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殺生

殺生

雨勢愈大,遮天蔽日。籠罩在晦暗的雨幕中,人眼視線逐漸模糊看不清前路。猶如天快黑了一般,有日落歸暮之感。

此時距離阿昆将結香丢在亂葬崗墳地前不過半個多時辰,逐漸興起的雨勢,陰沉沉的夜色,預示着蕭忍冬即将到來。

但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只有漸大的雨幕,雨點猶如冰雹般砸在身上鈍痛難當。

起初阿昆還能忍,以為蕭忍冬不過一時片刻就會出現,但卻遲遲未現身。

他開始逐漸擔憂結香的傷勢,擔憂她在大雨中淋得太久出事,心有不忍想要去将她帶回來。

但趙甲宜讓人一把将他按在了車中,派人時刻盯着結香那邊的動靜。

結香一樣起初還有些力氣和意志,很快就被大雨沖刷殆盡。那冰冷的雨點猶如刀刃一般剜在她手腳的傷口上,像是要将她大卸八塊一般。

那一刻她明白了當年蕭忍冬在祭臺上的痛苦,所以才會處心積慮前來複仇。她想這樣的仇恨落在自己身上,也斷是永遠不能忘了,定是要血債虐償才得以安息了怨的。

她睜着模糊的雙眼看着頭頂晦暗的天色,雨點打進眼中酸脹不已。泡在雨水中的身子逐漸冰涼失去知覺,不記得這場大雨下了有多久。

但是雨勢很奇怪,像是靈異在靠近的,卻沒有現身,在一個離得很遠的地方。

他來了。

蕭忍冬來了,結香察覺到雨中的陰冷之氣陡然間上身,原本冰冷的身體猶如墜入冰窖一般。

是蕭忍冬在靠近了。

她在無力的抓着身下的青草痛苦,雨水和眼淚混跡在一起淌進身下的血水中,染紅黑白相間的雲袍。

“蕭忍冬,救我!”

結香的聲音淹沒在雨中,只有她一個人聽得見。

不遠處埋伏的家丁只能依稀聽見嗚咽的哭聲,有人不禁在心裏犯憷,猜測之後不久下雨天這林子裏定會時常有女子在哭。

“蕭忍冬,救我。你別怕,他們設有拘魂陣,我教你如何破陣。他們不是你的對手的,你出來。”

她以為蕭忍冬不敢出現是因為阿昆設下的陣法,可是亂葬崗傾盆大雨,梧州城卻是豔陽高照。

柳山溪奔下山找到蕭忍冬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加之在烈日之下即便是撐了傘來的還是慢了。

“公小心,結香姑娘就被扔在前面那山谷裏。他們似乎設的有陣法,您要注意。”

蕭忍冬撐傘急步向前而去,聽見柳山溪的話頓了一下腳步,微微側首提醒道:

“柳公子帶着大黃下山去,找個地方躲起來,不要讓趙府的家丁抓到。”

“好好,公子您自己小心,在下馬上下山。大黃,我們走。”

柳山溪連連應聲,拔腳往山下奔去,對于擁有三年藏匿荒山野嶺的經歷,躲個趙府的家丁于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吭哧吭哧地往下跑,大黃耷拉着尾巴緊随其後,在鑽進小路前擔憂地回頭看了眼林中撐傘向前地蕭忍冬。

躺在地下地結香在奮力喊完話後絕望地看着天空,全身失去知覺,甚至連眼睛也不太看的到了。

蕭忍冬撐傘走進她都沒有發現,甚至是紙傘遮在了她的頭頂上也沒有察覺雨婷了。心灰意冷的她只是閉上眼睛,抽噎哭着自言自語。

“蕭忍冬,你聽見了嗎?”

“蕭忍冬,救我。我教如何破陣,阿昆他不是你的對手的。”

“我聽見了,對不起我來晚了….”

蕭忍冬輕而易舉的就闖進了拘魂陣中,原本留出來的陣眼也在他進來之後關閉上了。他用傘替結香遮雨,蹲下來想要将他抱起來。

結香卻奮力地搖搖頭,沙啞着聲音喊道:“蕭忍冬,你近些……”

她實在是沒有力氣再扯着嗓子再說話,等着蕭忍冬耳朵附前來教他如何破陣。

“蕭忍冬,我知道對于鬼魂來說拘魂陣讓你很難受。但是你別怕,阿昆是個半吊子,不知道從哪處學了幾天地邪術就敢布拘魂陣。你聽着這樣……”

雖然蕭忍冬已經竭力湊了上來,結香還是怕自己聲音太小他聽不到,努力擡起脖子靠近他的耳朵。

“阿昆布的是七煞拘魂陣,你本就是将星,四柱神煞,吉星相扶乃為吉慶,你不用怕。西南坤卦,死門;正東震卦,傷門;正西兌卦,驚門。為陰盛陽衰,攻其三門破陣法。且此地非四陰之地,氣弱陣不穩,一攻就破!”

“好,等我……”

蕭忍冬心疼的拭去結香臉上的水珠,将紙傘罩在她的頭頂上。

因陰體入陣,他的身體已經感到極為不舒服,來不及多說什麽,起身便要破陣。

結香見狀,又連忙聲嘶力竭的大喊道:“蕭忍冬回來!”

“怎麽了?”

