頓腳步,什麽話都沒有說繼續往樓上走去,同他擦肩而過。
“……”
慕千初微微側過臉,鼻尖聞到一絲她身上的香氣,他張嘴想說些什麽,時念已經從他身旁走過。
他的臉色黯了下去。
如果不是宮歐的主意,時念是絕不會接受來自于他的保護,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
慕千初自嘲地勾了勾唇,笑容再苦澀不過,他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去,一個踉跄,他整個人跌坐在樓梯上,好久都沒有站起來。
時念走到樓上,确定宮葵和宮曜都洗完澡準備睡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将門緊緊關上。
把窗簾拉上,時念拿起一卷線開始在房間裏布線,布得比最開始還要誇張,從鋼琴腳一直布到床頭櫃邊,每一段線上都穿着一只玻璃紙鶴。
滿地的線看起來就如同機關一般。
這幾天一到晚上她都這麽做,抓不到侵入的人,她謹慎一點總沒錯。
做完這一切,時念才爬上床睡覺,手自然而然地從旁邊劃過,已經忘了究竟有多少天,這邊的床永遠是涼的。
“啪。”
時念把另一只枕頭扔到裏邊的床頭櫃上,然後躺下來,關燈睡覺。
月色朦胧。
一抹月光從沒合緊的窗簾洩露進來,落在被子上。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地睡着,呼吸均勻。
綁着手指的線忽然動了動,玻璃紙鶴發出沙沙的聲響。
時念躺在那裏,耳朵敏銳地動了動,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黑影蹲在她的床前,一雙眼睛特別大,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的光。
她大聲地尖叫起來,“來人啊!救命!”
終于被她抓到了。
她尖叫出來,那人也沒有封住她的嘴巴,仍然蹲在那裏。
“砰。”
門被人從外面狠狠地撞了開來,慕千初和洛烈再次第一時間沖進來,保镖們也跟着跑進來。
第 942 章 有人進來過她的卧室
第94章 有人進來過她的卧室
宮歐坐在那裏,看着辦公桌上密密麻麻的玻璃紙鶴,這些紙鶴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時念,他不會再做讓她傷心的事了。
真的不會再做了。
她恨他,只能因為做餌這個事情恨他一次,不能恨他別的,對,他不能再讓她恨別的了……
宮歐攤開掌心,只見玻璃紙鶴完全被握皺了,他沒有表情的臉一下子慌了,急忙把紙鶴重新折好。
可有了褶痕的玻璃紙怎麽折都折不好。
宮歐越來越急,直急得額頭上冒出大顆大顆的汗。
……
陽光下,無數的玻璃紙鶴在窗前閃閃發光,晃動出一個個光暈,宛如太陽下的星星,美麗得不真切。
時念坐在床前,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那些輕輕搖晃的玻璃紙鶴。
她的手被人擡起,紗布被一層層地解下,露出結痂的傷口,纖細的手指微微垂着,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洛烈站在她的面前,将紗布全部除去,看着上面最長的一道傷口,過了這麽多天,這傷口還是如此明顯。
這個傷口時念曾經為了保護孩子、傳遞消息一再撕裂過,導致傷口長得很難。
“從今天起不需要再包着紗布了,不過還是少濕手少自己做事,讓女傭幫忙,這樣傷口可以好得快一點。”
洛烈把紗布收攏起來,将她的手慢慢放下。
“謝謝。”
時念的目光還落在那些紙鶴上。
洛烈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伸手撥了撥其中的一只玻璃紙鶴,“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種糖紙做紙鶴的,這手藝也太粗糙了,每個捏得都有瑕疵。”
時念坐在床上,聞言,她長長的睫毛顫了下,道,“是啊,太粗糙了,我也不喜歡它們挂在這裏,讓人撤掉吧。”
洛烈看了她一眼,點頭,“好的,這些紙鶴和這個房間的設計也不搭。”
時念低眸,沒再說話。
“那我先出去了,你如果不想在床上躺着,就出去走走,我發現這邊樹林裏的空氣非常清新。”洛烈說着拿起一堆紗布往外走去。
“Hly和葵在學習,等他們下課了我再出去。”
時念淡淡地說道。
“……”
洛烈有些頭疼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這個辦法算好還是不好,把時念的注意力都引到孩子們身上。
結果現在除了孩子的話題,時念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除了陪孩子就是躲在這個房間裏。
洛烈往外走去,時念的聲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洛醫生,這裏的房子是新建的嗎?”
洛烈看向她,“怎麽了?”
“如果是新裝修的房子,會很影響我的孩子。”
時念說道。
如果不是新裝修,這裏怎麽可能如此仿制帝國城堡的格局,可如果是新裝修,為什麽這麽多天下來她沒怎麽聞到油漆味,宮歐連這個事情都照顧到了?
“這個我看過了,房子倒不算太新,好像是老房子改建的,至于裝修我看過起碼也有半年以上了。”洛烈說道,“宮家用料方面的安全性和淨化方面的科學性肯定做得完美,完全不會影響孩子的生活。”
“半年以上?”
時念的臉色微微泛白。
洛烈語塞,明白時念在想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宮太太……”
“我知道了。”
時念沒有讓他把話說完,纖細的手指一點一點摳緊身旁的被子,嘴唇抿得緊緊的,低着眸,眼中毫無光華。
半年以上。
也就是說,宮歐動這個心思起碼是在半年以上了,卻一直瞞着她,是有多怕她耽誤事。
半年前,半年前那是什麽時候?
或許是更早。
莫非,宮歐在莫娜死的時候就預設到今天這個局面了?
不累麽。
時念,這就是你和這個男人差距,不止是背景,差了太多太多。
不一會兒,有保镖走進來将所有的玻璃紙鶴撤走,玻璃紙撞到一起發出沙沙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想起很多。
一只紙鶴落在地上,時念伸手撿起來,靜靜地看着。
和洛烈說的一樣,做得真差,宮歐手下這群保镖的手藝真是一個不如一個,浪費了這麽漂亮的玻璃紙。
在這個神秘的地方過生活時間軸都不知道是怎麽轉起來的,每一天看天空亮了,每一晚看天空暗了。
這就是全部。
像山頂洞人一般的生活,你能看到的就是這麽幾張臉,沒有任何可以和外面通訊的設備,連電視機都是沒有信號的,只能看保存好的一些影視。
洛烈說這裏是個度蜜月的地方,她就這樣一個人一天天看日出看日落,靜靜地看着時間流逝。
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
沒有希望,也沒有絕望。
人生就是在這樣的時間裏度過,過了多久,她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未來對于她,好像早已經失去憧憬和意義。
連祈禱那些人平安她都不做了,因為做了也是無用的,徒勞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聽話、順從,乖乖地接受擺布。
夜晚,月光靜靜地灑進大片的窗內,落在偌大的床上,一個身影躲在被子下,月光如華,她像是蓋了一條銀色的河。
一頭烏黑的長發鋪洩在枕頭上。
她閉着眼睛沉睡着,睡顏安靜,一只手抵在臉頰下面,手指上布着大大愈合中的傷口,看起來觸目驚心。
緊閉的房門被輕輕地打開。
一個颀長的身影踏着月光緩緩走進,腳踩在地毯上不發出一點聲音。
那身影停在床前,擋住了大片的月光。
床上的人忽然睡得不安穩起來,閉緊的眼皮下一雙眼珠在亂動着,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
“不,不要過來……”
被子被糾結成一團。
她越睡越不安靜,額角的頭發已然濕了,緊緊地貼着皮膚,她的手死死地抓着被子。
被子被一只大手慢慢展平開來,手指從她的臉上劃過。
她便更緊張了,慌得大叫出一聲,“不要,不要抓我孩子!”
時念一下子睜大眼睛,盯着這個月光投進的房間,眼睛裏是慌亂,人從床上坐起來,呼吸急促得厲害。
看着這個空空蕩蕩的房間,她才意識到自己是做噩夢了。
“砰。”
房門突然被推開,有燈光亮起來,照得卧室頓時一片明亮。
時念皺了皺眉,有人影猛然蹿入,赫然是還穿着睡衣的慕千初和洛烈,這兩個人分別住在她的隔壁。
“怎麽了?宮太太。”
“念,你沒事吧?”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喊出來。
時念坐在那裏伸手往後撥了撥汗濕的頭發,看着兩個突然闖入的男人搖了搖頭,“沒有,做夢了。”
她夢到那一場田野上的槍戰,夢到那一場屍體遍地、鮮血遍流。
陰影和壓抑就像是蛇一樣緊緊地锢着她的脖子,讓她喘不過氣來。
聞言,洛烈松了口氣,慕千初走向前來,手指摸着牆邊一步步靠近,嗓音平靜,“做噩夢了?”
“嗯。”
時念按了按自己的頭皮,頭皮還發緊得厲害。
“我幫你倒杯水。”
慕千初摸着要走向她的床頭櫃。
時念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猛地睜大眼睛,緊張地大聲道,“不要動。”
“……”
慕千初立刻站穩腳步,雙眼沒有光線地看向她的方向。
時念手按在床邊往下面看去,就看到一只玻璃紙鶴落在地上,她有些緊張地道,“有人進來過,有人進來過。”
“什麽?”
慕千初和洛烈都愣住。
“我睡覺的時候在手指上綁了一根線,另一端系着紙鶴繞在窗上,如果沒人進來踩到了線,那紙鶴不會掉下來。”時念看向他們說道。
聞言,慕千初蹙眉。
“你晚上綁着線睡覺,這怎麽睡得好?”洛烈難以置信地看向時念,“不是和你說了,這裏保镖很多,晚上為了不影響你睡眠質量才把兩個保镖撤到樓梯口的,但這樣也會很安全,你怎麽還……”
時念坐在床上,淡淡地道,“我只是怕萬一有人夜襲,我睡得太死耽誤大家。”
都說這裏安全,可誰能保證百分之百安全呢。
如果她能第一時間警覺,大叫一聲就會有人來保護,這樣就安全了,就不會害到孩子,不會害到宮歐。
“念,你沒有耽誤任何人。”慕千初平靜的語氣裏洩露了一絲心疼,“你很好,這裏也很安全,把線解下來。”
“是啊,你不能這樣繃着神經。”洛烈也走過來說道,撿起地上的玻璃紙鶴說道,“可能是你做噩夢的時候動來動去才把另一端的紙鶴拉下來了。”
“不可能,我睡覺的時候手從來不動的。”
時念斬釘截鐵地說道。
“……”
手從來不動,她是要做到多克制自己?
