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惡鬼訴冤
惡鬼訴冤
不過巳時,該是趨近正午陽氣正盛時。
天色卻突然間陰沉起來,無風無雨,如天狗食日。梧州城內外,百姓突見此異常,紛紛趕回家中收起懸挂的衣衫,關起起門戶來,恐不久之後便有大雨而至。
片刻間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就變得蕭條不已,城外附近的村落的官路上跑着往家裏趕的農夫。行走的匆忙,迎面撞上急行而來的馬車,不等反應過來就叫撅到了水溝中。
“怎麽趕車的,沒看見前面有人嗎!”
但馬車仍舊未停下來,即将淹沒在晦暗中車影轉眼間便消失了。
顯然那車裏的人是比他還要着急的,不過知道撞了人,心下還是不安的。忍不住掀開車簾,探頭往後看了一眼。
“剛才撞到什麽人了?”
阿昆的急切地聲音從車內飄出來,駕車的馬夫連忙應道:
“回法師,是個挑擔的村夫。不過咱們這是要往哪裏趕,不回城嗎?”
“不回,去城隍廟,要快!”
當然是不能回城的,城隍廟才是最大的安身之處。有陰兵鬼差在,阿昆料定蕭忍冬追來也不敢闖進去。
而且從此異像看來,結香必定是出了事,蕭忍冬才會如此動怒。也意味着那老婦人已得手,結香一旦不能說話了,阿昆便無所忌憚了。
即便打不過他,也完全可以借陰兵的手來殺死他,所以現在只要在蕭忍冬趕來之前逃到城隍廟就可萬事大吉。
但是急馳在官道的上的馬車突然一下停了下來,馬夫狂抽馬鞭馬也事紋絲未動,甚至打着響鼻往後退。
阿昆和挾持而來的芸豆兒身子一趔趄撞上木板上,原是含着糖葫蘆的嘴皮被竹簽從肉中紮出,險險停在眼睛前。
“啊!!”
“你!”
芸豆兒疼的大喊大叫,阿昆見狀連忙抱住他,一狠心将紮在嘴皮上的竹簽拔出來。鮮血頓時暈滿芸豆整張嘴巴,血淋淋的。
“好了,別哭,叫你別吃了,你就要吃!”
阿昆捂着孩子的嘴巴大罵,又嚴厲呵斥車夫。
“幹什麽,還不趕緊走!”
但是外面安靜了,馬車停在了官道上,周遭死一般的寂靜。
晦暗的天色仿佛起了大霧一般,空氣中濕漉漉的。肅冷又憋悶,連喘息都變得十分困難。
阿昆感到胸口憋悶,如在咽喉中塞了條魚一般,周遭的氣道都被堵死了。
芸豆早在憋悶中昏迷了過去,倒在他的懷中,也像是一只魚一樣,咕嚕咕的吐着血泡。
“蕭忍冬,有本事你就出來!”
他躲在車中對着空蕩蕩郊野大喊一聲,一把抓過了自己旁邊的包袱,急匆匆翻出裏面的法器。
青鬼面具、司刀、绺巾,還有結香夜裏時常照路的豬肚燈。
昏黃的燭光從馬車裏亮出來時,空氣中的濕氣消散了許多,濃霧也有散去之色。
随後,馬車簾子被從裏掀開。率先出來的并不是阿昆,而是芸豆。
呆呆傻傻的爬馬車,含着滿嘴的鮮血,嘤嘤地哭着往前走。直到濃霧中有人影出現,他才停下了腳步,擡起頭看着傘下的人。
“別怕,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蕭忍冬一襲青衣,浸在霧氣中被打濕,身影如同遠山得青松一般。
他蹲下身子,一眼就能看到一條長長得绺巾絲帶如同木偶線般系在芸豆的腰間。
彼時,绺巾一頭拽在阿昆的手中。他用控魂大法操控芸豆走向蕭忍冬。惡魂不能觸碰傩師法器,只要蕭忍冬敢動手解绺巾,他就能趁勢用绺巾困住蕭忍冬,讓他無處可逃。
但是很久,車外都沒有反應,只有嘤嘤的哭聲響徹荒野。
阿昆自己聽久了心裏也開始發毛,寒意從背脊急速升起蔓延至四肢百害,腦中一陣一陣的眩暈。
他感覺到蕭忍冬靠近了,卻不知到在什麽方向。
“蕭忍冬,你個懦夫,有本事你出來啊!”
