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時事境遷

時事境遷

“榻上無人卧?”

這會兒的姜月時壓根沒心思和他扯淡,她快走幾步,一把抓住沈子歸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大理寺外走。

“釣魚呢。”

她只是抓着沒一會兒就放開了,頭也沒回的跟旁邊的人繼續說。

“我還差最後一點就基本能知道兇手是誰了,得趕在那人到家之前,确認點東西。”

不知道沈子歸和她想的是不是一樣,總之沒拒絕。

兩人的武功修為都不錯,輕松翻過韓大人的宅子高牆。

他們躲開下人的視線,找到此人的寝屋。

姜月時目的明确的翻找起擺放的鞋子,沒發現哪雙上有紅泥。

咦?

她心想難道判斷出錯了?

韓大人此時正往家裏的方向來,這種緊張刺激的感覺讓姜月時焦躁的出了點汗。

“看這。”背對着她的沈子歸說。

姜月時晃了晃腦袋,走過去蹲在他的旁邊。

面前有一個專門裝衣服的箱子,她看向沈子歸扒拉着的長袍衣擺,那裏有有一點極易讓人忽略的紅泥,還是沾過後留下來的紅印。

沈子歸見對面的人鼻頭翕動,認真的在聞什麽味道,頗有點像貓的樣子。

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想象吓一跳,面上平靜,內心一陣波動,像是掩飾什麽似的,他掩嘴咳嗽一聲,清聲道:“你看出什麽了嗎”

“這紅泥留下的印子味道和侍郎千金房間窗戶上的紅泥一樣,”姜月時蹲着身體,又歪頭思索了一番道,“但是你怎麽發現的?”

兩人雖然初見印象不怎麽樣,但是在某些事上卻出奇的有默契。

“韓大人身為狼妖,想要像普通人一樣考取功名很難,不是說他論題做得不好,相反,他是當年的科考狀元,但是因為種族的關系,他的狀元頭銜被削除,就連做官的資格也沒有。”

沈子歸站起身,目光帶着點諱莫如深:“然而他在接下來的科考中都會進京趕考,且都奪得了狀元,這樣的人才,讓皇上不得不放下偏見,授予他官職。”

他轉頭看向窗外,似是惋惜:“太明顯了。”

同朝為官好幾年,是誰嗟嘆是非?

姜月時将衣服放進箱子,看着他放回原位。

她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輕聲說了句“走吧”。

二人朝大理寺衙門而去,站在這座莊嚴肅穆的宅邸前,姜月時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律法嚴苛下的正義沖擊。

沈子歸對韓大人是敬佩的,但是盡管知道韓大人不知何故喪失心性才傷人,他也沒想過放任兇手逍遙法外。

光是靠目前的證據還不足以抓捕他,姜月時就和沈子歸說了自己的計劃。

然而等她說完,對方卻是一臉不解。

“怎麽?

沈子歸看向她:“為何要做到這個地步?”

“沒什麽,只是覺得自己力所能及之處幫死人道句安息也不錯。”

沈子歸沒再說什麽,只是低下頭笑了一聲。

姜月時以為眼前這人不把自己說話當回事,語氣漸漸不耐煩了:“有啥好争論的,有事辦事。”

剛才的笑好似是錯覺,沈子歸重新換上一副面孔,滿臉假正經的道:“你說得都對。”

這略微欠揍的口氣終于讓姜月時憋屈了好幾天的怒氣爆發了,十分暴躁的說:“我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你們讀書人。”

不等沈子歸說什麽,姜月時又接着說:“罷了,反正辦完事兒我也是要……”

後面的話越來越小聲,沈子歸便聽不到了。

世人常說他殘忍暴虐,旁人道他正義淩然,家人覺得他冷酷無情,朋友侃他兩幅面孔。

這其中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

是夜,子時三刻,平伯侯府。

灰色瓦片上有一只通體雪白的貓,它伸着爪子,正在試圖抓到空中的飛蛾。

适才皎潔的月亮驟然被烏雲遮住,白貓見飛蛾撲走,舔了舔毛發,打算跳下屋頂。

轉頭的一瞬間,面前是一雙泛着紅光的大眼睛。

“喵——”

它來不及逃跑,頃刻就被身後之物撕扯進黑暗。

樹木上栖息的鳥群驚飛,黑影輕松越過幾米高的圍牆進入了一個院子。

姜月時穿戴整齊躺在被子下,盡量讓自己放輕松,雖然閉着眼睛,但是空氣中的氣息逃不過她的鼻子。

她暗喜:果真上鈎了。

就是這一瞬,她感覺到毛茸茸的東西攀上她的脖子。

“哐——”

沈子歸破窗而入,與此同時,姜月時抓住脖子上的手一個翻轉,大力一揮甩出去。

“靠——什麽鬼東西!”

