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有幾分肖似

有幾分肖似

一直到積雲和賀青離開,蕭忍冬都不曾再開口說話,以沉默默許他們去殺掉結香來了結自己痛苦。

他将自己關在唐家祠堂中,從晨曦中旭日升起,夕陽落下。

屋子恢複黑暗,前日說了要來接他去梧州的結香都不曾出現,唐積雲和賀青似乎也各自忙去了。

只有唐新安會來祠堂上香,告訴他這兩日倆人有事不能常來府了,叫他安心在祠堂住下。

蕭忍冬端坐在供桌旁不言,閉目養神。看似波瀾不驚的面色之下,實已過千帆風浪。

他想結香已經被抓進了大獄裏去了,她被綁在刑架上被嚴刑逼供。

最終屈服在酷刑之下認了罪,或許也并不需要招認什麽,差役只要寫好認罪書押着犯人按下手指印,她就是躲不掉了的。

明早天一亮,唐積雲和賀青就會給他帶來好消息。告訴他那個姑婆山的女人“畏罪自殺”了,他大仇得報就不會逗留人間,遲遲不願離開了。

“蕭忍冬…..”

“蕭忍冬,你在哪兒…..”

突然他的腦中浮現出結香被囚禁在監牢裏的畫面。

蕭忍冬看見她遍體鱗傷的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

在冰冷的寒冬裏,刺骨的寒氣從地磚鑽上來,她鼻息間連呼吸都冷了。

只是張着幹涸撕裂的雙唇含着他的名字,明明沒有聲音他卻聽見了她的呼喊聲。

後來獄卒進來去,草席粗粗一卷冰冷的屍體就擡了出去。牢房裏空蕩蕩的又響起了老鼠吱吱的叫聲,它們在歡快的嘬着地上的鮮血。

“結香!”

蕭忍冬僵硬着身子猛地睜開眼睛,牢房裏的場景歷歷在目,分不清是夢境還是如何。

他控制不住自己推開門狂奔出去,外面天色一片漆黑,連月色都沒有。刺骨的空氣鑽進鼻間讓昏沉的腦袋瞬間清醒過來,一口紅棺大搖大擺的從跟前經過。

“結香!”

蕭忍冬慌亂的追上前,不知道為何篤定結香就在棺材裏。

可是押棺之人根本聽不見他的話,走進了黑夜之中。他還是跟着,意識到一旦錯過結香就回不來了。

恍惚間好像前世他也這般錯了一個人,他眼睜睜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人盜走卻不知道。

“結香,結香你在哪兒?”

“結香…..”

走了不過幾步,蕭忍冬就丢了,紅棺和押官人消失在街道之中,他再擡眼一看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縣衙大牢前。

門前有差役看守,門板上貼着守衛的門神,蕭忍冬一靠近便被打了回去。

他以為結香被關押在大牢裏,顧不了許多還是硬闖上前,伸手去推緊閉的門。

吱呀一聲,寂靜的夜裏突然緊閉的大門被推開了條縫。

看守的差役吓了一跳,面面相觑,狐疑的看着敞開的門縫。

“怎……怎麽回事”

“風吹的,沒事!”

一個膽大些的胖差役伸手将門又合上了去。

蕭忍冬從那條兩指寬的門縫趁機鑽進縣衙大牢裏,因是硬闖還是被門神灼傷了手。

在牢房裏因為有各路神靈,他感到身子感到十分的難受。腳步沉重緩慢,呼吸急促,腦中似有千跟銀針在紮一般。

可是縣衙大牢都找遍了,結香根本不再裏面。甚至大牢中連一個囚犯都沒有,甚至這裏也和剛才在自己腦海中的牢房完全不一樣。

他本本無法确認結香到底有沒有被抓進來,回過神來才遲鈍的反應過來該去唐積雲的,自己這樣莽莽撞撞的趕來有什麽用!

“蕭将軍…..”

蕭忍冬正欲離開,突然身後響起了積雲的聲音,她顯然在這裏等很久了。

“将軍來這裏做什麽?”

