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金匮

金匮

柳山溪和大黃為了搬救兵,返回來時的路去找蕭忍冬。但是大白天烈日當頭顯然想要找一只鬼是不可能的,跑出城門約莫兩個時辰後他們又退了回來。

怕這樣瞎跑弄不好會錯過追上來的蕭忍冬,于是便趙家畢竟之路的巷子候着。

果然天才剛剛黑下來,抱着雞窩躲在石磨之後的柳山溪便感到空氣中驟然襲來一股涼意。

大黃也着急的亂竄起來,嘤嘤的哼唧着,四處擡頭看。

“大黃,是不是那公子來了?”

柳山溪壓着嗓子小聲的問,大黃停了一瞬接着在巷子裏亂竄,顯然它也沒有看見蕭忍冬。

甚至是錯覺那股冷氣遠去了,拔腿就吭哧吭哧的追了出去。

“大黃!”

柳山溪怕它亂跑叫人抓住了,趕緊也追上去。

只是沒一會兒身上所感受的冷氣确實慢慢在減弱,他以為蕭忍冬走了,趁着沒人往來巷中着急喚道:

“公子?公子是你來了嗎,在下柳山溪。結香姑娘困在趙府裏了,求你救救她!”

聽見他的說話聲音,大黃也停下了腳步,低着頭慢慢的嗅向空蕩蕩的角落。

“嗚…..”

它嗅到了,興奮的搖起了尾巴。

“公子?”

“公子,求求您救救結香姑娘!”

柳山溪也對着那角落再次大喊。

話音一落,斑駁的馬頭牆下蕭忍冬的身影像是穿過晦暗的夜色一般,逐漸在眼前清晰。

他聽見了,結香又被人抓了。

可是他也想起了在譚府,自己費盡心思去救她反倒是挨一頓數落。

她信誓旦旦的說自己能夠逃出來的,不需得他費心。

更何況,這一路來他明顯感受到結香在故意甩開他,放大黃追他,甚至是轉走供奉神祈廟宇的大路,叫他白白是繞了老大一圈。

“現在想到我了?你家主人叫你咬我,你就咬我,良心呢?”

蕭忍冬毫不客氣地抓了一把大黃的狗頭,揶揄完它看了眼一旁的柳山溪,繼續道:

“你家主人神通廣大,自有本事出來。我要是插手了,出來她又要怪我連累她了。”

“汪汪汪!”

大黃繞着蕭忍冬的腳邊打轉,雖然無法分辨當下的情景和譚府時又和分別。但是主人不在,它就是很着急纏着蕭忍冬要他去救人。

聽見他的話,柳山溪沒想到蕭忍冬得知結香被困在趙府了那麽淡定。想起白日跟惡狼一樣烏泱泱向那小姑娘追去的家丁,心都提了起來,擔憂的問道:

“公子不是來救結香姑娘的嗎?”

蕭忍冬:“她自有她的法子出來,不用擔心。”

不知是從譚府,還是從何處,他對結香十分的有信心。

就像是生前對那個手握一軍之需的姑娘,無論他出征往何處,她總會穩穩地将所需地糧草調撥運送至前線,從未出過差錯。

這是他們在一次一次的戰役中生出對彼此的信任,直到他确認了她的身份後在覺醒關于前世結香的記憶。

可是柳山溪對于結香沒有信心,看見蕭忍冬鎮定自若的模樣更是着急上火。

“不管結香姑娘能不能自己出來,公子能不能想辦法進趙府看看。在下從裏面逃出來的時候,趙大人正指使家丁侍衛圍捕她。就算姑娘武藝高強,那麽多人她一個人怎麽應付得過來。”

蕭忍冬垂下眸子,揉了一把大黃聳立得耳朵,自言自語道:

“那我們就去看看,不讓你主人發現,倒時候她就不會罵我了。”

一聽這話,大黃立刻領路狂奔。蕭忍冬和柳山溪跟随其後,因大門神祈多,怕驚擾神靈,所以特意繞道了後門。

但是,即便是再柳山溪幫忙揭下了門上的門神,蕭忍冬還是進不去。

他才是一靠近去,立刻就被無形的強勁打了回來。

而胸膛所受的那一擊也不像尋常門神家神所打傷的陣痛,一時半刻便會消失。

疼痛一直從胸口蔓延滲透,像是無法修複的損傷。

這樣子的法力殺的就是他這樣的惡鬼,蕭忍冬才發現趙府周圍根本不是神祈所形成護佑百姓的結界,而是傩師結出來的。

“公子沒事吧,這怎麽進不去?”

