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風暴來襲

72-風暴來襲

她拿自己當籌碼,換與沈清明并肩作戰。

沈清明那性子,自是不願意讓巳予冒一丁點兒險,也知巳予說到做到,權衡之下,只能以苦肉計讓巳予死心,他艱難地喊她:“軟軟。”

這男人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示弱,巳予不吃他這套,“別叫我軟軟,我不是軟軟。”

都說事不過三,算起來,巳予給過沈清明很多次機會,每一次,都被沈清明無情推開。

若是這一次,沈清明仍然一意孤行獨自冒險,那麽她将不會回頭。

決心歸決心,她深知沈清明是什麽德行,已經做好了沈清明油鹽不進的打算。

沒什麽比親眼看着心上人死在自己面前更摧心剖肝,仿佛把心裏的肉挖空,只剩一具空殼,如同行屍走肉,回想那段日子,巳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

再掏一次,等于把那具軀殼也一并打碎。

人總是趨利避害,巳予大眼睛裏噙滿水珠,濕漉漉地看着沈清明,沒有威脅人一刀兩斷的氣勢,她看上去有些可憐,“沈清明,別這麽對我。”

別這麽殘忍。

這大抵就是在意一個人的心情,矛盾地想要保護對方,卻也因為她一句生死相随而自私地欣然接受,巳予一腔赤誠,那份在意與喜歡仿佛都有了實質,像一顆發光發熱的火球,把沈清明融化,氤氲成一團霧氣,讓人迷失其中。

沈清明心都快化了,哪舍得看巳予哭,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留戀一般蹭了蹭,說:“好。”

“乒鈴乓啷”,有東西不斷往酒館窗戶和大門上撲。

門縫上的符文承受着攻擊劇烈閃着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巳予做好了沈清明會再次把她關進懸珠裏,或者拿出節神的威嚴壓制,沒想到他竟然答應得如此幹脆,甚至說:“我們一起去。”

那一瞬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彌散開來。

原來得償所願不止會感到高興,同時也會感到委屈和不甘,他們都沒為自己而活,盡管去與邪魔鬥争是為萬民福祉,但他們執子之手便是離經叛道,掙脫節神必須無我的束縛自私一回。

“篤篤。”

“篤篤篤。”

幢幢鬼影瞬間消失,比鬼祟更可怕的東西出現了。

這動靜,像是鳥在用尖喙啄門。

二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默契地沒去開門。

奈何這鳥賴着不走,堅持不懈地叨得人心煩。

巳予忍了一會兒,決定早死早超生:“去看看,你殿後。”

沈清明點點頭,卻走在巳予身前,符文撕開一道縫,一只黑鳥撲騰着飛進來站上房梁,兩只橘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轉,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它通體漆黑,油光锃亮,腳趾尖銳,雖然小巧,但很機靈,動作也很靈活,看上去很兇。

雖然如此,它也沒有咬人的意思,而是瞪着那雙鳥眼睛四處亂看。

沈清明觀察片刻,說:“是通靈鳥。”

通靈,顧名思義,便是能與已故之人的靈魂對話,或者懂得非人生靈的語言,也可以進入人的夢中傳遞消息。

它聽得懂人類的話,人類卻聽不懂它在叽叽喳喳些什麽,黑鳥撲棱兩個翅膀,叫喚着,巳予問:“它說了什麽?”

他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可是話卻叫人咂舌,“它說,讓我滾出林巳酒館。”

“……”巳予皺眉,她林巳酒館輪得到一個破鳥發號施令麽?

巳予一鞭子纏住鳥腿,把它拽下來捏在手裏,揪住鳥脖子,不爽道:“你讓誰滾呢。”

這鳥靈活極了,骨頭一縮,水一般從她手心滑出去,支棱着飛到賬臺邊,腳趾在硯臺裏一陣亂踩後,跳上擺在一旁的酒賬本,在上頭踩出一個擲地有聲的“滾字”。

這哪是通靈鳥,分明成了精。

不知收了誰的好處,竟然上酒館來頤指氣使,巳予心下一動,想到林巳酒館的另一位老板姜衡,自檀柘寺一別已有一日,臨走時神色大變,不知出了什麽事。

她讓沈清明掐指算卦,沈清明屈指掐一下,眉心擰得更深,“算不出。”

上回,姜衡算不出沈清明的方位,沒過多久,他就出事了。

沈清明安慰她:“別怕,為了安全起見,節神有時候會隐匿自己的蹤跡。”

但願如此。

巳予惴惴不安,轉頭看見黑鳥還在鬼畫符,不停在紙上來回跳躍,那鳥大約知道自己的筆墨不能見人,寫完之後,自己端詳了片刻,不滿意地又踩了幾腳,才叼起來給巳予看。

一舉一動都在回避沈清明,拿賬本的扉頁擋住他的視線。

巳予歪着腦袋看了好半晌,才看出它潤色了“滾”字,具象為“快讓他滾”。

沈大仙約莫是第一次得到這種待遇。

巳予這鳥不知道為何執着驅趕沈清明,巳予撩起眼皮,徹底放棄這鳥是來找沈清明的想法,轉而開辟新思路:“你得罪過它?”

