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心術不正
心術不正
梧州城亥時宵禁,禁軍開始在街面上驅趕商販行人時,結香才和柳山溪進城。
其實柳山溪知曉趙府在何處,有他帶路也不廢什麽功夫找。只是到了人家府前,結香并不着急進去,而是踩着子時一刻敲響了趙府巷後的小門。
平日販夫走卒,丫鬟婢女,清倒污穢之人才會走的小門,傩師通神鬼,何時從何處進主家的門都是有講究。除了關乎主家的隐私,也關乎着主家的運勢之類。
敲門聲響過後,小木門被從裏面拉開,結香表明身份遞上信物和趙家小姐的庚帖。早幾個月前便得知道了吩咐會有傩師上門前來,小門房确認無誤重新将東西還給了結香。
“法師裏面,早知您要來,老爺一直吩咐小的門通宵候着。”
“有勞有勞。”
結香回頭看了眼柳山溪示意他跟上,再瞟了眼空蕩蕩的巷子并沒有看見蕭忍冬的身影。顯然他跟丢了自己,即便能找到了趙家來最快也是兩天之後的事情。
何況人家門裏裏外外請的有神靈鎮壓,他也進不來,頂多能夠在府外轉悠等着她出來。
因夜深,主家已經歇息下來,門房便照着早前的吩咐給結香和柳山溪安排客房休息。
次日一早,用過早膳。得知傩師已到府的消息,趙甲宜親自上後院的偏房來拜訪了。
“法師一路辛苦,有失遠迎。”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屋內的結香早便用完了膳,小厮通報趙老爺要來讓她準備着。
“在下姑婆山傩師,受邀前來給貴府小姐配婚的。”
結香站起來回禮,柳山溪也跟着起來。
趙甲宜甫一進來,犀利淩冽的目光就落在了結香的身上,最後是柳山溪。
只覺得他有些眼熟,卻想不到在何處見過了。
“法師請坐。”
結香穿着雲袍派頭便是傩師的派頭一眼就可以辨認出來,只是柳山溪打扮過于平常,看着就是一個落魄書生的模樣,氣血不足,頗為羸弱。
但這已經是結香努力給他捯饬出來的了,否則以以前柳山溪瘋瘋癫癫的模樣更是難以見人。
“這位公子是?看着有些面熟,卻不知在何處見過了。”
趙甲宜好奇問道。
柳山溪連忙站起來,許是因封閉自己許久再同人說話時便不得以同從前那般翩翩風度了。更何況還要求娶趙家的女兒,更是膽顫得不敢擡眼看向趙甲宜。
“在下柳山溪,梧州人士,宣治二十六年……”
說着他得語氣漸漸弱了下去,才反應過來自己得貢生資格兩年前已經被革除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介白衣,在趙淺的爹爹面前沒有任何底氣。
“喔,柳山溪,宣治二十六童試三甲,本州府赫赫有名的神童,本官想起來了。不過官府不是說你瘋嗎?”
這話如同巴掌一般扇在柳山溪臉上,饑荒的臉頰憋的通紅如血。
結香趕緊打圓場道:“趙大人,這是柳公子。”
剩下的話噎在嗓子裏,她咽了咽口水,做好被拒絕和呵斥的準備。
“在下這次前來的路上出了些意外,原定為小姐選好的夫婿不能用了。不想在半路遇見柳公子,他乃小姐生前故人,有迎娶小姐之心。不知趙大人意下如何,我批過他們二人的八字極為相配,但是最終還是看您。不行的話,我會再給小姐找個如意郎君的。”
“法師這是什麽意思,一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野蠻人就敢冒充我家小女故人前來求娶。我家小女自幼娴靜自愛,養在府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何處去認得別的男人。你豈不是在污小女清白名譽。”
趙甲宜十分的不悅,陰骛的目光如利刃般剜在柳山溪身上,他緊張的無地自容連呼吸都不敢了。
這便是他不敢輕易在人前透露同趙淺相識的事,這世道除了刀,名節一樣可以殺死一個人。
結香也知道趙家名門望族将名譽看的極重,自然不允許自家女兒同男子私會的事發生,她幫着柳山溪提出這樣的要求于他們來說已是過分。
“既然趙大人不願,那在下再為小姐另謀新君。”
沒想到她真的只是幫忙提一嘴,連争都沒有争,柳山溪忽然間自己就鼓起了勇氣來跪在地上。
“趙大人,在下柳山溪,三年意外見過小姐一面便是傾心于她。本想考過鄉試中了舉,風風光光來府上求取小姐。可是不想她竟已香消玉殒,聞聽她死後魂無歸處。在下願意娶她讓她安息,其他在下什麽都不要,為她守身一輩子。請大人成全!”
