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穆王

穆王

楚知禹走後,楚玥就把捕來的的魚放入屋後池塘中,楚知禹這麽一鬧,她也沒了繼續捕魚的心思,随意煮了些昨日剩的東西吃。

在山裏的衣食住行都需要自己動手,每日僅僅是尋找吃食就要費盡力氣,同在楚府裏錦衣玉食的日子,自然是沒法比的。

雖然日子清苦,但再不用整日拘在府裏,受盡委屈,她反而覺得過得舒暢多了。

其實楚知禹會來找她,還是很出乎她意料的。

平日裏他對她很冷漠,就當她不存在一般。她本以為,她提了和離,他會立即答應,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來找她。

也許是為了他的名聲吧。他總是遵循着那些讀書人的規矩,古板的不近人情,也許她一個女子主動提和離對他來說是不可接受的,所以他才這麽大的反應。

雖然理智告訴她,他不可能喜歡自己,來找自己也是為了其他的原因。

但回想起今日被他抱在懷中的感覺,她竟還是不由自主地一陣心動。

她終究還是沒法放下他,喜歡他似乎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她又想起他高中那天,紅衣白馬,打馬游街,他一張臉俊美清冷,宛如谪仙。

那時候她瞞着王氏偷偷出門,藏在人群中看着她的夫君。

街上衆多女子都為他歡呼雀躍,朝他投擲鮮花。無人知道新科狀元的妻子就站在人群角落裏,只能偷偷看他,不敢說出自己的身份,連向他揮手都不敢。

那也是她第一次真正見到自己的夫君有多出色,多麽吸引人。而她,竟然離他那麽遠。

後來無數次午夜夢回,她總是回想起那一天。她站在人群裏仰望着他,人群喧沸,他被人群簇擁着一點點遠離而去,直至再也看不見身影。

就像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看似很近,其實很遠,他也終将離她而去。

自那天楚知禹來過以後,張慶再也沒來找過她。

倒是楊嬸子來了一趟,給她拿來一些米面,還很惶恐地說說媒之事是個誤會,多有得罪,請楚府上多擔待。

她說自己已不是楚家婦,但楊嬸子根本不信,說多許多好話,硬是不顧她的拒絕留下東西才走。

村裏的村民看她的眼神也變了許多,見到她總是尊尊敬敬地打招呼,就連趙二丫見了她都總會遠遠地躲開,再也不敢多說什麽。

想來是楚知禹來找她一事,傳開去了,他們怕得罪楚家,才會這樣吧。

但背後說她閑話的卻更多了。她曾無意間聽到,有說她是楚家棄婦的,有說她得罪了婆婆被趕出來的,還有的說她不過一個童養媳,如今早就配不上楚知禹,被休了是正常的。

楚玥也不放在心上,只專心過自己的日子。

一人一狗,日子雖然清貧,但自在。

轉眼就到了除夕,街上人煙稀少,人們大多在家裏過年,只有幾家茶樓和酒樓還在營業。

楚知禹已經在府衙住了多日,今日一大早把案卷整理成冊,這案子算是大致查完了。該接下來就是按罪定罰了,這不是他的職權,會移交到刑部定奪,陛下應該會等過年後再宣旨判罰。

因為連續幾天熬夜,他臉色有些疲憊,眼下帶着淡淡的青色,處理完公務,他帶着小厮先到府衙旁邊的酒樓吃點東西。

這家酒樓裝潢清雅,菜比較清淡,還算合他胃口。

酒樓的掌櫃認得他,見他來了,忙迎上來:“楚大人,您來了。我帶您去二樓雅座。”

楚知禹微微點頭,在二樓随意挑了一張桌子坐下。

一樓還有幾桌客人,多是來喝早茶的,其中一桌是四個男人,很是粗犷,正高聲談笑着。

其中一人道:“怎麽今年這麽冷?”

他身旁的男人道:“好像都說要有寒潮呢!得再做件厚棉衣禦寒才行。”

另一個男人道:“現在碳都漲價不少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是要凍死人了。”

“誰讓那些奸商為了賺錢不顧人命啊!”

“哎哎哎,話說你們聽說了嗎?最近宮裏頭可出了件大事。”一個男人轉動着眼珠察看着周圍,壓低聲音道。

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楚知禹常年練功,五感異于常人,還是輕松地聽到了他的話。

另外幾人都被他激起了好奇,紛紛問他:“什麽大事啊?快說說!”

“我家有個親戚在宮裏當差,我是他說的,驚天大消息!”那人道。

“是什麽啊?你倒是快說啊!”另外幾人更好奇了。

“聽說啊,聖上還有一個女兒流落在民間,現在正派人到處查呢!”那人終于把事情說了出來。

另外幾人都是一臉震驚。

其中一人道:“這不對啊!既然有位公主流落民間,那陛下為何不早去查?”

