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

一場烏龍因賀青而起,又因其而散。結香沒料到他費勁扒拉的盤問自己只是列行公事詢問,蕭忍冬也沒想到自己竟是如此輕松的撿回了鬼命。

不過經此一事,他也清楚的意識到自己和結香之間的差距。這個女人花拳繡腿的兩招功夫硬碰硬來說,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她會傩術,天生就是專門來克他的。在能夠有十足把握殺掉她之前,自己還是少招惹她為妙。

可在賀青和唐積雲面前被結香打趴,再從包袱裏放出來依舊還是鼻青臉腫的模樣,蕭忍冬的臉面實在挂不住。

即使告誡自己不要招惹結香惹她不快,卻仍舊忍不住生氣。尤其她還眼巴巴的湊上來讨好他認錯,不自覺蕭忍冬就将告誡自己的話忘在腦後面了。

結香殷勤的湊上去要給他擦去臉上的血咒,“蕭公子,不好意思啊。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生氣了,來我幫您把符解了。”

“哼,不勞你大天師費心,我是惡鬼為禍人間死有餘辜!”

蕭忍冬正是心下好一頓悶氣,十分不買結香的帳。氣呼呼的譏諷結香,一把将她招呼在自己臉上的爪子拍了下去。

跟是躲瘟神的似的躲她,無聲的控訴結香濫用神權。

為了個譚靈峰就将自己打成什麽樣,而且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要護着的到底是什麽人!

“蕭公子,我知道打你的事是我不對,可這也不能全賴我!”

結香憤憤的上前争辯,掃了眼一旁的賀青控訴道:

“是賀大人先懷疑盤問說我同譚家滅門有幹系,這都要惹上人命官司,我能不着急嗎?所以才想着去問你,你不同我好好解釋也就算了,還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我能不懷疑你嗎?”

看見蕭忍冬頂着一張鼻青臉腫的腦袋,她是有些過意不去,自己在剛才那瞬間确實是動了殺心。

可這事不能全賴她,自己已經低聲下氣的認錯了,他可倒好順杆往上爬,得理不饒人了!

“再說了,蕭公子你要好好同我解釋,坦坦蕩蕩的,我至于打你一頓嗎?!”

結香插着腰,雖說蕭忍冬和譚家命案沒有關系,但是他一天鬼鬼祟祟的還是很招人懷疑!

“你…..不可理喻!”

蕭忍冬叫噎得無言以對,心虛又說不過結香拂袖而去。

轉眼就消失在了院子裏,人眼睛是看不見了,但是結香能夠明顯得感受他還在,只是躲在了院子得某處不願現身。

一旁的唐積雲沒想陰差陽錯叫兩人鬧翻了,看不見了蕭忍冬以為他負氣離開了,着急四處張望。

“結香姑娘,蕭…..蕭公子他走了?他怎麽走了,他不可以走的!”

賀青也是神色着急,夫妻兩人看着比結香還要着急,引得她心下好是奇怪這家人怎麽對蕭忍冬如此好,能讓那人住進自家的祠堂裏來。

三人看着可不像是初識的模樣,倒是有些像……故人。

“沒有,蕭公子還在,只是躲起來了。等他氣消了,自己就會出現了。”

結香解釋道,對着空蕩蕩的院子喊了一聲。

“蕭公子,打你的事是我不對了。你呢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生氣了。我們在唐府耽誤太久了,明日必須要啓程去梧州了,否則可能真的趕不上趙小姐的忌日了。你既覺得在唐府祠堂比較舒服的話,今夜你先留在這裏,明日一早我來接你。”

聽見這話,院子裏的空氣瞬間陰冷了幾分,原是盛開在花牆上薔薇一下就萎了些花瓣。

唐積雲被凍得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往院腫暗黑角落探去。

“大人和夫人走吧,讓他自己呆一會,明早就好了。”

結香回頭看了看祠堂林立的牌位,率先走了出去。

唐家夫婦只得将祠堂門關上,跟着一起回了賀府。

但一個時辰後兩人又回來了,祠堂裏間的門是緊閉着,用力推也推不開。

“蕭将軍,是我們,您沒事吧?”

積雲湊在門口,從門縫往裏看。

天快亮了,屋子裏沒有亮燈,裏面的陳設依稀能夠看到些模糊的影子。但就不見蕭忍冬的身影,不知他是躲起來了還是如何。

“再推門試試。”

身後賀青提議道,猜想蕭忍冬不想見結香,未必不想見他們。

積雲遂伸手推了推,門果然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将軍,您在嗎?”

她走進屋子裏四處張望,喚了好幾聲蕭忍冬的身影才出現在了一側的圈椅中。

夫妻兩人趕緊進屋将門掩上,賀青對于昨夜之事十分過意不去,率先開口道:

“将軍昨夜事對不住,是我讓結香姑娘誤會了。本只是聽她說要離開啓程去梧州,想要借譚家的事拖一拖,沒想到她誤會了。”

“就這樣吧,沒事。”

蕭忍冬也不想再計較了,一來他結香專門克他,她打不過她;二來唐家世代供奉他,賀青是唐積雲的夫君,他也實在不好追究什麽,只能咽下這口氣。

積雲這時也湊上來,借着微弱的晨曦定睛一看,才發現蕭忍冬臉上昨夜的血咒不知什麽時候沒了。

只在肩膀的衣服上留下了些殷紅的血跡,臉上、脖子上的鮮血似乎滲進肌膚中去了。

“将軍你臉上的咒解開了嗎?”

