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出局入陣

出局入陣

與積雲和賀青一牆之隔,結香匆忙的腳步卻是在她的那聲呼喊中停了下來。

不過片刻之後她又毅然決然的走了,直到呼喊聲消失,一個人停在趙府冷冷清清,張貼着官府封條的大門前。

小門外內有幾個負責看管的差役,幾個人合夥湊錢打壺酒,切了兩包醬牛肉在屋子唠閑。

早前大門上的門神因為哄搶也被撕得只留下了小半張,虛虛得挂在門板上,和封條搭在一起。

結香從門縫裏鑽進去,因為第一次當“鬼”,并不是很熟練。動作大了些,門吱呀一聲被推了條大縫出來,揭下半張封條。

聽見響動得差役起身起來查看,只見夜間不知何時下了雨。地面上水光一片,冷風風呼呼的從門縫刮進黑洞洞的大門。

“怎麽了?”

“沒事,起風了。回去等着,我去把門關好。省的夜裏有野貓野狗鑽進去,再叼走什麽東西,叫淩捕頭算在咱哥三幾個頭上。”

支愣在小門前的差役重重的打了個酒嗝,走上前将大門拉起來。

結香乘着空擋趕緊溜進去,摸黑找到了後院的祭臺。

數丈高的蓮花聳立漆黑的夜空中,外面歪七扭八四處都是散亂的供桌門板。大殿殿門被拆了兩扇斜靠在牆邊上,裏面漆黑一片猶如矗立在黑夜中張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般。

并且從裏面隐隐約約傳來抽泣聲,許是怕吓到,裏面那人還特意隐藏了起來。尋常根本聽不到,只有同類鬼魂才能夠感受到。

“趙小姐?”

結香走上祭臺,摸黑往殿內看。試探着往裏面喊,想要将趙淺叫出來。

但是裏面空蕩蕩的,只有散亂的桌椅,倒地的屏風。倒是她的聲音一出現,裏面哭泣聲卻是更大了。

“趙小姐你別怕,我是結香。我們上次見過的,我是特意來救你的。還有你記得柳山溪,柳公子嗎?他想要再撿到你一面,你想不想見見他?”

結香往殿內四處打量,沒發現趙淺的身影便摸黑進去,将地下方相士的排位撿了起來,放在桌子上。然後尋着聲音找,最終停在落進角落的小茶壺裏,嗚嗚的哭聲從裏面傳出來。

“趙小姐,我是結香。”

她彎腰伸手穿過桌底将滾到角落的茶壺夠出來,席地坐在地上打開茶壺。一道稀薄的霧氣袅袅飄出,趙淺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眼前。

“怎麽是你?”

趙淺連日來終于見到了張認識的,又算得上是和善的臉。倔強的抹了抹哭成花貓的臉,看着結香很是好奇。

因為微弱的夜色之下,她身後的白牆上一點黑影都沒有,和自己一樣幹幹淨淨的。

“你….你怎麽了?”

結香:“沒事,是靈魂出竅了。我此次前來趙小姐有兩件事,第一,你可還記得柳山溪柳公子。他想要再見你一面,你願不願意見他?”

聽見柳山溪,故人之名,趙淺鼻子微酸,抽噎道:

“他在哪裏,可還好嗎?”

結香搖了搖頭,抱着茶壺從地上站起。

“不好,因為我牽連了他,我和他很可能會被當成殺害趙甲宜的兇手被問罪。所以我此次來趙小姐的第二件事是想要問問你一些關于趙甲宜的事,他死了很多事死無對證,想要脫罪的話就要想辦法找到他殺害你的證據。”

“結香姑娘,你跟我來。”

趙淺招了招手示意結香,但是還沒跨出大殿,她的腳又縮了回來。

“我忘了,我不能離開這裏的。”

她被困在了祭壇裏,屍體被一根銀釘釘在祭臺之下,三尺黃泥中。

“別怕,我有辦法。”

結香趕緊在殿內找尋了起來,以為趙甲宜只是用陣法困住了趙淺。

“結香姑娘,在地下。蓮花臺下,我的屍體。”

“什麽?”結香錯愕道:“他用你的屍體做祭臺了?!”

趙淺:“應當是吧,不知道。只記得三年中秋夜感風寒後突然就一病不起,請了很多大夫,吃了很多的藥也沒有。沒多久趙府就發喪了,我才意識到自己死了。可是我卻沒有跟招魂幡離開,一直停留在趙府。直到一個月後,趙甲宜突然請了法師來,把我存封在冰棺裏的屍體埋進了後院,在上面修了這座祭臺。又運來了很多的金匮,裏面裝的都是分割切開的屍骨。我從他和法師的最終才知道,裏面的屍體是一個一百年的将軍。”

結香:“他是蕭忍冬,我認得他的,趙小姐可以和我說說關于趙甲宜的事嗎?”