“積雲?”

他驚訝一瞬,立刻沖上前牽制住唐積雲的肩膀質問,顯然已經慌了手腳。連基本的理智都沒有了,淩厲的眸子緊緊盯着積雲。手上戾氣之大仿佛要捏碎她的肩骨一樣。

“結香呢?你們把她弄哪裏去了,不要傷她!”

積雲肩膀被抓得生疼,奮力掙開半躲在賀青的身後。模樣看着有些害怕蕭忍冬,卻又是膽大妄為的質問他。

“将軍可是看清自己的心了?”

“你說什麽?”

蕭忍冬不解。

積雲:“将軍根本不想殺結香姑娘是不是,您根本舍不得她死。将軍為什麽要在夫人和結香姑娘之間為難,您有沒有想過萬一結香姑娘就是将軍夫人,怎麽辦?”

蕭忍冬腦子轟地炸開,耳邊嗡嗡響着積雲的話。

明明剛才那麽害怕死掉,在被戳中心思後又極力否認道:

“不會,她不可能是她!她是姑婆山的傩師,寒鴉的徒弟!”

“為什麽結香不能是,她來到您身邊也許就是冥冥中的注定,人世間怎麽會又無緣無故的牽絆。”

其實她并不知結香到底是誰,只是覺得他們之間那樣相生相克的牽絆太過于奇妙了。

很多看似迷霧重重的事,也許換一個角度來看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她知道這樣詐蕭忍冬不對了,可仍舊忍不住解釋分辨更多,甚至是去推翻蕭忍冬一直來篤定的信念。

“而且一百年前那老傩師具有通天的本領,她那麽厲害會留下那麽大的疏忽讓将軍逃出來,找她的徒弟報仇。您明顯打不過結香姑娘,她的師父對您更不在話下。為什麽讓您找到結香姑娘,也許正因為她是故人呢。将軍可曾意識到,那個老傩師對您手下留情了。”

蕭忍冬被噎在原地,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落進積雲的圈套裏了,竟就認為她的頗有幾分道理。

“可是….”

他擡眼看着積雲猶豫了,“萬一她不是怎麽辦,我不能辜負了一百年前那個女人,忘記她已是我極大罪孽。”

“不是将軍就殺了結香,您不敢我來幫您!”

積雲又咋呼起來,看着兇神惡煞的模樣,其實她只是想要蕭忍冬往前一走。

猶豫自責只會痛苦,而于事無補。

既然他做不出選擇,那她便來幫他選擇。

“積雲,你…..你太魯莽了。”

蕭忍冬知道一旦自己踏出這一步,将來極有可能陷入不仁不義中。

因為畫像上的女人太過于撲簌迷離了,他什麽也不敢做。

面對他的責難,積雲執拗道:

“可是我相信将軍同結香姑娘之間一定有着別樣的緣分,她的眉眼間有幾分肖似将軍。”

她什麽證據也沒有,話說得神乎其乎,不僅是蕭忍冬,連賀青也驚訝住了。

不經好奇這丫頭什麽時候看出來蕭忍冬和結香長得像了,簡直在信口胡說!

“好了,此事以後不要再提了。”

蕭忍冬落寞得轉身,将自己被門神灼傷得雙手藏在長袖之下,若無其事的走了牢房。

适才那冒出來義無反顧的勇氣一下便又消失的幹幹淨淨,他重新縮進了自己殼子中。

只要那個人沒事就好,其他都不重要了。

“可是将軍…..”

積雲還是争辯,蕭忍冬人影卻消失了。

賀青望着空蕩蕩甬道,嘆了口氣,有些責怪她道:

“縱使結香是将軍夫人如何,不是又如何。将軍現在是鬼魂,有一天終要離去。認清真相到了那天難道還不是徒增煩惱,他們終究要分離的。”

“這不一樣,将軍不願離去也許就是在找她的!”

