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口水怪講故事
口水怪講故事
“啊,真的好香。”鐵鼎完全一副沉醉的樣子,猶自對着屋頂就是一通掉口水。
銅鼎距離姜月時越近,口水越加控制不住,腦海裏漸漸模糊,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只想對着那寶貴藥材咬一口解饞。
“弟弟,待會兒你想生吃還是煮熟吃?”鐵鼎十分自信地一拍胸脯,已經對獵物勢在必得了。
銅鼎蹲下身體,拿開一個瓦片,眯眼看下面的人,還不忘回答哥哥:“生吃吧,原汁原味。”
鐵鼎哈哈大笑,快走幾步,正要從那個窟窿裏跳下去,突然被人從後拽住耳朵,他懸在空中,頭也不回地說:“別抓我啊,放心,我先下去絕不會一口吞掉的。”
“我沒抓你啊。”銅鼎就蹲在哥哥的左手邊,還奇怪他怎麽飛起來了。
鐵鼎“嗯?”了一聲,想到什麽冷汗刷拉就滾下來了,他張大着嘴往提着自己耳朵的手看去,只見手白皙細長,順着手臂看去,一張沐浴着月光的臉笑得格外燦爛。
“要吃什麽,同我說說。”女子笑嘻嘻地,手上卻逐漸加重力道。
鐵鼎飄忽着視線,歪了下腦袋,決定先裝傻:“吃什麽?”
“對,吃什麽?”
“沒什麽啊,對吧弟弟。”
銅鼎正彎着腰貼着屋脊遁走,突然被叫了聲,他幽怨地轉過身,陰郁的臉上牽扯出一個笑:“對,我們其實正在讨論明天該找些什麽東西填飽肚子呢。”
“哦,”姜月時沒放下鐵鼎,就這樣揪着他的耳朵,“我知道你們想吃我對吧?”
“沒有,沒有,”鐵鼎極力搖頭,打死也不會承認,“絕對沒有的事!”
“那你們掀開我房子上的瓦片想進來幹嘛?”
銅鼎想跑是跑不成了,兩手交叉在身前踱步回到鐵鼎的身旁,一副認錯的好态度。
姜月時見狀,将他哥哥在空中輪了一圈,鐵鼎頓時感覺天旋地轉,轉了沒一會兒他在空中的哀嚎戛然而止,是姜月時停下了動作,她放開口水怪,挑了個地兒掀袍坐下。
“被你們吵醒,現下也睡不着,給我講故事吧,”她索性直接枕着手臂躺下,擡頭看着凄凄的夜空,“得是所見所聞,要是瞎編,我就把你們丢進火爐給融化了。”
鐵鼎當下暈乎乎,銅鼎還是憂心哥哥,伸着兩只小短手扶住他,因為他話少,而且記憶也還沒哥哥多,所以只能讓他來說。
“我就揀個發生在揚州城的故事吧。”鐵鼎不敢将不滿表現出來,怕姜月時真的将他們放到火爐燒,那生命也到此了。
五十年前,彼時江湖上第一劍仙趙子恩落敗于一個初涉江湖的毛頭小子,他心有不甘,于是前往須彌山閉關修煉,這一煉,就是十年,出關之日,山腳的百姓就看到此生難以忘記的壯景:滿山綠葉猶如洪濤,卷着勁風襲上天空,遮雲蔽日似鴻雁。
趙子恩閉關的地方是一個靠近河流的山洞,他睜開雙眼時,明顯感覺到自己又進入更高的一個境界了,呼氣間,似乎夾雜着山泉的清涼,腹中一陣灼燒過後,就只剩下吞雲吐霧的舒暢。
他緩緩從石頭上站起身,一眼就察覺離自己腳邊一尺處的蘭草通靈了。
想來是受自己氣運影響,她強行提前開七竅,主動吸食他的真氣。
趙子恩只看一眼就準備下山,身後的蘭草突然急切地抖動,然後在空中就幻化成了人。
她身上不着片縷,只有瀑布似的長發遮羞,墊着腳走路,像是壓根不會,但是很快就跑到趙子恩身前攔住他。
趙子恩迅速移開目光,冷漠道:“既然修煉成人,就再接再厲得道升仙。”
蘭草組織着語言,搖頭晃腦地想了一下,才有學有樣地說:“名字——我——想要——”
趙子恩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依然扭頭不看人說:“就叫泉碧吧,這是你的名字。”
蘭草眼睛頓時亮得似晶瑩的葡萄,話也說得利索了:“喜歡。”
趙子恩沒什麽表情,閃身就繞過了泉碧,背着手下山去,他準備去挑戰當年的那個毛頭小子,挽回當年的尊嚴。
泉碧速度也很快,迅速跟在了趙子恩身後,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明目張膽地打量着他。
馬上就要到山下了,趙子恩終究看不過,右手揮掌,拂過竹林,葉子在他的手操控下漸漸凝聚成型,成為了一件碧綠長衫,再一揮,衣服與泉碧合二為一,貼身至極。
“不要跟着我,”他站住不動,微微側頭,“你是自由的,想幹嘛都成,只要別傷人就行,倘若有一天,你心性變壞傷了凡人,我有責任來處死你的。”
這樣的言辭泉碧卻沒當回事兒,她的心思都在身上漂亮的衣服上,低頭撫摸的同時,期待地問:“怎樣我才能一直跟着你呢?”
