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回學校的地鐵裏,只有一對年輕情侶旁邊還剩下一個空位,何之洲自然讓沈熹坐下,沈熹不好意思地擺手:“我是男人……”
何之洲最讨厭哪句話,就是沈熹挂在口頭的“我是男人”,他一個眼神掃過去,沈熹立馬聽話地坐下來,然後拍拍自己的膝蓋,仰着頭問:“要不你坐我腿上。”
“以後吧。”何之洲說,然後淡漠地轉過頭。
沈熹就納悶了,這事還有以後嗎?
市中心到大學城地鐵也需要二十多分鐘,她無聊地看起了地鐵裏播放着的城市廣告,比如哪裏又有新開的樓盤,什麽“淩駕尊貴,俯瞰繁華”什麽“城市精英的夢想家園”……沈熹嘆了口氣,直到耳邊傳來一道嘀咕的女聲,她循聲望去,坐在她旁邊的女孩就送給她一個鄙視的眼神。
沈熹郁結,心裏雖然明白他們在鄙視自己什麽,還是理直氣壯地開口:“我女朋友疼我不可以啊?”
呵呵,人渣!年輕情侶繼續鄙視她,根本不停下來。
公共場合,白眼的攻擊力往往比語言還厲害,沈熹氣得要跺腳:“你們!”然後她的腦袋被何之洲按住,強制性按了回來。
“別管他們。”何之洲說,語氣從容又淡定。随後他放在她腦袋的左手,來到她的肩膀,以一種強勢又自然的姿态垂放着。
沈熹真安分了。
從地鐵站出來,沈熹走在何之洲前面,她模仿起那對情侶一臉嘔血的表情。何之洲贊揚了一句:“演得跟猴子一樣。”
沈熹以為何之洲誇她靈活,立馬說:“何大哥,你說我當明星适合嗎?”
“不适合。”何之洲很快給出了答案。
沈熹沒有再問下去,她想起一件事:今年校慶節目排序之所以競争激烈,是因為校慶嘉賓請來了一位媒體界的大佬,大佬明年有一部古裝3D電影打算用新人,特意過來挑選會跳舞的女主角。
機會難得,大家都想上。沈熹低着頭走在路邊,再次擡頭問:“可是很多人都告訴我,我可以靠臉吃飯啊。”
“明星不只靠臉,還靠腦。”何之洲毫不留情的說,然後給沈熹稍稍分析了兩句,比如當明星風險太大,她不一定能當上明星,最多是小演員;另外靠臉吃飯的明星承受的壓力更大。
“你介意自己是被罵紅嗎?”他問她,“連你以後老公都要受牽連的那種罵?”
何之洲居然還考慮到她以後老公的問題……好吧,他說得也有道理。沈熹覺得自己還是認命吧,以找到一份月薪五千的工作為目标吧。
“而且靠臉吃飯不一定是當什麽明星。”何之洲看沈熹低着頭,話鋒一轉。
沈熹擡起頭:“比如?”
“比如嫁個好老公。”何之洲平靜地吐出答案。
沈熹笑起來,她想不到何之洲也會說出那麽接地氣的答案,不過貌似還真這樣子。她對何之洲說:“我會加油的。”
何之洲:“加油沒用。”
沈熹:“……”
何之洲邊走邊說:“這個要靠緣分。”
——
明天就要去青島了。
晚上沈熹在921宿舍裏,不敢光明正大地收拾行李。只有猴子、壯漢和林煜堂都不在的時候,她翻了翻何之洲的衣櫃。然後她翻出了一條深藍色的游泳褲,這是何之洲以前的留下的,她琢磨着要不要帶上……
她給何之洲發了一條短信,好心提醒他:“何大哥,我的游泳衣還在我那個的白色的旅行箱裏。”
結果可憐的短信,又遭到了無情的無視。
沈熹把何之洲這條游泳褲放在自己跟前比劃了一下,感覺有點偏小。她腦子裏浮現何之洲上次在青島穿這條游泳褲的樣子,仿佛是一條健美的鯨魚,但有個地方因為緊繃有點不雅,所以她決定還是到青島後再買一件寬松的。
夜深了,沈熹躺在床上有點睡不着覺,翻來覆去地想一些嚴肅的問題。最後她有準備地把所有事情經過寫在了手機裏的私人日志裏,密碼設定1234。
終于深情并茂地把“秘密”儲存進手機後,她都想給自己點個贊。
宿舍裏響起壯漢和猴子打鼾的聲音,兩人似乎較上勁,一個呼呼呼,一個咕嚕嚕,配合得十分有節奏感。
林煜堂睡在下鋪,隐隐感覺上鋪有光,他猜想是沈熹還在玩手機,開口詢問道:“你還沒有睡?”
