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詭客08

南郭錦見自己玩的把戲已被識破,而江洲漓這邊又人多勢衆,他根本沒機會逃開。就點點頭松口認了下來,“這一系列的事情确實是我做的,沒有同夥也沒有人指使。”

南郭錦身為說書先生,最擅長的就是把原本很平淡的故事,添油加醋然後說得天花亂墜,讓聽衆信以為真,甚至為之着迷。但江洲漓聽完他的自述後,覺得再曲折的故事也不及他自身的經歷精彩。

這看着溫文儒雅的說書先生,原身竟然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江洲漓想起她在畫舫那夜,夜裏睡不着聽到過道上有人在表演踏搖娘。當時還疑惑南郭錦一個男人,怎麽會表演女子的歌舞,如今看來,她見到的确是南郭錦無疑,她是将滿懷悲怨借助踏搖娘這樣的形式表現出來,傾訴自己的不幸遭遇。

原來這南郭錦的祖上也曾是陰陽師一族。百年前那場針對陰陽師的滅天災難發生後,她的先祖僥幸得以逃脫,存活了下來,便開始過上隐姓埋名的生活。

能當上陰陽師的都是青年才俊,詩書禮儀無所不精,她的先祖也就靠着替人看病診治謀生,然後南郭家借此慢慢的積累了名氣,被越來越多的人了解,變成了十裏八鄉裏有名的書香世家。

南郭錦出生時,她的家境還很好,爹娘兄長都疼愛,她也自小就随着家裏的男孩子一起,被父親送進學堂上學。

較之平常人家的女子,她不僅懂得琴棋書畫和女紅,思想也先進很多。

還未及笄,父母不顧她的反對,給她訂了親事,許了世家伯父的兒子,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但沒料到卻是好景不長,她父親醉酒後替人治病,竟然失手将人給治死了。那家人在當地有權有勢,叫嚣着殺人償命,所以她父親最後被官府問斬。

南郭家一時間沒了頂梁柱,家道就此沒落下來。而頂着殺人犯的女兒的名諱,南郭錦的生活也過得很艱辛。給人做工會經常被克扣工錢不說,出門還時常遭人辱罵,更過分的是還被人扔臭雞蛋。

母親受不了這樣的冷眼,沒過多久就在房裏自缢而死。而她之前定親的那戶人家,見到她家道中落,無論如何也不願再履行結親的諾言,就連曾經疼愛她的哥哥,也迫于生計困難,狠心的把她給賣進了窯子裏。

讀書之人總有股莫名的傲氣在,南郭錦剛進窯子那會兒,因為不聽老鸨的話,經常被打挨餓。

但她并不是真的想死,後來見絕食也威脅不到老鸨,終于是迫于無奈的屈服了,哪裏知道才接客沒多久,她又多災多難的染上了花柳病。

為了治好病,南郭錦被大夫割了代表着女子的器官,然後她發現,自己的身材相貌都開始慢慢的向着男人的方向長。

老鸨當她是賠錢貨,接不了客,又做不了重活,姑而經常為難;其他窯子裏的姑娘則是有事沒事就對她冷嘲熱諷,她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就從窯子裏逃了出來。

因為識幾個字,又長得像文弱的書生男子,她喬裝打扮當起了說書先生,為了謀生四下漂泊輾轉的生活。

在流浪的那幾年裏,南郭錦受到了各種冷眼相待,也什麽苦都吃了,但她都咬牙堅持下來。她一邊說書一邊聽了很多奇聞異事,然後發現大夥都很喜歡聽這一類的故事,便想起自家祖上也傳下來了不少這樣的書籍,裏面記錄着祖先除妖時的遭遇。

說書先生的地位很低,經常食不飽穿不暖。原本南郭錦也未曾想過再回故鄉的,直到半年前,她患病卻無錢醫治,這才終于下定決心返家将那些書籍偷出來。

心裏想着若是能根據那些故事說書,應該可以吸引更多聽衆。

她如今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自然是不敢與哥哥相見的,而且心裏又有着恨,恨哥哥将她賣進窯子,所以南郭錦在返家後,是趁着夜色從小時候發現的狗洞裏潛回家的,然後把那些書全給偷了出來。

