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潑墨

潑墨

暮雪見她面色發白,眼底發青,擔憂地道:“公主,您沒事吧?您要是身子不适就告假,別去上學了吧。”

白玥搖搖頭,道:“我沒事,不過是昨晚做了噩夢,過一會子就好了。”

她不想因為這一點事兒就落下課,強撐着爬起來。起身時正好掃到桌上放着的那件白色紗裙,想起父皇對她的寵愛和關心,她嘴角微微一笑,夢裏的陰霾終是散了一些。

她走到桌邊,指尖拂過紗裙,眼神柔軟。

暮雪見她這樣,在一旁道:“公主,要不您今日就穿這件衣裳吧?”

白玥雖然喜歡這裙子,但她平日上學穿的都是簡單樸素的衣裳,這裙子如果穿去上學,顯得有些招搖了。

就在白玥猶豫之時,正好流螢端着臉盆走進來,見她摸着裙子,道:“公主,陛下昨天說他今日下了朝就來看您呢。您不如穿着這件衣裳讓陛下瞧瞧。”

白玥一聽,不再猶豫,決定就穿這這件了。難得能做件讓父皇高興的事兒,她不該瞻前顧後的。

這衣裳極輕,行動間衣帶飄飄,如雲似霧。暮雪給她绾了個淩虛髻,飾以白玉蝴蝶簪子,後面綁了兩根飄帶,看上去仙氣十足。

白玥看着鏡中的自己,也很欣喜,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長相普通,如今這麽一打扮,卻覺得自己生得也算不錯。

她在鏡子前轉了個圈,左看右看,欣賞了好一會兒,才心滿意足地去上學。

許是因為穿了漂亮的新衣,白玥一路上心情頗好,步子很輕快,邊走還邊哼着小曲兒。

可一到了學堂,其他幾位公主的眼神就冷飕飕地向看她過來,白玥頓時笑不出來了。

她按照禮數和她們都打了招呼,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這些日子她也曾很努力的去和她們處好關系,送了不少小禮物。

可她們卻一直無動于衷,對她仍舊是滿滿的敵意,白薇瀾就更不用說了,時不時的就會來找她麻煩。

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直熱臉貼冷屁股,她們對自己成見這麽重,白玥也沒有法子,如今她只想安安靜靜上自己的學。

白薇瀾是最後一個到的,她看見白玥的衣服,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女夫子就站在她後面,她不能做什麽,惡狠狠地瞪了白玥一眼,然後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上午共兩個時辰的課,今日講的正好是白玥喜歡的詩詞和書畫。

恰巧女夫子也讓她們畫梅花,白玥索性就回憶着昨天白鳳雙教她的內容,把那幅紅梅浴雪圖又畫了一次。

這一次畫比第一次筆法更熟練,也修改了一些小的不足,是畫成以後,畫面飽滿清麗,紅梅嬌豔欲滴,在漫天飛雪中傲然綻放。

這幅畫,比其他幾位公主的畫都要好,女夫子看了也難得的點頭稱贊。

“新月公主雖然入學晚,但在丹青上确實有些天分。”

白玥受了誇獎,心裏高興,不過也沒有隐瞞,實話實說道:“其實這畫是我一個好友教我畫的,正好符合夫子您的要求,我就又畫了一遍。”

女夫子道:“即使這樣,能畫成這樣想,對于初學者來說也屬實不易了。”

見白玥被誇贊,白薇瀾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她看白玥的目光已經是難以遮掩的嫉恨。

夫子給她們布置了練習,就出門去了。

白玥讓暮雪給她研磨,按照字帖一筆一劃地臨摹,墨香在鼻尖輕輕散開,讓她的心都靜了下來。

她喜歡寫字,筆墨落在潔白的宣紙上,蜿蜒,暈染,有種靜谧的美好。

陽光灑在她發梢、指尖,柔和又溫暖。

可是,忽然間,大片的黑色鋪天蓋地地落下,遮蓋了她的眼簾,黏膩冰冷自她頭頂兜頭落下,淋遍了她全身。

身邊人的驚呼聲,重物落地的撞擊聲,還有刺耳的笑聲,各種聲音同時響起,霎時間書院裏吵雜萬分。

“公主!”

暮雪尖叫着撲過來為白玥擦臉上的墨水,黑漆漆的墨水被抹開,露出白玥兩只眼睛,她從頭到腳幾乎都被黑色的墨水澆透了,現如今她就像一只黑色的落湯雞,顯得滑稽可笑。

她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着,寒風一吹,身上冷得發抖。

其他幾個公主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四公主和五公主只是抿唇而笑,白薇瀾卻是直接大笑起來,眼中帶着快意。

白玥轉頭看向白薇瀾,在這裏能做這事的,只有她。

白薇瀾咧着嘴角看着她,眼裏是挑釁和得意。

白玥強忍着怒氣問她:“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白薇瀾皮笑肉不笑地對她說:“你憑什麽說是我弄的?你看見了嗎?”

白玥看向其他幾人,可她們都避開了她的視線,沒有人出聲。

暮雪氣憤地道:“本來就是三公主讓人倒的,奴婢都看見了!”

白薇瀾雙目一瞪,惡狠狠地看向她,道:“你個賤婢,這裏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白玥環顧四周,四公主眼神嘲弄,五公主冷漠地低着頭,其他人都冷眼旁觀,下人們也都移開視線,仿佛這事與他們沒有關系一般。

白薇瀾見狀,得意地說:“你不是喜歡出風頭嗎?上學還穿得花枝招展的,就怕別人不知道父皇寵你是嗎?如今我就看你要怎麽繼續顯擺!”

