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闖鬼門關

45-闖鬼門關

一步錯步步錯。

沈清明從來沒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懊悔兩次。

死生契闊心如鐵,風雨飄搖鬓欲絲,巳予扔下這句,便閉上眼佯裝假寐。

同床異夢般陷入僵局。

竹屋外,照舊風雨飄搖,九天之下的滾滾雷聲中,夾雜着一道突兀的炸雷,像極從前他們大戰時,驚蟄搬救兵的信號。

難道姜衡出事了?

單憑一道雷說明不了什麽,分道揚镳的兩人卻不約而同對視一眼,巳予還是忍不住皺眉。

沈清明張張嘴,還沒開腔就被巳予冷冰冰的眼神給堵了回來。

驚蟄出沒總是驚天動地,每每起雷,巳予都會下意識想到姜衡,風雷山的雷脆而響,而她聽到的那一聲卻悶得很,像壓抑着,負重似的喘息。

林巳酒館一定有變故,偏生山高皇帝遠,姜衡杳無音信,只能幹着急。

她的眼皮很薄,情緒激動時很容易泛紅,這會兒不安焦躁的心情達到頂峰,她泫然欲泣,快哭了似的。

沈清明自知不讨人喜歡,出聲只會惹惱人更不高興,他悄悄觀察巳予的眼色,掐指算姜衡吉兇。

為了姜衡,巳予纡尊降貴,主動跟沈清明講話,“算出什麽了,是不是姜衡出事了?”

上京——

姜衡在馬車上專心致志解咒,一路颠簸,晃得他幾次差點洩氣。

趙婉兒在外面吹了一陣兒風之後,掀開簾子鑽進車裏,對面那麽寬的地兒不坐,非在他旁邊擠着不可。

他實在不擅長揣度人心,搞不動趙婉兒到底葫蘆裏賣什麽藥。

做足占便宜的浪蕩做派,卻又只是做做樣子,并不真占姜衡便宜。

許是擁有一副人的身軀後,便真生出想當個好人的心思,只敢口頭快活,沒膽子動姜衡一根毫毛。

一旦犯上殺/神的罪名,別說當個人,追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挫骨揚灰,永不超生。

除了他這一副節神之軀,趙婉兒能有什麽觊觎的?

萬一趙婉兒用強他該怎麽辦。

萬萬沒想到,活了這麽多年,竟然要為自己的清白擔憂。

要是他真的晚節不保,沈清明首當其沖別想有好日子過。

姜衡一頓胡思亂想,忽然靈機一動,還有一種可能……

除了一驚萬物生,驚蟄之雷,在節神乃至九天之上,天道手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諸神,有一個共同的認知——渡劫飛升。

若是能挨過驚雷,便可一飛為神。

諸神皆有定數,一神起,便會有一神随之隕落。

這是天道所謂的平衡,但歷法之中暫無空缺,而天道之上,就不是姜衡能盤算的。

驚蟄之雷,鬼祟是挨不過的。

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個諸天之神來自鬼域。

早前有夜游神惡鬼為神之先例,也不過是天道制衡之法,沒經過驚雷飛升這一步。

趙婉兒該不會是想他助其飛升為神吧?

那還不如辱他清白呢!

姜衡:“……”

一路上坑坑窪窪,馬車晃得人前俯後仰.

“哎喲。”趙婉兒嬌嗔喊一嗓子.

姜衡閉着眼,一雙手悄悄搭上他的肩膀,“姜大爺,路上好生颠簸,肩膀借奴家靠一靠。”

許是怕再莫名其妙挨耳光,她把臉埋在姜衡懷裏,另一只手在姜衡鼓鼓囊囊的胸口上揩油,末了不忘評價,“姜大爺真是魔鬼身材。”

姜衡心說,你等我解咒的,我不僅身材魔鬼,我手段更魔鬼。

趙婉兒沒完沒了,隔靴搔癢嫌不過瘾,把冰涼的手伸進前襟,凍得姜衡當場打了個寒噤,趙婉兒得意得咯咯直笑,“喲,姜大爺怕冷啊,那奴家給你暖暖。”

虬然蜿蜒的山路綿延三四十裏,趙婉兒趴在姜衡身上上下其手,活脫脫一不要臉的浪蕩登徒子。

姜衡幾次破功,定身咒一籌莫展,他暫時放棄,專心對付不知廉恥的趙婉兒。

照理說,趙家小姐知書達理,為什麽這個趙婉兒言行舉止,都像極風塵女子?

姜衡不解,女人心海底針,巳予的很多行為,朝夕相處那麽多年他都不能全然歷劫透徹,何況這麽個孽障。

虛空中一只手拎着趙婉兒的衣領把她拽開,她頓時笑得花枝亂顫,“又生氣了?姜大爺,你脾氣可真大。”

她話未說完,原本還在糾結要不要動手的姜衡直接把她嘴封上了。

趙婉兒:“……”

姜衡受定身術限制,靈力有限,沒過一會兒,白光一閃,趙婉兒小嘴喋喋不休起來,“姜大爺沒半點兒憐香惜玉之心,罷了,強扭瓜的不甜,奴家不講了。”

馬車裏終于安靜了。

“哐當——”車輪不知壓到什麽,差點掀翻過去。

姜衡跟趙婉兒同時栽倒,摔在馬車門口,姜衡看到前方鬼火熒熒。

鬼來鬼往,不斷往馬車上撞。

胡亂穿行的滿地鬼祟,姜衡看一眼滿天星宿,心說,這是到了陰陽道,鬼門關。

鬼門關,十人去,九不還。

生魂來這裏的,便是正生死攸關之際,闖過去,即可走上陽關大道。闖不過去,便流入陰曹地府,趙婉兒帶他來這裏想幹什麽?