下鋪傳來林煜堂的聲音,沈熹翻過身,想不到林煜堂還醒着。她探着腦袋看向下鋪,借着晦暗的光線,依稀可以看到林煜堂睜着的眸子,仿佛是黑夜月光下的一汪清潭。
“我有心事,睡不着。”她輕聲對林煜堂說。
林煜堂心裏一梗,開口說:“你可以跟我說說。”
沈熹猶豫了一番,然後感覺這樣對話不太方便了,她輕聲問:“我可以下來跟你說嗎?”
林煜堂心裏把何之洲當成了沈熹,所以不僅沒有反對,聲線也十分溫柔:“好,你下來。”
沈熹掀開空調被起來,輕手輕腳地從上鋪爬下來。她身上只穿着背心和花短褲,順利着落到林煜堂的床鋪後,像一只大貓模樣,一點點地朝林煜堂睡覺的那頭爬過去。
沈熹一點點地移動,那頭的林煜堂也在心裏拼命告訴自己:眼前的“何之洲”就是“沈熹”,不要再糾結了,他要勇敢面對!
沈熹終于爬到了林煜堂身邊,然後不容易地輕嘆一聲:“我來了……”
林煜堂不自然地把臉別向另一邊。
夜色靜靜,呼嚕聲繼續,對面的壯漢和猴子還睡得正香呢。沈熹掀開被子,十分靈巧地鑽進了林煜堂的被窩裏,打算以悄悄話的方式跟林煜堂說這事,總之不能讓猴子和壯漢他們聽到。
只是男宿舍的架子床,又怎麽能躺下兩個一米八幾的男人,當沈熹進來的那一刻,林煜堂不管怎樣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他整個人還是不寒而栗,身體繃得直直的。
“林煜堂,我有個秘密跟你說。”沈熹湊過頭,趴在林煜堂耳邊,開始叽叽咕咕了。
“……你說。”林煜堂要被癢死了。
同時,外頭起風了,宿舍裏的窗簾被外面的夜風掀開了一角,銀霧般的月光立馬投進室內,林煜堂逼自己轉過頭,然後他看到,左邊“何之洲”的臉由模糊變得清晰,“他”還像美人魚一樣撐着腦袋,雖然一臉純良的模樣,但被子裏的長腿卻嚣張地擺着一個造型。
除此,兩人溫熱的呼吸纏繞在逼仄的空間,仿佛是會點燃的火折子。林煜堂大腦遽然一熱,一時沒辦法接受這樣的畫面,直接一腳踹了過去。
“咣!”
一聲巨響,正打算全盤交代的沈熹先被林煜堂踹到了地上。
“堂……疼……”堂堂兩個音,當沈熹整個屁股跌坐在地上時,最後一個堂直接發成了疼。尼瑪!她第一次被人踢下了床。
沈熹狠狠地看了眼床上想解釋的林煜堂,忍着“火辣辣”的劇痛,艱難地爬了起來,然後拐着腿重新爬回上鋪。
她再也不相信林煜堂,再也不想跟他說話了。他根本是借機報複她,才故意耍花招引誘她下來。
沈熹躺回床上,一聲不吭。
林煜堂立在架子床前,心裏複雜又操蛋。 他伸手推了推已經爬回上鋪的沈熹:“我們出去說吧。”
沈熹把被子一卷,理都不理林煜堂。
林煜堂又推了她一下:“剛剛摔疼了?”
沈熹火了,大吼一聲:“林煜堂,你不要再騷擾我好不好,我要睡覺!”
騷擾……好大的罪名!
