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家人
謝铮的臉上帶着朦胧的笑意，帶着最真摯的祝福，周昱臨看着她，目不轉睛，有些話幾乎沖口而出，但謝铮卻仿佛猜到了他要說什麽，輕聲說：“我要走啦，周昱臨，你也祝福我一下，祝我下半輩子順遂，別再被人騙了，好不好？”
周昱臨一哽，好半天才說出話來：“你……決定了？”
謝铮佯裝快樂的點點頭：“是啊，決定了，早該走了，現在就真的該走了。”她輕聲說。
周昱臨深吸了口氣，已經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運城是個好地方，離B市遠，經濟發達環境優美，機會也多，而且還很宜居，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好啊，如果你希望的話。”謝铮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什麽時候走？”
“現在？”
“行李呢？”
“已經收拾好了。”
“我送你去機場？”
“好啊。”
就這樣，在衆人醉去的夜裏，謝铮買了單，拉着一個小小的行李箱，那裏就裝載着她現在能帶走的全部東西了，被周煜臨一路沉默着送到了機場。
兩人這次沒有多說什麽，很輕易的再見，一個掉頭就走，一個頭也不回，而謝铮，終究買了去運城的車票。
至于那筆錢，謝铮拿出一部分給了繼父一家，還有那些曾經幫助過她的人；捐了一部分給希望工程；除去請客吃飯包紅包，她在走之前還悄悄地給周昱臨送了一件大禮。
而到了運城，她就安定了下來，買了一個小房子，又盤下那個酒吧，而她現在相信，自己會進入沈氏、得到沈銀河的關照，大概也出自周昱臨的手筆，在她真的打算離開的時候，他就給她安排好了退路，只是事到如今再去說這些，就沒有那個必要了，心意會永遠都被記在心裏，本來謝铮以為，種種這些，只會到自己老了，才會拿出來慢慢品味。
如果有幸有一天她結了婚，有了兒女，說不定也會當做故事說給孩子們聽，可誰曾想，世事無常，當年以為今生今世不會再見的人又再次出現，翻起了所有的過去不說，還再次在她平靜的感情世界裏攪風攪雨？
陸卓爾，她該拿他怎麽辦？謝铮苦笑起來。
而這會兒，讓謝铮頭痛的陸卓爾回到了陸家。
陸卓爾已經好些年不曾回到B市的家，如果說匆匆來的時候他并沒有多想，那麽此時回到家中，看着種種熟悉的景象，熟悉的人，懷念之情就油然而生。
外面的世界在飛快的發展，可是家這裏卻仿佛時光停駐，一切都還是記憶中孩提時的模樣。
“回來了啊？”看到陸卓爾一臉怔愣，陸老爺子首先跟孫子打起了招呼。
老爺子已經年過九十，但身體依然很硬朗，說起話來聲如洪鐘，他一開口陸卓爾就從回憶中走了出來，趕忙放下手中的行李上前扶住了老爺子：“爺爺，你怎麽一個人？警衛員呢？”陸卓爾蹙眉。
“我怎麽就不能一個人了？你爺爺還沒不中用到非得人陪着才能走動的地步！”
陸老爺子中氣十足的瞪了孫子一眼，而此時，發現老爺子又自己偷溜的警衛員找了過來，看到老爺子平安無事，正和陸卓爾一起，到是也松了口氣。
都說老小老小，年輕時再厲害的陸老爺子，現在年紀大了，也有幾分頑童的性子，最受不得拘束，總是愛自己一個人偷溜，還愛自己跑出去散步，和不知道他身份的人在公園下棋，高興了還混入晨練隊伍中跟着老年大衆一起打太極拳。
這些也都罷了，還愛偷偷聚集幾個老友一起喝酒吃肉，醫生可是明令禁止了，不能多喝酒，可老爺子哪裏肯聽呢，直言這簡直剝奪他人生樂趣，沒事兒就跟警衛員鬥智鬥勇。
警衛員們也是真心無奈，說又說不聽，打又打不得，還得哄着，比小孩子還難伺候，熊孩子要實在不聽話還能蒙頭揍一頓了事，可對着老爺子他們可不敢，最氣人的是，每次他們去找老爺子的幾個兒女訴苦，對自家老爸沒辦法的陸家人也都是繞道走。
現在一看陸卓爾回來了，要知道陸老爺子可是最器重這個長孫的，警衛員一邊默默的退下去不打擾人家爺孫的天倫之樂，一邊心裏頭盤算着回頭怎麽‘告狀’讓這位長孫來幫忙‘管管’老頑童！