以為了以壯聲勢,疏解心中的恐懼,阿昆壯着膽子大喊起來,拼命的搖起司刀和蚩尤鈴。
惡鬼一樣受不了神器的聲音,只要聽到就會極度不安,身體劇烈疼痛起來,腦子如同有百蟲在吸食腦髓一般。
哼,可是他為什麽要出現。
蕭忍冬冷冷的撐傘立于馬前,深邃的眸子射出寒光,在阿昆搖起急促的鈴聲之際手臂如同面團一般被無限拉長,将馬車團團包圍住。
一向修長圓潤的手指不知何時長處鋒利的指甲,沒有女子那般豔麗的丹蔻,卻像是鋒利兇猛的鷹爪一把将抓破了馬車脆弱的木板,準确無誤的抓住了阿昆的後頸脖子。
“唔……蕭忍冬你!”
阿昆根本分辨不出蕭忍冬會從何處出現,輕而易舉落進了他的手中。像是被惡狼咬住了後勁脖子一般猛拽出車摔在地下,另一頭的芸豆受力被往後一拽也跌在了地下。
看見芸豆,阿昆迅速收緊绺巾将人拉過來,故意逼蕭忍冬出手去解绺巾。
“…..怎麽蕭忍冬你要看着他死嗎?”
為了讓他碰法器,阿昆甚至在芸豆身上系了活結。左右兩條绺巾相互用力,绺巾就能不斷收緊,直到勒死芸豆為止。
“阿昆,你不配為結香的信徒!”
蕭忍冬厲聲怒斥地下的人,迅速收起手中的紙傘當作木棍纏住绺巾。将兩股绺巾絞成一根纏住在傘柄上,如此阿昆收縮的力氣便只能轉移到上面。
但這如此一心三用,又要照看到身後摔倒一直被拖拽的芸豆,阿昆很快就抓了蕭忍冬的破綻。從地上反撲上來,迅速收緊手中的绺巾将倆人一起拖了近來。
“蕭忍冬,你去死吧!”
一擊司刀重擊中蕭忍冬的胸膛,當即就燒穿了他的衣服,在上面留下一個巨大的窟窿。
傩師神器如火,魂如紙紮,只要一碰就會被灼傷。
“是嗎?那你就陪着我一起去吧!”
蕭忍冬卻不閃躲,同時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了騾叫聲,從農家方向奔馳而來。身影很快就出現在了官道上,同時另外一批人馬也趕了過來。
只是他們原并不是來找蕭忍冬的,而是天見異像,阿昆遲遲未回趙府。意識到這小子激怒了蕭忍冬之後很可能跑去城隍廟,而不管自己的死活。
趙甲宜當即被從府中出來,駕車趕去城隍廟避禍。不過只趕到了半道,在距離城隍廟不過百餘米的外的官道樹林裏,一行人便看見了被蕭忍冬的圍堵的阿昆。
“退退,往後退,躲起來!”
趙甲宜并未選擇上前幫忙,而是下車繞進小路想要溜進城隍廟中。只不過還沒走幾步就發現了趕來的結香和柳山溪,兩人破窗而出後唯恐追不上蕭忍冬,遂在市集上搶了頭騾子。
呼呼的騾子叫聲一靠近來,蕭忍冬便猜到可能是結香來了。他原也沒有真的能夠關得住她的,只是想要争取些時間。
阿昆和趙甲宜必死無疑的,可是只要結香在她就不會讓他殺人。
而這兩個禍首不死,世無永寧之日。
他願意用自己的命換這兩條命的!
