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坦白

謝铮走進吧臺,熟練地給陸卓爾調了杯果味淡酒,聞着清香可人,卻沒多少酒精度。

陸卓爾眼神有些迷離,看着謝铮推過來的酒杯,半晌才輕聲道:“調酒的手法很熟練啊。”

謝铮笑笑,或許今天受到刺激的本來就不止陸卓爾一個,她又給自己随手調了一杯,輕輕抿了一口,“我曾經失眠很嚴重,看過很久的心理醫生也得不到改善,我知道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但是我控制不住,也不願意被藥物控制,而那時候我還沒去沈氏工作,整天無所事事更讓我抓狂,然後我開了這個酒吧,剛開始的時候所有的一切我都自己做,不是因為缺錢,而是因為我實在需要讓自己忙到精疲力盡才能勉強入睡。”

“跳舞是那時候學會的,一開始不過為了發洩情緒;後來症狀好轉,不再那麽歇斯底裏,但仍然睡不着,我就開始幹點別的,比如調酒。”

謝铮微笑着動了動酒杯,漂亮的顏色輕輕的泛起波光,謝铮透過那水光想起當年的自己,輕嘆:“從B市到運城,連奕一直在我身邊,他對我什麽樣,我最初沒有心情去體會也沒有那份閑情去管,我只把他當做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拉住他,把他當成朋友、知己、心情垃圾桶、可以一起喝酒哭泣完全不要形象的那個人……”

“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不在那麽脆弱了,但總而言之,慢慢走出最糟糕的那段日子之後,他已經成為我生命中習慣的存在,我不想沒有他,也許這并不是愛情,可是我開始想到了婚姻,我并不願意永遠孤獨,我想他應該是愛我的,否則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要一直陪在我身邊呢?雖然我比他大,經歷的也比較複雜,可是他一直都在,是不是說明對他來說,我的那些往事并不是讓他很在意呢?我們也許可以做個伴侶,彼此陪伴,我們有很多共同愛好,有共同語言,有很多可以談論的東西,也可以一起去旅游,将來或許還能生個孩子一樣養大成人……”

謝铮說着說着閉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淚水:“也許我們的婚姻會缺乏激情,可是我們會很穩定,因為會珍惜這樣平靜而安詳的日子,會彼此體諒,相互遷就,婚姻裏,愛情比不上這些,難道不是嗎?可是……可是……”

“盛連奕,他是我爸的私生子。”陸卓爾忽然開口,謝铮扭過頭來,睜開眼睛看着他。

陸卓爾嘆了口氣,他見不得謝铮繼續傷心哭泣的樣子,哪怕這件事也是自己的傷疤,可是他依然選擇揭開自己的傷疤,去治愈謝铮的傷口。

“我跟你說過我家的事,湯心妍,剛才你見到的那個中年女人,就是盛連奕的生母,也是我爸當年養着的情婦,具體什麽情況你已經知道了,我也不再多說,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那個孩子就是盛連奕。”

“他……你……”

“他一開始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是在盛澤教授家裏長大的,盛教授的太太湯心怡是湯心妍的姐姐,他們兩口子不能生,就抱養了盛連奕,這件事湯心妍瞞得很緊,我爸都不知道,後來會發現自己有個私生子,還是因為苗夢夢。”

陸卓爾深吸了口氣,把自己略去的那段家族醜聞再次簡單的講給了謝铮聽。

謝铮越聽越心驚,再想起剛才湯心妍和苗夢夢說的那些話,她簡直不敢置信的看着陸卓爾,這種事攤在誰家都是災難!

陸卓爾避開了謝铮的眼神:“後來因為我媽堅持離婚,又病的厲害,我顧不上那對母女,加上我爸保證會處理好,而我也不想見到哪些人,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她們的下落以及那個私生子到底是誰。”

陸卓爾輕聲說着:“後來我媽在國外病逝,而湯心妍母女也不再出現,我在國外游蕩了很多年,一直到最近,我因為一點原因調查盛連奕,我才發現……”

謝铮沒有回答,但她可以想象得到陸卓爾心中的驚濤駭浪。

作為一個局外人,她聽着都覺得無法接受,簡直無法想象當初的陸家又會是怎樣一團亂麻。而這團亂麻爆發的時機……

謝铮看着陸卓爾,心中的介意此時好像少了那麽一點。

而陸卓爾竟然還能按耐住不将那對母女置于死地,甚至攔住自己去見盛連奕,謝铮心底嘆了口氣。

陸卓爾卻沒有注意到謝铮心情複雜,他猶豫了片刻看向謝铮,謝铮輕聲道:“你為什麽攔住我?”