且不說警衛員心裏的小九九，陸卓爾一見爺爺精神抖擻的狀态就忍不住笑了，連忙拍馬屁：“那當然不是，爺爺您龍馬精神，能活兩百歲！”
“哎喲那不成了老妖精了，還是不要了，你奶奶到時候在底下等我等煩了，不肯等着我，先去投胎找了其他人把我給忘了可怎麽成？我還是得早點去跟你奶奶會合的。”
陸老爺子溜溜達達搖了搖頭，“這是打算回來發展了呢？還是就回來看看？”
陸卓爾聞言有些對不住老爺子的感覺，他作為陸家的長孫，是最受爺爺看重的，可是卻放棄了繼承家業跑出去，到現在還不肯回頭，可能這輩子都不打算回頭了，眼神就有些內疚。
老爺子已經是人精了，一看到陸卓爾那為難的表情還有什麽不知道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行了行了，不願意回來就不回來，家裏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你不在，躍然他們也都做得不錯，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去，做你喜歡做的事就行。”
“對不起，爺爺……”
“說什麽對不起呢？”
老爺子一撇嘴：“都21世紀了，子承父業的時代早就結束了，我也不是那種頑固的封建大家長，你們小孩子，有什麽自己喜歡的事，只要不是壞事，就盡管去做，別擔心陸家這點基業，最要緊的是你們各自活的開心，但就是一點，別忘了你們都姓陸，都是一家人，平時鬧歸鬧，一張嘴裏的牙齒都還有打架的時候，別提你們一個個大活人，這都不是事！可真出了什麽事，別忘了這裏是你們的家，是你們的後盾，別怕丢人，該回家回家，回來了，家裏總會給你們做主。”
“我知道了爺爺。”陸卓爾眼眶發熱，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在常昀去世之後他數年都沒有流過眼淚，可現在爺爺一番話，他卻又有了想哭的沖動。
“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也不輕彈，哭什麽。”
老爺子嘴上嫌棄，身體卻很誠實，拍了拍大孫子的背安撫着：“不過呢，在外面發達了，也別忘記自己姓陸，多照顧一下自家人，家就是這樣一個地方，你在外頭沒關系，可心裏啊，得多惦記着，有事沒事，回來多看看我們。”
老爺子很嚴肅的指示着。
陸卓爾連連點頭，這番溫暖熨貼的話讓他曾經對這裏的幾分怨念也消失得幹幹淨淨，想到一會兒要去見父親，似乎也沒那麽躊躇了。
“嗯哼，不過卓爾啊，你這麽大人了，事業方面我聽說了，幹得不錯，挺有聲有色的，可是個人問題解決了沒有啊？你可是長孫，得給弟弟妹妹們做個榜樣！”
老爺子終于開口試探起來，這才是他最關心的問題，要知道家裏這幫孫子孫女，讀書做事業都挺像樣，可要說有什麽讓人覺得不省心的，就是一個個都不結婚不生孩子，甚至好幾個到現在連個對象都沒有，急得老頭兒一想起這事就上火。
要知道，他軍區的老戰友，曾孫子都上小學了，家裏媳婦都生了老二了；還有隔壁老劉，剛抱上了一個圓滾滾白嫩嫩跟糯米團子一樣的小曾孫女，每天都在他面前炫耀，而他家呢？
一幫子光棍不說，他一提這事兒還都有志一同表示：大哥都還沒着落呢，他們急什麽？
所以老爺子一看到陸卓爾就有點憋不住了。
陸卓爾猶豫了片刻，在考慮要不要直接跟爺爺說實話，就見門外父親站在那裏，目光溫和地看着自己，想進來，似乎又擔心他一來就會破壞屋子裏爺孫兩人這美好的氣氛。
“爸。”陸卓爾頓時心裏就軟了，一聲‘爸’就叫了出來。
陸承突然就眼眶發紅，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深吸了口氣走了進來：“哎，回來了？”
