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蛇食01
自先帝在九州範圍內大興土木修建寺廟後, 雲城裏金碧輝煌的廟宇就多了起來,無論是達官權貴, 還是平常的百姓人家, 每逢初一十五都喜歡去廟裏燒香拜佛捐些香火錢, 以祈求保佑。
江洲漓和樓初心駕着馬車到寒葉山腳下的時候,正是一日之晨, 空氣清新之際。
舉目望去, 兩尺多寬的臺階在山間若隐若現,蜿蜒直上百米高的山林間。臺階的盡頭處正是小山寺,青瓦白牆的藏于山間的小廟宇。
要說起雲城的寺廟, 數一數二的自是要屬這小山寺, 因着寺裏有位名揚天下的雲游主持,故而常有人慕名而來。
但也奇怪, 雲城本地人士卻不是常來的,一來,是因為小山寺位置偏遠,往來并不方便;二來,則是雲游主持之面難得見到, 非有錢有勢的人家,也犯不着耗上幾日幹等。
若非有要事不得不請教, 大夥都不太到這邊,只在城裏熱鬧的寺廟或道觀城隍廟兜轉兩圈。
如今,雲城又正值青黃交接的農忙時節,尋常人家都下地幹活去了, 恰好也沒逢着什麽大節日,故而她們這一路過來,路上幾乎不見來訪的人馬,到了這山腳下往山路上看,也是沒有人影。
馬車無法上山,江洲漓便和樓初心下來步行。向來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走來會異常吃力的,需走兩步便要歇幾下的山路,兩人走來十分的輕巧随意。
清風拂面,耳邊還伴着鳥語花香,加之所謂的晨鐘暮鼓,偶爾聽着從山上傳來的回蕩在山谷中的清脆鐘聲,兩人惬意無比。時不時的輕聲交談幾句,竟然都能激起栖息的林子裏的倦鳥撲撲翅膀飛起來,可見這附近靜得多麽出格。
山路有些陡峭,好在并非雨天,沒有苔藓,倒也不是非常難走,她們慢慢悠悠的走了大約半個時辰,前方視野終于開闊了一些。
特意開辟出來的一小塊平地出現在岩壁之後,她們轉過彎就見到了小山寺的大門。說是大門,其實山門的模樣只是和大戶人家後院裏普通的拱門一般,上小微收,中間稍稍圓潤。
臺階過去離大門有十幾米的距離,地上鋪着平整的方形石磚,有穿着灰色長袍的小和尚執着大的竹掃帚在掃落葉,竹子摩擦地面發出沙沙有序的聲音。
山下聽見的清脆的鐘聲也正是從廟裏傳出來的,宏遠莊重。
江洲漓和樓初心往廟裏走的時候,同掃地的小和尚錯身,那小和尚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右手舉起在胸前行了個禮。
江洲漓回以一抹微笑。
寺廟和在外面感受到的差距并不大,安靜寂寥。院子的中央長着一棵參天銀杏,樹枝上結着很多紅繩。
路過銀杏之後,便是寺廟的大殿,殿門前的臺階下擺着一個巨大的青銅鼎爐,裏面插着滿滿當當的香燭燃燒後剩下的竹簽,有些還散發着袅袅青煙。
江洲漓來得很巧,雲游的主持玄空大師正好沒出門。她們還在院中觀看銀杏的時候,玄空大師便帶着兩個小和尚走過來,行了個禮,“貴人來訪,老衲有失遠迎。”
“主持嚴重了。”江洲漓回了他一禮,“此行是想借貴地小住幾日,好消消暑,還不知可方便?”
“自然。”主持盯着江洲漓看了幾眼,并沒有看出什麽異常,便招了招一直跟在身後的小和尚過來,“明淨,你帶兩位女施主到後院的廂房去休息。”
“好的,師傅。”小和尚雙手合十,然後擡頭大眼水靈靈的看了眼江洲漓和樓初心,左手往邊上一攤,“兩位施主這邊請。”
這個時候小山寺裏沒有其他的香客,江洲漓和樓初心随小和尚到了後院之後,挑選了角落邊上相鄰的兩間廂房住進了去。
廂房打掃得很幹淨整齊,也通風,沒有悶悶的感覺。房間裏的東西不多,簡單的一張矮榻擺在進門正對的靠牆的地方,榻上放着幾本佛經和一套茶具,除此外便再無他物。
而正對的後院也是十分的清幽,綠藤爬滿了各個角落,屋頂上都不漏過,垂吊在回廊的廊檐下如珠簾一般,投下片片陰影涼意。
江洲漓很滿意這個環境,确實是避暑的好地方。
住了幾日,她和樓初心便摸清了寺廟裏的各個角落,每日後院後山的去散心,或是到前院去聽誦經聞焚香,撿些銀杏葉片雕花,生活過得也不枯燥。
這天快正午時分,明淨按例送了齋飯過來,因為平日裏後院沒有其他香客,所以她們一直是在後院內的涼亭裏用膳的,圖個涼爽,心情也好,卻沒想到今日突然來了幾位訪客。
聽見聲音的時候已經避之不及,沒有意外的正面相遇。
來人應該是大戶人家裏的,頭發花白的老婦人穿着珠光寶氣,面色也紅潤,身邊身後跟着好幾個丫環和小厮服侍。
好在都是有頭有臉的,見到她倆也沒有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住進了隔壁的廂房。
飯後,江洲漓和樓初心起身回房,那些個丫環小厮只當看不見她們,沒個招呼她也不介意,剛把門推開,卻聽有人似不置信又似激動的喊她,“江姑娘?”