洛烈啞然地看着床上的女人,看着她臉上的汗,忽然特別想告訴宮歐,他這一局走得太險了。
宮歐顧慮了所有,卻唯獨忘記帶給時念的傷害不是簡單心理治療能解決的。
這讓他到時怎麽交代。
洛烈這邊想着,慕千初已經摸着坐到床邊,說道,“念,把線拆下來睡覺。”
洛烈有些愕然地看過去,印象中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慕千初用這種強硬的語氣說話。
第 941 章 給我滾回來!
第94章 給我滾回來!
“所有。”
慕千初淡淡地打斷他的話。
“都恢複得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洛烈這麽說着。
慕千初坐在那裏,身體忽然往他的方向傾了傾,面向洛烈的位置,失明的眼睛就像看着他一樣,“有個問題我想請教洛醫生。”
“請說。”
洛烈道。
“本來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我以為念會痛恨宮歐,或者會自我厭棄,亦或吵鬧着要離開,但她做得很好,連葵都被她帶得開朗起來。”慕千初平靜地說道,“可是,我還是有一個疑問。”
“……”
“這麽久了,她從來沒有向任何人問過宮歐的下落,這正常嗎?”慕千初認真地問道。
洛烈有些驚訝地看向慕千初,他一直想不通宮歐為什麽派一個瞎子來操控所有的局面,現在明白了一些。
這個叫慕千初的男人洞悉力實在驚人。
他什麽都看不到,但他感受得到。
可就因為這樣,宮歐就讓一個瞎子來保護自己最重視的女人?真是有意思。
洛烈望向沙發那邊,時念笑着和宮葵摟成一團,眼睛彎彎的,像是一輪彎月,幸福幾乎是從眼角溢出來一樣。
“老實說,我不認為這是個問題,這次的事件很嚴重,她需要時間來緩解。”洛烈說道。
慕千初搖了搖頭,“念是個很能故作堅強的人,我很擔心,當她把身邊的人都照顧好以後,她自己會倒下。”
洛烈有些愕然地看向眼前這個面容異常平靜的男人,這個假設他的确沒有想過。
故作堅強。
“你也很了解宮太太。”洛烈忍不住問道,“能不能冒昧地問一句,你和宮太太是什麽關系?”
“為什麽這麽問?”
慕千初反問。
“宮家于我有恩,我不想宮先生來接妻子的那一天,有些人已經趁虛而入。”洛烈直截了當地說道,雙眼探究地看向慕千初。
“你不用試探我,洛醫生。”聞言,慕千初淡然地笑了,“我只是個做錯事情的人。”
做錯事情?
洛烈有些疑惑,卻不好再問什麽。
“倒是洛醫生,宮歐把自己的妻子和三個孩子都交托于你治療照顧,外面又有蘭開斯特這麽龐大的家族在虎視眈眈,責任如此重大,過程又充滿危險。”慕千初平靜地反問道,“你僅僅因為恩情就願意承擔下來,而沒有任何其他的原因?”
其他的原因……
洛烈的眼前掠過一個身影,呼吸頓時有些滞住,臉色不是很自在,他勉強地勾了勾唇,道,“做錯了事,要贖罪;欠了恩情,要還恩。都是天經地義。”
沒有其他的原因。
話被他一筆帶過,慕千初也沒有說什麽,耳邊又傳來宮葵燦爛的笑聲,和時念的溫柔細語。
他側耳聽着,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洛烈也望過去,那母子幾人現在就是他們全部的中心,這個地方所有的人都是為她們服務。
“你說這裏危險,可事實上我們一天天無聊得很,不能和外界聯系,不知道具體是到了哪裏。”洛烈從椅子上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說道,“也不知道宮先生現在把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
“不清楚。”
慕千初搖了搖頭。
旁邊站着兩個值守的保镖,聽到這話,其實一個保镖忍不住開口說道,“宮先生處理得怎麽樣不清楚,不過蘭開斯特家族一定氣瘋了。”
洛烈也笑了,“這倒是。”
宮歐這一個局中局徹底将蘭開斯特看似穩贏的局面全部推翻了,那位先生現在怕是氣得不行。
……
S市,各種各樣的報紙像雪花片一樣襲卷了整座城市。
用最快的速度在之前的經濟危機後崛起,連行內人都看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宮歐用了什麽方法,不明白宮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這個事情為宮歐這個傳奇人物又添上一抹濃重的神秘色彩。
媒體記者天天被公關部攔在外面,得不到一點消息。
頭版頭條從來都屬于宮歐和。
大樓的高層,總裁辦公室,一大片的落地窗視野極好,能清楚地望見這座城市的輪廓,見證着它的日漸繁榮。
“砰砰。”
門被敲了兩下。
身着管家制服的封德頂着一頭銀白的短發推門進去,慢慢走進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桌區域到處都是全息影像,各種數據在飛轉,以及各種報告也一頁頁地翻出來,而宮歐坐在辦公桌前完全沒看那些。
少爺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他允許自己頹廢了幾天以後便滴酒不沾,重新開始振作,親手将的經濟提了起來。
此一役,蘭開斯特可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元氣大損不說,還因為槍戰事件被國家政府介入了。
少爺便在這個時候開始大舉對付蘭開斯特,之前蘭亭收集到的證據也被少爺全部放了出去,蘭開斯特現在是被兩國政府同時調查着,勢力再大也是除腥除得夠嗆。
而少爺的手段,自然還不會止于此。
他一直在進攻。
“少爺。”
封德走到辦公桌前,将一件處理好的文件擱到辦公桌上,擡眸看向前面這個被媒體稱為傳奇的男人。
宮歐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扣子扣得一絲不茍,一條領帶系着最簡單的結,一頭利落的短發下英俊的臉龐上沒有半點表情,他不在處理公事,也不看那些數據報告,一雙修長的手正在折紙。
是的,折玻璃紙鶴。
辦公桌上全是一只只折好的玻璃紙鶴,有些折得很松散,有些又折得極不對襯。
“怎麽了?”
宮歐折着玻璃紙心不在焉地問道,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蘭開斯特喬治今天親自接受調查,被媒體采訪的時候臉色很差,到最後竟然說出一切都是少爺你的陰謀,讓外面的傳言紛紛。”封德說着笑了笑,“這個喬治看來真是氣得不輕。”
“是麽?”
宮歐将一只折好的玻璃紙鶴擱到桌上,又拿起一張玻璃紙放在手裏折着,越指手指越靈活,薄唇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找英國那邊的律師團告他。”
“告他诽謗?”
封德疑惑地問道。
“我管那些,能告什麽就告什麽,能從法律中找到一條也別給我放過!”宮歐嘲弄地說道。
蘭開斯特現在已經是滿頭包了,輿論漫天的情況再被少爺這麽一告,簡直就跟鬧笑話似的,那個喬治估計真能氣瘋。
少爺還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能打壓蘭開斯特的機會。
其實少爺還是很有把握做這些事的,要是不把念賠出去,是不是也行呢?
封德這麽想着,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嘴上道,“我知道了,少爺。”
念和孩子們不在,家裏空空蕩蕩的。
宮歐繼續折着玻璃紙鶴,一連折了好幾只以後,他才擡起眼看向前面站着的封德,目光冷下來,“怎麽還不走?”
他煩透了有人在他的左右,他現在就想一個呆着。
“還有一個事情。”封德向宮歐請示,“經濟恢複後,李清研和她的男朋友知道行跡馬上敗露,便連夜逃走了。”
“這兩個人還沒死?”宮歐聽得眉都沒有動一下,繼續折着玻璃紙。
“是,蘭開斯特派人一直抓他們,李清研逃無可逃,剛剛給我打了求救電話,您看是撥多少人去救他們合适?”封德問道。
“救?我為什麽要救?”
宮歐反問道,完全沒把這兩條命放在心上。
封德愕然,“李清研是為了少爺您的計劃才……”
“她不過是兩頭跑的奸細,一個敢向我下手的女人我為什麽要救?”宮歐漫不經心地說道,“做卧底,早就該知道有這樣的結局。再說,她對我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
有幾個卧底能安活到死的?哪有那麽多的美夢。
“……”
封德有些錯愕地看向宮歐,忽然發現宮歐的行事作風比以前更加冷血記仇了。
李清研現在是逃無可逃,把最後的存活希望放到宮家,少爺……卻就這麽放棄了她。
“行了,以後這種事不要來煩我。”
宮歐折着紙鶴說道,将一只玻璃紙鶴放在自己的掌心上,黑眸深深地凝視着。
這只折得還不錯。
他的指尖有着一些細細的傷痕,是折紙折出來的。
“是,少爺。”封德低頭,也不能說什麽,看着桌上的那些紙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還好念不在,要是她知道她策正的人落得這樣的下場,肯定又要不舒服了。”
說完,封德轉身往外走去。
宮歐坐在辦公桌前,周圍是一片一片的全息影像,修長的五指猛地收緊,死死地握住玻璃紙鶴,幾乎是咬着牙道,“給我滾回來!”
“……”
封德回過身來。
“通知我哥,找人去救,務必要保住這兩個人的命!”宮歐黑眸淩厲地睨向他。
“少爺?”
封德不明白所已,怎麽這麽快又改變了主意。
“讓你去辦就去辦!”
宮歐冷冷地道。
“是,少爺。”封德沒有再多問,轉身離開。
第 940 章 蜜月第六站
第941章 蜜月第六站
一縷清風吹過。
洛烈坐在那裏看着時念蒼白的臉,忽然覺得有幾分心疼。
其實在外人看來,都知道時念和宮歐之間的差距,一個從地方生長出來的女孩,一個是背景強大的天才。
時念現在是更加直白而清楚地看到了這份差距,遙遠而蒼白,可她身為一個弱者只能認命,她除了安份地做一個被安排的棋子她什麽都做不到,因為她一旦妄動反而是給別人制造麻煩。
不像一般的心理疾病患者是深陷認識誤差中,時念是太清醒地看明白了一切,才會如此。
這可怎麽治。
洛烈第一次感到對患者的無從下手。
“把注意力放到孩子們身上吧。”洛烈只能這麽和她說。
時念雙眼空洞地看向他,然後點了點頭,“我會好好照顧葵的,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
說完,她又嘲弄地輕笑一聲。
不讓葵受到傷害,她這樣一個人有什麽篤定的能力說出這種話。
“其實葵的心理障礙還好,讓我擔心的反而是宮曜這個孩子。”洛烈決定努力将時念的注意力轉移到孩子身上,這樣,她才能擺脫自己的這種心态。
話說回來,這一場由宮歐親手設計的變故,時念受到的心理陰影最深,但她無法像孩子一樣坦承地表現出來。
“Hly又怎麽了?”時念擔憂地看向他,淡淡的眉皺了起來,“洛醫生,能不能請一次性說完?”