“不是老夫嫌貧愛富,柳公子一介白衣,拿什麽來娶我家小女?三年前你多少還是個貢生,青年才俊即便是遇見了一次兩次挫敗,鬥志不敗仍舊是鴻鹄。但是這三年來公子都在幹什麽,一蹶不振裝瘋賣傻,又異想天開的想要來娶我家小女。你說你會為她守一輩子,此話一日可信,一年可信。十年,二十年,老夫仙逝之後呢?”
趙甲宜不輕不重的質問,一下就将柳山溪問住了。
他不懂,趙淺只是需要一個亡魂歸處,安息轉世。同他身份有什麽關系,為何任何一個孤魂野鬼都可以,就他不可以。
他說過自己什麽都可以不要的,他不是貪圖趙家的財勢而來的。
可若是三年前他沒有放縱,重振旗鼓今日站在趙家他便有十足的底氣求娶趙淺,也不需要他懂什麽了。
而現在的他,結香連一句想幫忙的話也說不上。
顯然柳山溪放縱自己的後果,在趙甲宜心中留下極其不好的印象,關于他的品性人格。
“聞聽法師早前就已選好了人,那便還是用以前的人選吧,不必麻煩再去找。”
趙甲宜将目光從柳山溪身上收回,落在結香的包袱上。
心下猜測,那只惡鬼大概是放在包袱裏。
“這個恐怕是不行了,小姐的婚事請趙大人再給我半個月的時間,我定會再為她找到合适的夫君的。”
結香能夠理解趙甲宜的對于柳山溪的不信任。
可他卻不信任她,為什麽明明有合适的人選,她卻突然就不肯交出來,中途要換人。
“不必了,就用以前的。法師将他交給我就可以了,允諾你們姑婆山剩下的糧食不日就會從甘州調撥過去,你自不必擔心,明日就可以回去了。”
結香滿腹疑問,不是來配婚的嗎?
不用傩師,趙甲宜肉體凡胎又不通神鬼,這婚根本就搭不上線的!
“法師把包袱給下人吧,你要今天走還是多休息一日明早走都可以。之後再有什麽事,老夫會派人去找姑婆山的。”
說着他便示意小厮去接結香的包袱,可是她不動,疑惑的蹙眉。
更何況,蕭忍冬根本不在。
“請問趙大人收了魂,又不要傩師設攤壇配婚,到底是想要幹什麽?”
她敏銳的察覺,趙甲宜遮遮掩掩之後必有陰謀。
是養惡鬼,謀財害命!
更是于蕭忍冬那種,落在趙甲宜等心術不正的人手中更是危險。她若是給了,将來釀成大禍,自己難逃其咎!
“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不需得讓你知道的就不要再問。像你師父那樣聽話些,好處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趙甲宜大手一揮,管家便捧上滿滿登登的一盤銀錠子上來。
“大人認識我師父?!”
結香驚詫道,問着話卻不自覺往後退了去,尋找逃走的機會。
但是不知何時院子內外已潛伏站滿了兇狠的家丁。
“不是你師父,老夫又怎麽找到姑婆山呢。”
趙甲宜端着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不想再同結香廢話,動了動手指讓小厮直接上前搶。
他們哪知道蕭忍冬根本不在包袱中,裏面就只幾件衣服,兩只梆硬的饅頭。
“你……你們要幹什麽,別過來!”
結香一邊往後退一邊大斥,一副功夫深不可測的模樣,惹得小厮圍着她不敢輕易上前。
一直退到窗臺前,她緊緊握着包袱肩帶的手忽然解開了包袱往地下一扔,沖着柳山溪大喊道:
“柳公子、大黃快跑!”
話音落地,包袱落地。小厮們蜂擁而上去搶,結香雙手撐上窗臺,一個靈巧的翻身就蹿了出去。
柳山溪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但還乖乖聽結香的話奪門而出。只是兩人方向相反,結香沿着花廊跑。
他往後門跑,可太文弱沒跑幾步便是大喘籲籲。好在趙甲宜目标不是他,家丁發現被騙了一窩蜂的去追結香,他倒是得了喘息之機,跟着大黃沒一會就從後門跑了出去。
虎口逃生,柳山溪顧不得書生派頭,鑽進小黑巷子裏喘息,探出頭确認小門沒人追出來才松了口氣。
可是結香呢?!
他驚恐的看向呼呼喘氣的大黃,“你家主人呢?”
“嗚……”
大黃嗚嗚的叫喚,塌着尾巴憂心忡忡的看向着趙府的小門。
“不行,得找人救你家主人!”
柳山溪意識到縱使結□□夫再好,雙拳難敵四手,趙府的家丁護衛一擁而上,結香肯定逃不出來的。
想要救她,他腦子第一個就出現了那日河灘上的男人。
他抓着大黃着急問道:“大黃,你把那個公子追哪兒去了?”
“嗚……”
大黃哼哼唧唧的急得直打轉,可憐巴巴擡頭。
它也不知道蕭忍冬去哪兒了,自己只是追了小小的,小小的一段距離,那人就真的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