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詭客02
慢慢環視一遍底下的聽衆,見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說書先生才清了清嗓子接着開口。
“話說啊,前朝泰和年間,青城當時還叫順城,城外二十裏地遠的酉陽縣,曾發生過一起轟動一時的命案。
那就是酉陽縣當時富甲一方的長孫翰城的獨子長孫宇,被人發現死于荒郊野外,且姿态詭異。
說起這個長孫翰城,那是腰纏萬貫、堆金積玉,鐘鳴鼎食、翠繞珠圍的大商賈,傳言酉陽縣有良田千頃都是他所有,房屋別院更是不計其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商人大多唯利是圖,又為富不仁,這上天都看不過去。
長孫翰城家中的幾房妻妾都難以生養,可惜了徒有萬貫家財,卻子嗣稀薄,只得正妻所生的嫡子,長孫宇一人。
而這獨子最終還沒能平安的活下來,長孫家白發人送後黑人之痛,且等鄙人稍後分說。
再來說說這個長孫宇,雖然才年方弱冠,但生得是風流倜傥、玉樹臨風之姿,乃是酉陽縣閨閣女子的夢中良人、乞巧的心儀對象。
出事那日,正是長孫宇的生辰。
作為長孫家的獨苗,長孫家自然是極為重視長孫宇的生辰,傳聞當時流水席接連辦了三天三夜。
席上擺的都是山珍海味、八寶玉食,讓去參加了喜宴的百姓後來回憶起,都還不禁眉飛色舞的感嘆道。
‘命舞燕翩翻,歌珠貫串,向玳筵前,盡是神仙流品,至更闌、疏狂轉甚!’
這個長孫宇自小就心性好動,又有家財萬貫的爹,還有府上一群女人的驕縱,那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給養成了一個典型的纨绔子弟,在酉陽縣常橫着走。
但礙于他爹的臉面,卻也無人敢管。
生辰那日行了弱冠之禮後。
長孫宇耐不住在家閑着,于是便邀上素日裏玩得好的一群狐朋狗友,前去酉陽縣郊的西廊獵場冬獵。
西廊是酉陽縣內一個峽谷,兩岸高山巍峨,中間卻窪地水田千傾,過渡之處是長滿低矮灌木的平原。
西廊平原的範圍極廣,到了冬天,還時常會有些野物從山上跑來覓食,又因為視野開闊,是個極好的狩獵場所。
長孫家就用了點手段,把那塊地給圈了起來,弄成專供達官貴人玩樂的獵場。
長孫宇對騎馬射術可謂是十分的精通,也非常喜愛,既是獵場的少東家也是常客。
那日,長孫宇帶着狐朋狗友進到獵場後,照舊挑了自己的寶馬愛駒,然後等衆人挑選好,便猜拳分了兩隊要進行比試,看哪一隊獵的野物多。
還約定輸的一方要在酉陽縣城最大的花樓包場,供贏家玩樂。
這是他們常玩的把戲,規矩心裏都明白着,倒也沒誰反對。
獵了半天下來,也确實任何沒有異常狀況發生,賽事進行得很順利。
直到下午清點野物的時候,這麽一數,發現兩隊的數目竟然是持平的,這不就是沒有輸贏了呀,這結果讓長孫宇很不滿意。
想着今日是自個兒的生辰,又是他邀請他們來打獵的,這群人竟然一點都不懂得看臉色,也不知道示弱讓他高高興興贏一回。
當下賭氣,就鬧着一定要分個勝負,翻身上馬就往林子裏闖。
跟着長孫宇來的友人都被他突然發火這事給驚懵了,也沒想起來要攔住他。
等反應過來後再一看,這哪裏還有長孫宇的影子呀。
要知道這也是群公子哥,平日在家裏也是嬌生慣養的人兒。
他們雖時常跟着長孫宇到獵場打獵,但都是局限于在平原附近,因為這裏灌木低矮,擡頭就能見到彼此的身影,沒有什麽太大危險。
可進了林子就不同了,林子連接着高山,裏面有許多未知的危險存在,誰也不敢輕易闖進去,誰都怕死呀!
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等了會兒,見長孫宇還是沒有出來,這群公子哥才終于是急了,趕忙去找負責獵場護衛的人來,讓他們組織人手去找,可惜為時已晚。
要說長孫宇剛進林子那會兒,這群公子哥就喊人去找的話,興許禍事還是能避免的,但就這一耽誤,可就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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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場派去的人搜查了方圓三裏地的林子,都沒有見到長孫宇的身影,連馬蹄的印子都不見。
到這時候,前去搜查的人也意識到這事可能是鬧大了,趕緊派人回去長孫本家禀報給長孫瀚城知道。
這長孫瀚城在喜宴上突然被人叫走,還是因為獨子失蹤了,急得那叫一個慌亂不已。
也顧不得其他,嚷嚷着讓下人去衙門報了案。
那時已是傍晚時分,又加上一番搜尋,天色早已經漆黑下來,捕快還有長孫家的家丁點着火把找了一晚上也沒找着。
酉陽縣的縣太爺和長孫瀚城平日裏有些私交,苦口婆心的做了一番安慰,讓他做好最壞的打算,說長孫宇可能是被賊匪給擄去了,也許會有人前來索要贖金。
卻誰也沒敢往人會沒了那方面想。
長孫家什麽都可以沒有,就錢多呀!