蕭忍冬也不知,摸了摸臉上面連幹涸的血跡也沒有了。

“許….許是吧。”

積雲稍稍安心,想起一會兒天亮結香就要帶他去梧州了,十分擔憂的又問道:

“将軍接下來打算怎麽辦?結香姑娘看樣非去梧州不可,您還去嗎?還有結香姑娘到底是誰,您跟着她想要幹什麽?您現在的身份多有不便,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她殷勤的問,緊緊盯着蕭忍冬微微還有些青腫的臉。

恨不得一口氣将心中的疑問都吐出來,而且他要是不想去梧州的話他們可以一起想辦法的。

不然憑借結香的法力專克惡鬼,蕭忍冬毫無反抗之力肯定是要被強行帶走的。

“她……”

蕭忍冬輕輕的嘆了口氣,想起當年玄光殿布下鎮魂陣的青鬼面具,和結香臉上的一模一樣。

那個老傩師叫寒鴉,她的牌位供奉在姑婆山的傩堂裏。她那雙洞悉主宰萬物的眼睛來自于九玄天,現在落在結香的眼眶中。

那是人類代行神權的标志,經過了神認可的傩師就會擁有那樣一雙眼睛。

“她是姑婆山的傩師,專殺惡鬼。當年她的師父寒鴉在厲天勝的授意下将我分屍陣壓,至今不得轉世化成惡鬼。數年前我從陣眼中逃出來,找到姑婆山時那個老傩師已經死了。”

蕭忍冬不緊不慢的開口,再提起當年的分屍,他的魂魄還是依舊清楚地記得那把鈍刀劃過皮肉,卸下四肢的痛楚。

滾熱的鮮血,健壯的肌肉噗噗的跳動,分屍取心,他依舊很耐殺。

但是那一刻,蕭忍冬是絕望的。他希望自己快些死去,卻遲遲未死,直到殘破的身軀流盡最後一滴血。

“所以将軍跟着結香姑娘是……”

積雲小心的試探,其實不問也知道蕭忍冬是來幹什麽的。

只是他為什麽遲遲不動手,他是惡鬼打不過結香沒錯。

可是他們逃到賀府時結香受了重傷,那樣絕佳的機會來複仇的人為什麽沒有選擇殺掉她。

現在結香恢複了,蕭忍冬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我曾經是想要殺掉結香複仇的,可是好幾次,我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下手…..”

蕭忍冬擡起的自己的雙手看着,有些發懵。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再起殺那個女人的念頭了。

“那将軍現在還想要殺結香嗎?她是傩師,與将軍相克,錯了機會是不是根本就殺不掉她了?”

“可她是人。”

“将軍還是想要殺掉結香複仇的是嗎?”

積雲迫不及待的接話,但蕭忍冬猶豫了,忽然自嘲道:

“我不知道,怕她死了,又怕殺不死她。”

所以在山林中他才會那樣冒着被烈日灼曬到魂飛魄散,拼了命想要救她。

“積雲…..”

蕭忍冬擡頭看着屋子裏并排而立的唐積雲和賀青,第一次喚積雲的名字。

其實有些悄悄在心底生長蔓延出來的情愫,他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不敢去直視。

何況他根本就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只是一百多年他連一個黃毛丫頭也搞不定,叫她闖進了自己的心裏。

因為她,他原本空蕩蕩的胸口會生出絞痛之感來。

他早該防備了,人鬼之間如此脆弱,怎不會日久生情呢。

“将軍怎麽了?”

積雲和賀青叫盯着心裏有些發毛,原本挨着相站的兩人不自覺分開了些,衣擺間隔出小小的空隙來。

“我好像…..”

蕭忍冬頓了一下,原以為難以開口的話,竟是毫無防備的脫口而出。

“我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可她是仇人之徒…..”

他突然站起來,走到供桌後的畫像前,看着那空蕩蕩的畫軸怔怔失神。

“可我曾娶妻,她為我被仇人追殺,一生颠沛流離,消失在歷史的煙塵中。而我卻喜歡上別人,我辜負了她。我知道即便不為了我自己,為她我也該殺掉結香報仇的,可是我做不到。”

“将軍是怕辜負了夫人是嗎?”

積雲同丈夫對視了一眼,抿抿唇角。

“可是将軍總是要做出抉擇,猶豫不決只會更痛苦。您若是想要報仇,我們可以幫您。結香是傩師沒錯,可您也說過她還是個人。賀青縣官,手握權勢想要處死一個黃毛丫頭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譚家命案不正是現成的借口,何況她真的到譚家只要咬住不松口,她根本洗不脫嫌疑。”

積雲這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賀青和蕭忍冬同時向她投來錯愕的眼神。

沒有到平日裏溫婉可人的小姑娘,毫無防備的一開口就是栽贓陷害,草菅人命。

“積雲,你怎麽回事,你瘋了。我身為朝廷命官怎麽會可以草菅人命,陷害結香姑娘!”

賀青狠狠拽了一把積雲,怒不可遏的看着她。

蕭忍冬也是,滿眼的震驚,知道受父祖之命,唐家會無條件的站在自己這邊。

可是他要再狠狠心嗎?

積雲說的沒錯,早作抉擇痛一時,猶豫下去只會陷入無盡的痛苦中。

殺了她吧,讓唐家,讓賀青幫自己殺了那個女人。

那樣他就不會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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