蕭忍冬從地下站起拍了拍衣擺,“沒事,是傩師的結界,我進不去的。”

柳山溪不解:“是…..是結香姑娘?”

蕭忍冬:“應該是,她是姑婆山唯一的傩師,只有她可能弄出這東西。”

他擡頭看了看趙府鋪滿繁星的夜空,柳山溪也跟着他去好,頗為驚奇道:

“這天空好是奇怪,怎麽星辰都跑到了一處去了?”

蕭忍冬:“除了她,旁人沒有這能力了。應該沒事,說不定一會兒就出來了,我們再等等。”

既是如此,一知半解的柳山溪也不好再說什麽,遂安靜起來耐心等待。

可是他們錯了,除了結香具有運轉星辰,破兇祈福之外。老傩師寒鴉也可以,她人是已離世,可陣法留了下來,正罩在趙府的上空。

而在趙府內,結香若是沒有跑錯路的話。憑借她的身手,即便是在不殺人的情況,一邊跑一邊躲她也能找到機會翻出府外去的。

可是她走岔路了,幽深的水榭上赫然分出兩條道來。她幾乎是本能的選擇了通往後院的一邊,但是沒跑兩步她又折了回來,選擇了另外一條。

似乎有人在告訴左邊的路不通,要選另外一條才對。

眼見着家丁的人影已近,也來不及再猶豫了,結香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右邊的小廊。

心想着只要不跑進死胡同裏,大不了再繞一圈回來,那幾個狗腿子也奈何不得她。

但她真的走進死胡同裏了,趙甲宜追上來。

結香回頭一瞧,連忙鑽出假山。卻見竹林後赫然一座四方宮殿。不大,但似天然生的有一股震懾人心的氣魄。

地基是用的漢白玉石砌成的蓮花座,向往走設有三層,一層一層縮小,最上面一座小巧卻又不失的莊重肅穆宮殿。不像是梧州的建築會有的模樣,結香看到時第一眼反應的是皇宮。

但應是小一號的,按着京城的比列藏在趙家裏的小帝王宮。

“快,抓取她!”

“別讓她跑了!”

追趕應聲而至,結香爬上宮殿,企圖繞道從後面翻下。

但她吭哧吭哧爬到頂,手指摸到殿門時,原本紋絲不動的石門像是觸動了什麽機關,一下就講她卷了進去。

然後又哐的一聲關好,追趕而來的家丁眼睜睜看着結香卷進禁地,吓得直後退掉頭跑去通報。

結香被卷進殿內,才發現原來是座用石砌成的石室內。

殿內每三丈砌得又一塊不高的石座,座上放着一個鎏金匮,一共是六個。

她本想着是趴在門縫觀察,看見家丁竟撤走了,正四處摸機括想要出去。

背後卻突然襲來涼意,陰冷瘆人,比于蕭忍冬更甚。

“誰?”

這般陰冷的氣息,結香想也不用香想便知道是什麽東西。

她一回頭過來,便看見坐在石座邊倚着金匮的女子。

鵝黃柳綠的裙衫,春意盎然,挽着雙環髻。看見她,從上面走下來,卻是雙腳不落地。

“姑娘是什麽人?”

結香率先問道。

那女子也好奇的回問道:“姑娘是什麽人?”

“在下姑婆山傩師結香。”

姑婆山,那女子跟着喃喃念了一句,指着殿上的畫像問道:“他和姑娘是什麽幹系?”