猴子和壯漢立馬從呼嚕聲裏醒來,眯着眼睛看向對面床鋪的場景,心裏紛紛大叫一聲“卧槽!”随後,猴子試着開口:“老三,你就讓老大睡吧,天大的事也第二天再說啊……”
林煜堂深吸一口,什麽也不再說,直接走向露臺吹夜風。
——
第二天,黑眼圈明顯的林煜堂、猴子和壯漢一起到實驗室學習,沈熹躺在床上不起來。他們已經習慣老大耍小性子,也不強迫了,好心的壯漢甚至留了幾塊面包給老大。林煜堂打算買一些酸奶過來,想想又作罷。
三人全部離去後,沈熹立馬咕嚕咕嚕地起床了,然後提着偷偷收拾好的行李就奔出了校門。何之洲先到了機場,她趕到的時候,就看到戴着一副墨鏡的何之洲,正跟旁邊一位外國人交談,似乎幫外國人解決什麽問題。
她就喜歡這種外冷內熱的好少年!沈熹走過去:“嗨。”
外國人笑看着她,立馬又問了一大堆。
沈熹面帶微笑,假裝聽得懂的模樣,何之洲牽上她的手,替她回答了一些問題。
沈熹不經意地聽着,其實有些地方她還是聽懂了。比如何之洲說她和他是男女朋友關系。她抓了下頭,耳根有點燒。
飛機上,沈熹戴着墨鏡裝帥,最後無聊地摘下來,開口問何之洲:“何大哥,你是怎麽逃出來的?”她指宿舍那邊。
何之洲看着飛機免費提供的報紙:“我不用逃。”
好吧。沈熹閉上眼睛,眼前突然出現一個場景:花凋謝了一地,男人一身白色錦袍,冠發如墨,眉眼清雅又細致,他立在遠處看着她,目光沉靜,仿佛一眼就要天荒地老……
這人真像Cosplay的何之洲啊。沈熹轉過頭看向身旁的人,随後認命的拿出鏡子照了照。
何之洲翻了翻報紙:“你看我做什麽?”
沈熹輕咳一聲,轉移話題:“你為什麽要買頭等艙,錢多啊!”
“因為是用你的卡。”何之洲說,視線不離開報紙。
“騙人,你又不知道我密碼。”
“123456。”何之洲把密碼說了出來。
“啊啊啊!何之洲,你怎麽能這樣!”沈熹生氣地抓過何之洲的手腕,她想狠狠咬上一口,只是這白皙如玉的手腕也是她的啊……最後她嘟着嘴在他手腕小啄一下,以示懲戒。
果然,何之洲肉麻地甩開她的手。
中午12點,飛機降落青島機場。走出機場,腥鹹的空氣撲面而來,青島也比上次來的時候更熱了。沈熹問何之洲:“何大哥,如果這次能換回來,你第一件事要做什麽?”
“沒什麽要做的。”何之洲回答得很快。答案無比虛僞,因為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檢驗自己身體有沒有被玩壞。望天!
“哦。”沈熹說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第一件事就是穿上裙子,然後轉圈啊轉圈啊。”
何之洲問:“不怕轉傻麽?”
“當然不怕啊。”沈熹說起自己練舞的驕傲成績,“雖然我腦子沒你轉得快,但原地轉圈,我可以連續轉上好幾個小時呢,你也不看看我是學什麽的。”
何之洲眼底笑意浮動,然後開口說:“以後你有表演,我會來看。”
沈熹想不到何之洲如此捧場,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從機場到酒店,一路說說笑笑,沖淡了她藏在心裏的緊張和不安。
這次酒店也是何之洲提早訂的,一樣是五星級花園式酒店,不過比上次更靠近海邊。從酒店出來步行五分鐘就可以看到大海。
然後也只有一間标間。這點她和何之洲無形間達到了共識,都這個樣子了,真沒必要再拘泥男女之別了。
酒店有寬敞的露臺,歐式的窗臺放着兩盆鮮妍的郁金香,角落還有一些綠色常青植物,以及一架鐵藝秋千。
沈熹坐在秋千喝着何之洲叫上來的冰飲和精致點心,覺得度蜜月也不過如此了。她看何之洲對着電腦鍵盤手指如飛,盤坐在秋千說:“何大哥,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何之洲擡起頭:“你說。”
沈熹說了一個自認為比較好玩的:“有個女人有173厘米高,相親的時候,四舍五入地自己報170;有個男人只有167,也四舍五入地給自己報170,然後兩個身高一樣的人,見面了……哈哈哈哈哈!”
“呵。”何之洲低下頭,繼續手中的事情。
沈熹有點挫敗,随後又說了一個。
何之洲依舊沒有笑。
她又說。
他依舊不笑。
酒店的晌午時光就在沈熹一個笑話又一個笑話裏消磨掉。陽光清透,浮雲逐風,舒适溫涼的海風徐徐撲來。沈熹看到何之洲藏在眼底的笑意,才發覺自己根本是被他騙了。
她氣呼呼地從秋千下來,回房午睡了。
何之洲坐在竹藤椅上揉了揉額頭,轉過身發覺沈熹已經趴在床上睡着了,他蹙起了眉頭,怎麽睡成這個樣子,就像一只……烏龜?