先是葵,再是肚子裏的孩子,現在又是Hly,他把她的孩子都挨個說了個遍。
“你沒發覺宮曜這個孩子特別有天份麽?而且超乎常人的冷靜。”洛烈坐在太陽傘下面說道,伸手端起桌上的一個透明水壺優雅地倒上兩杯水,遞給時念一杯。
“所以呢?”
這難道不是宮曜的優點麽?
“他年紀尚,卻對很多事情一點就通,就像學射箭,雖然那把弓箭就是為他專門制造的,便于他學。但……”
“但是什麽?”
“一個這麽的孩子這麽鎮定地去射穿敵人的眼睛,宮太太,你真覺得這裏沒有問題麽?”洛烈問道。
聽到這話,時念絞着披風的手垂落下來,無力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找宮曜談過話,他回答我的問題回答得太鎮定了,這反而會讓我擔心他。”洛烈看着時念一字一字說道,“葵說不定會随着年紀的增長而遺忘掉這件事,但在宮曜那裏我想是不可能的。”
“……”
“我就怕這個孩子現在不表現出來,可這件事的陰影會一直一直深留他的心底,也許……将來的某一天就會爆發。”洛烈攤手,“會出現什麽樣的局面誰都預料不到。”
時念無力地坐在那裏,聽着洛烈的一字一句,就好像有無數的拳頭敲打她的傷口上,痛得致命。
原來這件事中,不止葵有了陰影,Hly把這陰影埋得更深。
“那該怎麽辦?”時念有些焦急地去抓洛烈的衣袖,說着抓,只是露出的幾根手指捏住衣袖,“你不是名醫嗎?你能幫他的對嗎?”
“宮太太,你知道我專門研究哪一類疾病的,對孩子的心理我不擅長。”洛烈放開她的手,說道,“而且宮曜并不願意配合,所以我覺得還是宮太太花些精力比較好?”
“我?”
“兩個孩子都還年幼,宮太太身為他們的媽媽對他們來說是最有安全感的依賴,只要你願意好好陪着他們,孩子的陰影還是比較容易消除的。”洛烈說道。
聽到這裏,時念明白自己是被洛烈繞了一個大圈,她看着他問道,“這也是宮歐要你做的吧?”
要不惜一切代價安撫好她的情緒。
洛烈知道瞞不下去,只得點頭,“宮先生希望等他來接你的那一天,你無論身體還是精神都能很健康。”
“那你回複他,我知道該怎麽做,我不會再拖後腿了。”
時念低眸說道。
“抱歉,回複不了,現在這個地方杜絕和外界的一切聯系。”洛烈說道。
也就是說,她現在和宮歐是徹底隔絕了,而相見的日子遙遙無期。
即使再相見又怎麽樣,如果遇到危險,她是不是又一次變成宮歐的累贅?又要讓宮歐這麽費心費力地保住她的命,不惜搭上兩個孩子,不惜讓兩個孩子都蒙上心理陰影。
時念看着面前的水杯,沒有喝下,而是站了起來,轉身離開。
轉過臉的一瞬間,有什麽東西從她眼前晃過。
時念呆呆地擡起臉,往前望去,一縷頭發被風吹得遮擋到臉上,擋住她的視線。
遠處的草坪上,豎起了無數的新牆舊牆,有些牆面嶄新,有些牆面斑駁脫漆,上面還有着各種各樣的塗鴉。
不用近看,她也知道那些牆是她以前畫過的那些畫。
“以後在帝國城堡的後面圈一塊地專門安置這些牆,做一個迷宮,再安一些牆讓你不開心的時候畫畫,想怎麽畫就怎麽畫。”
“要是宮曜和宮葵喜歡畫畫,就可以把迷宮做得越來越大,算是家裏的一道風景。你說怎麽樣?”
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起來,卻像是遠得就在天邊一樣。
宮歐居然把它們搬到了這裏,真得變成一個巨大的迷宮,他連她心情不好怎麽處理都想到了。
可她為他做過什麽呢?
“宮太太?”洛烈走上前來,有些奇怪她突然停下來,他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看到一片遼闊的景象,便道,“這裏風景真得很不錯,那個舊牆迷宮也做得別有一番景致,讓人心曠神怡。”
“……”
是很美。
太美了,只不過一個藏起來的地方,宮歐又何必花這麽多心思做這些,不累嗎?
“之前你就和宮先生在度蜜月,這裏要不是個避難的地方,來這裏度蜜月也不錯,不是嗎?”洛烈說道,盡着一個醫生最大的能力。
度蜜月。
在擄劫的事情之前,她和宮歐是要去度蜜月的。
蜜月……
時念望着周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風景正好,陽光正暖,是個度蜜月的好地方。
但這裏只是她一個人的蜜月。
一個人的。
時念垂下眸,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往高樓走去。
“宮……”
洛烈想叫住她,看着她的身影單薄,頭微微垂着,就像是只剩下一縷幽魂,什麽都沒有了。
她往前走着,雙手垂在身側,身上的披風被風吹走,刮在半空中。
洛烈擡了擡眼鏡望去,忽然覺得連那一抹幽魂都被吹走了。
宮歐做出這樣的計劃真是皆大歡喜麽?
等一切塵埃落定的那一天,他要是交不出一個身心健康的時念,他的死期是不是也就到了?
……
接下來的進展倒是比洛烈想象中來的好,時念并沒有自暴自棄地全盤放棄自己,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孩子們身上。
在兩個孩子面前,她會微笑,會耐心地陪他們學習、玩樂;在面對他這個醫生時,時念也是積極地配合,努力保胎,做一切對肚中寶寶好的事情。
“,我要玩這個。”
客廳裏,時念陪着宮葵在玩耍,玩具扔了一地。
宮曜則坐在一旁看自己喜歡的書。
有了時念的陪伴,宮葵恢複得比洛烈治療時還快,一天天恢複往日的活潑。
“10加6等于多少啊?”
時念坐在沙發上微笑地問道,紗布變少的一只手撥着玩具上的數字。
“我知道。”宮葵整個人都趴到玩具前,甜甜地說道,肉嘟嘟的手撥着數字,“是16!”
“答對了,真厲害,獎勵你一顆星星。”
時念把一張貼紙貼到她的額頭。
“我還要獎勵一個親親。”
宮葵嘟起嘴唇迎向時念,時念笑着親了她一下,一大一兩個人抱到一起。
遠處,隔着一道彎彎的臺階,身着便服的洛烈走上扇形平臺,眼睛透過鏡片望向時念那邊。
平臺上方擺着桌椅,一只白色的大狗趴在桌腳邊眯着眼睛,它的主人穿着一身淺色的家居服坐在那裏,氣息溫柔無害,讓人對他産生不了任何的防備心。
是慕千初。
“洛醫生?”慕千初坐在那裏,一雙狹長的眼看向前方,卻沒有任何光澤。
“是我。”
洛烈在他對面坐下來。
“念這段時間恢複得不錯吧?”慕千初平靜地問道。
聞言,洛烈不由得多打量了慕千初兩眼,呆在這裏的時間久一些,他越來越奇怪慕千初和時念之間的關系。
這兩個人很是微妙,不像朋友、不像兄妹、也不像有任何的暧昧。
兩個人的相處淡得就像是水一樣,偶爾會說上幾句話,但話題總是止得很快,從沒有長談的趨勢;而有時,時念看到慕千初從自己身邊走過,她也不會出聲叫住,就當沒看見一樣自然地離開,反而是慕千初接着會駐足很久,失魂似的。
洛烈打量着慕千初,然後問道,“你是指哪方面?身體還是……”
第 939 章 宮歐把洛烈給了她
第940章 宮歐把洛烈給了她
“Hly少爺和葵姐有專人照顧,太太不必擔心,還是回房間躺着吧。”保镖低頭說道。
時念怎麽躺臉上還是有些疲憊之态,聞言,她有些奇怪地看向保镖,“為什麽不讓我見見孩子?是不是他們出什麽事了?”
時念一下子緊張起來,右手攀上自己的左臂,指尖泛白。
見她這麽想了,保镖們忙道,“沒有這回事,我們只是擔心太太的身體,如果太太執意要去,加件衣服吧。”
聽到這句話,時念的心口舒服了一些。
保镖替她拿來一件深棕色的披風,時念用披風蓋住自己,往外走去,路過一面落地鏡前,她慢慢轉過身,自己的一頭長發有些微亂地披在肩側,一張臉蒼白憔悴,兩頰的肉少了很多,身形較之以前消瘦了很多,只有肚子是明顯地隆起。
時念伸手撫上自己的臉,眼中滿是空洞。
怎麽突然懷念起越來越胖的那段時間了呢?
她一個人往外走去,連路都有保镖,這裏明顯是仿造了帝國城堡,但造不出那樣的恢宏大氣,只複制了一部分。
所有的一切對她來說就像是安慰,很可憐的安慰。
時念往樓下走去,慢慢下了樓,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葵真棒,你又贏了。”
她包着紗布的手按住扶手,往下望去。
只見偏廳裏,宮葵站在沙發前面,穿得可愛,背對着她,坐在宮葵面前的是一個五官端正,卻不夠揚貌的年輕男人,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短款西裝,衣裝整潔幹淨,沒有一點淩亂,鼻子上架着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眼裏隐隐約約地折射出一份孤傲,讓他普通的一張臉添了許多味道。
此刻他正在陪着宮葵說着話,臉上難得有了些笑容。
那不是洛烈又是誰。
名醫洛烈。
“洛醫生。”時念有些錯愕地叫出聲來,聽到她的聲音,宮葵和洛烈同時轉過頭,宮葵的臉色彩比之前好看了許多,只是沒了以前的那種燦爛笑容。
“宮太太。”洛烈站起來朝她低了低頭,禮儀有佳,“好久不見。”
“你怎麽會在這裏?”
