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沖破阻力

40-沖破阻力

猝不及防,巳予根本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跌入幽深的黑暗之中。

風如刀,割得人生疼。

“嘭——”她撞得山石爆裂,忍着劇痛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四周盡是混沌,比斷頭崖的瘴氣沒好到哪裏去,什麽也看不見。

歸毀鏡不知摔到什麽地方去,她試探着喊沈清明的名字,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

這是什麽地方?

要趕緊找到歸毀鏡才行,否則寸步難行。

巳予剛站穩,又險些被劇烈的起伏晃倒,悶雷滾動,霹靂電閃,她終于看清歸毀鏡落在何方。

溷逇一步地動,再一步山搖,以排山倒海之勢,氣勢磅礴朝她沖來。

它關在風雷山不知多少春秋,早就如履平地,巳予眼看它要一腳踩碎歸毀鏡,說時遲那時快,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出不秋草,狠狠抽在溷逇腳背上。

溷逇身形龐大,動作遲緩,腳背上的石塊碎成兩截,而它毫發無傷,它停頓一瞬,怒不可遏地一腳踏碎歸毀鏡,要把這個不知道死活的女人碎屍萬段。

土地崩裂,山嶺倒塌,身後落石絡繹不絕。

石不長眼,兇獸無情,再這麽下去,她要就要以地為席,以山石為被,長眠于此。

回林巳酒館仍舊忘了問保命符怎麽用,巳予只能聽天由命。

溷逇一手攔腰抓住巳予,拎小雞兒似的将她舉到半空。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沒本事就是窩囊,不管三七二十一,摸出一張不知什麽符,在馄饨抓住她,“啪”地把那張黃紙粘溷逇耳朵上。

溷逇靠耳朵保持平衡,一只耳朵瞬間聾了,哪還顧得上巳予,立刻甩開她要扯掉符咒,倒西歪倒栽在地上。

巳予在地上滾幾圈,咬着牙爬起來,嘗試在識海裏喊沈清明,依舊沒人應。

風雷山裏外裏不知多少層結界,看來沈清明還沒進來。

先前沈清明便提到過,關押四獸之地,一天十二個時辰,進門的路,短暫不過眨眼間,要是錯過,就要再等明日。

也就是說,她要在這鬼地方跟溷逇“二人世界”十二個時辰?

想想都刺激。

溷逇狗急跳牆,扯掉符咒後攥着兩個拳頭大的鼻孔一張一翕的,徹底發狂。

風起雲湧,天地間變色,鷹撮霆擊。

它狂躁地捶胸頓地,對着巳予咆哮示威,張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吃入腹。

立定,加速,全軍出擊。

溷逇呼嚕呼嚕地跑着,呼吸形成風,吹得地上石頭亂滾,飛滾着砸向巳予。

這東西可真是不懂憐香惜玉,她這小胳膊小腿風一吹就要斷了,哪經受得住接二連三的石頭雨點似的往她身上撲。

飛沙走石,巳予睜不開眼,擡手護住,纖細的胳膊砸得生疼,她忍無可忍,想站起來風太大,就算站起來也好幾截,巳予便幹脆坐地上撒潑。

“你以為有你狂啊,我也會。”一嗓子中氣十足,溷逇被她吼得微微一愣。

除了打雷,從生下來就沒人敢跟它大聲嚷嚷,這婆娘大半夜跑來偷窺它不成,還敢耀武揚威,真是氣煞它也。

等等——

這聲音耳熟,好像曾經在哪裏聽過。

它活了太久,從天地初成便在昆侖山稱霸一方,誰見它都得繞道走,唯有一次在大快朵頤的路上碰到兩個不長眼的節神,女神仙對它揮斥仗劍,還指揮那男神仙引雷炸它。

當時并不知道炸它的是誰,只是那雷拐着玩兒無孔不入,歪打正着劈到它的眼睛,害得它瞎了好幾年,由此記恨上。

若是在遇見,必定啃骨吃肉,報當年一雷之仇。

這個女的聲音,可不正是當時那個聲稱要它命的女人麽?