所以在阿昆撲過來時,蕭忍冬并沒有躲開。司刀紮進他的胸口同時,他那如鷹抓鋒利的手指也抓進了阿昆的胸口中,将那顆滾燙鮮活的心髒掏了出來。
血淋淋的心髒在手上還是鮮活有力,好像放進去他的主人還能再跳起來一般。
但阿昆早就不是以前的肉體凡胎了,比蕭忍冬想象的更難殺,被掏出了心髒,雙手依舊有力的握着司刀直停停的捅進他的身體裏。
“你以為這樣就能夠輕松殺掉我了嗎?蕭忍冬,你妄想,會死的只有你!”
這時結香和柳山溪也趕到了,只是被倆人逼急了的騾子尥了蹶子,拼命的往前往如何也停不下來。
結香只能自己從馬上跳下來,看見插進蕭忍冬身體的司刀,迅速掐訣念咒。
在心中急念:玄震神虛四器縱歸,青兕、烏金、應龍回來!
即便是發不出聲音,感應到結香咒語的法器立刻就像認出了主人一般從阿昆身上掉下來,自動飛回她的手中。
連阿昆死命握住的應龍水紋司刀在蕭忍冬的身體裏也開始逐漸松動,一用力反倒是往外退,頓時變得如冰柱一般人手不能握。
阿昆被冰刺得手一退,司刀便飛回了結香的手中。蕭忍冬就勢反撲阿昆,鋒利的手指猛地就勾斷他的脖子,勾破斷了脆弱的頭皮。
蕭忍冬不可以!
結香喊不出聲音來,連滾帶爬的沖上前,後腦勺卻猛然遭遇一計重擊。
随後趙甲宜的家丁持着水火棍如雨點般向她打來,滿身是血的蕭忍冬回過頭,丢下阿昆的心站起來。
家丁侍衛如見鬼一般舉起的刀棍紛紛僵硬在半空中,吓傻的一群人中猛然有醒悟過來的把腿就跑,可他只動了一步就被蕭忍冬伸過來的手從背脊掏穿了心髒。
蕭忍冬被心魔魇住了,結香趕緊用眼神和手勢示意他們不要動。
他果真也如沒看見那些人一般,沒有在動手。可是他伸出去的長臂很久很久都沒有沒回,像是伸進了無盡的黑暗中一樣。
蕭忍冬,你怎麽了?
結香爬起來不解的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手,此時一聲瘋魔嗤笑在身後肆意響起。
“結香,你看見了吧,他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作惡多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到現在你還要護着他嗎?”
結香猛地一回頭,阿昆已經逼近了她,靠得很近很近就在她得耳邊控訴蕭忍冬得罪孽。
“你是姑婆山的傩師,我們的神明。你睜開眼看看你的信徒,他在被惡鬼殘殺虐害!”
他噗通跪在地下,像是個虔誠的信徒,仰望着他的神明。胸口那裏空蕩蕩的,也像是一口無盡的深淵。
阿昆早就活不了了,蕭忍冬掏出的那顆心已經被捏成肉醬。
跪在結香面前的是他的魂魄,前來訴說冤情。
“結香,你以為我什麽會變成這樣?都是他,這個男人是惡鬼,從靠近你就居心不良。是他故意揭下你的面具,讓我受到了詛咒。是蕭忍冬害我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變成了惡生。他要殺我,也是要殺你!”
阿….阿昆,怎麽會這樣?
他所說的結香都知道的,可是他被詛咒,什麽時候的事?
她腦子亂成了一鍋粥,不知是剛才那一棍子打狠了還是如何,太陽穴劇烈的疼痛了起來。腦子中閃過一陣一陣的白光,頓時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原來她的身上真的有詛咒,第一個應驗的是一直将她奉若神明的信徒!
蕭忍冬為什麽!
結香拽過瘋魔嗜血的蕭忍冬,怒睜着雙目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