……
沈熹這一覺睡得格外冗長,迷迷糊糊地跌落到一個個的夢境裏,她感覺自己在做夢,又無法從夢境裏走出來,仿佛靈魂在動似的。
夢裏,她在一個小竹林裏沒方向地走着,這個看不到人煙的地方讓她提心吊膽,她左右張望,最後順着落英缤紛的小路走下來,入眼的便是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
讓人驚喜的是,這裏還有一群绾着發的女人在河裏浣紗,她們說說笑笑好不熱鬧,她走過去與她們打招呼:“嗨。”
她們只是沖她笑笑,但沒有跟她說話。天色晴好,她脫掉鞋子和襪子,将雙腳浸泡在冰涼的河裏。河裏有魚兒,不肥不瘦,機靈地穿來穿去,她卷起褲子下河捉魚了。河裏浣紗的姑娘個個都是面慈心善,她不小心撞到了她們,她們也是回頭對她粲然一笑。
然後她就看到對面的河岸放着一個竹簍子,用今年新春竹子編織的竹簍,小巧可愛,竹簍的邊邊露出一截藕色的布條,她淌着水過去。突然,竹簍裏冒出一只虎頭虎腦的小腦袋,天哪,裏頭居然放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小男孩長得好,她看得親切,爬上了河岸後,笑着問小男孩兒:“你是哪家的小孩啊?”
小男孩兒看着她,咧嘴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可愛的梨渦,然後伸出白乎乎的手指向某個方向。
她擡頭看過去,一個眉目清秀的女人便朝她走過來,可惜女人仿佛看不到她一樣,只是彎腰将小男孩從竹簍裏抱出來,溫柔詢問:“厖兒乖不乖?”
“乖——”小男孩兒有模有樣的回答,然後趴在清秀女子的肩膀,又糯糯地開口叫了一聲“姨姨”。
原來這位女子并不是小男孩的媽媽。
小男孩兒由他姨姨抱着回家了,她看着小男兒離去十分不舍,就跟在了小男孩的後頭走着,小男孩乖乖地趴在清秀女人的肩膀,時不時擡眼看她,他眼瞳黑亮,裏面有着純粹的好奇。
小男孩家住小木屋,前面有個大大的院子,院子種着花兒也養着雞。木頭做的房門貼着紅色對聯,上面寫着“綠竹別其三分景,紅梅正報萬家春”。突然,不遠處響起噠噠的馬蹄聲,一位長相方正的男人從馬背飛身而下。
男人推開小木屋,清秀女子給他倒了一些酒,桌上的粗盤子裏放着一些下酒的小菜。
男人喝了一口酒說:“如果他知道,厖兒即使不是太子,也會一世榮華。”
清秀女子冷嗤一聲:“誰稀罕。”
男人抱起小男孩兒,用筷子沾了少許酒喂他,小男孩蹙起了眉頭,就快要哭了,然後又忍了下來,十分委屈。
“對啊,不稀罕。”男人笑起來,附和說,“她也不稀罕。”
她是誰?
清秀女人從男人手中抱過小男孩,臉上神色悲傷又帶着少許痛快,她望着懷裏的小男孩,較真地說:“咱們厖兒才不要當他何之洲的兒子呢。”
何之洲?!
這是什麽夢啊!天雷滾滾來啊……
沈熹被雷得直接醒了過來,然後她睜開眼,就看到何之洲立在她床前,正彎着腰看她,眼底有一抹淺淺的探究。
因為剛剛的夢,沈熹看到何之洲就想笑,她從床上爬起來,故作神秘地問:“何大哥,你猜我剛剛夢到什麽了?”
何之洲在她床邊坐下來:“好吃的?”
沈熹搖頭:“當然不是。”
何之洲猜了一個就不想猜了,不過他看到沈熹一臉期盼的模樣,配合地繼續猜:“難道是我?”
沈熹還是搖頭,過了會說:“不過很靠近了。”
“嗯?”何之洲擡了下眼,然後打開手中的礦泉水喝了一口,“你說答案吧,我猜不到。
沈熹抿着唇就想笑,她看着何之洲說:“我夢到你兒子啦——”
噴!
何之洲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随後他有點興趣地問:“那你看仔細了麽,我兒子長什麽樣子?”
沈熹不以為然地回答:“你傻呀!你兒子當然長得像你了,難道還像隔壁老王麽?”
何之洲被水嗆住,咳嗽起來。他狠狠瞪向沈熹:如果可以,他真想揍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