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人心叵測

人心叵測

院子外無人理會結香,對于那扇門後咚咚的砸門聲恍若未聞,窗戶也被鎖了起來。倒是去外面溜達回來的大黃着急地在門外犬吠起來,聽見狗叫聲音離開的小厮出現在了院外。

“大黃快走!”

結香從門縫看見來的人拿得有木棍厲聲大斥,大黃愣愣得擡頭看着緊閉的木門。

它知道主人在裏面,但是沒有辦法去救她。張嘴吐舌愣了一瞬看見結香的眼睛立刻轉過身,如惡狼一般同院子外的小厮對抗起來。

“汪汪汪!”

它在警示那些人不要靠近的自己的主人,随時準備要撲上去。

突然靠近耳房的大胖子甩了甩膀子擲出手中的木棍,準确無誤的擊中大黃。院子裏響起一聲凄厲的慘叫,結香扒拉着門逢看見夾着尾巴狼狽逃竄的大黃心疼得身子直顫抖。

“大黃快跑,不要讓他們抓住你,快跑!”

“跑出府外去,不要管我!”

聽見主人聲音大黃遲疑了一瞬靈巧地鑽進小厮的□□,逮着着肥厚的小腿狠狠地咬了一口,如旋風一般蹿出院外。

兩個大漢沒圍住狗提着木棍追出去,犬吠聲響了一路直到後巷才消停。

聽見這喧鬧的動靜,如春風般溫和的說話聲從譚靈峰幽閉窗臺下溢出。

“犬性溫,能治脾胃虛冷之疾,脾胃溫和而腰腎受蔭矣。”(摘自本草綱目)

譚靈峰往外喚了一聲,“來人,去看那畜牲抓到了沒有,晚膳府上吃狗肉。”

“狗好像跑出府去了,小的這就多派幾個人去追。”

小厮弓着腰跑出去,一晃便沒了身影。

大黃身形矯健,撲站起來有半人高。能夠在譚府的人關門前跑出去,鑽進巷子裏人便奈何它不得。

譚府的小厮追出府外眨眼間便跟丢了,不過回府交差時兩人合夥擡了只是大黃狗回來,大小模樣和毛發都與結香的大黃肖似。

但此時真正的大黃已經跑出了城門,往城郊東南方向的墳地而去。

在茂林深處一座修葺的分外整潔氣派的墳頭前,它沖上來便對着墓碑狂吠不止,周遭樹枝上的飛鳥驚翅,叽叽喳喳的飛起來。

“汪汪汪!”

“汪汪汪!”

吠了片刻後墳頭仍舊不見有動靜,大黃又沖上前去了些。前爪用力刨着幾日前才剛堆上墳頭的新黃土,想要将裏面的人刨出來。

“公子可是要出去?”

“我…..”

蕭忍冬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能夠感受到逼仄的空間,窒息的氣息。自己坐在一個四方的匣子裏,而他對面是一個聲音渾厚的老者。

進到這裏前半個時辰,兩人原是在墳堆前的墓碑前共飲老者子嗣帶來的祭品,連帶着蕭忍冬身上的那身衣服也是他贈與的。

害怕結香會在衣服上動手腳,所以他找到了城外半個月前仙逝的老太爺前來讨一身衣服,作為代價蕭忍冬陪其喝半日酒解悶。

但是兩人才剛對飲不過片刻,山林中便進了行人來。聽見腳步聲,老爺子拉着蕭忍冬鑽進墳堆裏避讓。

所以現在墳堆裏兩人聽見了外面大黃的犬吠聲。

“外面似是只靈犬,可是公子的?”

所謂靈犬并不是指大黃具有法力,而是它通人性同時也曉鬼事。所以當結香被譚府囚禁了,逃出來後它一路追蹤到了蕭忍冬的蹤跡。在墳堆外急切地叫喚,想要他去救自己的主人。

“不是在下的。”

蕭忍冬淡淡道。

只是大黃那麽着急,是出了什麽事情嗎,還是那個傩師叫它來喚自己回去了。

他悶悶的想。

老太爺聽着狗叫,頗為擔憂的提醒道:

“老夫不知公子是什麽來歷,但你适才說是和一個法師一起路經此地,遇見譚府有厲鬼糾纏遂出手相救。想必公子出來時那法師還在譚家吧,現下她的狗這般着急來找你,想必定是遇到了什麽事,公子回去看看吧。”

蕭忍冬不言,恍若未聽見他的話。

“不妨同公子直言,譚家世代在此經營,權勢遮天,并不是什麽善類。”

“這我知道。”

蕭忍冬響起低啞的聲音,受不住老爺子的勸解鑽出了那方方正正的匣子,出現在墓碑之前。

“你來幹什麽?”

他冷冷的問地下的大黃。

“汪汪汪!”

“汪汪汪!”