“這件事說起來就複雜了,宮裏的秘密,我那親戚也不敢多說。”那人擺擺手道。

他們幾人很快就開始讨論其他話題,不再糾結于此。

楚知禹也收回了自己的思緒,宮裏那件事他也有所耳聞,只是他不喜歡關心這些宮闱之事,所以不曾在意。

恰在這時,洗墨步履匆忙地跑了上來,附到他耳邊低聲道:“大人,穆王爺派人傳話來說,讓您去府上一聚。”

楚知禹微微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穆王爺會找他說什麽,他大致也能猜得到,能等這麽久才來找他,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對洗墨道:“之前讓你給楚玥送的東西送了嗎?”

洗墨道:“屬下送了,只是玥夫人不肯收。”

楚知禹眉峰微皺,道:“你立即去采買些禦寒的女子衣物、碳火、年貨等物,再去送一趟,想辦法讓她收下。”

洗墨當即領命去了。

洗墨離開後,楚知禹帶着另一個貼身小厮銘硯,起身前往穆王府。

穆王府在京城北面,穆王與當今聖上都是先皇太後所生,二人關系極好,所以穆王才得以留京,沒有像其他王爺那樣封往外地。

穆王府寬闊宏大,一座王府占了一整條街道,王府大門氣派雄偉,紅木雕花五扇大門,門口有兩只石獅子,十分威嚴。

楚知禹進了穆王府,下人領着他到了一處書房。書房裏陳設雅靜,靠窗擺着一張紫檀木桌,桌子後面立着一張山水屏風。

此刻桌邊已經坐了一個人,此人四十多歲,高冠美髯,神情肅穆,一襲藏藍色寬袖交領袍服,氣度不凡。

他正是楚知禹的恩師陳州明,也是當朝右丞相。

在雍國官場,士子及第後入官員門下受之庇護乃是常事。楚知禹考中後,陳州明主動與他結交,收他為門生。

楚知禹與穆王爺認識,包括娶郡主之事都離不開陳州明推動。

見了陳州明,楚知禹對他行禮道:“見過座師。”

陳州明對他微微一點頭,示意他坐下。

他落座以後,陳州明問他:“今日王爺叫你來所為何事你心中可有數?”

楚知禹略一沉吟,道:“可是為了郡主之事?”

陳州明點頭道:“不錯。知禹你做事向來穩重,為師知道你定能做出對的選擇。”

他看向楚知禹的目光滿是欣賞,楚知禹卻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門口進來一個四十多歲,身穿四團龍衮服,身形稍胖的男人,正是穆王爺。

他平時總是面帶笑容,頗為可親,今日卻少見地沉着臉。

幾人寒暄落座以後,王爺親手給楚知禹倒了一杯茶,對他道:“陛下禦賜的君山銀針,嘗嘗看。”

楚知禹以雙手接過:“多謝王爺。”

他低頭淺嘗一口,贊道:“茶香清香,口味綿軟,微苦回甘,果然是好茶。”

穆王目露傲意,道:“皇家之物,自然非凡品可比。”

楚知禹垂眸不語。

穆王話鋒一轉,又道:“知禹,近日有些關于你府上的傳言,你可聽說?”

楚知禹頓了頓,道:“下官不曾聽說。”

王爺忽然沉下臉,把茶盞置于桌上,冷哼一聲,道:“你親口說的你府上有位夫人,官員們都聽說了,怎麽你自己反倒不知道了?”

他提高了聲音,聲音已含怒意,道:“你這是要把我的雙兒置于何地!”

楚知禹起身作揖道:“請王爺息怒。”

楚知禹只說了這一句,并沒有繼續解釋,這讓穆王爺怒火更甚。

他猛一拍桌子,氣道:“楚知禹,當初你同我說府上只有一個童養媳。如今滿京都知道我的雙兒有意于你,你又改口,如此欺瞞,是沒把我穆王府看在眼裏!”

楚知禹平靜地道:“下官不敢。楚玥是我的童養媳,但我與她也拜過天地,結為夫婦,下官之前也與王爺說過此事,并無欺瞞。”

“你!你好大的膽子!”王爺氣得手都抖了,猛地站起身,面色漲紅,已是怒極了。

“楚知禹!”一旁的陳州明也站起來,厲聲道:“你怎麽和王爺說話的!自古以來童養媳就是半個侍妾,怎可與堂堂郡主相提并論!你是讀書讀傻了嗎?還不趕緊向王爺賠罪!”

楚知禹看向陳州明,天地君親師,尊師對文臣士子來說更是重要,他可以不畏強權,卻不能不尊重恩師。

他掀起衣擺直身跪下,對他們二人道:“楚知禹有負王爺和座師厚愛,請王爺和座師責罰。只是我确與楚玥拜過天地,結為夫婦,婚禮雖無親朋見證,但天地俱知,母親和妹妹也都在場,楚知禹不敢欺瞞,更不敢誤了郡主。”

王爺見他即使跪在地上,依舊是清風朗月,如遠山青松,分毫不損他的氣質,朝中才俊确實無一人能與之相比。難怪自己女兒非他不可,又想到是自己女兒對他情根深種,非要嫁他,怒意頓時熄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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