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蕭公子,你要娘子不!
蕭公子,你要娘子不!
結香見面具落地大驚,這是對神靈的大不敬!
可是她已經顧不得許多,黑影蹿到石壁上立刻又跳了回來,直撲二人。
大黃狗見狀狂吠不止,沖上前來撕咬黑影。
“汪汪汪!”
可卻咬不住,山洞響着清脆的狗齒碰撞聲。
“讓開!”
結香反應過來,奮力推開身上的人,抽出包袱裏的司刀反扣黑影。
那東西一碰上司刀,便如觸到烙鐵一般滋滋的冒出黑煙,痛苦的嗚咽。似乎意識到結香的厲害,轉頭撲向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
“何方妖孽在此作祟,還不快快束手就擒,不然本法師打得你魂飛魄散!”
結香擲出手中的司刀,擊退撲向男子的黑影。
反手掏出包袱的绺巾,踏出踢雲步。迅速将結在柳木上的巾條,打成數十米長的五彩長绫。
原本柔軟無力的長绫在她手中猶如利劍一般,飛向黑影直徑将它釘在石壁之上。
頃刻間又變得柔軟無比,像靈蛇似的迅速纏住它的身子。
結香見那東西被绺巾抓住,麻利的抓出時刻備在腰間的黃紙和判官朱砂筆,飛身上前貼在黑影上。
手腕在空中翻過幾道光影,一道朱砂符咒就落在了黃紙之上。黑影頃刻間發出滋滋地響動,如被抛進油鍋一般飛濺着水滴,彌漫着青煙。
結香沒帶青鬼面具,害怕那東西濺到臉上。撇過頭去用胳膊遮住臉,片刻之後洞穴裏便安靜了。
她這才回過頭來,而大黃已經蹿到了石壁下,汪汪大叫。
“這是什麽東西?”
結香上前細看,竟發現是件黑衣大氅,不過已經被符咒灼爛的不成樣子了。
“在下也不知。”
被吓倒在地上的男子驚魂未定的爬起來,湊到結香身後,心有餘悸的打量着地下的大氅。
“以前有遇見過嗎?”
結香撿起地上的長绫,幾下恢複成绺巾的模樣。一邊問着男子,一邊趕緊去撿落在地下的青鬼面具。
“祖師爺莫怪,祖師爺莫怪!”
男子緊步跟在她身後,“曾見過幾回,它同我一起住在這個洞裏。妖術很厲害,常常用外面的山豬穴引誘人和動物。姑娘也是被那洞穴吸引,然後掉了下來吧?”
結香點點頭,猜測那大氅下應是附着了什麽惡鬼,一下叫符咒給燒沒了。
她收拾完東西,重新将自己的包袱塞的鼓鼓囊囊的。熄滅掉的豬肚燈也重新燃了起來,照亮晦暗不明的山洞。
“公子貴姓?”
結香忽然問道。
男子聽見問話一愣,張了張嘴。
“蕭忍冬。”
但這名字很陌生,有千年未喚之感。
“蕭公子怎會在這山洞之中。”
“不記得了。”
他搖了搖頭。
結香倒是不意外,像他這種游魂忘記生前之事的很多。遲遲不願離去,多半是有未了之心願。
她噙着笑,将豬肚燈舉到蕭忍冬的臉上,神秘兮兮地湊上前來。
“蕭公子,你要娘子不?”
“什麽?!”
蕭忍冬一愣,以為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這叫什麽話?
結香清了清嗓子,“是這樣的,我是個巫師你也看到了,很厲害是吧。我看像你這樣的游魂,多半是生前未能成家娶妻,魂無歸處才會變成孤魂野鬼的。”
“姑娘的意思是?”
蕭忍冬好奇的問,猜測這人不會要以身相許吧。
可是她救的他,要報恩的話不應是自己嗎?
何況他們人鬼殊途哎!
“我想要給你個家,你要不要?讓你魂有歸處,不必再此處流浪。”
結香認真道,打量着蕭忍冬眉眼。此鬼生得甚好,除了窮些,與趙家小姐十分般配!
“姑娘的美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已經是身死之人,你我人鬼殊途,何必糾纏于此。”
蕭忍冬婉聲拒絕。
結香險些撲哧笑出聲來,忍俊不禁道:
“那個公子誤會了,不是我。我身為巫師,斷情絕愛,終身不嫁的。是我想給公子介紹位小姐認識,她同公子一樣早早病逝,魂無歸處。家中人想要替她尋位夫婿,公子有意可否?”