它嗅覺敏銳,卻絲毫聞不到巳予身上的靈力,看來不止它被關在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受苦,這些自诩正義的節神也沒什麽好下場。

天賜良機,天助它也,當年仇今日恨,正好一起算。

溷逇越逼越近,猶如泰山壓頂,眼前籠罩着巨大的陰影,閃電過後,徹底陷入黑暗。

陡然間靜悄悄的,巳予側着耳朵聽着動靜,甚情況?

“哐啷啷——”閃電落下,照得眼前亮堂堂,原來溷逇四肢竟分別被幾道黃符定住!

時來運轉,還真否極泰來,巳予露出一個小人得志的笑容,圍着溷逇轉一圈,作威作福似的在它屁股上甩下一鞭洩憤。

這兇獸被困住,便能仔細找找這頭兇獸究竟把死穴藏在哪裏能,她對姜衡這個保命符十分滿意。

死穴便是命門,大多藏在腋下這種不易察覺的隐秘位置,可這會兒溷逇四肢大張,哪裏看得見眼睛。

不過幹這一行都知道,眼見不一定為實,要看真假,且用符一試便知。

點燃符紙,兩豆火苗直接鑽入溷逇腋下,溷逇連哼都沒哼一聲。

溷逇渾身梆硬,不如先把它身上這一層皮給扒下來再說。

不秋草在手,兇器她有,巳予想,沈清明人不在,就用他的血來立功,刀削斧劈都得需要些時辰,拿根竹鞭戳溷逇,黑燈瞎火的,沒個準頭興許戳到明天這時候,沈清明就進來了。

說幹就幹,巳予捏着竹編,在溷逇身上敲了敲。

“篤篤篤”。

啧,煩人玩意兒,真的很硬。

這東西近看比傳說中更醜陋不堪,城東頭那家的大黃生了三只小奶狗長得多可愛,溷逇長了兩只狗耳朵卻是個熊臉,兇神惡煞,毫不乖巧,巳予琢磨片刻,先從近處下手,抄着竹編攻他下盤,沿着細縫插/進去,翻/攪,戳/弄。

不秋草早跟她心有靈犀,變成一把鋒利的刀,鉚足勁兒往裏鑽。

大石塊長進血肉裏,戳開形同刮骨割肉,溷逇疼得直喘氣。

它呼吸越來越重,巳予停下手,卻不是恻隐,而是挑釁似的,“怎麽,疼啊?那我快點兒,争取快刀站亂麻。”

溷逇:“……”

都說最毒婦人心,果然沒錯。

它暗自發力,卻被黃紙拽得更緊,它真煩透了這些動不動就畫符的節神跟道士,拳腳功夫不會兩下子,盡琢磨這些折磨人的“歪門邪道”,有本事痛快打一架,誰輸誰贏還不一定。

溷逇發誓:“我一定把你碎屍萬段。”

“碎屍萬段?”巳予笑一聲,舉着竹編摳饬半晌,累了,她停下歇會兒,“我怕你沒命嚣張。”

休生養息片刻,巳予一鼓作氣竹鞭成精,無孔不入,刁鑽地往□□裏鑽,磨着骨頭嘎吱嘎吱的,“哐當”,一塊大石頭落地。

溷逇叫罵:“毒婦!”

巳予沒停手,繼續攻擊,再接再厲,第二塊、第三塊……接二連三掉落。

大腿露出原本的面貌,長進肉裏的石頭剜開後血肉模糊,周圍因長久地不見光,白得晃眼,石塊與石塊的縫隙塞滿青苔,醜得令人發指。

溷逇的血腥味濃重,跟魚塘裏死了在塘邊漚了不知多少天的魚,熏得人睜不開眼,巳予找準位置,幹脆屏住呼吸,閉着眼戳。

溷逇的肚子鼓鼓囊囊的,中間肚臍的位置鼓出來老大一個包,看起來格外突兀。

就是這兒了,巳予福至心靈地想。

不秋草找到進攻點,發動——

“轟隆隆!”