大黃說不了話,着急咬住蕭忍冬的衣角往往外拖。

此時正值午後,日頭甚烈。原本落在墓碑前的樹影也挪到了一旁,蕭忍冬直愣愣的暴曬在太陽之下。

身子立刻就感覺到了灼痛,他轉身去找适才放在石桌上的紙傘。

但是上面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似乎是剛才路過的行人将傘撿走了。

沒傘了,他是一個孤魂野鬼不能行走在太陽下。譚家門外有門神,他也進不去。

這樣的情況給蕭忍冬一個完美不回去的理由,他知道譚家對那個傩師有所企圖。觊觎她身上的法力,想要留她在譚府。

結香若是不從,雙方定是會起沖突。屆時她一着急沖動之下會殺了譚家人也不一定,這樣傩師背負上人命将會被巫力量反噬,想要對付她輕而易舉。

即便是結香足夠的冷靜自制,控制譚家人成為自己的殺人的刀,也比自己直接同那個女人對抗要簡單。

此時此刻,于他而言最好的選擇就是坐視不管。因為他的傘被人撿走了,即便結香真的逃出來了,将來也責怪不了他什麽。

“沒有傘我回不去了。”

蕭忍冬避到樹蔭之下,不為所動。

大黃還是咬着他的袍子不松口,撐開四肢緊緊扒着泥地,拼命的拽,牙縫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你那麽有靈性,若是那個女人真的死了的話,以後你就跟着我吧。”

他頗為欣賞的摸了摸大黃的腦袋,突然一聲兇狠的嚎叫,大黃甩開腦袋惡狠狠的沖蕭忍冬的手掌咬去。

“你!松口!”

蕭忍冬連忙擋住狗嘴,奮力甩開大黃。被咬一口雖然是不疼也沒有流血,但是手掌上的肉嵌進了獠牙裏還是覺得難受。只要大黃一用力就能從他的手掌叨下塊肉來,當然過不了半日它自己又會長出。

“汪汪汪!”

“汪汪汪!”

但是咬了一口大黃還是立刻就放開了,沖着蕭忍冬拼命叫。

“可是我也沒辦法了,沒有傘我回不了城的。”

“汪汪….嗚…..嗚…..”

兇狠了叫了幾聲,大黃嗚咽的看向蕭忍冬。突然間有讨好地湊在他的跟前搖尾巴,舔舐他冰冷的手掌。

它在求他,不管是兇狠的威脅還是谄媚的讨好,它都只是想要救自己的主人。

“大黃,你求錯人了。”

蕭忍冬苦笑道:“你知不知道想要殺你主人的其實是我,可是…..”

他忽然抿緊了雙唇,再次伸出手去摸大黃,手指停在了它的腦袋上很久。

蕭忍冬想起了一個人,在他被污蔑通敵叛國,皇帝下旨剜心祭天籌神。也有個懷揣着一腔赤誠的人為忠良奔走,只是那個小小的員外郎終卻是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你的主人是我的仇人,只能由我自己來殺,別人怎麽能動她呢。”

他忽然自言自語道,心下生出些奇怪的感覺。想要利用譚家拖垮結香,卻又動了恻隐之心。

第幾次了?

蕭忍冬暗暗問自己,卻沒有答案。

他拍了拍大黃的腦袋。

“不急你主人出不了事的,天黑了再去。”

“嗚嗚….嗚嗚…..”

大黃嘤嘤地叫,叨起蕭忍冬地地袍角拼命地拖。

“你非要我現在去,太陽把我曬死了,誰去救你的主人?”

他伸出手指去接樹蔭外的陽光,修長的手指片刻便生出了陣陣白煙。好像從指尖竄起火将蕭忍冬燒的灰飛煙滅。

大黃明白過來松開口,趴在他的身邊耐心的等待天黑。

入夜已經是快要到宵禁,城門關閉之時,大黃才急匆匆的鑽過守城士兵的栅欄進城去。

蕭忍冬跟着它來到譚府後巷,馬頭牆後傳來了吃酒劃拳的吵鬧聲音。

呃…..還有狗肉味。

小木門上貼着怒目圓睜的門神,蕭忍冬一靠近便就被金光打了回來。

他悄悄嘆了口氣,看向大黃。

“進不去只能想別的辦法了,還有你小心不要讓他們抓到了。”

聞見那狗肉味,蕭忍冬原本猶豫要不要出手救結香的心似乎更堅定。

“走,我們去土地廟。”

土地廟後面有個廢棄的宅子,鮮少有生人往那處去。裏面都是些蛇蟲鼠蟻,那裏正好藏身。

但是大黃守在小門下不肯挪腳,它以為蕭忍冬反悔了。

“你不走待會兒讓他們抓到吃狗肉了,你還怎麽救你的主人?”

蕭忍冬揶揄道,月色下赤條條的走在巷子中。鬼魂沒有影子,顯得他的身影分外的單薄。

大黃聽見這話噔噔的就跟了上去,搖着尾巴寸步不離的走在蕭忍冬後面。肉爪踩在石板無半點響動,身影輕快,兩只聳立在黑夜中的耳朵警覺的探聽着四面八方的動靜。

“大黃,我們做朋友吧。”

蕭忍冬看着它腳下的影落寞道。

他是個連影子都沒有的東西,百年寒來暑往,春花秋月都只有他一個人。存在的唯一意義就是為了複仇,可即便是變成了惡鬼他還是打不過傩門的傩師,現在他想要偷傩門那個傩師的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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