時念愕然地走下樓,宮葵立刻跑向她,伸出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抓得她一痛。
但時念沒舍得放開。
聞言,洛烈站在那裏淡淡一笑,“宮先生說過,我的命是宮家救回來的,不管我在外面多逍遙,只要他一個命令,我就必須回來。”
時念怔在這裏,“宮先生”三個字像一根針刺進她的心髒,綿綿的,酸酸的,還夾着一絲疼。
“宮歐是讓你來照顧我。”
時念明白了。
宮歐什麽都為她考慮到了,怕她會受傷,怕她會有心理障礙,所以連已經遠走高飛的洛烈都被他拉了回來。
想着洛烈的話,她突然想,該不會宮歐收服洛烈的時候就已經預測到有今天了吧?
那這份城府……也太深了。
“是的,不如我們聊聊。”洛烈低眸看向宮葵,“葵,去找哥哥玩一會好嗎?”
“好。”
宮葵懂事地點點頭,乖巧地應了一聲便朝他們搖搖手離開。
洛烈朝時念做了個請往這邊走的姿勢,時念沒有動,只是目送着女兒離去的身影,心裏懂了些什麽,“葵比之前平靜了很多,謝謝你洛醫生。”
她想,沒有洛烈的幫助,宮葵不可能好得這麽快,之前宮葵被吓得太過厲害,除了尖叫什麽都不會了。
“其實孩子的心理方面我只是略知皮毛。”洛烈這麽謙遜地說着,眼中卻仍透着一份孤傲,“不過葵的病因還是被我找出來了!”
洛烈的身上總帶着那麽一份狂。
“病因?葵生病了?”
時念有些錯愕,難道不是僅僅被吓到了而已嗎,難道不是僅僅需要心理醫生安撫一下就會好嗎?
洛烈搖搖頭,“葵出生在宮家,自生活安逸,幾乎沒見過什麽血腥,更何況是槍戰這樣的大場面,她受了刺激留下後遺症也很正常。”
“什麽後遺症?”
時念的臉色泛白。
“邊走邊說吧,今天沒什麽風,曬曬太陽對你身體恢複有幫助。”洛烈說道。
“嗯。”
時念收攏身上的披風往外走去,洛烈走在她的身側,說道,“其實葵的病沒什麽大問題,只是以後有個障礙會一直伴随着她。”
“什麽障礙?”
“她不能聽到槍聲,或者是類似槍聲的聲音,她會非常敏感,從而精神崩潰。”洛烈一五一十地說道,“長期呆在中國的話,這個問題還是很好解決的。”
不能聽到槍聲。
宮葵竟然有了心理障礙,時念又想到宮葵亂喊亂叫的那個畫面,手指不由得地攥緊身上的披風。
洛烈走在一旁,目光銳利地觀察着她,只見時念的眼底滿是內疚。
“宮太太,你必須要擺脫你的內疚,我不想剛治好一個孩子又來醫治你,我很累,雖然我欠了你們宮家天大的人情。”洛烈直來直去地說道。
過多的負面情緒對現在的時念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時念看向他,收斂情緒,問道,“葵的心理障礙能根治嗎?”
“這個很難說,很多經歷過災難的人哪怕是看到影視劇裏的那些畫面都會心慌盜汗,害怕不已。”洛烈說道,“想要克服障礙只能靠葵自己,當然,葵現在還,可能随着時間的增長,等她長大了,這種障礙自然而然就克服掉了。”
“是嗎?”
就只能這樣嗎?
年紀就有了心理陰影,這是時念怎麽都接受不了的事情,但她卻做不到什麽。
外面的太陽很好,草坪一望無際,周圍樹木林立,也看不到外面的天空,時念分辨不出這裏是哪裏。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洛烈站在一旁道,“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裏,所有來這裏的人恐怕除了那些慕先生,誰都不知道這是哪裏。”
“……”
“據說這裏外圍是一個巨大的森林迷宮,沒有正常的路,把人放進去起碼得有個七天七夜才能走出去。”洛烈推了推眼鏡,“真是不得不佩服宮先生的智慧,蘭開斯特的希爾部落哪能和這裏相比。”
就算有人受不了這裏私自逃出去,都說不出這裏具體是哪裏。
宮歐為了保護時念也算是費盡心思。
“他是想得很遠的人。”時念攥緊身上的披風,一張臉在陽光下顯得份外蒼白,“同時,他也活得很累。”
前面草坪上擺着太陽傘和白色的桌椅。
洛烈走向前替她拉開一張椅子,時念坐下來,雙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嘴唇微微動了動,“其實我們真的不合适。”
合不合适這個問題從她和宮歐認識沒多久,她就在想這個問題了。
這麽多年去,所有的事情、經歷仿佛都在驗證着他們之間并不合适。
今天換做莫娜那樣性格的人站在宮歐身旁,甚至是聰明忍辱的李清研,都會比她合适上太多。
她需要一份平淡的普通生活。
而宮歐需要的是一個足以能與他比肩的女人,否則,只會拖累他,只會讓他耗盡心血想辦法怎麽保護身邊的女人,從而忘了自己。
洛烈在她身旁坐下來,雙手在她面前比劃着說道,“宮太太,人一旦遇到困境會自我否定,這很正常,她會忘了自己身上的發光點,她會忘了自己曾帶給別人……”
“洛醫生,我現在不想聽這套心理治療的理論。”
時念淡淡地說道。
她現在只覺得疲憊,她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只看到這個複制出來的偌大地方全是宮歐的心血。
而她自始至終都只是一個被保護的拖累角色。
“我是奉了命來的,你不讓我說下去,宮先生不會放過我。”洛烈攤了攤手。
時念沉默地垂下眼,眼中沒有一點光采,見她這樣,洛烈只好道,“K,那我們不說這些官方的治療用語了,說說孩子吧。”
孩子?
時念緊張地看向他。
洛烈瞬間明白,現在還沒讓時念萬念俱灰倒下的原因就只剩下孩子了,宮歐連這一點都算計到,真夠厲害的。
“因為你在被擄時受到的待遇讓你差點失去孩子,這要是發生在孕期前兩個月,這孩子早就沒了,幸好現在的他足夠堅強。”洛烈看向她,“你應該明白,孕婦不能有太多的負面情緒,這對孩子不好。”
時念坐在那裏看着他,沒什麽血色的嘴唇微啓,“我懷雙胞胎的時候,被宮歐的母親囚禁在高塔半年之久;現在是被宮歐保護在這裏,我想,對孩子的傷害應該不會比那個時候更糟了。”
“……”
洛烈啞然,一時之間竟反駁不出來。
是啊,現在的情況不會比那個時候更糟了,可雙胞胎還是好好的,沒有問題,這讓他怎麽辯駁。
“洛醫生,你放心,我不會倒下的。”時念看着他說道。
“宮太太……”
“我是個沒用的人,可我也知道,一旦我倒下,消息傳到宮歐耳朵裏,他會受不了的。”時念淡淡地說道,手指絞緊披風的一角。
第 938 章 一個都看不到
第99章 一個都看不到
“少爺,您不能再喝了。”
封德踩住一只腳邊的酒瓶,看向上面的酒精度數,眉頭鎖得更緊了。
宮歐那邊一瓶紅酒很快就見了底,封德擡着手中的甜品說道,“少爺,這是念離開之前做的甜品,放冰箱幾天了,但還沒壞,您要吃嗎?”
“滾!”
宮歐将手中的空酒杯狠狠地朝他砸過去,杯子在封德的腳邊碎了一地,碎片彈到他的褲腿上。
宮歐一張臉上寫滿了煩燥,修長的手往後順了順,雙眼比酒還要紅,“別再這裏煩我!”
“……”
封德皺着眉頭,将甜品放到一旁的鋼琴上。
宮歐伸長腿踢了踢腳邊的酒箱,伸手又拿起一瓶開好的紅酒,封德連忙上前搶過酒,宮歐的眼中頓時布滿戾氣,伸出腿對着他就是狠狠地踹了一腳。
“砰。”
封德被踹得一下子坐到地上,瓶中的紅酒灑了自己一身,他看向宮歐,“少爺……”
“閉嘴!給我滾出去!”
宮歐吼道,沒再踹他,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頹廢疲憊之态盡顯于眉目之間。
“少爺。”封德把酒箱拉開一旁,看着他道,“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現在是對蘭開斯特反擊的大好時候,上上下下也格外齊心,你是他們的主心骨,你不能倒下。”
“……”
宮歐按着頭一動不動。
“而且,念一定等着你去找她,少爺,她在等你解決完一切去接她。”封德将時念放在嘴邊,這個時候只有念才是少爺的特效藥。
“你說夠了沒有?”宮歐猛地放下手,一雙腥紅的眼瞪向他,聲音從喉嚨深處低吼出來,“你不走是不是?行!我走!”
“……”
宮歐從地上站起來,在地上坐得久了,他一站起來人就開始打晃,颀長的身體微微向前傾,人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腳踩上一只酒瓶,人往前撞去,差點摔倒,狼狽得厲害。
這哪裏還像是少爺。
以前的少爺煩燥起來還有摔家具,可在這個卧室裏他什麽都不摔,還說出你不走我走的話。
一點都不像是少爺了。
這樣的他更讓人感到擔心,少爺一旦倒下,所有的計劃都會毀于一旦。
宮歐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封德從地上站起來,不顧身上的酒漬,想了想忍不住說道,“少爺,要是您實在想念念,不如和念聯系一下,或者我想辦法從她那裏帶點只言片語給你,如何?”
聞言,宮歐徹底炸了,轉眸瞪向他,“你能不能不要煩了!”
“……”
宮歐一個箭步沖過去,一把攥住封德的衣領,惡狠狠地吼道,“你敢去私下找她,我就把給你廢了!聽到沒有!”
“我只是擔心少爺你。”封德說道,“哪怕我想辦法知道一些念的近況,我相信少爺也會安慰一些。”
自從時念被慕千初帶走以後,宮歐便斷絕了和慕千初那邊的一切聯絡,互不往來。
現在的時念是什麽樣的,他們全然不知道。
“你夠了沒有!”聽到封德如此說道,宮歐的眼中掠過一絲慌亂,“不準去找她!不準!”
他給她的傷害已經夠多了。
他不能再自私地去探聽她的消息,不能!
“……”
封德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他媽知道分寸!就今天,就今天行不行!”宮歐歇斯底裏地吼出來,指骨分明的五指恨不得勒破他的領子,腥紅的眼幾乎突出來,吼出來的卻全是妥協的話,“我就喝今天一天!我明天就去做事!行不行?是不是現在我喝個酒都要經過你一個管家的同意了?啊!”
