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舊人
舊人
蕭忍冬想要救結香,是他處心積慮想要殺死她,誘她破戒被巫力反噬的虛心假意中,第一次真心實意的想要救她。
他沒有了紙傘,進不了譚家的大門。便篡改譚靈峰和譚夫人的夢境,恐吓他們以為子魚又回來了。
那樣的人他知道畏威而不畏德,只有足夠兇狠,他們才會屈服。
為此他用一魄驅使結香的影子化成厲鬼的模樣跟随在她的身後,誤讓譚家人以為她并非善類。而是能夠驅使惡鬼的巫師,對她充滿畏懼之心。
但是對于此,她只是覺得多次一舉了。
她是巫師法力高強,自然是什麽妖魔鬼怪都不再話下。
怎麽會需要他去救,他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傷了自己去救仇人之徒!
蕭忍冬邁步如風,吭哧吭哧地往外走,那決絕的身影大聲宣告着他的憤怒和懊悔!
他再也不要救那個女人了,早點殺掉她吧!
他在心中聲嘶力竭的咆哮。
“蕭公子,你別生氣,我真的很感謝你的!”
結香背着包袱快步去追前面的黑影,但是聽見她的說話聲,蕭忍冬的腳步走的更快了。
“蕭公子,你慢點,天快亮了!”
她邊跑邊喊,看見了天邊開始泛魚肚白。但越是追趕,前面的鬼跟腳下生風似的越走越快,直徑将她甩下了。
蕭忍冬在第一縷金光闖過雲層時停下了腳步,炙熱的陽光落在他腳尖上。鞋面開始蒸騰起霧氣,有灼燒屍體的惡臭飄上鼻間。
他感覺到了疼,也才發現結香不見了。
回過頭去,巷子裏空蕩蕩的。
她…..她走了?
蕭忍冬神色有慌亂,四處張望,在陽光灼穿鞋面前避到了一旁的屋檐下。
但是屋檐下是一扇小門,門上貼得有門神,他一靠近就被金光打了出去,踉跄地退到開。
“蕭公子!”
忽然結香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蕭忍冬險些跌倒的身子被一扶才穩穩站好。
“公子沒事吧,天亮了你不能再在外面亂走了,太陽會曬死你的。你先用這個對付對付,我知道傘在哪兒,我們馬上去找。”
她不知從哪兒弄來頂鬥笠,上面罩着黑布一直拖到地面。也不管蕭忍冬鐵青又尴尬的臉色,踮腳便往他頭上帶去。
“公子将就将就,沒事的。”
“不用了,姑娘的事不用在下管,在下的死活也同姑娘無關!”
蕭忍冬還在生氣,只是他不知是氣結香,還是氣自己軟弱。
他明明是只複仇惡鬼,卻要仰仗在她的鼻息之下。她還是他的仇人之徒!
“哎,蕭公子你不要命了!”
蕭忍冬氣呼呼的将鬥笠摘下,結香感受抓住他的爪子将鬥笠又按在他的頭上。
“不用你管,我本就孤魂野鬼,是死是活自有天命,不勞您這法力高強的法師費心。”
結香聞言并不生氣,拽着蕭忍冬想要鬥笠的雙手,彎着腰從鬥笠黑布的縫隙中去看他。
“公子不要生氣了,我很感謝你救我。也是你我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我也是人,可以不用無所不能。公子真的真的對我很好,謝謝你。”
她看着鬥笠下的眼睛,不知是日頭出來有些曬還是如何,臉頰燙燙的。
雙手拽着蕭忍冬的胳膊微微發軟,小心髒噗通噗通的跳,好像一個不小心就要摔到他的身上去。
結香知道自己應該現在放開蕭忍冬的,又怕他伸手去摘鬥笠,軟着溫膩的聲音哄道:
“公子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蕭忍冬心髒微微一窒,從未聽見她用這般的聲音同自己說話。
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這個女人手中的貓,養貓的姑娘抓着貓爪将貓咪舉到自己跟前。惡狠狠的埋進貓咪軟乎乎,毛茸茸的的肚子上問它還敢不敢生氣了。
看着水盈盈的杏眸,殷切的眼神,蕭忍冬突然害怕她真的就撲到自己的懷裏來。
“嗯…..”
他慌亂的從薄唇中溢出一聲微不可覺嘤咛,避開結香的眼睛,鬼使神差的擡起了自己的手。
掌心中是血肉模糊的灼傷,雖然已是在逐漸修複,卻仍舊能看出昨夜的慘烈。
蕭忍冬為能夠進譚府,伸手去推了那扇貼着門神的木門。
“這是因為我是不是?”
結香捧起他的手掌,眸子中流露出隐隐的心疼。
才知道自己适才确實是有些狼心狗肺了,人家為自己受了傷不感恩,反而責怪他牽連自己。
“蕭公子你別怕,灼傷會好起來的。”
她拿出包袱裏唯一的一塊手帕撕成兩半包裹在蕭忍冬的傷口之上,其實他的傷口會自己痊愈的,根本不需要像人那般包紮上藥。
結香忙完後才遲鈍的反應過來,忙得想要拆。
“不….不好意思,我忘記了公子的傷口不需要包紮了。”
蕭忍冬以飛快地速度收回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顫抖。
“沒…..沒事,就這樣。”
其實結香是第一次包紮傷口,下手沒有輕重,手帕緊緊的紮在手掌上。
掌心裏的刺痛清晰的提醒他是為什麽受傷了,為什麽要向這個女人示弱,想要得到她的憐憫嗎?