江洲漓回頭,竟然是那日在端陽節觀賞賽事時有過一面之緣,又害她被錢棠針對的容秋圖,微微點了點頭,“容公子。”
肯定了自己沒認錯人,容秋圖面上揚起笑意,在丫環的問候聲中三兩步走近,“真沒想到竟然會是在這裏再見到江姑娘,江姑娘也來禮佛嗎?用過午飯了嗎?”
“用過了,多謝容公子挂心。”江洲漓不太懂得和自來熟的人相處,淡淡的應了一句。
好在容秋圖似乎真的很高興,也不在意,“江姑娘是要在此小住嗎?在下陪家母過來禮佛,往日總嫌無趣,沒想到江姑娘也喜歡這些養心的事。”
“我只是過來避暑。”邊上人來人往的,偶爾還有些好奇的目光投來,江洲漓應了一句便招呼樓初心走進房間,關起門。
男女授受不親,她這樣做也無可厚非,沒人覺得突兀。
果真她進屋後,便聽得隔壁房裏傳來老婦人問話的聲音,“圖兒,你是在和誰人說話呀?”
“母親。”容秋圖轉身笑盈盈的走進廂房,“剛才那位是平王爺府上的貴客,端陽節觀看龍舟賽事時曾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在這裏遇見,就去打了聲招呼。”
再然後,那邊的交談聲就突然小了下去。
其實,若江洲漓真的想聽的話,就算隔壁說得再小聲也是瞞不住她的,可惜她沒心思在意他們說什麽,在房裏休息了片刻後,就和樓初心出門,到後山的竹林去進行每日的飯後散步,順便練習氣息吞吐。
小山寺的後山很少有人,就是廟裏的和尚也不常去。江洲漓和樓初心沿着青石板小路往裏走,走到竹林的中央才停下來。
這裏視野開闊,有人路過或靠近都能第一時間察覺到,江洲漓找到之前在竹林叢邊上的大石塊,盤腿坐好閉上眼起勢,開始靜靜的感知,然後平和的呼氣吸氣。
樓初心這幾日已經習慣她的作為,也不打擾,在竹林裏撿了根竹枝就提力躍起,跑到遠處去練武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周圍傳來腳步踩在落葉上悉悉索索的聲音,江洲漓睜開眼看去,竟然又是容秋圖,陰魂不散?還是真的巧合?
“江姑娘,沒想到在這裏也能見到你,真是有緣。”林子裏一片翠綠,江洲漓一襲白衣十分顯眼,容秋圖也是一眼就看見她,很驚喜的開口,躲開長在低處的竹枝走過來,“聽說後山有竹林,便說飯後來走走,真巧啊。”
江洲漓不知道他話裏的真假,但礙于禮貌只能放下腿站起來,“确實很巧。”
“江姑娘這幾日在山上要注意些,進來山下頗不安定,若是回程,最好還是讓人來接一下。”容秋圖不愧為風度翩翩的儒生,也不管江洲漓是何反應,臉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還好心的提點道。
江洲漓挑眉,“這是雲城管轄,何人那麽大膽,敢在天子腳下犯事?”
容秋圖搖搖頭,“這我便不太清楚了,只聽說是山賊。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特意帶着家仆陪着家母過來上香,就是怕路上不安全。”
“還真有天子腳下犯事的呀?”江洲漓心裏驚了驚,總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這皇帝怎麽會放任着賊匪在京都雲城作亂卻不理會,“皇上沒有派人去剿匪嗎?”
容秋圖搖了搖頭,“聽說平王請兵去剿匪,但是被皇上給駁回了,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總之江姑娘小心點為好。”
江洲漓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聽到他說起巫馬定瀾,便想到了錢棠那事,于是揶揄道,“平王府上的棠夫人,鬥膽問句容公子可認得?”
“棠夫人?”容秋圖想了想,“若江姑娘是說的丞相家送去的那位歌姬的話,那有過一面之緣,在下曾為其求過情。”
求過情?然後對方深愛上恩人的戲碼?江洲漓心裏無語望天,她這是被成情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