原來如此。
蕭忍冬垂下眸子,神色有些凄然。
結香繼續慫恿道:
“公子也不想一直做游魂野鬼吧,成了親,你同小姐一樣都可以入輪回轉世了。這樣不好嗎,像你現在只能栖息于山洞成為鬼怪,終有一日會魂飛魄散的。”
“姑娘為何要幫我?”
結香嘿嘿一笑,倒也坦誠。
“不是我要幫公子,是趙家托我與他家小姐配婚,我這才半夜翻上山來。初見公子相貌便驚覺為天人,與趙家小姐甚是相匹配。我這是在幫趙家小姐,也是在幫你,公子意下如何?”
蕭忍冬不言,面色微微觸動。
結香見狀立刻做出失望狀,惋惜道:
“算了,既然公子無意的話,那我便不強人所難了。這山上應還有別的男子,我自己再去找找罷。”
說完作勢便要離開。
“姑娘且慢!”
有戲!
結香轉身咧起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揚。
“那便有勞姑娘了。”
蕭忍冬猶豫了幾分還是點頭了,表現出強烈的轉生欲望。結香收回腳,轉身看向他笑道:
“公子有意的話,那便随我走吧。喔對了,公子貴庚,生辰八字可還記得?”
蕭忍冬神色微閃,忽然反問她,神色有戒備之意。
“姑娘是誰,叫什麽名字,貴庚,生辰八字是何時?”
結香眉頭一皺,這鬼怎麽學自己說話?
不過她想了想他許是還不大信任自己,笑道:
“我是姑婆山的巫師,姓結,單字一個香,年芳二十三。”
但是留了個心眼,生辰八字幹他們這行尤為重要,不可輕易透露。結香很自然地就略了過去,反追問起蕭忍冬來。
畢竟配婚是要換庚帖,批八字的。
可是他不記得了,搖了搖頭眼睛看向牆壁上的符咒。并不是結香适才貼的那張,而是從她掉下來前一直都在的那張。
上面明明什麽都沒有,但卻貼着符咒,鎖着鐵鏈。
“是有人把你鎖在這裏的?”
結香踮腳去看那張符咒,上面寫着蕭忍冬的名字。
生辰八字也書在上面,只是符咒年久破了一角,看不出何年生人了。
“跟我走吧,來世為人的話多長個心眼,莫叫人算計了。”
她伸手将符咒撕下,頗為感慨,才明白他為什麽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看着蕭忍冬破舊的長衫,孱弱的身子。大抵能夠猜測此人死前必然不好受,不知同什麽人結了仇,叫囚禁在這山洞之中。
她若是不來的話,年歲日久,他必将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姑婆山的旭日穿出叢林,離開的一人一狗如約在第三日的清晨,出現在了山嶺小路中。
還是離開時的模樣,頭上依舊帶着豬臉面具,只是肩上多了一把油紙傘。
候在巫堂前的阿昆,遠遠地看見田埂上的身影,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巫師回來了,一路辛苦。”
他熟絡的伸手,想要去接結香的包袱和肩上的油傘,但被冷冷的避開了。
“阿昆,這是法器,你碰不得。”
結香帶着大黃狗往前走,身為巫師本不該同信衆太過于親近。但她又真真切切的生活在村落中,有時不得不需要人的幫忙。
自覺自己太過于冷淡了,她慢下腳步,等着阿昆跟上來。
“這段時間多謝你替我照顧小西和巫堂了,這是酬謝。”
結香掏出兩枚銅板來,不多,但是規矩。
“客氣了,鄉裏鄉親這麽多年了。”
阿昆能夠感受到結香有意緩和下來的語氣,知道她身為巫師縱使再冷淡。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也終究是人,需要他的幫助。
可是他更想要她身為女人,需要男人的幫助。但是這樣的想法萬是不敢說出來的,這是對于神靈的亵渎。
結香藏在面具裏笑了笑,走在田埂之上,離着身後的人不遠不近的距離。
“阿昆,此次我回來,歇一夜明早我還要走。這次可能會比較久,約莫兩三個月左右。小西和巫堂煩請你再幫我照顧一陣子。”
“怎麽又要走,是出了什麽事嗎?”