不知是不是錯覺,趙婉兒忽然文靜起來。

黃栌身上一正一反的兩道咒術,不斷吸引着鬼祟朝他撲來,到近處又被沈清明的畫的符給彈出十萬八千裏,正好讓他在陰陽道上暢行無阻。

在幢幢鬼影中,姜衡看到一輛眼熟的馬車,趕車的人跟黃栌長得一模一樣。

見鬼。

姜衡不怕鬼,卻是後背一涼。

他真的不知道沈清明日日跟這些鬼祟妄執打交道還能精神正常,他光是看一眼都要瘋,那輛馬車跟他們對向而來,風正好吹起簾子,馬車裏同樣坐着一個趙婉兒跟姜衡,對錯而過時,對面的姜衡沖他“邪魅”一笑。

要死。

這是回光返照麽?

難不成他快死了?

那輛車很快一晃而過。

莫名其妙,好像就是為了故意吓他一下,又像是……故意讓姜衡七上八下的手段。

趙婉兒扶起姜衡,催黃栌:“快點”。

是以,姜衡又覺得,趙婉兒在害怕什麽。

她自己就不是什麽正經人,總不至于是見到來來往往的鬼吓的。

姜衡餘光看向窗外,再看趙婉兒時,她瞬間恢複成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仿佛方才那種明顯受到驚吓的反應根本是幻覺而已。

“你要帶我去哪?”他問趙婉兒。

趙婉兒噗嗤一笑,眯起眼睛,眼角透着一股子不加掩飾的心機,“姜大爺終于忍不住開口啦?放心,過了這條路,很快就到了。”

這條路是什麽路,彼此心知肚明。

昏昏瘴疠間,鬼門關天外天,小命便懸在人鮓甕頭船之上,兇險萬分,毫無保證,倘若有神明作陪,這一路必定逢兇化吉,趙婉兒是拿他當做過路通行證,為她鳴鑼開道。

過了鬼門關,便是陰曹地府。

道邊駐守十八個鬼王跟兩個看門的小鬼,趙婉兒的道行未必是對手,她要闖進牢不可破的地府幹什麽?

姜衡:“你該不會……”

先前沈清明當着趙婉兒的面說她不是鬼,所以趙婉兒這是心有不甘想要闖鬼門關把自己拉回人間?

死了那麽多年,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早就忘記自己姓甚名誰,投胎轉世。

趙婉兒想要重返人間,不過是癡人說夢。

她沒有回答,只是嘴角的笑意收斂,淡淡地說:“不是姜大爺想的那樣,我只是……”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很奇怪的一聲低吟,像是龍族歷劫時的嘶吼。

震得人心惶惶,連姜衡都不免為之震顫。

真龍本為兇獸,渡劫升仙,天道擔心其兇性難改,以深海壓之,後來所有龍族後裔都居深海,三界之中,罕有露面,怎麽會出現在鬼門關?

若這一聲,不是龍吟,又會是什麽?

眨眼的功夫,馬車穿過鬼門關,無數鬼影夾道跪迎。

姜衡不會以為他們在迎接自己,可是趙婉兒究竟何德何能,能讓這麽多鬼祟臣服?

“轟隆隆——”

驚雷轟然,比姜衡乍現時更聲勢浩大。

凄凄瀝瀝的雨落下來,山風透涼,簾子終于挂不住随風而去,兩扇木門不堪一擊七零八落成斷壁殘垣,棚頂被掀翻,只剩下一層木板,徹底沒有任何遮擋。

姜衡看清眼前的景象,分明是白日裏,天卻昏暗得不像話。

他們行走在兩座陡峭的山壁之間,堪堪能過一輛馬車,地上水聲潺潺,前方的山縫裏透出一點微弱的天光,顯出半死不活的氣息。

姜衡進出陰曹地府從沒有走過什麽陰陽道,所以,他不知道,現在腳下這條路,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奈何橋。

只是,斷斷續續的龍吟變得越發清晰,大到姜衡無法忽視。

一路隔開兩水,彎彎曲曲,像一條藏在水裏游弋的大蛇,眼前沒有盡頭,虛無又缥缈。

奔馳的馬只剩下一具枯骨,頭頂上冒着一簇綠熒熒的鬼火。

“咚咚咚!”

在他們踏入那水上之後,姜衡便察覺到馬車之下劇烈的撞擊,一前一後,像是要把這路撞塌一般,力拔千鈞。

這不是鬼祟能制造出來的動靜,分明是——

姜衡一動不動地盯着水面,紋絲不動,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可是風分明大得很。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腐爛的臭氣,姜衡有些疑惑,就見在那水的盡頭,有什麽一躍而起,閃電劃破長空,在水面一丈之外戛然而止。

路到了盡頭,黃栌懸崖勒馬,轉頭對趙婉兒說:“少爺,到了。”

趙婉兒有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難得虔誠:“有勞姜大爺,幫它們渡個劫。”

風雷山竹屋裏,巳予眼巴巴盯着沈清明那兩根“機關算計”的手指,良久,聽見他說:“林老板不必過于擔心,驚蟄暫時性命無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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