天黑看不見,她胡亂的拿了一些,沒想到最後竟然在這些亂七八糟的書裏,翻出來一本記錄着如何捉妖養精怪、操縱傀儡的陰陽師秘籍。

沒有人指導教誨,她一知半解的開始學習裏面的招數,學了半年也還只是小有所成而已,能捉些小精怪來玩。

直到後來,她偶然間看到了春夏秋冬那四個故事,正好自己養的小精怪就是綠植,南郭錦就因為一念之差,模糊的生出了要把人根據故事情節設計而死的做法。

在來青城之前她已經做過這樣的事情,而且成功了第一次後,嘗到甜頭緊接着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然後也正是因為之前她做的積累的名氣,所以到青城後才會受巫馬定安之邀到畫舫上去說書。

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在她看來很良性循環。她因此被更多權貴的知道,受人冷眼百白目的時光一去不複返,身心都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如今不止是平民百姓信了她的話,就連達官貴人也都信了她的話,紛紛把她奉為座上賓。南郭錦在除了得到了大把的金銀珠寶外,社會地位也得到了極高的提升。這是她曾經根本就不敢想的事,更堅定了她要繼續的決心。

正是因為着這份貪念,她來青城後又陸續害了不少無辜的百姓,然後毫無疑問的引來了趙蘊修的關注,又碰巧江洲漓在。

最近一個受害者就是蘇夢。

“我嫉妒她,嫉妒得心裏發瘋一樣。同為在窯子裏謀生的,誰又比誰高貴了多少?為什麽她能夠受人争搶,敢高傲得像孔雀一樣蠻橫無理,灑脫得誰都不放在眼裏,而我卻連女人都做不成,變成如今這副鬼模樣?”南郭錦哽咽着激動開口,說着說着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沒想到曾以普世救人為己任的陰陽師,如今已經沒落到這樣不濟,後世子孫竟然要用引以為傲的救人手段來害人謀生。

江洲漓張張嘴想罵她,卻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能說些什麽。在怒其不争的同時,心裏也升起了一抹無法忽視的凄楚,最終只化為一句平淡的話,“你去官府自首吧。”

轉身正欲離開,在街口放風的趙寒突然大步走過來,冷冷的開口,“有人來了,聽走路的步伐像是巡邏隊或者府衙的捕快。還請夫人和初心先走,這裏留給我們來應付。”

江洲漓微微點頭,和樓初心退到暗處。

果然街角處沒一會兒就傳來跑動的聲音,然後出來幾個官差模樣的男人,見到趙蘊修和趙寒,又看看南郭錦,來人頓了頓,憨憨的撓了撓後腦勺,“趙老爺,你怎麽大半夜的還在這裏呢?”

“這不是李考嗎?”趙蘊修随意的招呼道,見到是平日打過交道的,心裏放心了不少,“白天裏,在戲樓聽了南郭先生的精彩說書,有些好奇真假,所以就想來看看呢,這不,剛好碰上南郭先生也在。”

他側了側身子,把失魂落魄的南郭錦露出來。

李考本就是個膽大的,今晚會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最近發生的幾起案子都過于怪異,所以在聽說南郭錦說出了具體的位置後,他便帶人過來想找找看線索。如今看了南郭錦的模樣,再想想趙蘊修的話,心裏已經了然。

趙蘊修在青城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從沒聽說他和南郭錦有什麽往來,今晚會遇上要麽是巧遇要麽是有意的。

但不管是哪一個,南郭錦出現在這裏的緣由都很讓人懷疑,或許說,其實他就是案子的主謀,于是李考吊了吊嗓子嚴肅的開口,“南郭先生若是沒有什麽要說的話,就随我們走一趟府衙吧,有些事情想向先生了解一下。”

“是我殺的——都是我殺的——”南郭錦突然擡頭,朝着李考開口呢喃。

李考被他說的話驚了一下,随即很快就反應過來,吩咐跟着來的手下把南郭錦帶走,然後回頭沖趙蘊修和趙寒點頭道,“趙老爺和趙公子要是沒什麽其他的事的話,也請早些回府去吧,別在街上溜達了。”

趙蘊修點點頭,等李考走遠後,回頭叫上趙寒轉身離開。

寂靜的夜裏,隐隐傳來如泣如訴的歌聲:又想起故裏的春天,春水碧波,桃花爛漫,如黛遠山。若什麽都沒有改變,是否依舊紅顏……

同趙蘊修他們分開後,江洲漓和樓初心沒有直接改道回樓府。

蒲柳街這一片是青城權貴的住宅區,兩人在夜色中走了走,還是沒有發覺身後跟蹤之人,等停下來時卻發現她們已經走到了城主府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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