“少爺,我不是這個意思。”
封德怔怔地看着他。
少爺的心裏是有底的,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不準去騷擾時念!”
宮歐松開他的衣領,厲聲威脅道,然後轉身走向浴室的方向。
封德站在原地,看着宮歐跌跌撞撞的樣子又是無奈又是擔心,少爺這回是真鐵了心,不解決完蘭開斯特的事就不見念,不給念帶去任何不必要的麻煩。
可兩人平時形影不離,怎麽受得了這麽長時間的分別,少爺這一次的孤注一擲也真是夠狠的。
“砰。”
忽然浴室傳來一聲重響。
封德急忙沖過去,站到浴室門口,只見宮歐一個人站在洗手池前,水珠從他的臉上慢慢淌下,順着脖子一直往下淌,一只拳頭按在牆上的鏡子上。
鏡子自他的拳心裂開來,繃裂出一道道的裂紋。
鮮紅的血慢慢淌下來。
“少爺……”
封德震驚。
宮歐站在那裏,看着鏡中自己被四分五裂的臉孔,眼睛越來越紅,聲音低了下來,“我知道她在那一邊。”
“什麽?”
封德沒聽懂宮歐的話,什麽叫她在那一邊。
“她一定很絕望,她在等我救她,但我沒有。”宮歐慢慢放下自己的手,自嘲地看着鏡中的臉。
該碎的是他這一張臉,而不是鏡子。
“……”
封德蹙眉想着,少爺是在說念麽?
“你說她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你說肚子裏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宮歐自言自語般地問了出來。
封德站在那裏輕嘆一聲,“如果少爺真想知道,其實我可以心一些去……”
“你再敢說一次私下去見他,我就弄死你。”宮歐轉眸看向他,腥紅的眼中寫滿了殘忍,“聽到沒有?我不管你是不是時念的義父,我都會親手弄死你!”
“是,少爺。”
封德低頭。
“你說她是不是很恨我?”宮歐看着他忽然又問道,然後一個人自嘲地笑起來,“沒關系,恨我也沒什麽,她做不出什麽來的,我把孩子放在她身邊,她不敢多難過的,我太了解她了!”
說着,宮歐往外走去,身上的酒氣熏人,走三步歪兩步,封德伸手扶他一把。
“我把她當餌,我把一個孕婦推出去當誘餌,那是我女人,那是我孩子……”宮歐抓住封德的衣襟,雙眼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字道,“她不會原諒我了!她不會原諒我了!”
明明帶着醉意的胡言亂言,聽起來卻是如此絕望。
封德突然間明白宮歐為什麽要買醉了。
“不會的,念肯定能明白少爺你的苦衷,你也是為了她,她不會怪你的。”封德扶着他說道。
“不可能。”宮歐搖頭,“她不會原諒我了,她不會原諒我了。”
“……”
“不會,不可能會了。”
“……”
“她會對我很失望,她會很恨我。”宮歐說道,低聲說着,像是自言自語,“她會和慕千初那個瞎子日久生情,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這怎麽可能呢。”封德聽得很是無奈,“念不是這樣的,她心裏只有少爺你一個人。”
念怎麽可能和慕千初走在一起,少爺擔心這個居然還把這兩個人牽到一起,這不是自我糾結麽?
“那是以前,那只是以前。”
以後,時念只會恨他了。
以後,時念不會再想見到他了。
他把蘭開斯特解決了又有什麽用,他把她接回來又有什麽用,她不會再愛他了,他是個禽shu,是個把自己女人推出去受傷的禽shu。
見宮歐這個樣子,封德忽然都不忍讓他多振作了,封德扶着他往床邊走去,“少爺,你在床上休息一會,我去幫你倒酒,今天我老頭子陪你好好喝一場。”
“要能喝醉的酒。”
宮歐說道。
“好。”
封德扶着他在床邊坐下來,宮歐整個人倒到床上,頭痛欲裂,痛得他整個人蜷縮起來。
視線裏,封德正整理着酒瓶,看着一個個空的酒瓶不禁道,“少爺,其實你已經醉了。”
“我沒醉。”
宮歐蜷縮着身體躺在床上,雙眼腥紅地望着前方。
他真的沒醉。
他醉了以後看什麽都是時念,可現在呢,他一個時念都看不到,一個都看不到。
一個都看不到了。
封德倒了兩杯紅酒,端起一個杯子遞給宮歐,宮歐伸手去拿,手在半空中晃了兩下然後垂落下來,垂垂地落在床上。
“少爺?”
封德錯愕地看向他,只見宮歐把自己蜷成一團,雙眼緊緊閉着,不知道是睡着了,還是勞累過度昏過去了。
不管是哪種,對現在的少爺來說都是好事。
封德把酒杯輕輕地放到一旁,開始收拾房間,看着滿地的碎瓶子,不由得想起時念。
不知道念受的傷重不重,但不管她傷得多少,少爺……是傷得不輕。
但願如少爺所說,他明天就會振作起來,該做什麽就該做什麽,早日将念和孩子們接回來。
……
神秘未知的一塊土地上。
時念從陌生而熟悉的房間裏醒來,肚子有些微微的疼痛,力氣比之前恢複了一些,她從床上坐起來掀開被子下來,一步步走出門外。
“太太,您需要卧床休息。”
兩個保镖站在門口說道。
這幾天保镖和慕千初總是和她這麽說,一直讓她卧床、卧床、卧床。
“我想去看看我兒子女兒。”
時念說道,為了保胎,她已經幾天沒見到宮葵和宮曜。
第 937 章 分隔的兩個靈魂
第98章 分隔的兩個靈魂
慕千初微微側過臉,用敏銳的聽覺捕捉她現在的狀态,聽着她笑到顫抖的聲音,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換成我,我未必有他的魄力和勇氣,而且……”
時念看向他,“而且什麽?”
“沒什麽。”
慕千初沒有說下去,他又想到宮歐那一跪,這是經過多少的深思孰慮和多少的忍痛才能做到。
他現在的心比以前靜了,反而發現以前的自己太過看宮歐。
其實他一個瞎子連正常人的一些自理能力都辦不到,怎麽擔得起保護母子三人的重擔,可宮歐就敢把這件事交給他來做。
他還記得宮歐當時說了一句:找有能力的人太好找,但能肯定為我女人賣命的我只想到你一個。
曾經的曾經,他做出過一些喪心病狂的事,現在想來連內疚都覺得羞恥,但在宮歐看來,他是能為時念賣命的人。
宮歐一定不知道這話對他一個瞎子來說,是絕無僅有的贊賞。
空氣裏安靜極了,沒有一點聲音。
時念用指尖捏着紙,一遍一遍地看着上面的字,回憶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想到自己的愚蠢,想到自己成為宮歐和蘭開斯特共同的棋子。
如果她能聰明一點,宮歐是不是就不會對她說出一句騙不了的時候還要騙。
可惜吶,她太笨了。
“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他?”時念問道,紙上的字跡那麽清晰,卻又那麽模糊。
聞言,慕千初淡淡地搖了搖頭,“你現在在這個地方是蘭開斯特短時間內絕對找不到的,宮歐也要利用這個時間找蘭開斯特一個措手不及,讓對方無心再來尋找你的下落。你現在回頭找宮歐,讓蘭開斯特有個确定的方向,你就還是危險。”
一環扣一環。
好謀略。
“那我就是見不到他了?”
時念問。
“這……只是暫時的。”慕千初淡淡地說道,希望這話能暫時安慰住她,“你們暫時不能聯系,不能見面,不能給蘭開斯特造成任何的可乘之機。”
如果蘭開斯特受此大創之後還要找她,那必然是從宮歐身上下手。
所以,他們不能見面。
“暫時是多久?”時念是個倔強的人,她虛弱地靠在床頭看向慕千初,一字一字問道,“是等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嗎?”
“是。”
“是等我肚子裏的孩子出世以後嗎?”
“……”這一句,慕千初回答不上來。
“他不能陪我度過一整個孕期嗎?”
“……”
“我明白了。”
看着慕千初這個樣子,時念低下眸,看向自己手中的紙。
騙子。
果然是個大騙子。
說好了要陪她一起看孩子出世,說好了要陪她去北部灣度蜜月,說好了的,這些他們都說好了的。
她的婚書……才畫了一半。
才一半。
她想畫完的,她真得想畫完的。
時念閉上眼裏,指尖死死地捏着紙,指甲刺破了紙張,摳出一個洞來。
原來她見不到宮歐了。
怪不得那天知道她要出門,宮歐會抱着她不放,他知道這一別絕不短暫。
他留下了回憶,可她當時完全沒有感覺,不夠,這點回憶對她來說完全不夠的。
“念,你不能太傷心,會影響寶寶,還有宮曜宮葵兩個孩子,他們都是在等你照顧。”慕千初說道。
玻璃紙鶴在輕輕地搖晃,發出細細的聲音。
“這也是宮歐的計劃之一。”時念說道,“其實他可以把兩個孩子和我分批帶走,可他怕我被擄的時候做傻事,沒有寄托,所有強行将兩個孩子留在我身邊。”
“……”
慕千初沉默,宮歐的這點心思他也看得出來,如果不是為了時念,沒人會讓兩個年幼的孩子也去涉險。
“我一直覺得我足夠了解宮歐,可事實上,他才是真正了解我的那個人。”時念笑着說道,聲音因笑而顫抖沙啞,“所以,是我害了兩個孩子。”
那麽的兩個孩子跟着她沖進槍林彈雨,親睹死亡過程,宮曜甚至把從宮歐身上學來的本事真得用了起來,年紀就敢去射敵人的眼睛。
原來,都是她害的。
宮歐太了解她,他的計劃完全是以她的性格、安全為考慮的,所有她現在能活着躺在這裏休息。
可她害了好多人,好多好多的人。
慕千初皺眉,“念,你為什麽把一切強加在自己身上?這不是你的錯,你這樣只會讓自己壓力越來越大,你知不知道你肚子裏的孩子都差點沒有保住。”
他說完,房間裏便是一片沉默。
時念的呼吸有些滞住,那一瞬間,慕千初便明白時念又開始自責了,自責自己差點害了肚子裏的孩子。
“不是你的錯,真的。”
慕千初再一次強調。
“兩個孩子還好嗎?”時念忽然問道。
“都很安全,醫生在照顧他們,你不用擔心。”慕千初努力給她帶去一點好消息,事實上宮葵和宮曜這次的受驚都不。
“我累了。”
時念慢慢滑下被子,枕在枕頭上,指尖一直捏着那張紙。
“醫生說了,你現在首要的就是保胎,在床上躺着是最好的,那你休息,我不打擾你了。”慕千初平靜地說道,手摸了摸,按在椅背上慢慢站起來,然後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走出幾步,他便聽到紙張沙沙的聲音,像被人死死地揉着。
那種聲音讓人聽了難受,像是心被揉絞成一團。
慕千初站在那裏,伸手按了按眉心,想說什麽最終什麽都沒有說,一步步走了出去。
時念躺在床上,一雙眼睛睜着,就這麽一直盯着紙上的字跡,一直盯着一直盯着。
……
S市,森林深處,帝國城堡廣袤無比,保镖如林。
封德坐在餐廳的長桌前,一頭短發銀白,一雙蒼老的手上捧着一條淺灰色的圍巾,指尖在圍巾的末端摩挲着,上面用黑線縫了一個“德”字。
這是少爺不在的那四年裏,他和念相依為命,念買給他的,還特地縫了個字送他。
真是個溫暖的孩子。
他一生孤獨漂泊,念對他的意義超過了很多很多。
“封管家。”
一個女傭端着餐盤走進來,恭敬地低了低頭。
封德轉頭看過去,只見餐盤上的飯菜一點沒動,他蹙起眉,“少爺又沒有吃?就沒讓廚師變點花樣?”