她站穩,內心驚魂未定,脖子上的觸感讓姜月時一時顧不上面子。

沈子歸在伸手看不見五指的黑夜,動作卻一點不受限制,準确無誤的和屋裏的那個黑影纏鬥起來。

他傾身一個掃腿的同時,飛快朝對方靠近。

黑影靈敏閃開,發出一聲聲低吼,可能知道今晚打不過,就想跳窗而跑。

沈子歸豈能讓到手的獵物逃走,縱身一躍,伸手抓住對方的尾巴。

這下徹底激怒了黑影,它“砰”地撞碎窗子,拖着沈子歸去到了外面,然後不斷的旋轉,想要将抓它尾巴的人類給甩出去。

姜月時右手朝房間一角輕輕一揮,尚未完全熄滅的蠟燭轟地燃燒起來,緊接着她拿上床邊的白熾劍跟了上去。

院兒裏的仆人聽着動靜,紛紛掌燈,抄着家夥趕來,整個侯府頓時光亮無比。

姜月時看着這狀況,莫名的覺得剛才那招過于愚蠢。

所謂的黑影無處遁形,竟是一只碩大的狼。

沈子歸早已放開狼妖尾巴,他看清楚這妖物的樣子,收起了斬妖無數的赤羽劍,目光複雜。

這是認出來了,姜月時心想。

然而此時已經完全喪失理智的狼妖再度撲了上去,在空中騰飛的幾秒,身形竟然迅速變大,嘴裏的獠牙被火光映襯着,發出森然的懼意。

一看,那人竟然在發愣。

姜月時一個閃身來到沈子歸旁邊推開他,提劍迎了上去。

十歲那年,她看見河水上淩波而走的撫須真人,盡管很驚奇這樣的絕世武功,卻只是驚訝一瞬,轉過身想的是今晚吃什麽。

走了沒幾步,突然被人從後拎住衣領提起來,徑直飛到了河面上。

她回過神來直接吓哭了。

沒帶過孩子的老頭兒見狀,頗有點無措的撓了撓腦袋,功夫是教不成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要哄孩子。

他照樣提着姜月時的衣領給人送回地面,見人依然耷拉着手臂,仰天嚎哭。

老頭兒一邊将自己的胡子主動遞到小徒弟的手中,一邊摸着腦袋想:嗯——該說點什麽呢,嗯——

突然他靈機一動,雙眼頓時矍铄。

“乖徒兒,要不為師教你一招‘障眼法’,保證你以後偷懶躲起來,我絕對找不到你。”

跟着撫須真人,吃飯是個技術活兒,說不定哪天就餓死了,但是最讓姜月時避之不及的就是練功。

練功,練功,練功……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要問為什麽她要跟着老頭兒修習武功,因為她不練——

她會死。

不過最起碼可以休息個一兩日吧。

天天練功的姜月時總是這樣苦苦祈禱。

現在竟然可以有偷懶不被發現的絕技。

她以風卷殘雲之勢擦幹鼻涕,雙眼發光的看着撫須真人,笑容燦爛的喊了一聲:“師父!”

“我學。”

狼妖眼睛發紅的看着來找死的人類,在它以為即将一口吃掉這個狂妄的人時,那個女子竟然無端在空中消失,不只是妖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瞪大了雙眼,就連沈子歸也微微愣神。

姜月時乘着夜色,在心裏默念着老頭兒教的術語,狼妖晃神的這一秒,就這一瞬間就足夠了。

她提着劍出現在狼妖的背後,利用劍氣狠狠的一劈,對方當即撞向房梁,然而很快嘶吼着扭過身,尾巴朝着姜月時甩來的同時,還舉着有成人高的巨大爪子撲來。

這幾乎是一息,快到姜月時只能勉強穩住身體後退落地。

不知何時沈子歸來到她的身後,輕輕扶了她一把,随後,墊腳飄然向狼妖而去。

姜月時不由輕呼:“好輕功!”

沈子歸沒用劍,是因為他不想殺眼前這狼妖,但是他的拳法也很不錯,拳帶來的拳氣有它的好處,不足以致命,但是生擒足以。

狼妖龐大的身軀在這樣密集如細雨的拳風間,竟然隐隐落于下風,每一次靠近對方,都會被擋回來,使得它傷不了沈子歸分毫。

本就被吞噬心智的它越發暴躁,竟然開始自殘,一次又一次的用鋒利的爪牙撕扯自己的毛發。

不好!

姜月時看着這一幕,焦急的喊了聲:“它要自爆了,得阻止它!”

沈子歸當然也發現了,他抽出腰間形似腰帶的東西,朝着暴走的狼妖扔去,竟是一張泛着藍光的巨網。

巨網牢牢束縛住狼妖,阻止了它的動作,姜月時趁此機會,幾個跳躍來到房梁,蹲在狼妖的耳朵邊,掏出自從下山來第一次亮相的笛子吹起來。

笛子通身青綠,晶瑩透亮,是那上好的琉璃制作而成,是姜月時最為寶貴的玩意兒,比脖子上戴着的“鐘表”還甚。

曲子悠揚綿長,侯府裏的衆人似乎被拉入了一個幻境,他們看見百勝無一敗的将軍坐在城牆上,神情悲恸的吹着這支曲子。

仗勝利了。

城池守住了。

所以為什麽,要那麽悲傷呢。

旁人無法理解将軍的心情,然而這一刻,他們的感受通過這首曲子連在了一起,是如此深刻的體會到将軍那痛苦的情緒。

如果可以,誰會愛戰争?

百勝無一敗,又如何?

我的士兵,我的戰馬,統統犧牲在沙場上!

當我回首軍營生活,勝利讓人欣喜,可與人共享,但內心深處的孤寂,無人知曉。

一首《和安花》落幕,狂躁的狼妖安靜下來,竟然變成了人身,茫然無措的看着沈子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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