又是一聲巨雷,閃電之下,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在巳予頭頂,察覺到什麽,巳予一睜眼,看見溷逇掄着拳頭重重朝她揮來。

符咒被它蠻橫地掙開,這臭婆娘下手狠,它要報仇雪恨。

溷逇一拳能劈斷半座山頭,巳予那小身板兒挨上一拳,怕是直接成肉泥。

這根不秋草跟了她四百多年,跟自己左右手沒有什麽分別,歸毀鏡已經碎了,不秋草不能再丢了,可是一股寸勁兒,不知道卡在什麽地方,巳予用力拽兩下,愣是一動不動。

武器抽不回來,她來不及躲開,只得再祈求保命符能救她一命。

“铮”的一聲,竹鞭上的血跡一個個剝落,形成一道紅色的劍氣,氣勢磅礴地把石拳彈了回去,溷逇龐大的身軀甚至因為強大的力道,往後踉跄一步。

它甩着耳朵,轉身的功夫山呼海嘯,它瞎着眼睛,那道紅色的劍氣無影無蹤,它不知道是什麽襲擊了它,只聽得見巳予的呼吸。

巳予竟不知何時挂在了它肚子上,雙手卡進石縫裏,企圖用蠻力撕開它的死穴。

“嗷嗚——”

弱不禁風連呼吸都很微弱的婆娘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硬生生撕開它的肚皮,憤怒之下,溷逇抓起來奮力一扯。

巳予死死拽住不肯撒手,肚子上那塊石頭就這麽被它自己蠻橫撕下來,甩飛出十丈開外。

許久不見天日的眼睛終于露出來,巳予來不及仔細看一眼,只見一束光直直地從它肚臍眼裏噴薄而出,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這是它的死穴,也是它的生機。

揭開石塊,暴露出它最脆弱的地方,同時也等于釋放出它的邪性。

這下,它不止想殺了巳予碎屍萬段,而是想一口一口把她嚼碎。

巳予吐出一口血,從地上爬起來,溷逇誇父逐日一般,窾坎镗鞳,每一步都飛沙走石,随着閃電忽明忽暗的節奏,就像恐怖志怪話本裏描述的那般,須臾風起燈忽無,人鬼屍棺暗同屋。

朦胧見,鬼燈一線,它肚露兇光,所向披靡,方寸間,那兇光已逼近腳邊。

煙中慘叫言猶耳,面前焦土已作灰,巳予心想,這把完了,跑不掉了。

電光火石間,周圍變得阒然,巳予聞見有人叫她的名字,既像靈魂深處的呼喚,又像近在咫尺的喟嘆,語調凄厲而遙遠,讓人揪心。

一聲、一聲、又一聲。

不止她的名字。

上巳、巳予合二為一成一句“阿巳”,是姜衡,只有姜衡這麽叫她。

不,不是,分明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是很多次出現在夢裏,但她從沒看清過長相的那個人——花朝!

巳予心下一驚,在那一聲聲“阿巳”之下,都壓着一聲似有若無的“救我”。

到底是幻象,還是被封存的記憶即将破土而出?

衣擺垂在腳邊,随着溷逇的逼近,卷起的邊上已經開始燒起來。

巳予連忙縮回腳,抓了一把土把火摁滅,摸到一個硬物,拿起來一看,是半把劍。

形狀看上去有點像流觞,尖銳鋒利,只是上面生出鐵鏽,跟流觞晶瑩剔透的樣子格格不入,那聲音越來越近,就像在找一個迷路的人。

不止是一個聲音。

急促的,帶着怒氣的,擔心的,雜糅在一起。

“上巳。”

“阿巳。”

“巳予。”

最後是一聲近在耳邊的——“林老板”。

刺目的光芒中,巳予看見溷逇倒在地上,沈清明手持半截流暢逆着光朝她走來,他渾身是血,一步一步走到巳予面前,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抱在懷裏,俯在她耳邊說:“對不起,我來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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