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極致拉扯
46-極致拉扯
“真的?”巳予怕他只是寬慰自己罷了。
沈清明目不錯珠,要把巳予看穿一般,沉重又深情:“當然,沒人能輕易傷他。”
在曾經一無所知的歲月裏生死相隔,本該慢慢細數過往,卻只能如此相顧無言,可見沖動是魔鬼,莽撞者吃盡苦果。
姜衡無事,巳予無視沈清明的滾燙熱烈的目光,繼續假寐。
悶雷滾滾,她穩如泰山。
正好,沈大仙借此機會,肆無忌憚貪戀地注視她。
無論仔細打量還是打眼一看,她與從前并無分別,膚若凝脂,肌膚勝雪,五官精致,城裏大家閨秀簪花穿紗,她不愛繁瑣打扮偏愛騎馬裝,随時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被人注視時,很難不為所動,尤其沈清明的目光如有實質,落在她身上,燙得她不得不沒事找事,靠把玩腰間那一串銅錢分散焦灼。
要不是沈清明作死,被這樣肆意打量,用眼神占便宜的舉動,巳予指定出言調侃,故意跟他拌幾句嘴,權當調情。
從利落的頭發,到飽滿的額頭,再移到高挺卻并不鋒利的鼻梁,最後落在有些薄但櫻紅的唇…..嘶,裝不下去了。
再不睜眼,巳予感覺自己臉都要燒起來了。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沈清明終于舍得挪開兩寸,借着桌上點點火光,看地上的影子。
巳予:“……”
做出擺出一副受氣包委委屈屈的模樣?
她放下茶杯,慢悠悠地擡起眸子。
巳予眼皮很薄,自下往上看的時候很鋒利,輕輕地掃過來時,常常會給人一種被審視的錯覺。
大約是心虛的緣故。
總之,在她決心反擊看向他時,沈清明老鼠見了貓似地躲開了。
嗯?
有意思。
巳予完全掌握主動權,輕笑着追上他,“這位壯士,你這樣目光糾纏讓我很是困擾,既然劃清界限,就不要裝作深情,用那種眼神看我。”
她确實是尖銳的。
在被她憐憫的世人面前,作圓而光滑的鵝卵石,磨平棱角,一團和氣,在沈清明棱角分明,渾身豎起尖刺,鋒不可當。
油盡燈枯,照在沈清明眸子裏的光悄然熄滅,屋外的黑壓壓的烏雲籠罩下來,襯着他滿身的傷痕,尤其刺眼,那模樣讓巳予心裏很不好過。
她終究做不到木石人心,罷了,看幾眼而已,又少不了幾塊肉,任他去好了。
心軟的人妥協退讓,偏又愛面子,端茶杯兀自喝水,撿完棋子再來一杯。
沈清明搶先擡手蓋住杯口,“第三杯了,再喝傷胃。”
她讓步了,沈清明一而再再而三越界。
似戲谑,更像自嘲,巳予勾唇,皮笑肉不笑道:“沈大仙,我說過的,你要劃清界限,就不要關心我會怎麽樣。我難受,我受傷,婚喪嫁娶或者我幹脆死了,都是我的事,你沈清明沒有資格也沒有立場管我、關心我,聽明白了麽?”
她句句帶着利刃,刺得沈清明體無完膚。
強裝的體貼與大度分崩離析,他本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強勢起來大刀闊斧,自成一派的舍我其誰。
奪過茶杯,一飲而盡,放在桌上“砰”一聲,沈清明握住巳予的手腕,把人推靠在椅背裏,俯身堵住她的嘴。
巳予:“……”
這瘟神好生不講道理,既要又要,活脫脫流氓做派!
力氣不如人,根本打不過人家,沈清明高大的身軀籠罩下來,巳予逃無可逃,只得張嘴咬破他的唇。
“嘶——”
沈清明輕啧一聲,沒退開,反而更強勢進攻,唇舌抵進,齒關失守,巳予的心躁動又震怒,這瘟神欺人太甚!