“少爺根本連房門都不肯開,哪會看廚師燒了什麽菜。”女傭端着餐盤說道,“這都幾天了,少爺總不吃飯怎麽行,人哪受得了。”
少爺連房門都不出,廚師就是做出再美味的佳肴又有什麽用呢?
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是一次次去吃閉門羹。
正說着,又一個傭人從外面匆匆跑進來,走到封德面前低頭,急切地禀告道,“封管家,剛剛少爺又吩咐把一箱紅酒搬上去了,還問有沒有別的酒,讓人去買。”
宮家已經很久沒有酒這種東西大量存在了,困為少爺不想看到。
可現在,少爺卻要了一箱又一箱的。
這幾天,少爺水米未盡,光喝酒了。
封德收起圍巾放到一旁,從椅子站起來看着餐盤上的飯菜,皺着眉道,“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們都給我去翻翻,看看冰箱、櫃子裏有沒有念留下做過的菜、甜品之類的,只要還能吃,都找出來。”
“是,封管家。”
很快,一群傭人在廚房、餐廳到處翻找起來,所有的冰箱全被翻個底朝天。
就這樣,最後大家找出幾個放在冰箱裏的甜品,并沒有別的吃的。
“給我吧。”
封德嘆了口氣,接過甜品往樓上走去,走到卧室門口,伸手敲了敲門,“少爺,是我,我給你送吃的。”
“……”
裏邊一點聲音都沒有,像是沒有人在一樣。
封德再次敲門,揚聲喊道,“少爺,是念之前做的甜品,您要吃嗎?”
話落,他将耳朵附到門上,這一次他聽到裏邊傳來酒杯摔落地上的聲音,但仍然沒有腳步,宮歐并沒有來開門。
“少爺,我知道念走了,你心情不好,但現在這個局勢很多事都等着你去做,你必須振作起來。”封德說着,然後從口袋裏拿起鑰匙,深吸一口氣道,“少爺,那我進來了。”
封德一手端着甜品,一手打開房門。
門一被推開,一股酒氣鋪天蓋地地朝他襲來。
這是喝了多少。
封德的眉頭頓時鎖得緊緊的,伸手扇了扇氣味,往裏走進去,越往裏酒味越大,熏人得厲害。
走到鋼琴旁,封德往裏望去,只見地上全是摔倒的酒瓶和酒杯,都是空的,順着酒瓶往前望去,宮歐一個人正绻縮着坐在床頭櫃旁的角落裏,就這麽低着頭,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都縮進牆裏去。
他的身上還穿着時念被擄那一天的衣服,頭發淩亂極了,一張英俊的臉上沒什麽血色,只有一雙眼睛像被紅酒浸過似的,腥紅得厲害。
像是沒發現房間裏多了一個人,宮歐就這麽坐在角落裏,修長的手指又端起一杯紅酒放到唇邊,一飲而盡。
第 936 章 事情的真相
第97章 事情的真相
“你想知道哪些事情?”
終于聽到她的聲音,慕千初平靜了下來,雙眼一動不動地看着前方,伸出手摸了摸,摸到椅子在她床邊坐下來。
他身上的氣息一如既往的平和,就像一個清如止水的修道人坐在她身旁一樣。
“所有的,從你再見宮歐開始。”
時念躺在床上說道,從落地窗往外望去,這個房間仿造得再像,可窗戶外面的風光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沒有廣闊的天地,沒有遠處隐約的森林。
什麽都沒有。
只有一些玻璃紙鶴在輕輕地搖晃着。
慕千初坐在那裏,聽着那些玻璃紙鶴的輕響聲,眼睛微微低垂,溫和地道,“其實你心裏已經猜出來了是嗎?”
有些事情不是一個人想不清楚,而是不想弄得那麽清楚。
“……”
時念沉默。
“好,我說。”慕千初說道,“其實宮歐設計找到我,并非是吃醋要我的命,也并非想教訓我。他是來找我商量,蘭開斯特和他的戰争一觸即發,你是必然的犧牲者,所以,他請我保護你。”
說是商量,但事實卻是宮歐在哀求他。
慕千初至今想起來仍覺得不可思議,宮歐那樣一個驕傲的人會朝他下跪,會請求曾經恨之入骨的一個男人來保護自己的女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宮歐自覺已經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
蘭開斯特的勢力有多大,他是知道的,他曾經和莫娜合作過,一個莫娜就是心計百出、權勢滔天,更何況是整個蘭開斯特家族。
“……”
時念躺在那裏靜靜地聽着,聽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臉上露出自嘲的笑意,沙啞地出聲,“我猜到了,可他不承認。”
她一次一次地察覺出宮歐的異常,可他都矢口否認,他口口聲聲說不會離開她,他口口聲聲說會永遠在她身邊。
慕千初坐在一旁,沉默。
“其實我告訴過他,我願意離開他,不做他的累贅,可他還是否認。”時念說道,沙啞的聲音帶着些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的悲哀,“原來他另有打算。”
“這是他行的一招險棋,從蘭開斯特最近對你們的一系列報複看來,他們早就有這想法将宮家連根拔起,暗中一定埋下許多的布署,這些是讓人觸不及防的。”
慕千初說道,“而對付你的必然是蘭開斯特最萬無一失的一招棋,力量也必然是最大最精銳的,如果只是把你保護起來,那些看不到的暗棋有什麽動作很難預控。”
到現在,時念聽到這些陳述已經完全不意外了,她順着他的話道,“能預控的就是讓蘭開斯特先下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是宮歐的棋,他既是要完美地保護她們母子,又是以她們為餌,掃清蘭開斯特暗伏的力量。
慕千初坐在椅子上,蹙了蹙眉,說道,“其實一切都是在計劃之中,蘭開斯特從來沒有對你下過手,一是因為時機不到,二是因為地點不對,宮歐推測出他們是要在S市對你動手,如果是這樣,那就是說明他們暗伏的力量已然很大。”
“……”
時念安靜地聆聽着,沒有插話。
“從那個時候開始,宮歐就在想怎麽對付這些力量,直到你們回了老家,他想了計劃。”慕千初決定快速一些講完所有,這些真相對一身傷勢的時念來說是巨大的折磨,“當衆羞辱時忠夫婦,這也是宮歐故意放給蘭開斯特的破綻,蘭開斯特将你們兩人的人際關系從到大都調查得太清楚,全在加以利用。”
“……”
“果不其然,莫娜的父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利用時忠夫婦的同時,我一直暗中盯着。”慕千初說道,“後來,我偷偷找到他們,他們向我打探時笛是不是被你和宮歐所殺,我沒有否認。”
怪不得,養父母會如此痛恨她,原來還有慕千初佐證。
時念沉默地閉上眼,長長的睫毛上沾着一點淚珠。
“當時,連時忠夫婦都不知道希爾部落是蘭開斯特在S市的大本營,我只是告訴他們兔死狗烹的道理,答應有個萬一會去救他們。”慕千初如是說道,“時忠夫婦認為我和你們是死敵,所以很相信我,于是一直将定位的儀器帶在身上,蘭開斯特的那些人不會去搜他們的身。”
那當然了,時忠夫婦對她的恨是入骨的,是喪女之仇,蘭開斯特看他們上當受騙哪會想到這兩人是棋子中的棋子。
“……”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慕千初解釋時念也知道了,然後慕千初帶着人憑定位的位置奪下了希爾部落。
“其實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希爾部落是大本營,但我想着他們應該還有撤退的路線,我決定連他們的退路一并拔起。”慕千初說到這裏頓了頓,“只是我沒想到你和宮曜會死命反抗,還沿路以血為記,我用宮歐的辦法給你們傳遞過消息,讓你們安心等待救援。”
聽到這裏,時念再一次自嘲地笑了,淚水溢出眼眶,“那是我們笨,誤會了那個消息的意思。”
太笨了。
太蠢了。
聞言,慕千初的眉頭蹙了起來,“你們身在局中,卻不知道整個計劃,會這樣不奇怪,是我疏忽了。”
“沒有你,我們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時念說道。
受傷是他們自找的。
活命,是慕千初和宮歐給的。
“計劃是迫于無奈,至少這一次,我們應該是把蘭開斯特在S市暗伏的力量全都絞破了。”慕千初輕嘆一聲,“只是沒想到你們會受這麽重的傷。”
“……”
時念躺在那裏沒有說話。
慕千初從身上緩緩摸出一封信遞給她,低聲溫和地道,“這是他給你的,你可以看嗎?”
他?
時念的目光滞了滞,伸出被包裹得全是白色紗布的手接過信封,然後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
慕千初的眉頭微微一蹙,“需要幫忙嗎?”