沈清明不記得跟鳥有什麽過節,他搖搖頭,說:“唔,我覺得,它的眼睛有點……眼熟。”

巳予又想抓它,黑鳥警惕地蹿出去,飛到房梁之上。

沈清明欲言又止讓巳予更加行坐不安,“像誰?”

沈清明看了一眼那鳥爬的字跡,跟寫賬本名錄的筆跡不盡相同,但那雙眼睛,沈清明不會認錯,“姜衡。”他這樣說。

盡管不知道黑鳥驅趕沈清明的緣由,巳予還是幾乎立刻為姜衡申辯:“我沒見過他養鳥,而且在我印象中,他最讨厭鳥,有一年我們南下時走到一半遇到一群烏鴉搬家,他神叨叨地說不祥,硬是臨時轉道往漠北去住了十幾年。”

他們在一起朝夕相處四百多年,甚至記得那些細枝末節,沈清明打翻醋壇子,酸味十足地接腔:“是嗎?我都沒有跟你一起去過漠北。”

這醋吃的,巳予哭笑不得,“漠北有什麽好,一年有大半以上都是冰天雪地,一天見不到幾個人影,說不上十句話,不憋死都要悶死了。”

這倒是實話,不愛出門不等于不愛熱鬧,巳予喜歡聽市井熱鬧的叫賣聲跟孩童無憂無慮的嬉戲,那才是世間該有的樣子。

人煙稀少的地方偶爾小住幾日是情調,長年累月下去,只怕會郁郁而終。

解釋等于哄人,沈清明受用無比,不鹹不淡地說一句看似勉強的“行吧”。

黑鳥審時度勢,又飛下來跳上筆架,黑亮的腳趾緊摳在細小的一根橫木上,嘴裏叼着賬本,挂着“滾”字在沈清明眼前亂晃。

見沈清明巋然不動,它急赤白臉,圍着房梁一陣亂飛,邊飛邊喊:“讓他滾,讓他滾,讓他滾。”

吵死了。

秋風劍一掃,黑鳥轟然倒地,世界清淨了。

會說話寫什麽字,還寫得那麽難看。

巳予最煩裝相的人、哦,鳥了。

正中央吊着的照明燈籠晃了兩晃,無風起浪。

巳予回頭,看見原本亮堂堂的天一下子陰沉下來,巨大的陰影籠罩,那東西身形堪比溷逇,任何人在它面前都像一個小小的黃豆粒,要碾碎輕而易舉。

巳予瞳孔一震,沒來得及出手,酒館的小窗戶就被捅出一個窟窿,那東西蹲下身,從破口處往裏張望。

眼大如井,碩大的眼白中間綴着一點詭異妖冶的紅,像志怪話本裏的魅惑人心的狐貍精,只是眼白上密布着紅血絲,鼓脹着手指粗的青筋,如斯恐怖。

這是什麽東西?

沈清明也不确定,搖搖頭,“先別出去。”

有符咒壓在門上,在屋裏最安全。

然而不等他們反應,猛然間,一只大手疾風一樣沖向賬臺。

這是一個人的手臂,雖然很快,巳予還是看清了手臂虎口處有一塊紅色胎記。

在哪裏見過?

幾個月前,安寧河邊布施驅邪酒時,甄相手上也有這麽一塊印記。

秋風劍出鞘,水蛇似的纏住手臂,它意欲掙脫,沈清明收傘時流觞迸出,金光閃閃,只見沈清明伸手握住它,手起劍落,那個手臂就斷成兩截。

切斷的手臂中毒似的變成漆黑的一根,散發着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手指還在不斷蜷縮,祟氣沒散,巳予撤劍一揮,劍尖出飛出五到銅錢的虛影,鞭笞出祟氣,手臂終于一動不動,徹底老實了。

那東西只想順點兒點兒銀錢,沒想到就被斬斷一只手,捂着半截胳膊,疼得龇牙咧嘴,慌忙逃竄而去。

燈籠漸漸恢複平靜,聽起來應當跑遠了。

巳予湊近看地上那根比房梁還粗的手臂,黑黢黢的,只有那塊胎記亮着光,确乎跟甄相手上的一模一樣。

不祥的預感要成真,巳予擔憂道:“這好像是對面的真相小館的老板甄相,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一個尋常人搖身一變成巨型怪物。

強烈的不安讓巳予眉毛狠狠跳了幾下,“有什麽導致了異變。”

沈清明點點頭,“恐怕不止甄相。”

巳予站起身,直接從甄相砸出來的洞走出酒館,看見巨人獻祭一般,浩浩蕩蕩朝着一個方向走去,沿途屋舍瞬間夷為平地,繁榮的上京城即将成為一片廢墟。

烈日當空,煙塵漫天,巳予看到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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