他不得以又跪到了結香身邊,湊去她的腦袋旁。因見她面露急色動作有些莽,徑直與擡頭起來的結香撞在了起來。

她冰涼的唇一下印在了他的耳朵上,蕭忍冬心頭一窒,微微錯愕的看向她。

結香卻是毫不在意,急切地囑咐道:

“最後一條,不要殺人!蕭忍冬不要殺人,你記住了。”

“……”

蕭忍冬雙唇緊閉,恍若未聞,幽深地目光掃在她的臉上。

“蕭忍冬,不要殺人!”

“你聽見了沒有,任何情況下都不可以殺人!”

結香見他不作聲,恨不得自己爬起來。

“……好。”

半響後蕭忍冬的薄唇才輕輕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的起身。走前還将結香前面的紙傘挪了挪,以至于完全遮擋住了她的視線。

很快,傘外邊傳來劇烈的震動向是風聲在嘶吼,重物墜落在地。結香側耳去停,分辨不清處到底是什麽。害怕蕭忍冬找不準方位,憑借剛才對樹林的觀察,她奮力扯起嗓子大喊起來提醒他。

“蕭忍冬,左手邊小墳地,坤卦,死門,攻破它!”

蕭忍冬依照結香的話蓄力一拳向小墳地方向打去,看着是空蕩蕩的地方,卻将他震得連連後退。

結香:“不用怕,繼續攻震卦,傷門,最大那顆老松樹!”

她啞着聲音一一提醒具體方位,蕭忍冬攻到最後驚門,明顯就輕松了很多。籠罩在兩人頭頂上的陣法裂出縫隙,阿昆馬車中的線香驟滅。

“他來了!”

他掀開車簾一眼就看見了裂開的陣法,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傩師不敵蕭忍冬。于是下令讓所有家丁侍衛沖上去,但他們到底只是肉體凡胎,碰上此等詭異的事根本不敢上前。

腰間挎着的彎刀的侍衛和手拿水火棍的家丁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沒想到那麽早就要自己上了,明顯是不想當炮灰。

阿昆厲聲呵斥道:“還不快沖上去,放跑了那東西你們該當何罪!”

此時趙甲宜也掀開了簾子,看了眼怒不可遏的阿昆。他伸手将一旁的侍衛招上前耳語了幾句。

随後那侍衛大手一揮帶着一衆人就沖了上前,阿昆當然也沒有留在馬車裏。拿着結香的司刀跟在最後面,在蕭忍冬破出陣來,一個手一個侍衛腦袋時摸到了結香身邊。

結香聽見了靠近叮當聲音,知道蕭忍冬縱使是再厲害,也是受不得法器的。

她歪着腦袋,眼睛看着傘面,大聲的提醒道:

“蕭忍冬,傩師法器是神器,專殺惡鬼不要讓它碰到你!”

話音一落,蹑手蹑腳想要乘亂偷走結香的阿昆就被突然飛來的樹枝擊中胸膛。

數寸長的樹枝插進心口,見到他吃痛倒下無法再作亂,蕭忍冬迅速逼近後退的侍衛和家丁。

腳尖踢起落在地上的刀柄,彎刀便落在了他的手上。

在握上刀的那一刻,他的手是不需要大腦操控就是熟悉如何白刃近身殺敵的。

猶如切冬瓜一般,鋒利的刀刃在大雨中閃現白光,明明還在提防他的侍衛就倒在了地下。

手拿水火棍的家丁見狀,如見地獄閻王一般把腿轉身就跑。但已來不及,緊逼上來的白刃還是輕松從後背刺穿了柔軟的小腹。

這一刻,蕭忍冬是嗜血的,屠光了所有圍上來的人。但是此時察覺勢頭不對的趙甲宜早便吩咐馬夫駕車逃跑了,林子裏的兩輛馬車一前一後而去。

阿昆自己駕車卻是沒有跟上趙甲宜想要偷溜走,只是還沒溜一盞茶的功夫,趙家的侍衛就在岔路上堵住了他。

“法師一個人要去哪兒,我們家趙大人有請。”

弄砸事情自是跑不掉,阿昆又被提溜進了趙府。

蕭忍冬殺光了殘餘的家丁和侍衛,丢下刀。看着滿手的鮮血似乎才想起結香的話來,不自覺抓了抓郁郁蔥蔥的樹葉,想用雨珠洗幹淨血跡。

可是滿地的屍體,又怎麽能夠遮掩他已經殺人了的事實。

何況乎,剛才切菜砍瓜的陣勢,結香即便沒看見,也猜到了。

他是将軍,殺人很正常的。

“….蕭忍冬。”

她喚了一聲。

随後遮擋在眼前的紙傘被挪開,蕭忍冬脫掉了沾滿鮮血的長袍,将地下的結香抱了起來走下山。

“你……你殺人了?”

結香擡頭問道,有些明知故問的意思。但是沒有辦法去責怪他,畢竟是他救的自己。

可是蕭忍冬已經聽出了未表的責難了,他冰冷的眸子掃了掃結香軟綿綿的手腳,沉聲道:

“他們都該死,你是傩師不能殺人,那我就幫你殺。”

“可是……”

結香想要争辯,又怕說重了話。

她難過的蹙緊了眉頭,靠在蕭忍冬懷裏閉上了酸脹的眼睛。

結香想起了趙家石室裏的金匮,蕭忍冬的屍骨。

半響後濡噎道:“蕭忍冬我會還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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