“不用。”
她這麽說着,用力地臉色發白,撐着自己半坐起來,氣喘籲籲地靠在床頭,緩了好一會兒。
慕千初靜靜地坐着,眼睛看不見了,聽覺卻變得十分敏銳。
時念呼吸的節奏都在他的耳朵裏,或急促或緩。
時念半坐在那裏,手被包得太結實,能活動的只剩下幾個指頭,她一點一點困難地拆開信封,從裏邊取出白色的一張A4紙。
翻開折疊得整齊的紙張,上面的鋼筆字跡力透紙背,那熟悉的筆跡她用手都能摸得出來是誰的。
【到騙不了的時候還是要騙,時念,對不起。】
就這麽一行字。
沒有纏綿,沒有離別,只有這樣一句解釋和一句抱歉。
這就是宮歐給她所有的交待。
他必須騙她,她不能知道整個計劃,否則,戲就不真了。
“念,你還好麽?”慕千初問道,他能明白時念此刻的想法,他淡淡地道,“你和孩子是棋盤上拿去誘敵的将,也是宮歐最終要誓死守住的将。”
将死,棋就輸了。
将不出誘,對方的招數你看不出來,更險。
這是無可奈何的一招。
時念笑了,笑得眼睛上蒙住一層水光,轉眸看向慕千初的臉。
慕千初竟然會幫宮歐講話。
宮歐竟然會拿她去當餌。
什麽時候開始,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像是她想象的那個樣子了。
時念坐在床頭,看着慕千初說道,“你覺得我會怪宮歐?不會,他做的計劃都是正确的。你看,我都會傻到一腳踩進養母的圈套裏,這也在宮歐的意料之中不是嗎?”
“……”
慕千初蹙眉。
“我這麽蠢,就是把所有的計劃都告訴我,我也會破壞掉的。”時念笑着說道,越是笑眼中的水光就越多,止都止不住,“我确實是宮歐的累贅,看不出圈套,誤會你給的消息,弄得這麽傷痕累累都是自作自受,我沒有資格怪任何人。”
她是笨啊,笨人沒藥醫的。
有人肯救她就不錯了,她還能成什麽事?什麽事都成不了。
“不是這樣的,念,你不要妄自菲薄。是宮歐一直在你面前營造和平的假相,他需要讓你放下心防,需要你認為眼前的局面沒什麽難過的。”慕千初說道,“正因為這樣,你才會踩進圈套裏。”
如果每個人都告訴她,現在的局面已經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她不會踩進去的。
“……”
所以,這就是宮歐說的,到騙不了的時候還要騙。
用心良苦。
真的是用心良苦。
“念,你哭了?”慕千初聽得出來,“你還是傷心他拿你作餌?”
“沒有,真的沒有,你們謀劃得這麽好,是為了我們最終的安全考慮,我為什麽要傷心?”時念連聲否認,嘴唇顫抖得厲害。
“他是真的想保護你,他別無辦法。”
慕千初坐在那裏,一只手按到床邊。
“你今天為宮歐說了好多話,這是我從來沒想過的。”時念笑着說道,她不知道她為什麽想笑。
也許笑了,眼淚就不會掉下來。
第 935 章 是宮歐來了嗎
第96章 是宮歐來了嗎
時念震驚地睜大眼,站起來往前望去,手搭在車門上,只見夜色下一個外國人拿着槍兇神惡煞地朝着前面一輛車沖過去。
手裏抓着弓箭的宮曜被硬生生地從車裏拖了出來,那人拿起槍就準對他的頭顱。
時念驚恐地大叫出來,“不要!”
沒有顧上連聲尖叫的宮葵,時念像瘋了一樣朝着宮曜沖過去,一把将宮曜撲倒,那外國人也沒想到一個孕婦有這麽大的力氣,眼睜睜地看着宮曜在自己的手中被撲走。
時念死死地抱住宮曜。
誰也不能動她的兒子,誰也不可以動她的兒子!
誰都不行!
宮曜躲在她的懷裏,一張臉上沒有表情,一雙黑色的瞳中卻帶着害怕,還有一些呆滞。
他是宮家長大的孩子,第一次這樣血淋淋地攻擊人,将一個個人的眼睛射穿,他不是不害怕的。
他渾身發冷。
可現在時念牢牢地抱住他,她身上的溫度讓他的害怕少了一些。
宮曜倒在地上,伸出手慢慢抓住時念的衣服。
“該死的,這母子兩個!”外國人氣急敗壞地吼道,拿起手槍要打又猶豫不決,要是把時念打死,他們的任務可就徹底失敗了。
“砰。”
一個巨大的聲響突然在夜色中炸起。
不是槍聲。
無數的白光從四面八方朝他們照過來,射在一張張或血肉模糊或震驚的臉上,那些光線比太陽更加強烈刺眼,瞬間将區門口照得亮到模糊不清。
那些外國人更加亂了,不知道發生什麽事,就對着四周一頓亂放槍,嘴裏叽哩呱啦的什麽國家的語言都出來了。
宮葵的尖叫聲不斷響起,撕心裂肺,帶着巨大的恐懼。
時念趴在地上牢牢地抱住宮曜,事實上,她也只剩下最後這點力氣守護住自己的兒子。
有跑步聲從四周傳來。
很快,時念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陣打鬥的聲音,有鮮血濺下來打到她的臉上,迷了她的眼睛。
時念沒有去擦,只是抱住宮曜。
不知道過了多久,亂鬥的聲音漸漸了下來,有腳步聲遠離,有腳步聲接近,她分辨不清是什麽狀态,只聽到宮葵還一直在恐懼地尖叫。
宮曜在她的懷裏掙紮了下。
時念死命地抱住他,“先別動,別動。”
再來一次,她就沒力氣護住他了,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在兩個孩子的前面。
現場忽然變得特別安靜。
刺眼的燈光一直照着,讓人的眼睛都睜不開。
忽然,一只手搭在時念的肩膀,時念死死地抱住宮曜,身體繃得像一塊石頭。
“太太,沒事了,起來吧。”
一個陌生而溫和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來。
時念呆住,臉色比那些光更加蒼白。
太太?
是宮歐來救她們了嗎?不然怎麽會稱呼她為太太呢。
是宮歐,是宮歐來了。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一股力氣,時念掙紮着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燈光漸漸暗了下去。
站在她面前的全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個個穿着勁裝佩槍,筆直地站在那裏看着她,個個眼睛裏有着錯愕。
時念緩緩低下頭,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難堪,淩亂的頭發和衣服,到處可見的血跡,臉還是腫的。
這個樣子哪像是宮歐的妻子。
好久,她才擡起眼,眼睛上沾着的血跡讓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只見那些外國人已經被扭送上車了。
得救了。
真好。
宮曜沒事,宮葵沒事,宮歐不用太傷心,這就好了。
“宮歐呢?”
時念看着那些人沙啞地問出口,宮歐一定會親自來的,她知道。
“……”
聞言,那些人都沉默地站在那裏,沒有人回答她。
時念見狀也沒說什麽,只低下頭看向站起來的宮曜,沙啞地說道,“你去陪着葵,我找找宮歐。”
他一定擔心死了。
他一定要親眼見到她沒事他才會安心的,而她……好像撐不住太久了。
“好。”
宮曜聽話地點點頭,看着時念臉上的血跡然後朝着宮葵的車走去。
時念拖着已經透支的身體一步步往前走去,視線模糊地朝着周圍看去,從一張張陌生的臉上晃過。
宮歐,快看她沒事,看一眼就好,看一眼他就不擔心了。
所有人都站在那裏看着她,看着她姿勢怪異地走向前,雙腳完全是拖着向前的,一步一步都是憑着意志力。
有人想上前搭一把手卻還是收回手來,只是默默地注視着她。
時念從人群中穿過,臉龐腫而蒼白,嘴唇沒有半分血色,一雙眼睛望着前面苦苦地尋找着,沒有聲音。
宮歐。
在哪裏呢?
時念拖着雙腿往前走,忽然有腳步聲從左前方響起,她連忙往前望去,眼睛被強光刺過,現在看前面就是一片漆黑。
她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黑影正在走過來,為首的個子很高、很高。
“宮歐……”
時念叫了出來,聲音沙得不像話,她咬了咬牙往前快速走過去,伸手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努力想給宮歐一點自己安全健康的畫面。
近了。
那些黑影在她眼前漸漸明顯。
落入她眼中的是一襲淡灰色的風衣,儒雅而精致,那人靜靜地站在人群前面,一頭短發下五官偏于陰柔的英俊,一雙眼直視前方,卻沒有半點的生氣,他的手上牽着一條毛茸茸的白色大狗,狗狗安靜地站在那裏吐着舌頭。
他就這麽靜靜地站着,渾身的氣息平靜極了,很淡很淡,淡得就好像沒有他這個人存在一樣。
時念不知道他經歷了多少才能修煉成這樣,她只知道,他不是她要找的人。
他是慕千初。
不是宮歐。
她站在那裏,雙眼看着他,長長的眼睫毛顫抖着,顫抖得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
那一剎那,她突然想到了很多之前的事,想到宮歐這一段時間的異常。
她突然明白了些什麽。
宮歐……不會來見她的,他不會來的。
“念,你還好麽?”慕千初站在那裏,雙目失明的他看不到時念的狀況,聲音透着一絲擔心。
不是宮歐。
宮歐不會來了。
時念終于明白,雙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最後一點支撐着她站着的力氣也蕩然全無。
夜幕下,她的雙腿一軟,整個人往地上栽去。
“汪。”
導盲犬叫了一聲。
“念!”
慕千初立刻向前兩步,正好接住倒下來的時念,時念倒在他的懷裏,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慕千初抱着她,用力地聞了一下,聞在濃重的血腥氣,不禁大聲喊起來,“醫生呢?把醫生快叫過來!快點!”
場面,再度亂了。
……
“胡說八道什麽,你是我女人,我不回來我回哪?”
“時念你只要記住一句話,你男人是無敵的!”
“時念,我想陪你一直這樣下去。”
“我會陪你一起等這個孩子出世,我會解決蘭開斯特,我會把宮曜和宮葵培養起來!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時念!沒人要你離開我!收起你這些不值錢的眼淚,別讓我心煩!”
昏迷以後,時念做了許許多多淩亂的夢,夢到和宮歐回到老家的那些片斷,夢到那個男人口口聲聲說會永遠陪在她身邊的承諾,夢到自己深信不疑。
她陷在夢中,不願意醒來。
即使身體上的疼痛不斷地提醒她,她還是寧願深陷于夢中。
一個溫和清淡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醒了?做夢了?夢到什麽了?”
那個聲音有一種力量,讓人平靜的力量。
很好聽的聲音。
時念閉着眼睛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我夢到很多很多玻璃紙做成的紙鶴,很好看。”
“你是說這些嗎?”