她就着殿內的門檻就坐了下來,面對着方相士的牌位。趙淺也坐下,卻是面對着殿外,放眼就能看見深邃的天空,整個梧州城映照在天邊微弱的火光。

“其實我并不知道趙甲宜到底想要幹什麽,他對我來說也是有些陌生的。他是我的叔父,從我五歲的時候來的梧州。由我爹爹和娘親供養他讀書考取功名,後來不負衆望考上了進士。調去外地當了三年的外官,因為我爹爹和娘親不幸在染病相繼去世。他告假回鄉前來主持喪事,撫養我長大,使了些錢和關系謀到了梧州知州的官位。我沒了爹娘,只能跟着叔叔長大,直到我自己也染病去世。”

那時趙甲宜從默默無聞的小秀才連中三甲,名震一方,給世代經商的叫人看不上的趙家好是長了一回臉。

趙淺記得她爹爹好是高興,跟自己中了舉似的。大擺筵席,宴請鄉裏。只是唏噓的是最後連自己的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她曾也以為父母是不幸染病離開的。

直到自己染病,屍體被埋在從小長大的院子裏,做成趙甲宜養惡鬼的祭壇。

結香聽着好奇問道:“趙小姐可是懷疑過你爹娘的死因,也許他們病逝染病死的?”

趙淺:“以前沒有懷疑過,傻傻的就信了。直到我後來我自己也死了,我爹娘的家産都落在了他的手中,我就有些懷疑了。可是我現在的樣子什麽也做不了,被困在這裏。”

結香:“別怕,有我在,還有柳公子。我們一定會還給你還有你爹娘公道的,只是想要查清楚當年的事,可能要開棺驗骨,趙小姐可願意?”

這是在幫自己也是在幫趙家翻案。

趙淺:“可以的,如果有需要的,我願意指認他的罪行的。”

雖然現在她并不能離開這個祭壇半步,但是趙淺已經開始信任結香,相信有她在自己一定可以離開這裏。

可是神鬼之說用來斷案,顯然是有些荒唐和兒戲。不但難以讓人信服,更重要的是結香怕一旦開了這個先列。神鬼挑戰律法,律法威嚴何在,往後只會讓更多居心叵測的人鑽空子。

所以她願意多花些世間找到證據,找證人,證明自己的清白。

“趙小姐只要有這份正義之心就夠了,陰陽歸位,各行其道,世間秩序才能不亂。”

結香扯了個笑出來,又接着道:

“聽趙小姐這麽一說趙甲宜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不過具我所猜測他很可能是一個已經活了一百多年的人。”

趙淺詫異驚呼起來,“不可能,他的的确确是我父親的弟弟,我的叔父。爹爹在世的時候經常同我念起他們幼時的事,又因為他讀書用功,爹爹非常的喜歡他的。”

“這個也不是很确定,我只是說傩門禁術中卻實有可以保留人的前世記憶的法術,只要施了咒便能夠帶着前世的記憶轉世而來。我猜想趙甲宜身上很有可能就有這禁術,而且他認得我師父。我師父是這世間唯一會這門法術的人,以前我不覺得有什麽,竟是現在才明白過來。”

結香忽然就想起了那個鬼差的話,也許神對于自己和師父的失望大抵就是原于此吧。

不僅修習禁術,還助纣為虐戕害忠良。

而她現在能夠做的事就是盡力去彌補一百年的錯誤。

“對了,趙小姐可曾在祭臺看見過那位将軍?”

結香忙得問,對于蕭忍冬得來歷還是不清楚。明明鎮壓他的陣法和屍體都在梧州,罪魁禍首也這,他怎麽大老遠能夠舍近求遠去找自己的師父複仇的。

趙淺轉過身子,伸手指着殿內的藻井道:

“沒見過他,但上面那個東西像是在裏面關了什麽野獸一樣,一直在咆哮震動像是随時要沖出來,但又沖不出來。一年前殿內的漢白玉出現裂痕後,裏面突然就安靜了。趙甲宜似乎也變得十分的慌亂四處找尋法師,用的也是給我配婚的借口。”

這便是了,蕭忍冬一直是被關在了梧州的!

結香站起來走到藻井下,擡頭研究師父的陣法,摩挲着下巴好奇道:

“我師父是一個很厲害的傩師,按理來說有她布下的陣法根本不可能讓蕭忍冬逃走的。”

趙淺走到身邊,也好奇的擡頭看。

“姑娘的意思是你師父故意放他出去的是嗎?”

“上去看看!”

結香拍了拍,立刻将殿內的桌子椅子,櫃子都搬到了藻井下,歪歪斜斜搭了架梯子爬上去查看寒鴉當年的陣法。

“怎樣,姑娘看到什麽了?”

趙淺在下面扶着椅子,仰頭問結香,害怕她摔下來。

“……西南坤卦,死門。我師父用錯的了,還有這個是什麽?”

結香抻長了脖子去看,擡手抹去上面積蓄的灰塵,明晃晃的看見上面寫着自己的名字。

不過是銘文,只有傩師可以看得懂。

結香顫顫巍巍的收回手來,意識到她的師父可能布了一個百年的局,連自己也是局中人。

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什麽時候入局,她的身份又是什麽?

而且寒鴉故意在陣中故意留下漏洞,将蕭忍冬引到姑婆山去。但明顯蕭忍冬就是只獅子貓,看着兇狠實則根本打不過傩師。

難道,師父早就開始在彌補當年的錯誤了嗎?

結香暗自猜測,但是感覺自己猜對了一半,另一半又走進了迷霧中。

“結香姑娘,你看到了什麽?”

趙淺急切地問道。

結香也不是很明白,迷迷糊糊的,“上面有我的名字。”

Leave your mess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