陸卓爾點點頭，老爺子見父子兩人這樣，心裏也放了下去，他其實也很擔心長子和長孫之間這隔閡的，不過此刻見兒孫的表現，便知道他們自己也想通了，也是，雖然當年發生的事的确讓人痛苦，可畢竟這麽些年過去了，而且父子總歸是父子不是嗎？
所以，老爺子最關心的還是孫媳婦和曾孫的問題！
“來來來，都站在這裏幹嗎？既然回家了，就陪着我們好好說說話，卓爾，坐下，陸承，你也坐，關心一下你兒子在外頭的事情，快說說，有對象了嗎？”老爺子非常熱切地看着陸卓爾。
陸承最知道父親的心思，而且他也已經好幾年沒見着陸卓爾了，父子之間劍拔弩張了很久，陸承想念兒子，可作為父親也不可能一次次跟兒子服軟，況且就算他鋪臺階，陸卓爾也倔強地不肯下。
以前常昀還在，雖然怨恨他，可到底是會為了父子兩人中間潤滑調節，等常昀不在之後，陸卓爾積累的怨恨爆發，從此父子之間就形同陌路，如今陸卓爾肯放下身段主動喊他一聲爸，陸承就知道，自己什麽都不願意讓他受委屈，他要什麽自己都願意答應他。
“是啊，爸爸也很想知道。”
陸承于是鼓勵又溫和的看向陸卓爾：“我們陸家，可是都等着有新成員加入的一天呢，你爺爺啊，可等不及抱曾孫子了，你要是有對象了，可別藏着掖着，趕緊帶回來讓我們看看，要是親家沒意見呢，盡快把婚事定了，你也不小了不是嗎？”
陸承說的很真誠，作為一個父親，他也很想看到兒子不要活的那麽孤孤單單，尤其是不要活的那麽鋒利，活的那麽拒人于千裏之外。
陸承打從心裏開始後悔，一步錯步步錯，若非自己當年……他的孩子又怎麽會深受刺激單身至今？
陸卓爾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二堂弟躍然就走了進來，一看到陸卓爾就大聲笑，是個特別活躍的積極分子，也是家裏的開心果：“大哥你回來了啊，可太好了，沒帶未來嫂子回來？哥，你不知道，你不在我們這日子過得可苦了，爺爺一天照三餐加宵夜催我們找對象生孩子，可對象這種生物又不是我說要有就能有的，所以大哥，你是不是有對象了，趕緊滿足一下爺爺，千萬讓他別再來催我們了！”
接着，收到風聲知道多年未歸的大哥回來的弟弟妹妹叔叔嬸嬸甚至連幾個姑姑都拖家帶口的上門了。
大家七嘴八舌，跟陸卓爾同輩的弟妹們有志一同，完全把他當成‘擋箭牌’了，大家唧唧咋咋，像是一出家庭‘批/鬥/大會’，但又特別熱鬧，特別生活。
陸卓爾本來有些緊繃的心被家裏人這麽一吵，瞬間就放松了下來，他哪裏會看不出弟妹們的好意？
看起來拿他‘擋箭’，其實還不是為了讓他心安？
這一可陸卓爾忽然明白了陸老爺子之前說的那些話，為什麽家總是家，因為哪怕你曾經發生過再多不愉快的記憶，哪怕你曾經為此痛苦傷心，可當你再次回來，大家還是會敞開心扉歡迎關懷你，用他們的方式讓你盡力舒适。
這，就是家，也是那麽多人依戀家的原因。
“我要是說我有對象，你們以為你們就解放了？也都問問叔叔嬸嬸姑姑姑丈，是不是不想要抱孫子孫女？”
陸卓爾輕笑道：“不過，我還真快要有對象了。”
被陸卓爾噎了一句，又被自家爹媽拎着耳朵訓了幾句，陸躍然撇了撇嘴，興趣缺缺：“快有對象了，那不還是沒有嗎？”
五十步笑百步，大哥有什麽好得意的。
“可是我已經有目标了，正在積極追求，你們有嗎？”陸卓爾很淡定的表示。
這下子不等陸躍然開口，陸老爺子就激動了：“真有對象了啊！”
有目标，在老爺子眼裏就四舍五入等于有對象了，有對象就四舍五入等于可以抱孫子孫女了，老爺子眼睛發光，灼灼有神：“有對象好啊，你可得積極點追，如今小姑娘們都很金貴的，你可別仗着自己有幾個錢就擺架子，否則到時候哭的肯定是你，卓爾，要不要爺爺幫忙？我可以去替你跟人姑娘說的，嫁進咱們陸家的媳婦，只要能和丈夫好好過日子的，我就當成女兒孫女來寵，誰要是敢對她們不好，我就打斷哪個的腿！”
老爺子很慷慨的表示，還指指兩個兒媳婦來舉例，看，哪個不是一把年紀了還跟朵鮮花似的？說明他們陸家養得好！
陸卓爾的小妹不由撇嘴：“那我要是找對象，爺爺你幫不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