璧上畫軸上的人節香當然知道,方相氏,姑婆山傩門師祖。

“那是我的師祖。”

結香面對畫軸拜了拜。

“原來是你們。”

那女子憤然道。

“姑娘什麽意思?傩門法師雖通神鬼,手握天命,但從不會濫用職權害人殺鬼。”

結香看出她臉上的譏諷之色,分辨道。

但是她很快就打臉了。

“是嗎?那姑娘為什詛咒為虐幫趙甲宜養惡鬼,為什麽你們的師門中人會在這裏分屍鎮壓一個無辜的将軍。”

“你什麽意思,你到底是什麽人?”

結香聽見這話第一反應傩門鎮壓的将軍就是蕭忍冬,而且周遭一切她好像曾經見過。

“趙淺。”

“你是趙大人的女兒,趙淺?你怎麽在這,你爹爹說你一直游蕩在外面不曾回家。”

趙淺立刻蹙眉反駁道:“他不是我爹爹,我早就沒有爹爹了,我爹爹在我五歲的時候就離世了。現在這個只是我的養父,但我也償還了他的養育之恩了。”

“什麽意思?”

結香走進來,察覺到了不對勁,趙家并不如她說的那麽簡單。

“他養了我,也殺了我,兩清了。姑娘手握神權,法力高強,不應該助纣為孽幫趙甲宜迫害忠良。姑娘要行天道,誅妖孽。我告訴你,趙甲宜讓你來梧州根本不是來配婚的,他要養惡鬼!”

趙淺擡頭往屋頂看,她并不是很明白趙甲宜和這做祭壇的有什麽關系,只知道自從一年前殿內的白玉石裂開後,他便開始借口為自己配陰婚四處尋找游魂野鬼。

結香心下一驚也好奇的跟着往上看,一輪精美絕倫的玄木藻井。殿外豔陽高照之下,那藻井下有一片星空,而那井她見過的。

在唐家的祠堂裏,從蕭忍冬那副畫像裏。

“這裏是祭臺”

這殿比于結香在畫像中見到的那座一百年前的宮殿小許多,但是裏面裝飾布局陳設一模一樣。

那這些……金匮裏?

她腦海裏浮現着蕭忍冬受刑的那日,如牲畜一般在祭臺上任人宰割,身體被分裝在金匮中,鎮壓在傩門陣法之下,不得轉世不得超生。

“這裏面是?”

結顫抖聲音,聲音仿佛從天邊而來。

趙淺:“是鎮壓的那位将軍,盒子全是他的屍骨。手、腳、身子、首級裝在一個一個的金匮之中,百年來肉身已腐爛,只剩下白骨了。”

她說着爬上石座,用力推開金匮。

結香探頭一看,裏面已經朽壞的衣衫下有是只手骨。

無名指斷,透過那飄懸其上的浮塵,仿佛能夠看見他的主人征戰殺伐的一生。

陰森森的金匮中,唯一一抹攝人心魄的溫情,是從骨腕下朽化的結繩上掉落下來的鴿血珠。因金匮被挪動,輕輕的滾到了角落裏。

看到那一抹紅,結香身體裏的心髒仿佛驟然蘇醒了過來,沖破積蓄在經脈中的淤血,強勁有力的搏動起來。

“唔……”

從她喉間湧上一股腥甜,猝不及防還不及控制突然嘔出。黑血澆在手骨之上,灼熱的鮮血滲透脆如薄紙的衣料滲進去,不一會兒便幹涸,凝結成烏黑的血跡。

那股灼熱一樣傳遞了到蕭忍冬的手臂上,只是他不知道是什麽,因為那時天下了雨,雨水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肌膚上有了溫度。

“對不起,蕭……蕭忍冬……”

結香知道裏面是他的,不知名的眼淚毫無防備的就落了下來。

“姑娘,你怎麽了?”

趙淺不知結香和蕭忍冬的關系,看見那駭人的黑血以為結香中毒,連忙扶住她。

“我……我沒事……嗚……”

結香捂着絞痛的胸口不敢再看金匮裏的白骨,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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