她當時其實不想回避的,跟都跟來了,看都看到了,聽也聽到了,她和盛連奕……遲早總是要分手的。

在醜陋的真相面前,謝铮得承認自己沒有勇氣面對這兩個可怕的女人,她也不認為盛連奕有能力可以讓她們改頭換面,而她也無力面對這樣兩個女人會成為自己的‘親人’。

也許人性總是自私的,但她已經明白為什麽盛連奕喜歡她卻遲疑,原來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真的愛她。

可謝铮只能苦笑,在現實面前,愛情天真的可笑。

“當年,盛連奕只跟我爸提了兩個要求,然後就離開了B市,保證再也不會打擾陸家的生活。”

陸卓爾輕聲說:“第一,帶走他的母親和姐姐,他會照管她們不讓她們再生事;二、還你清白。”

謝铮一怔。

陸卓爾神色複雜的看着她,眼神是說不出的認真:“我們都一樣,心裏很明白,當年不管我有再多的不得已,在你心裏是我在你最需要的時候離開了你,就算在我心裏,我也知道自己難辭其咎;可是他……在那種時候幫了你,不管我多讨厭他,多恨他,多恨那兩個女人,可我仍然得感激他當年對你的幫助,如果不是他,你……還有我……”

陸卓爾偏過頭沒有再說下去。

但謝铮心裏已經徹底明白,如果不是盛連奕,她不可能平平安安的在這裏,也許屍骨都已經在土裏買了好幾年,也許……

她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沒有也許。

謝铮的心裏一片冰涼。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謝铮輕聲問。

“這世界上沒有永遠的秘密,你遲早會知道的。”

陸卓爾的目光有些空,他的聲音也有些空靈,有些恍惚:“他其實沒做錯什麽,他做了他能力範圍內最多的事,承擔了最多的責任;可我不可能喜歡他,因為我們的關系,但我真的感激他,是他給了我機會,是他讓我還能有機會在現在還能見到你愛上你,為我曾經年少輕狂犯下的錯誤去懊悔,所以……”

“你就不怕我會因此對他心生感激,然後以身相許?”謝铮扭頭看陸卓爾,眼圈紅了。

陸卓爾認真的看着謝铮,鄭重的搖了搖頭,眼神非常堅定。

“你不會。”他說得無比肯定,但讓謝铮更無法反駁的,卻是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就算你沖動,他也不會。”

陸卓爾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到底是苦是甜:“否則,你們早就在一起了,你一直覺得自己沒有做好準備,其實只是在你準備好的時候,他一直沒有提醒你,謝铮,如果早兩年盛連奕跟你說結婚吧,跟他在一起好好過日子,你會拒絕嗎?”

謝铮無言以對,而陸卓爾笑笑:“所以,很多事,誰先開口并不代表誰就主動了,你和他之間主動權一直都在盛連奕手裏,你只是自己都沒發覺而已。”

他又接着說:“你放心吧,我媽走了這些年,我也早就冷靜,我爸也好,陸家也好,都不會願意再起風浪,湯心妍母女我會想辦法控制住,但也不會拿她們怎麽樣,至于盛連奕,我不會去幹擾他的生活。”

而盛連奕當年既然選擇主動離開B市,自然也不會選擇繼續和陸卓爾糾纏不休。

謝铮抿緊了唇,沒再問,也沒再開口。

陸卓爾也沉默着,兩個人再會以來,第一次誰也不願意說話。

但很快的,謝铮就知道陸卓爾是怎麽處理湯心妍母女的了。

他動作很快,根本沒給這對母女做夢的時間,也不知道陸卓爾是怎麽出的手,反正按照新聞裏的說法,是這對母女和情夫也就是那個陳姓富豪雙宿雙飛的當晚,不知道是不是太嗨了玩的太open,第二天一早下人發現男主人沒有按時起床,後來覺得奇怪打開房門一看卻發現男主人躺在床上臉色青白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湯心妍呢睡得人事不知,苗夢夢的情況卻和那姓陳的差不多,連忙通知了已經分居的女主人再把人送到了醫院。