那個好聽的聲音如是說道。
然後,她聽到一些沙沙的聲音,誘惑着她慢慢睜開眼,落地窗前的陽光慢慢進入她的眼中。
窗前是一簾一簾正在搖晃的紙鶴,顏色透明好看的玻璃糖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像太陽下的星星一樣,美麗極了。
時念看着看着覺得自己又進入了夢中,宮歐站在她的面前,一身帥氣地将無數的玻璃紙鶴映入她的眼簾。
宮歐。
“雖然我看不到,但可以想象,應該是很好看的。”
那溫和的聲音在她耳邊再一次響起,時念轉過頭,見到了慕千初平靜到沒有情緒的臉。
這是一個說陌生又不陌生的房間,仿造帝國城堡的卧室所建,連那臺三角鋼琴擺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可她知道,這裏不是帝國城堡,不是她和宮歐的卧室。
不一樣的。
仿造得再像,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此刻她正躺在床上,身體像是被石頭一樣壓着沉重無比,連坐起來都是艱難的,她就這麽躺着看着這個房間。
越看越陌生。
越看心越疼。
“你感覺怎麽樣?我去叫醫生。”
聽不到她的聲音,慕千初站在那裏顯得有些擔心。
“事情到底是什麽樣的,現在可以告訴我嗎?”
時念問道,聲音沙啞得像是嗓子被捏破一樣,聽得叫人難受。
第 934 章 是那個孩子
第95章 是那個孩子
走了一段路,時念捧着肚子蹲下來,痛苦地叫出聲來,“啊……好痛,我肚子好痛。”
“起來走!快點!不然我立刻斃了你!”
抓着她的外國人急了。
“你就是殺了我我也走不動,我真的好痛。”時念捧着肚子蹲在地上不肯走。
“你……”
那人氣結。
旁邊的一個人卻不管不顧地抓着時念的頭發将她強行扯起來,“少給我裝模作樣,想拖時間等救,做夢,你現在就是流産我們也不管!走!”
“放手,別碰我。”
時念拼命掙紮,用盡一切辦法來拖時間,臉上被連扇幾個巴掌,扇得頭都暈了。
“走,你再想耽誤我們時間,我就廢了你兒子的一條胳膊!”
其中一個人抓到時念的命脈,抱着宮曜抓住他的手就要作勢折下去。
“不要……”
時念妥協地跟着他們從通道離開。
長長的通道像是沒有盡頭似的,空洞而安靜,黑暗中只有一點點的光亮,讓人看不出出路。
忽然,遠遠的傳來一些空靈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敲擊着什麽。
時念頭暈地被動往前走着,聽着那些聲音在長長的通道中來回地響着,像是幽靈一般。
那幾個外國人慌了,“什麽聲音?是不是追來了?”
“不可能,這個逃生通道只有我們知道,快點走。”
幾個人用力地推着時念往前走。
“我要和在一起,我不要你抱,我不要你抱。”
宮曜突然鬧起來,見狀拎着他的那個人氣急敗壞地道,“再鬧打死你!”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宮曜很是激動地反抗着。
時念見狀忙道,“讓他跟我走,我們會跟上的,我們這個樣子還能在你們眼皮底下跑了嗎?”
聞言,那幾個人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将宮曜一把扔下。
宮曜在地上滾了一圈迅速鑽到時念的身旁,時念抓緊他的手往前走去,宮曜一邊走一邊不斷摳她的掌心。
長長的通道裏只剩下腳步聲,還有那一聲聲時長時短的敲擊聲遠遠地傳來。
時念按住肚子勉強地低下身子,宮曜在她耳邊聲地道,“是聲擊密碼,Dad教過我。”
聲擊密碼?
時念在黑暗中錯愕地看向宮曜,宮歐怎麽教宮曜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麽說,真是宮歐來救她們了。
太好了。
“是什麽意思?”時念壓低聲音說道,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往前走着,肚子很是受累。
聽到這句話,宮曜沉默了,牽着她的手往前走着,好久,他才踮着腳一邊走路一邊在她耳邊說道,“我忘了,我不記得是等待救援還是請求發出信號的意思。”
兩種意思的聲音太接近了。
他真的不記得了。
宮曜的聲音裏透着濃濃的自責,時念握緊他的手,“沒事。”
“你們在嘀咕什麽?快走!”
時念的腿被狠狠地踹了一腳,痛得她差點摔倒,只能硬着頭皮往前走去。
等待救援和請求發出信號的意思差了太多,這讓她該怎麽做。
應該不是等待救援吧,不需要刻意通知她們安心等待,宮歐現在肯定是不知道她被藏到了哪裏,急着知道她的下落。
應該是第二種。
所以,她得一路留下點什麽。
宮曜有些焦急地搖了搖她的手,時念聲地安撫他,“沒事,我來想辦法。”
可她現在身無長物,還能用什麽方式留下東西,只能用老辦法了。
時念松開宮曜的手,用力地将初初愈合的傷口又撕扯開來,撕裂的疼痛狠狠地在傷口上跳舞。
不敢讓血掉到地上有聲音,她就在黑暗中用傷口一路擦着牆面往前,疼痛頓時劇烈地翻倍。
直到他們走出通道,宮歐的人還是沒有追上來。
通道外面不是她所熟悉的地方,很陌生的一個地方,停着幾部車在那裏,連車燈都沒有開。
“上車。”
她們三個人被推上早已經停在那裏的車。
一人一輛車,不讓她們母子三人在一起。
一上車,時念趁他們不注意就用食指壓向自己的舌頭,反胃地開窗嘔吐,“嘔——”
還沒嘔出去,被一個外國人蠻橫地拉回來,“你幹什麽?想留什麽證據!”
“嘔。”
時念頓時吐在車裏,一股酸味在封閉的車裏擴散開來,她作勢還在吐,身邊的外國人吓得差點跳起來,連槍也不拿了,脫下身上的外套給她,“吐這裏,吐這裏!”
時念不客氣地吐起來。
“我靠,孕婦真麻煩,還沒完了?”那人拼命地扇着鼻子,“真受不了這味。”
說完,那人打開身旁的車窗。
時念奄奄一息地倒向後面,臉色在夜色下白得吓人,“我要吹風,嘔,吹風……”
“好好!吹吹吹!”
那人受不了地主動給她按下車窗,時念立刻倒到車門上,悄無聲息地擡起傷口撕裂的手擱到車窗上,用力地握緊拳頭,任由鮮血往下面掉。
宮歐,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時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頭也越來越暈,到最後,她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就像昏死過去一般,只有意識還帶着一點清醒。
這一路搖搖晃晃,她也記不得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一個蹩腳的普通話在響,“還要蘭開斯特先生有先見之明,早早地準備好了一條退路,沒想到這個宮歐還真是有兩下子,這麽快就查到先生布劃這麽久的希爾部落。”
退路。
在S市竟然還有退路,真厲害。
“宮歐能讓先生恨成這樣,不可能沒一點本事的。”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
時念努力地想聽,但頭疼得厲害,一點力氣都拿不起來,她伸手捂上自己隆起的肚子。
對不起,寶貝。
你也受苦了。
“到了到了!看來我們脫困了!”
車子停了下來。
時念下意識地探出頭往地上望去,卻發現地上并沒有血跡,再看自己的傷口,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
“……”
時念懊惱地恨不得抽自己嘴巴,這個情形宮歐要怎麽找到她們,她怎麽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這一天下來,時念是完全活在悔恨之中,她轉過眸觀察着周圍,這裏是一個區,那些人紛紛下車,全部将槍都收了起來。
時念看了一眼,一共大概是9個人左右。
比較希爾部落的層層封鎖,這裏的人真是太少了。
可是少又怎麽樣,她和兩個孩子逃不出去。
一個為首的說道,“全部化整為零進入區,把她們三個分別關押。”
分別關押。
想的真是周到,在S市将希爾部落作為大本營,外表看出來沒有一點不尋常,一旦出事,又立刻化整為零入住區,警察和宮家再聰明也肯定是按人多的團夥在找,哪會想到幾家幾戶連起來是恐怖團夥。
難道,又要被囚禁嗎?
她可以,兩個孩子怎麽辦,宮歐怎麽辦?
“走吧,都上車。”那為首的觀察了一下周圍說道,“扮成普通居民,不要擾民,分別按自己的門牌號居住,等待所有人集合再行動,在這之前都不要輕舉妄動。”
“是!”
忽然,一聲嘶吼震響寂靜的夜空。
“啊——”
撕心裂肺的喊聲。
時念無力地靠在車窗上,擡眸往前望去,只見站在那裏的一個外國人忽然死死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支短的箭從指縫間露出來,以及……大量的血跡。
月光變得尤其冷。
“誰?是誰?”
那9個人站在原地頓時慌了起來,緊接着又是一個慘叫聲響起,又一個人捂着眼睛跳起來。
然後又是一個。
時念驚呆地睜大了眼睛,宮曜?
她不敢多想,連忙使出渾身的力氣推開車門下去,腳一踮地軟綿綿地踩在綿花上一下,時念不敢多做耽誤,扒着車往前走去,想要靠近兩個孩子。
那空地上的幾個人都亂成一團,全都在看哪裏出來的暗箭,但區門口視野開闊一眼就可以望見,什麽都看不到。
本來就是在逃亡中,人少,又受到暗伏,于是他們更亂了。
忽然,又是一個人中招,捂着眼睛直叫。
時念不敢想象宮曜怎麽敢這麽冷靜地放箭,她掙紮着在混亂中走過去,忽然有人沖到車裏摸出一把槍就放了出去。
“砰。”
夜空中響起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宮葵的哭聲跟着這一聲響起,然後就是瘋狂的尖叫,場面頓時更加混亂了,那些人也不斷地朝着天空亂放着槍。
亂成一團。
區裏的燈一家接着一家亮了起來。
“葵。”
時念在槍聲中沖向前,将一輛車的車門打開,只見宮葵一個人坐在裏邊哭着大聲尖叫,手拼命地捂着耳朵,“啊啊啊啊。”
“葵,葵,我是媽媽。”
時念伸手去拉她。
宮葵只是渾身顫抖地坐在那裏,雙手死死地捂住耳朵,拼命地亂叫,仿佛叫了那些槍聲就不會再響起。
時念探身進去要抱她,忽然聽到聲音傳來,“是那個孩子!是那個孩子!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