兩人之間清冷的晨霧似乎在升起的旭日中逐漸變得熾熱,不小心灼傷彼此。
“那….那我們走吧,還要去找傘。”
結香拽着包袱率先轉身向着朝陽走去,可刺眼光芒中站了一個身影,手中拿着紙傘。
旭日在他的身後,高挑的身影上萬丈光芒,披着刺眼的光暈讓人不可直視。
“阿…..阿昆?”
她一眼就認出了光芒中的人,一向鎮定自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結香慌亂的轉過身,避開路前的阿昆。
“法….法師?”
阿昆難以置信的喚了一聲,沙啞的聲音穿過晨曦直擊結香的心髒。
她從包袱裏翻出數月不曾帶了的豬臉面具,雙手在顫抖。
“是…..是結香嗎?”
他又小心翼翼地詢問,明明知道是的,卻還是問。
難過的目光落在結香背過去的身影,又落在帶着鬥笠,黑紗罩身的蕭忍冬身上。
結香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姑婆山的人,她立刻向想起傩師的詛咒。
可是帶上豬臉面具,她連訓斥阿昆直呼名諱的勇氣都沒有。
“是你對不對,結香,姑婆山的結香。”
阿昆走上前,欣喜若狂的拽過結香的胳膊,伸手想要拿下她臉上的面具。
“放肆!”
結香來不及系上發帶,面具只能用手拿着當在臉上。
可是阿昆滿臉密布着結痂,像是糊了層芝麻面皮一般,她訓斥的聲音很快就弱了下來,着急的詢問道:
“阿昆,你的臉…..你的臉怎麽了?”
他閃了一下眸子,支支吾吾道:
“上山打柴時染上臭椿…….起了很多的疹子。後來…..後來就變成這樣了。”
“臭椿樹?”
結香不解,“臭椿樹怎麽會留下這麽多的疤,你撓它了?不是,你在姑婆山不知道臭椿不能撓的嗎,何況我傩堂裏有藥的,你怎麽不用?”
“我…..我用了,它還是…..”
阿昆心虛的搪塞結香,傩堂裏的藥他用了,但臉還是爛了。
這是窺視亵渎傩師帶來的詛咒,他以為自己會死的。可是并沒有,他活了下來,還找到了離開的結香。
再次清楚的看見了她的臉,她比他想象的還要好看。
離開姑婆山,她竟是像個女人了。手指柔弱無骨,肌膚滑膩溫熱,一雙眼睛像是林間的小鹿。
他想要捉住她。
“結…..結香,你….你怎麽不用帶面具了,可以讓別人看你的臉了?”
阿昆急切地問,想要再仔細看看那張日思夜想的臉。
他知道自己沒有死,就是上天選定了人,他可以得到傩師的。
“阿昆放手,你再無禮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結香同他搶奪着面具,第一次對自己的信徒說出這般狠厲的話。
可她也無比的心虛,無法去解釋也不敢看阿昆的眼睛。
“法師…..結香…..你還記自己是姑婆山的傩師?”
他紅着眼睛嗤笑,指着身後的蕭忍冬質問。
“結香他是什麽人?為什麽他可以叫你的名字,可以看你的臉?”
甚至可以同她調情?
“你!”
處于傩師的習慣,結香聽見質問還是本能的訓斥,來維護自己身為神高高在上的地位。
可是聲音一出來,又噎在了嗓子裏。
阿昆步步緊逼而來,憤怒的一把掀開結香的面具,看見了她掩藏在下面慌亂的臉色。
“結香你背叛了姑婆山,背叛了你的信徒。為了這個男人,你連傩師的身份都不要了嗎?”
“我沒有!”
結香反駁道,彎腰撿起地下的面具。
“那這個男人是什麽人?你明知道人直喚你的名字,看你的臉會遭遇詛咒。你還是給他這樣的權力,甚至連法器你也給他!”
阿昆舉起手中的紙傘,結香和蕭忍冬微微一驚才知道傘是被他撿走了。
但是想到那夜和自己對峙叫嚣的人,蕭忍冬立刻反應過來。
不是撿走是跟蹤,阿昆在跟蹤他。佯裝行人故意撿走了城郊外墳頭的紙傘,致使他沒有庇護直闖譚府。
“你跟蹤我!”
他冷冷的質問。
可阿昆根本不理會他,而是步步緊逼結香。
“還是姑婆山的傩師本來就是騙子,根本沒有詛咒!一切都是你們傩師為了香火供奉,編造的謊言,結香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
他在質疑傩門,結香只能解釋道:
“阿昆,我沒有。傩門就是傩門,姑婆山的守護神!可是我只是姑婆山的守護神,出了山我只是一個尋常人。蕭公子是我替趙家小姐選來配陰婚的夫婿,我此行就是帶他去梧州配婚的。配了完婚,趙小姐魂有歸處,轉世投胎。趙老爺就會将允諾給姑婆山的糧食送來,幫我們度過災年!”
“是…..是嗎?”
阿昆怔怔地晃了一瞬,突然噗通一聲跪在結香面前。
“結香我…..我不要做姑婆山的人了。你把我逐出山門好不好?”
原來只要不是姑婆山就能夠叫她的名字,看見她的臉。
阿昆欣喜若狂的跪下磕頭,他不想再做她的信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