她腳下亂踢,踹在沈清明腿上,他一聲不吭,巧取豪奪。
巳予推不開打不過,幹脆勾着脖子,主動回應,喉間逸出細碎的嗚咽,沈清明果然微微一怔。趁這眨眼的功夫,巳予發力,沈清明的背抵上桌邊,桌子滑出去幾步,踉跄抵在廊柱上。
哐當巨響,沈清明驟然回神。
胸口劇烈起伏,臉頰微紅,嘴唇殷紅,嘴角滲出血珠,已經腫起來,讓他看上去越發可憐,他伸手擦了一把,被巳予一瞪越發心跳加速,情緒上頭想要再來一次。
巳予同樣悸動,氣的。
或許也有動情的成分,總之她斷然不會主動承認。
食髓知味。
沈清明的吻讓她意亂情迷。
不單單是那張鶴立雞群的臉,沈清明身上雅人深致的氣度很難有人抗拒得了,旁的人會被他冷冰冰的反應吓得退避三舍,巳予不是普通人,故而迎難而上,最終還是碰了釘子。
理智逐漸歸籠戰勝沖動,沈清明懊惱于自己的失态,一句對不起又要脫口而出,巳予怕了這三個字,她摸了一下自己有些發燙的唇,聲音不穩地問:“又要說對不起?沈清明,說不要的是你,現在這樣糾纏不休的也是你,你到底想怎樣?”
“嗯。”沈清明沉沉地應一聲,并不正面回應。
這瘟神究竟怎麽做到既強勢又懦弱的?
到底想要什麽就不能直截了當說出來,非得九曲十八彎,好似這般才配得上他尊神的名號,才夠蕩氣回腸供人緬懷不可。
真郁卒。
軟下的心肝又成一副鐵場,巳予口不擇言氣人:“沈大仙風急浪高,我的心上人可是會吃醋的。”
沈清明一聽,眉毛狠狠地跳了兩下,“心上人?”
是啊,林巳酒館的老板,長得花容月貌,腰纏萬貫,追求者恐怕從街頭排到巷尾。
賊惦記不打緊,可巳予跟着他跑來風雷山,是為了救別的男人,一個她明知不單純還是放心不下奮不顧身相救的男人……
真夠窩囊的。
胸腔裏火冒三丈,自作孽,不可活。
巳予輕飄飄地接過話:“是的,心上人,你收回那句話,難不成還要我為你披麻戴孝?沈清明,你是不是太霸道了一點?沒人會在原地等你。”
該果決時,她從不含糊,甚至直接得有些殘忍。
只不過,對旁的追求者絕情是真郎有情妾無意,對沈清明指桑罵槐後再來一計無中生有,就為渾水摸魚關門捉賊。
最後逼沈清明繳械投降,她再釜底抽薪:“對了,之前在奪命蛛巢穴,你給我綁了一根紅繩,你趕緊給我解開,別影響我桃花運。”
三十六計招招精髓,巳予反客為主隔岸觀火,沈清明潰不成軍。
這大醋壇子,哪經得住這種刺激,光是設想這幾百年追在巳予屁股後面那些追求者就夠他喝一壺的,一聽巳予竟然主動要對別人青眼相加投懷送抱,更是鞭炮進火場,炸得噼裏啪啦。
微光一閃,紅繩現出實體,從她指尖彎彎曲曲延伸出去,最後纏在沈清明手腕上。
剪不斷理還亂。
“沈清明,你覺不覺得自己有些厚臉皮?”她擡着眸子,盤弄兩下紅繩,不知是個什麽系法,打不開拽不斷,她拎起繩子的一端,繞幾圈,沈清明就那麽被她拽到面前,四目相對,沈清明徹底放飛自我,他竟然說:“覺得。”
這就是知錯不改了。
沈清明:“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我後悔了,巳予。”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狗男人的心思比女人更難以捉摸。
巳予在那繩子上打了個一個結,不跟他做口舌之争,只是意味深長地說:“那你且看着罷。”
沈清明抓住她的手環住自己的腰,說:“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但是不可以去找別人。”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麽?