長孫瀚城回去就去錢莊取了錢出來侯着,可是提心吊膽的等了三日,沒等來任何賊匪的消息,倒是府衙又接到了報案,說是下地的農民在西廊背面的一個山洞裏,發現有個男人死在那兒,穿金戴銀的。
聽到這描述,尋找長孫宇的衆人,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雖說不願往長孫宇已經死了那個方向去想,但這都三日了還是沒有消息傳來,之前懷疑被賊匪擄去的可能性,也慢慢變得不那麽的讓人信服。
而在這緊要關頭,那麽巧的又剛好被人發現在西廊背面的山洞裏死了個男人,尋找多日的官府衙役和長孫家的家丁,雖然嘴上不說什麽,但其實心裏都已經是有了最壞的認知和打算。
發現屍體的那個農民,家就在西廊,名叫吳虎。
原本入冬後地裏沒活幹了,他和附近百姓都不會去地裏的。
這回也真的是迫不得已才不得不出門,因為今年的收成不好,他想到山裏去獵些野味。
那個山洞,吳虎自小就一直見到,深不過才十米左右,平日一眼就能望到盡頭的岩壁,有時勞作間隙下雨的話,他們還會進去躲雨,從來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沒想到這次偶然路過,他發現山洞竟然出現了極為不尋常的變化。
官府衙役和長孫家護衛在吳虎的指點下到達山洞的時候,山洞外邊已經站滿了聞訊而來的看熱鬧的百姓。
原本不過十米深的山洞,果真如吳虎所說,變得十分的黝黑,完全看不到底。而在洞口附近,還能看見裏面如農家豬圈牛欄般的布置。
但據吳虎和附近百姓所說,農忙時他們還沒有見到這番情景,之後也未曾聽說有誰搬離了村子到這裏來居住。
就是如此,吳虎才會好奇走進去看,卻沒想會看到令他難忘的非常詭異的一幕。
衆人舉着火把往山洞裏走了十多米,視線突然變得豁然開朗。
只見洞中央有一人跪坐在稻草編織而成的蒲團上,雙目緊閉,雙手微微托起前傾,掌心下凹捧着一棵長滿尖刺的枯樹,宛若熟睡了一般。
看衣着打扮和其面部輪廓,此人是長孫家長孫宇無疑。
但只三日不見,長孫宇的容貌卻較之前老了一二十歲。
兩鬓斑白,皺紋遍布。
更為詭異的是,那棵枯樹的根須是長在他掌心裏的,骨肉相連牽扯不斷!
衆人小心翼翼又心驚膽戰的将長孫宇連同掌心長的那棵枯樹,給搬回了長孫家。
也請了仵作來查驗,還有道士和法師做法,但無人識得那樹是棵什麽樹。
說起死因,也只說是心脈盡斷而致。
至于為什麽會生氣流失,呈現衰老之态,卻無法給出确切的結論。
停屍三日下葬時,長孫宇已骨枯如柴,變得滿頭白發,掌心的枯樹倒是不知道為什麽沒了蹤跡。
長孫宇的死狀頗為詭異,也并非一人所見,枯樹存跡更不是杜撰的。
百姓對此是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傳得有模有樣,也越傳越玄乎,弄得人心惶惶。
長孫家痛失傳宗接代的獨苗,家中婦孺已經是每日哭啼不止,長孫翰城也因為急火攻心,開始日日嘔血,這又被外邊傳言弄得臉面全無,便誓要官府及早捉拿兇犯,還長孫家一個說法和交代。
縣太爺讓長孫家給逼得着急,正苦于沒有線索破案,那邊老百姓又聚集到府衙外鬧着要真相。
這縣太爺也是被鬧得一個頭兩個大,最終一怒之下抓捕了數十個聚衆鬧事的百姓關進了大牢裏,這才止住了流言的傳播,在明面上将這事給壓了下去。
後來這件案子就以證據不足、死無對證給結了案。”
“有這樣亂用王法的縣官,前朝不滅才是不足以平人心啊!”
“那後來呢?就沒有查出真相嗎!”
酒已過三巡,臺下喝高了的各位大人聽得興起,都抛開了平日裏的矜持和謹慎。
此起彼伏的喝彩聲裏,夾雜着各式各樣的詢問響起,弄得原本華麗貴氣的畫舫,像是市井茶樓一般鬧哄哄。
江洲漓餘光往巫馬定安的位置看去,見他舉手投足間,依舊十分貴氣十分悠然的在細品着美酒,仿佛絲毫沒察覺到戲臺上下的熙攘聲,也沒被打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