“沒有那樣的事,”趙子恩擡步往前走,後方卻設下了一個屏障,“不論現在還是未來,我都只會是一人。”
泉碧見他走,立馬就要跟上去,卻被一道無形的牆阻攔在原地,她懊惱地上手捶,嘴裏喊道“等等” ,可那道背影卻原來越遠,不帶有一絲留戀。
後來趙子恩重回巅峰,無人再能撼動他的地位,已經沒有人可以成為他的對手了,一日他行過五堰橋,橋上躺着一個男人,旁邊跪着一個易容的妖,她正趴在男子上方低頭在頸間不知道在幹嘛。
妖聽着動靜,擡起頭轉過身,趙子恩清楚地看見了男子毫無聲息的臉,脖子上的傷口以及妖嘴邊的鮮血。
不論誰來看都會認為妖在吸食地上的男子 ,趙子恩亦然,他當即拔出白熾劍,劍直取妖的腦袋。
妖急忙讓開身體,輕松地幾個跳躍,站在橋上欄杆上,語氣激動:“我……不是這樣……”
眼見趙子恩絲毫沒認出她,泉碧旋身變回本來的樣貌,手伸在身前擺動,神色慌張:“不是這樣……我……”
趙子恩冷着臉,語氣漠然:“我說過,只要你傷人,我必定取你性命。”
泉碧不知為何睜大雙眼,躲開攻擊:“沒有,沒有……害人。”
趙子恩傾身向前,步步緊逼,橫劈一劍,劍氣當即把泉碧振飛出去,她撐着手剛要擡起身子,脖子上就架着一把泛着森然的劍,只要她一動,利刃就會割破她的喉嚨。
“我是想救他的,”她擡起脆弱的雙眼,蒼白地解釋,“我沒有害人。”
趙子恩有須臾的遲疑,可他回頭看向地上的那個男子,顯然已經斷氣了,這一次他沒有再猶豫,五指成爪在泉碧的腹部,随着轉動,利用法術生生取出了她的妖丹。
妖丹是一朵盛開、泛着月白光澤的蘭花 ,趙子恩引着放到自己腰側的布袋裏,完了沒看地上的人一眼,轉身墊腳飛走了。
泉碧咬着下唇,臉皺成一團,意識漸漸飄遠,深切體會到死神的靠近,可她像是心有怨念。
她不懂,那個男子明明被毒蛇咬了,她想要救他,所以就想給他把毒液吸出來,可在咬破皮肉時,泛着熱氣的鮮血像是吸引她,美味得讓人甘願受其蠱惑。
當那一滴熱血滑進腹部,她便再也控制不住,瞳孔倏地變成了紅色,手指指甲瘋長,緊緊握住男子的手臂,口下一直在大口大口地汲血,反應過來時,一切都晚了。
泉碧知道自己犯錯了,趙子恩這樣對她都是她的報應,可她不承認,倘若她是帶着壞的念頭吸食了男子,她便可毫無怨恨了,可她本意是好的啊,哪怕她不碰男子,他也會死的。
她不甘心!他為什麽那麽冷血,難道他心中的蒼生不包括自己嗎?
憑什麽就要這樣認命死去,憑什麽啊。
我要活……
泉碧雙眼開始失明了,耳邊的風聲漸漸遠去,她心中一陣凄涼,終于忍不住哭起來。
她邊哭邊爬起來,只知道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終于堅持不住倒了下去。
當她再次醒來,她雙眼恢複,看得見事物,聽覺也及其敏銳,可她擡手卻看不見自己的手,這才發現她在一個亂葬崗,皮肉被烏鴉、野狗全吃了。
趙子恩留下了她的一縷魂魄,她才不至于灰飛煙滅,可那又如何呢,泉碧低垂着眼,喃喃道:“這點仁慈施舍給狗,狗都不要。”
她呆站了幾秒,目光漸漸狠絕,就原地坐下,靠周圍及其稠密的陰氣開始修煉詭谲的魔道。
“之後呢?”姜月時越聽越興奮,揚起身體坐直。
鐵鼎卻怎麽也不肯說了,只道:“我不知道了。”
姜月時掄起拳頭佯裝要打,鐵鼎縮着頭,顫顫巍巍地說:“因為泉碧不久便消失在亂葬崗,趙子恩江湖上傳聞死了,至于死因,可能是昔日的仇家,也有可能是被泉碧報複的。”
鐵鼎說完話,突然幸災樂禍:“想當年我們兄弟偷雞被趙子恩抓到,差點就一命嗚呼了,好在現在他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砰——”鐵鼎的嘴還是迎接了遲來的拳頭,他捂着臉不可置信地轉頭,質問道,“為何還要打我?”
話語裏滿是委屈,然而姜月時恍若沒聽見,又要揍一拳,銅鼎替哥哥擋了。
“偷雞不對,該打;泉碧誤傷人,是事實,開脫不了;趙子恩沒有坐視不管,也留有你們生機,這樣的人我敬佩。”姜月時站起身,背對着口水怪,看那深空中的圓月,笑了下,才說,“我師父就是他。”
鐵鼎頓時明白這是踩到天雷了,怎麽能當着徒弟的面罵人家的師父呢,四只短腳噗通跪下,還拉着銅鼎一起。
悔恨的語言震耳欲聾,哪怕他們一句話也不說。
“罷了,”姜月時忽然感嘆,“冥冥之中必有天意吧。”
說完沒有理會那兩只口水怪,徑直回屋裏睡覺去了。
隔壁房間的沈子歸松開一直握着的赤羽劍,盯着虛空中的眼睛緩緩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