倒是三人命大,經過搶救人是脫離了危險但都變得瘋瘋癫癫的,尤其是湯心妍和苗夢夢一臉見了鬼的表情,見人就吼,出現了強大的攻擊性,找精神科醫生看過鑒定是得了精神方面的嚴重問題,要求進行治療,然後被強制送進了精神病院。

至于那位陳姓富豪,太太和兒女還算孝順,給又送回了豪華的私人療養院去‘享受’去了。

謝铮不知道這其中陸卓爾是怎麽做到的,也不知道盛連奕是怎麽肯把母親和姐姐送進精神病院的,但至少事情就這麽落幕了,陳家沒有追究,盛連奕沒有反對,一場鬧劇就這麽噶然而止。

陸卓爾沒有再跟謝铮提湯心妍母女,謝铮也沒有,他們都已經成熟,不會以為世界上的人非黑即白,也不會在只以對不對好不好來判斷一件事情。

而謝铮再見到盛連奕,則是在一個禮拜之後,那是個周五,謝铮沒有加班,因為她第二天開始就要為了确認新賣場入駐的幾個大品牌開始做空中飛人,今天得養精蓄銳。

陸卓爾也同樣忙得不可開交,但接下來兩人要分開一段時間,所以他自然會把握這個機會約謝铮吃頓飯,兩人剛下樓,就看到盛連奕在門口背對着他們。

謝铮一愣,但陸卓爾卻拍拍謝铮的肩膀,輕聲說了聲:“去吧。”然後就紳士的先走了。

謝铮抿了抿唇,朝盛連奕走過去,叫了他一聲,盛連奕回過頭來的時候兩人目光相對,謝铮卻不知道怎麽的有了一種一眼萬年的感覺。

明明就過了一個星期,可她卻好像覺得跟盛連奕分開了幾個世紀。

她突然心裏一酸。

盛連奕卻仿佛什麽都明白了,他只是笑笑,輕聲對謝铮說:“我們出去說吧?”

謝铮點點頭,兩人一起走了出去,盛連奕開車來的,謝铮也沒問要去哪裏,兩個人就這麽一路飛馳到了運河邊上。

運城的這條河在政府的建設下河岸修的很美,綿延的河岸跟大型的園林似的,有小橋有流水有亭臺有廣場,還有錯落的燈光。

如果到了夜裏這裏會更美,而且因為離商業區并不遠,經常會有人吃完飯到這裏來散步,甚至這裏在運城還是有名的約會聖地。

“原來不是帶我去吃飯啊。”謝铮輕聲說,她站在河邊吹着風,不知不覺,盛夏已經過了,傍晚的風開始有了幾絲涼爽,吹在身上很舒服。

“先散個步,也許一會兒能夠更有胃口。”盛連奕輕聲說。

謝铮偏過頭,發絲在臉上滑過,盛連奕看着她:“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是真的想不開,那天,我剛知道自己的身世,原來我的父母是我的姨媽和姨父,我的生母是個為了錢可以出賣□□和靈魂的女人,我的父親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的出生是我的母親為了上位偷偷設計的,而我之前竟然還有個姐姐,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生下來就被送進了孤兒院,而我的母親,當時總算不是混雜在男人之間,但卻成了一個已婚男人的情婦。”

“我覺得老天爺對我太不公平,怎麽能把我所擁有的一切突然全部變成假的,然後讓我知道這一切殘酷的真相呢?”

盛連奕輕聲說:“而後來,我才知道,人生一旦醜陋起來是沒有下限的。我的母親發現她的金主要和她分手了,為了留住人,不僅公布了我的存在,還和我姐姐密謀讓那人碰了我的姐姐,可是俗話說得好,壞事做多了總要遇到鬼的,金主被我媽的無恥吓到了,堅決要分手,金主的老婆知道了我媽和我姐的存在,打上門來一時錯手讓我姐從樓梯上摔下去摔成了再也站不起來的殘廢。”

“我媽知道金主肯定不會要她了,盡然還和其他人聯合起來要挾這個男人,搞得金主的家族要殺了她們。”

“盛連奕,你要是不想說……”謝铮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

“不謝铮,拜托你讓我說下去把,這些事情,這些年一直壓在我的心裏,現在,就讓我把所有的一切都說出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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