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陣眼出現
51-陣眼出現
林老板說到做到,要真是惱了,真做得出來以酒祭安寧河的事兒。
平日裏再怎麽飛揚跋扈的也不敢跟軟硬不吃的林老板硬碰硬。
好酒們之徒立刻乖乖站好,等待好運降臨。
盡管他們不理解一向吝啬的林老板為什麽突然大方,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何況林巳酒館的酒的确好味,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臨走前,巳予吩咐廚子張他們三人好生呆着,不準邁出酒館一步,河邊只有她和姜衡兩個人分工合作。
姜衡發酒,巳予盯着他們簽字畫押。
人山人海一點都不誇張,從天蒙蒙亮,忙到日上三竿,排隊的人仍不見少。
這是好事。
巳予幹勁十足。
她的行為反常得很,姜衡覺得她在憋大招,問她不說,不問又不能幹脆放着不管。
酒是提前酒放在安寧河哨崗房裏的,攤上擺着的發完了,姜衡折去搬酒,走到門口,忽然感覺身後一雙眼睛在注視他。
轉身一看,只是百姓們的好奇的打量,并沒有強烈到讓他後頸發麻的注視感。
他以為自己感覺錯了,可是等他回過頭,被凝視的感覺并沒有消失。
他搬了三箱放在攤位後,滴溜溜四處找尋那道視線的主人。
輪到甄相跟前,兩家店擡頭不見低頭見,彼此不算生人。
只不過林巳酒館女老板不愛笑,男老板不理人。
作為同行甄相大度不計較,順便看看能不能最後剩下一兩瓶賞給他,當做街坊鄰裏好幾年的情分,于是主動跟姜衡搭話,“姜大爺,您瞅什麽呢?”
聞言,巳予警惕地偏過頭,問:“怎麽了?”
姜衡:“……”
甄相一看姜衡變臉,自覺這話白搭了,姜大爺不僅不會把酒留給他,說不定還會把已經遞他手裏的再要回去,他連忙簽字畫押,捧着酒壇一溜煙跑了。
指尖一顫,被紅線扯的,巳予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小指,那節紅線依然松松挂在手指上,不見那一頭。
想到什麽,她猛地往繩子延伸的方向看去,遠處柳枝微動,樹上落下兩只鳥,受驚似的飛撲向天空。
巳予擡眼望天,晴空萬裏,湛藍無雲,難得的好天氣。
太陽晃得炫目,于是她又把目光落回柳樹下,只見一高一矮兩道身影,年輕人攙扶着年邁的老人,慢慢地走着。
父慈子孝。
多好的日子啊。
等等——
那個老人,怎麽那麽那天夢裏的沈清明!
巳予心髒一緊,扔下黃紙追出去。
姜衡追問:“你幹什麽去?”
她充耳不聞,急匆匆地撥開人群,可是層巒疊嶂的,等她終于走出圍堵,那對“父子”已經消失不見。
幾乎是立刻的,拉緊的那根弦斷了。
她想沈清明。
很想很想。
即使知道他可能是殺死花朝的兇手,她還是是非不分地很想沈清明。
想聽他的聲音,想抱他,想……
吻他。
如果沈清明此刻出現,她一定會不顧一切吻他的。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來,用只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說:“姜衡,我好像看見他了。”
實不相瞞,姜衡也十分懷疑,那道視線來自沈清明。
“……阿巳。”他沉聲叫了一聲。
巳予搖搖頭,擠出笑容,說:“我沒事,繼續。”
甄相拿完酒,優哉游哉走回真相飯館,看見林巳酒館那三員猛将在當門神,蹲在門口嗑瓜子。
新鮮,這家店老板在外幹活兒,雜役享清閑。
兩位老板不近人情,底下人還是扯上幾句的,甄相寶貝似的捧着酒壇問,“林老板姜大爺在河邊忙得不可開交,你們怎麽不去幫忙?”
廚子張接茬:“老板不讓,還不許我們出酒館大門。”
甄相于是不着邊際地猜,難不成林巳酒館的酒其實是廚子張釀的?姜大爺跟林老板怕被偷師,所以讓廚子張藏起來不準出門?
老板不在,甄相大着膽子挖人:“林巳酒館這麽小,生意再好能賺幾個錢,你要不來真相飯館,我讓你當大廚。”
廚子張不屑:“不去。”
甄相誘惑:“為什麽啊,林老板給你多少工錢,我給你雙倍。”
廚子張面無表情,跟他老板們一樣高貴冷豔:“你長得醜。“
一個廚子還講這些,甄相不服:“我哪裏醜?”
廚子張驕傲地說:“比我們老板醜。”
“……”還真是,甄相梗着脖子,“怎麽,你燒菜還得看長相?”
廚子張一甩頭,左邊勾着打荷李,右邊搭着周小二,說:“你看看我們仨,林巳酒館從上到下都比你們真相飯館強。”
他算是知道了,林巳酒館就是一棺子的奇葩。
挖什麽牆角,他明兒就去找幾個模樣周正的年輕小夥當門童!
