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生氣了,但就是不說
生氣了,但就是不說
柳山溪回來時,蕭忍冬起的那堆火火勢燃得愈發的大,分毫不見熄弱之勢。但洞中依舊很冷,讓人一下就察覺到他和結香之間肅斂的氣氛。
他走進來時兩人同時擡起了頭,蕭忍冬沒問什麽,複又抵下頭去,微蹙着眉頭望着燎動的火舌。
“柳公子你回來了,辛苦了。”
結香先開了口,嘴角彎起一抹疲憊的笑意。哭過之後的嗓子啞啞的,精神也不好。匆匆掃了一眼蕭忍冬,歪過頭同柳山溪說話。
他身上背了個不知從何處撿到回來的小背簍,手中還提了口黑鍋。跟在其身後的大黃也不打空手,竄到結香面前,吐了只肥嫩的兔子出來。
“你咬到的?”
結香打起精神,向大黃投去贊許的目光。它便圍着主人嘤嘤叫着擡頭,哈着熱氣吐出粉嫩的舌頭。
柳山溪打量了一眼各懷心思的人,看着模樣便猜到兩人鬧矛盾了。
他前腳爬上山洞前,結香和蕭忍冬才剛熄火。陷入無限的自證和懷疑中,她将蕭忍冬的深情剖白看成是對亡妻的懷念,蕭忍冬終究還是失去了耐心,撇過臉去不再看她。
在結香面前他似乎總是控制不住的性子,面對阿昆時是,在結香不相信一字一字駁倒他時是。
柳山溪則在火堆旁坐下,自顧從肩膀上卸下竹簍。跟去山裏進貨似的掏出一大堆東西來,在最上面是放在是一套粗布裙衫,下面則是亂七八糟的草藥。
他不怎麽認識山中草藥,凡是和結香說的長得似的都一道攬進了兜裏。
“結香姑娘看看哪些能用的,在下不太認識,能采的都采來了。”
“好。”
結香眼睛看着倒在地上的花蕊石、紫蘇,南星草,正欲開口讓他幫忙摘選出來。
一旁的蕭忍冬不吭一聲已開始上手挑選了,不需得她開口,每一味藥材他都識得認得。
這是行軍多年征戰四方,無數大傷小傷在他身體裏留下的印記,無論過了多久都會記得。
“這是花蕊石,煩請柳公子幫忙研成粉末。”
蕭忍冬撿起地下的花蕊石遞給柳山溪,迅速地将有用的草藥撿了出來,抱到外面的水潭去洗,連帶着柳山溪不知從何處弄來的黑鍋子也提了出去。
結香看着他氣呼呼走出去身影,心底浮上一摸酸澀。不知道适才那一番,意味着蕭忍冬不會再殺她了。
“柳公子…..”
她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轉而看向研磨花蕊石的柳山溪。
“柳公子,我在趙府看見趙小姐的亡魂了。”
柳山溪撕扯袍角的手一愣,良久才從嗓子裏憋出一聲嗚咽。
“她還好嗎?”
結香:“不好,趙小姐被趙甲宜囚禁在祭壇中,而且配婚之事也是假的,他們想要蕭公子的魂魄,所以用趙小姐誘我前去。”
“他們囚禁小淺,還要抓蕭公子是想要幹什麽?”
結香搖了搖頭不是很确定。但是根據在趙家後院的祭壇來推測,蕭忍冬死後魂魄應該是被囚禁在了藻井的鎮魂陣中。
但不知他如何逃了出去,竟出現在了姑婆山來找她的尋仇。按理來說他若是從陣法中逃出,并且攜帶有前世記憶的話,首先該是要找趙甲宜報仇的才是。
但是明顯他沒有,趙甲宜又是誰,是當年殺害蕭忍冬的兇手的轉世嗎?所以他不認得仇人了,才找到了姑婆山去的嗎?
“不知道,可能是要養惡鬼。也可能…..”
她看眼洞口的蕭忍冬,他提着鍋和洗幹淨的草藥回來。在火堆上架起鍋煮水,十分的熟練。
“蕭忍冬,趙甲宜你認識他嗎?”
一陣冷戰後,結香率先同他開口說話。
蕭忍冬也下了臺階,停下摘藥的手認真的想了想半響,随後搖頭道:
“不認識,這名字沒聽過。”
“可是他家裏修得有祭臺,裏面有六口金匮都是你的屍骨。當年是趙家和我師父害的你嗎?”
“不是,那個人是宣治二十六的內閣首輔,厲勝天。”
“難道趙甲宜是當年厲勝天一黨的後人,受托在家中用祭臺鎮壓你?”
結香有些蒙,而柳山溪一聽她和蕭忍冬的話吓得研磨花蕊石得手都停了下來。
原來兩人合着根本不是情投意合,陰陽相隔得鴛鴦,而是不共戴天得仇人!
“姑娘你…..你們兩….”
他心下錯愕想說些什麽,看向蕭忍冬漠然得臉色,似乎劍眉上都染着肅殺之意,又都咽在了嗓子裏。
這時小黑鍋裏的水也咕嘟咕嘟地燒開了,蕭忍冬将柳山溪撕下來的袍角丢進去燙,然後再徒手将滾燙的布條撈出來擰幹水,側身擡起結香的手給她清理撕裂的傷口。
柳山溪看着蕭忍冬心裏發毛,以為和結香才剛出虎穴又進狼窩,着急阻攔道:
“不如讓在下來吧,蕭公子歇歇…..”