積雲憤憤一跺腳,怒不可遏的看着丈夫。

賀青:“但你可曾想過結香倘若不是将軍夫人,我們這樣做會陷将軍于不仁不義中,怎麽對得起那位女子。”

積雲知道自己憑借直覺和猜測的事不靠譜,但她無法冷眼看着什麽都不做。蕭忍冬心中有仇,結香的身份是傩師。若有一天仇恨沖破了理智,他無意将她害死了怎麽辦!

“如果結香真的不是,到那天我會向将軍請罪。”

請罪?

賀青搖了搖,什麽話都沒有再說。牽着積雲的手離開了大牢,他知道即便是那樣,積雲真的請罪,蕭忍冬受唐家之恩也根本不回發難于她的。

也許真的到了那日,他只會自裁于那個女人,向她謝罪。

離開縣衙大牢,知道唐積雲并不會被結香做什麽,蕭忍冬自嘲的看了看自己被灼傷的雙手,往唐家而去。

他不想去找她了,梧州也不要去了。就讓她從新再找個人同趙家小姐配婚好了,他們之間的緣分便到此為止。

從此以後她走她的陽關道,自己走自己獨木橋。

蕭忍冬,不要再糾纏了。

他告誡自己,在看見從唐家方向而來的結香當下反應便是躲起來。

可又覺得有些事與其拖着,不如當下便講清楚,當斷則斷,不受其亂。

蕭忍冬迎着結香走上前,離的有些遠。他看不清楚她的面色,只能看見腳步虛浮,走幾步便扶在牆上喘息。最後不知是看見了他還是如何,突然掉頭鑽進了一旁幽深的巷子中。

“結香?”

他不解的喊了一聲,跑上前只能看見結香和大黃的身影驚慌失措的巷中逃竄,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追她一樣。

可是她那樣厲害,神鬼不懼,有什麽邪祟能奈何她。

“結香,你怎麽了?”

蕭忍冬好奇的追上去,無論如何他還是會忍不住擔心。

卻不知他追得越急忙,結香跑得越快。那似乎是從地獄蹿出了的索命冤叫盤旋在她的耳邊,他叫着她的名字,說結香還我的命來。

要她血債血償,師債徒還……

結香極度慌亂中忘記了蕭忍冬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那是對于戕害他人害怕被索命的心虛、恐懼…..更是難以置信,從小疼愛自己,仁心為懷的師父竟是會極其殘酷的陣法戕害蕭忍冬。

那這個人一直跟着自己是想要幹什麽?

分屍鎮壓之仇,蕭忍冬怎麽可能只是只尋常的孤魂野鬼。他故意在示弱,即使不是他也洞悉傩師身上所有的詛咒和禁忌!

結香才知道自己太傻太天真的了,蕭忍冬的目标從不是譚家,從一開始就是自己。

而唐家供奉他的畫像,他們也是一起的!

她遲鈍反應過了蕭忍冬種種的異常,唐家夫婦同他異乎尋常的熟絡已經太遲了。自己無處可逃,唐家是當地權勢,想要殺她易如反掌。

而蕭忍冬是惡鬼,他一樣可以輕松追上自己。

不知道何時她身後的呼喊聲消失了,追上來的蕭忍冬不知道藏在了何處。

結香猛地停下腳步,慌亂的靠在牆壁上警覺的四處張望,她看不見蕭忍冬在哪裏。卻能夠感覺他陰冷的氣息無處不在,那股陰氣攀上她的四肢,襲進身體中讓她冷得瑟瑟發抖。

“嗚……師父…..”

似乎有無形的手攀上了結香的肩膀,牽制着不讓她動彈。

冰冷的氣息萦繞在她的纖細的脖子上,結香仿佛感覺它在慢慢收緊力道,擡起她的腦袋壓着動脈,很快窒息之感便湧了上來。

她害怕的直掉眼淚,顫抖着聲音喊師父救命。最後卻是連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四肢百骸生出酥麻無力之感。

結香意識到自己可能要死了,絕望之中才想起來反抗,可是已經晚了,她是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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