廚子張領着兩個小弟氣完人,轉頭卻見酒館門口冒出三個人,一個是他們老板的追求者“江泛”,一個是江泛他爹——江太傅,還有一個是他們少爺的跟班黃栌。
低眉順眼的小跟班趾高氣昂,文質彬彬的江少爺有些娘娘腔,至于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太傅,他們不熟,只遠遠看過他騎在馬上出門體察民情班師回朝的威風模樣。
那時江太傅一身正氣,跟眼前這個看上去高深莫測的人要和藹可親得多。
廚子張久在後廚,不懂察言觀色,可迎來送往的周小二心有餘悸,江太傅看上去不是來喝酒的,而是來找茬的。
周小二不敢真的做什麽大不敬的得罪人的事兒,但是屋裏地上磕的瓜子殼花生皮還沒來得及清掃,沒什麽可以招待客人的,也不好把人請進門。
可是,這兩位祖宗直接朝酒館走來了……
怎麽辦,怎麽辦……
周小二急得團團轉,就聽見江少爺喊他:“小周啊,怎麽這副表情,不歡迎我們啊?”
确實不怎麽歡迎啊,周小二連連擺手,覺得江少爺不止娘娘腔,還刁蠻。
雖然都知道江太傅愛子如命,但是出門這麽大的兒子還挽着親切的胳膊的委實少見。
在那兩之間掃了幾眼,有些尴尬地轉開眼。
這一轉不打緊,居然瞅見對面真香飯館的三層樓頂上,鬼鬼祟祟露出一個大腦袋。
“黑、黑、黑——”他話多膽子小,見這個毛毛蟲都得大驚小怪,冷不丁被那兇神惡煞的大頭魚吓得當場昏厥。
廚子張跟周小二一看,這鬼靈精暈過去了剩下他們兩個不會講話的可怎麽是好,幹脆跟着裝暈。
趙婉兒叫黃栌把這三人拖進屋,自己輕車熟路進門,江之遠負手站在外面。
半柱香後,她走出酒館大門臨走前貼心地替林老板關好門窗。
安寧河到酒館,差不多一炷香的路程。
上京城大街小巷,哪家家門口的抱鼓石刻着什麽圖騰巳予都爛熟于心。前些日子卧病在床,後來又發生了這些變故,不知是心境不同,還是真的有什麽變了,總之,巳予看着遠處的雲歇在高高翹起的屋檐底下,紅色燈籠在風中搖曳,人來人往,總覺得,跟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樣。
這種過于安寧的感覺,通常意味着隐憂。
巳予眼皮重重跳了兩下,她一把按住,順道扯了一把輕晃的紅線。
沒過多久,指尖倏地傳來刺痛,似乎是紅線勒緊了一些。
從那紅線之上,她竟然感覺到微弱的心跳。
巳予停住腳步,朝空無一物的遠處望去,雲光叆叇,驚雀亂起,叽叽喳喳中,她再次聽到交錯而悠遠的心跳聲。
咚咚。
咚咚咚。
巳予不想猜了:“我斷斷續續想起來一些事,姜衡,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
“什麽?”姜衡有些顫抖,他緊張地咽一下口水,聽見巳予問:“花朝死,是不是因為沈清明?”
她知道了。
姜衡垂下眼睑,沉重地嘆一口氣,他說:“你想起來了?”
果然。
巳予笑了一聲,比起自嘲,更像是苦笑。
天意弄人,她瞧不起話本裏這種情人反目手足相殘的戲碼,而今也成戲中人。
忍住指尖傳來的密密麻麻的痛,她的眼睛裏閃過一點淚光,很快消失在深邃的瞳孔裏,“我們今晚去江府,會一會江之遠。”
陣法不是姜衡擅長的東西,可是節神布下的陣,比起那些害人鎖魂的邪陣,是有靈光的,而姜衡對靈光的感應格外敏感,就在一瞬間,他察覺到在上京城上方,形成一張巨大的天羅地網,而乾坤坎離四個方位冒出四位守陣者。
至于陣眼——
姜衡拉着巳予:“快走!”
“怎……”“麽”字飄散在風中,姜衡抓着她跑回酒館。
酒館大門緊閉,一向聒噪的廚子張跟周小二竟然老實巴交沒有蹲在大門口嗑瓜子扯閑篇兒。
巳予很輕地蹙一下眉,正要推門而入,姜衡卻拉着她後退幾步。
“嘭!”
巨大的聲響震得上京城都跟着震了三震。
林巳酒館的牌匾震塌在地,砸得稀巴爛。
甄相正在喝茶,手一抖一杯燙水全淋進衣服裏,燙得龇牙咧嘴,從二樓推開窗子一看,怎麽個事……嚯,林巳酒館怎麽塌了?
再一看,站在他樓下的那兩位,可不就是姜大爺和林老板麽?
這兩位老板面面相觑,互相都很無語的樣子。
煙塵滾滾,巳予要沖進去,但姜衡一把抓住她:“你幹什麽去?”
“老張他們還在裏面!姜衡,你放開我!”巳予眼眶發紅,死死盯着塌陷下去的廢墟,整個人都快虛脫了,姜衡死死抓住她,說:“不行,你不能進去。”
話音未落,又是響徹雲霄的爆炸聲,地陷下去更深,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正在慢慢将地上的殘垣斷壁吞噬進去。
巳予身上的橘光燒成火苗,她像個滾燙的火球。
這個陣法的陣眼,就在林巳酒館底下。
而此時,消失已久的沈清明終于重新在命盤之上,只是——
乾位之上,那團本有些模糊的虛影變得清晰,沈清明身負鐵鏈,像地獄裏十惡不赦的惡鬼受刑贖罪,血跡斑斑,渾身都是窟窿,他站在那裏,沉默而凄涼。
“怎麽會這樣?”姜衡喃喃自語。
不管那底下是什麽,巳予也要去把那三個人撈出來!
她掙脫姜衡,縱身跳進深淵之中。
因而,她沒能聽到姜衡那一句,“他怎麽會變成陣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