巳予的松松垮垮地抱着,将落不落,沈清明抓着穩住,貼着她的耳骨,說:“答應我。”
“憑什麽?”巳予在他腰上掐一把,不解氣,又掴一掌,還不夠,埋頭在沈清明肩上咬出兩排觸目驚心的牙印,“你簡直無賴!”
還能憑什麽?
沈清明把她的手從後腰移到自己英俊但滿是傷痕的臉上,說:“看過我這張臉,還能喜歡別人?”
真是……
不怕混混耍流氓,就怕節神不要臉,沈清明這種自戀程度,真是上天入地獨一份兒的,巳予着實長了好大一副見識,徹底沒脾氣,勾着唇對着沈清明真摯的表情,無聲地笑出來,“你可真夠不要臉的。”
被罵也開心。
總之,巳予只要不去找別人,怎麽都行。
“你答應了?”
巳予同樣欲言又止:“看你表現。”
沈清明湊上去親她,他同樣懂得兵法,兵貴勝,不貴久,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巳予惱時退卻,軟時攻擊,硬時示弱,得寸進尺,張弛有度。
他不知道的是,釣魚者甩餌,願者才上鈎,而真正的高手,都是以獵物的姿态出現。
然而心機也好,算計也罷,飲鸩止渴,他甘之如饴。
雷聲赫赫,屋內氣氛稍緩,姜衡那頭陰霾一片,暮氣沉沉地從上往下壓着,氤氲着更大的雨,沉悶又壓抑,黑雲疊嶂,在水的盡頭那座山巅之上翻滾。
龍吟此起彼伏。
姜衡眯起眼睛,水底下像潑了墨似的,黑壓壓的一片,與天上的黑雲交融,像随時有海底巨獸傾巢而出。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水底下龍吟一聲高過一聲,終于沖破平靜的水面。
滔天巨浪,從那盤踞着的巨獸身上落下,帶着怒吼與不甘,砸在姜衡臉上。
視野朦胧,姜衡看那巨獸甩着長長的尾巴撕破長空,卻無半分真龍的威嚴,它拼命掙紮,身上纏着粗碩的鐵鏈把它拖回水裏。
它只能日日聽着渡劫的雷聲,而無法掙脫來自水底下鐵鏈的束縛,永遠魚頭龍身,無法飛升成為真龍。
能經受住驚蟄的驚雷,非池中之物,
姜衡在賭另外一種可能。
趙婉兒催他:“姜大爺若是不動手——”
她俯身,在姜衡耳邊小聲說了一句什麽,姜衡的垂着眼,沉思良久,久到那山頭的雷聲終于停歇,水面重新歸于平靜,姜衡握拳妥協:“來。”
風雷山閃過幾道白光,巳予分神,再不能無視這驚天動地的雷聲,推開不斷擠壓着她的沈清明,驚詫地看向門外,說:“這雷,像是姜衡劈的。”
沈清明意猶未盡,嘴唇又紅又亮,他劇烈喘息,音調不穩:“算時辰,驚蟄應該解開了我設下的咒術。”
“你的咒姜衡也能解開?”巳予驚訝道,“你不是尊神麽?”
一則,沈清明本沒打算困姜衡太久,二則姜衡本又不是什麽無名之輩,當然可以解開,節神間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絕對壓制,而世人眼中的尊卑,他們更是從不以此為傲或者用來論資排輩。
沈清明捧着她的臉,拇指摩挲她的耳垂,安撫似的溫存道“在你看來,姜衡難道這麽無用?”
當然不是。
只是高看了沈清明而已。
巳予從沒見過這麽會挑撥離間的人,幸好姜衡不在。
她急忙否認:“我沒有,你這人真是!”
“我這人如何?”沈清明收斂笑意,“驚蟄那邊出了一點小狀況,我們要盡快出去。”
“什麽?”巳予一驚,“離子時還有好幾個時辰,怎麽出去?”
她慌慌張張,沈清明仍是那淡定的模樣,慢悠悠,“突然想起還有另外一條路。”
巳予:“……”
她一點兒都不信這厮是突然想起來的,“路在何方?”
沈清明在她面前輕輕一掃,不鹹不淡地說:“在你懷裏。”
巳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