不等蕭忍冬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搶過了滾燙的布條,掌心裏如握着炭火一般,又不能扔到地下去,只能硬生生忍着。
甚至有意識阻止蕭忍冬靠近結香,頗有幾分膽量的指使蕭忍冬去将受傷的兔子處理。
“蕭公子,那個就麻煩你了。結香姑娘重傷,需要補補身子,她一天沒吃東西了。”
蕭忍冬掃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撿起兔子就出去了,大黃也吭哧吭哧地跟着他跑。
柳山溪這次緊張問道:“姑娘和蕭公子什麽關系,你們是仇人?”
“是。”
結香并未否認,解釋道:
“當年是師父和厲勝天戕害的蕭忍冬,用他祭天,并分屍鎮壓讓他不得轉世,化成了惡鬼,他是來找我複仇的。”
“那….那我們不是又掉狼窩裏了,那人要殺你怎麽辦?”
這下真的是自尋死路了,柳山溪驚呼出聲怕被蕭忍冬聽到,又連忙壓了下去。
結香:“是我師父對不起他在先,他要複仇殺我原也是應該的。只是我還有很多的事沒做,我不想就那麽死去了。柳公子我當初答應會幫你和趙小姐再見一面的,你放心我能動之後就回去救她出來。還有就是倘若….我真的回不去了,可以麻煩你幫我送大黃回姑婆山嗎?”
柳山溪:“多謝姑娘願意救小淺,只是對于那人,姑娘真的沒不辦法了嗎?”
結香:“沒有了,這是我師父欠下的債,縱使将來到了閻羅殿也是這樣的道理,一報還一報。”
不過還好,蕭忍冬看樣子還不想殺她。
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夫人,待到将來失去了這層保護傘後,他會不會選擇毫不猶豫地殺掉自己。
柳山溪聽見了這話當然也知道殺人償命,一報還一報的道理。
可是萬一當年結香的師父就是替天行道呢!
他偷偷回頭看着蕭忍冬麻利的用撇下的樹枝給兔子開膛破的時,背脊升起一股寒意。
以為蕭忍冬就是那十惡不赦,死有餘辜之人。生前殺孽太重,所以遭到了報應。
“姑娘,我們暫且先安心養傷,一切待養好傷再做打算。在下守着你,盡量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結香:“多謝公子,不過不必太過于擔憂,蕭忍冬暫時不會傷害我的。”
聽見這話,柳山溪松了口氣。忍不住又瞄了眼洞外忙活的蕭忍冬,側身将界香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這次動手幫她紮在傷口。
待到蕭忍冬回來,提出去得灰兔拎回來的就是串在樹枝上的鮮肉。架在火堆上,瞬間表皮就崩裂了開來。
柳山溪占了剛才蕭忍冬的位置,将他擠到了火堆對面和大黃坐在一處。
隔着火光掃到蕭忍冬龜裂的面皮,因為在火前烤久了,皮屑浮起遠遠的看着猶如紙人一般。不時擡起的眼睛,只是無意掃了幾眼,柳山溪便是吓的連氣都不敢喘息了。
他是讀聖賢書的人,前半生不信神鬼。後半年痛失心愛的人,苦尋與神鬼相通之法,如今倒是真的同鬼坐在了一處烤火。
才知道原來靠近火的鬼,會像起酥的面皮一樣烤幹身體裏的水分,皮膚不停的起皮掉渣。
“肉烤好,可以吃了。”
兔肉烤的油滋滋的,火候正好,蕭忍冬一把撕下只兔腿分給柳山溪,又撕了只給大黃。
然後拿着剩下的肉挪近了結香,柳山溪見狀趕緊撕了塊肉,呼呼吹了兩口氣喂到結香嘴邊。
而蕭忍冬也撕了一塊,兩塊肉一道塞到了嘴邊。
蕭忍冬陰魂體寒,多燙的東西拿在手中都沒有什麽感覺。喂到結香嘴邊的兔肉正是熱氣滾燙,結香也不傻抿着嘴沒敢銜。
待到柳山溪的肉喂過來時,猶豫了幾分濡噎道:
“蕭忍冬,燙。”
柳山溪見狀也立刻插話道:
“蕭公子多有不便,結香姑娘交給在下來照顧吧。您烤肉辛苦了,休息休息。”
他就是不想讓蕭忍冬接近結香了。
且不說承諾不殺她有沒有用,就是他仗着自己是陰魂不知冷熱的,故意偷偷折磨人怎麽辦!
柳山溪下定了決心保護結香,寸步不離。
蕭忍冬當然看出來,劍眉之下的眸子沉了沉幾分,什麽也沒說手回了手。當着結香的面,将肉扔給了狗。
這下洞中的氣氛一再是當初兩人之間的冷漠肅殺,變成了三個人之間暗流湧動。
結香變得很敏感,一下就察覺到了蕭忍冬煩躁的情緒。
知道他生氣了,非常非常的生氣,但就是不說的那種。
這種感覺有些熟悉,抿了抿唇角想要開口哄他。
可是又什麽話都沒說出來,被肚子的咕嚕咕嚕的抗議聲和柳山溪的說話聲打斷了。
“有些油,姑娘可能吃不慣,但是多少吃些。你一天沒吃東西了,怕夜裏會餓。”
結香沒辦法,只得吃下來柳山溪喂來的肉。可她還是不明白,為什麽蕭忍冬生氣了她會忍不住想要去哄他。
她剛才只是說肉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