阿昆心急地問道。
姑婆山巫師世代隐居于此,以守護山民為己任,鮮少外出。結香這一去三個月,他便覺定是出了什麽要緊的事。
“沒事,這段時間官府會有陸續送糧來,應當能熬過這半年的。”
結香只說半年,不敢篤定後半年會發生什麽事。也不知正月驚雷,人骨照日,是指姑婆山還是何處。
阿昆失望地嘆了口氣,沒有再追問。
入夜,同往常要出遠門一樣。巫堂裏只會有結香一個人,小西依舊還是留在阿昆家借宿。
她将傘中蕭忍冬放出來透氣,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厲害些。在傘中憋了一天,進入巫堂也沒有什麽事。
不像她罐子中收的小鬼,連罐子也不能出。
“只有這些了,将來你到了趙家元寶香燭,這些自然都不在話下。”
結香點燃手中的香燭,在蕭忍冬面前拜了拜,然後插在桌子上的木縫中,這樣他便可以享受到香火了。
“傘我放這了,檀香燃完你自己就回傘中去。”
油紙傘斜靠在木牆邊,結香将巫堂所有的門窗都鎖了起來。确認蕭忍冬不會自己跑出去,村民也進不來,然後才鑽進了卧室中。
很快裏面響起了水聲,蕭忍冬摸着堂上牌位的手微微一頓。
不知道為何有些不自在,遂往後退了退,遠離那道門,若有所思地打量堂中的布置。
這個女人比想象之中更要厲害點,還有她的信徒也并沒有那麽虔誠。
蕭忍冬微微側首,便察覺到生人的氣息靠了進來。
屋子內隔着一牆的水聲在約莫半個時辰後停下,木門吱呀一聲被從裏面推開。
“你怎麽還在這?”
結香穿着幹淨的雲袍,雙手向後彎。系着腦後的系帶走出來,青鬼面具依舊戴在她臉上。濡濕的頭發散在身後,滴滴答答落着水滴在地板上。
看見蕭忍冬還晃蕩在屋子裏,眉頭微微一蹙頗為不悅。
“快進來,你再亂晃,別怪我不客氣了啊!”
結香拿起牆角的油紙傘吓唬道,正欲打開讓蕭忍冬進去。
誰料他一聲不吭直徑走到跟前來,像是看見什麽駭人的東西一般,吓得結香直往身後看去。
“怎麽了?”
她一回頭,除了門板什麽都沒有。
倒是蕭忍冬已經逼近了上來将她堵在身前,骨節分明的手指再次觸摸上青鬼面具,袍袖拂過她的臉頰。
系在腦後的系帶一松,面具便滑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放肆!下次再碰我的臉,別怪我不客氣!”
結香幾乎是本能的揚起手腕,啪的一把扇在蕭忍冬臉上。
而那張一直藏在青鬼面具下的小臉,也落進了門縫的眼睛中。
怒紅的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高大的身影,徐徐覆過結香的身子,嚴嚴實實的遮擋住她的身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屋中蕭忍冬立刻低聲認錯,誠懇的看着結香。手足無措的将面具雙手奉到她的面前,吃了一巴掌的臉頰也迅速腫了起來。
“你……不能再有下次了。”
結香無奈道,頗為愧疚的掃了眼皮肉上的手印,還從未見過如此細皮嫩肉的鬼臉。
不自覺聲音便軟了下來,頗有幾分寵溺之感。
次日,結香在天還未亮前,便披星戴月地離開下山而去。大黃狗跟着她歡快地跑在山路中,只見田間草垛下走出來一人影。
“法師,還會回來嗎?”
“汪汪汪!”
阿昆的聲音和大黃的犬吠聲音同時響起,大黃叫了幾聲退到結香身後。
突然一起又沖上前險些撲到暮色裏的阿昆,像是在山洞裏撲黑影那般兇狠。
結香連忙呵斥道:“大黃回來!”
大黃狗這才退了幾步,她連忙上前去。
“阿昆你怎麽來了?”
看見他,結香頗為生氣,“你知道姑婆山的規矩,誰讓你來送我的!”
法師不能相送,不能詢問歸期。
結香無法回答他的話,率先轉身頭離開。
阿昆低頭撓了撓臉,站在晦暗的暮色中,落寞地看着遠去的背影。手臂臉頰像是沾上臭椿起了風疹一般,瘙癢難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