白玥不知道她為何會如此恨自己,明明她已經一次次的忍讓她了,自己也沒有得罪于她,她為何還是要處處折磨自己?她不是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妹妹嗎?

白玥心裏委屈又難堪,眼眶不由地紅了,濕透的衣服讓她周身像被冰塊包裹,冷得發抖。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衣裳上,看到原本精美的新衣裳被現在就像塊破抹布一樣,這可是父皇送她的新衣服!

她再也忍不了了,紅着眼眶對着白薇瀾道:“就因為父皇對我好,你就嫉妒成這樣?我可是你的姐姐!你若是喜歡這衣裳,要我送你我也是願意的,何必做這種事?”

“我嫉妒你?”白薇瀾像是聽到了了什麽大笑話,雙目瞪得像要凸出來一般,表情都扭曲了,她對白玥尖聲道:“你有什麽值得我嫉妒的?你不過是個下堂婦!你別以為我沒看到元宵宴會上你對着楚知禹含情脈脈的樣子,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看他!要不要臉啊你!”

白玥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話,還說的這麽難聽,難堪極了,臉漲得通紅。

她道:“我不過無意間看了楚知禹兩眼,你就扣這麽大的帽子?你是全程在監視我嗎?這麽一點小事都能被看見?”

白薇瀾怒道:“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也配?還我的姐姐?我可沒有你這種出身的姐姐!是不是父皇的種還不知道呢!”

“你!”白玥氣得兩眼發黑,一陣頭暈目眩,站都要站不穩了。

白薇瀾還在繼續道:“你什麽你!你僅憑一塊玉佩就想——”

“放肆!”門口突然響起皇帝暴怒的聲音。

皇帝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門口,此刻滿面怒容。

衆人一看陛下來了,都吓了一跳,齊刷刷地跪下了。

白薇瀾更是吓得臉色雪白,跪在地上,把頭深深地低下。

皇帝怒氣沖沖地大步走到白玥面前,親手把她扶起來,攬在懷裏,對邊上的宮女厲聲道:“還不快去拿衣服來給公主披上。”

宮女們吓得連忙去找衣服。

皇帝感受到白玥在不停發抖,輕輕摸摸她的頭,心疼地道:“乖孩子,別怕,父皇在這裏。告訴父皇,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皇帝的出現,讓白玥受得所有委屈都像是被安撫,這是她以前受再多委屈,都從未體會過的,被保護,被偏愛的感覺。

她忍了許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滴落下來。

見她哭了,皇帝愈加心疼。他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女兒,之前受了那麽多苦,如今回到他身邊,在他眼皮子底下,居然還能出事,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他看向一旁的暮雪,沉聲問她:“到底怎麽回事?”

暮雪吓得瑟瑟發抖,結結巴巴地把事情經過大致描述了一番。

白薇瀾聽了,面色蒼白,辯解道:“父皇,不是我……”

皇帝冷厲的視線掃過去,她頓時吓得發抖,不敢再出聲。

皇帝讓太監去把逃跑的潑墨的宮女抓來對質。

那宮女見了皇帝再不敢隐瞞,當即就把白薇瀾供了出來。

白薇瀾知道自己再難脫罪,當時就癱倒在地上。

皇帝面沉似水,看着她道:“朕沒想到你竟會對自己姐姐做出這等事來,看來這學你是白上了,以後你不必再上學,就回去閉門思過吧,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來。”

他沒有思過的日期說日期,白薇瀾只怕是直到出嫁都不能出來了,她頓時臉色灰敗,匍匐在地上,哭喊道:“父皇,我知道錯了,求您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皇帝冷冷道:“你剛才所言之語,惡毒至極,可見你心性之惡,還是好生反省去吧。”

說完,他示意下人把白薇瀾拖走。白薇瀾哭喊求饒不止,卻無法反抗,被兩個太監架走了。

皇帝的視線又掃過四公主和五公主,她們二人吓得伏在地上,身子不停地發抖。

四公主聲音顫抖着道:“父皇,此事我真的沒有參與啊!求父皇明鑒。”

五公主亦道:“父皇,兒臣也并不知此事。”

皇帝道:“你們兩人雖未參與,但冷眼旁觀,任憑她欺辱新月,也當受罰。”

白玥已經平靜下來了,見狀插話道:“父皇,您就別罰二位妹妹了,她們也是沒辦法。”

四公主和五公主見她幫自己說話,連忙磕頭齊道:“父皇,我們以知錯了,求父皇給我們個改正的機會。”

皇帝見狀,略一沉吟,道:“既然如此,就看在新月的面子上,只罰你們二人一個月的例錢。你們二人好生反省,不可再犯。”

四公主和五公主聽了,松了口氣,忙叩謝皇帝恩典。

恰好這時宮女們拿着披風和衣裳來了,白玥用狐裘把自己裹住,又去裏屋将身上擦幹淨,換了一身衣裳,終于感覺身上暖和了。

出來以後,皇帝拉着她的手,帶着她往回走去,邊走邊道:“都怪父皇沒把你照顧好,讓你遇到這事。”

“父皇,這怎麽能怪你呢?”白玥語氣柔軟,帶着點撒嬌地口氣道:“您對我已經很好很好了,以前從沒人對我這麽好過呢。”

她以前也曾對楚知禹撒嬌,楚知禹總是冷眼看她,她後來就再也不敢對他撒嬌,可她對着皇帝這麽說,皇帝卻笑了。

他摸着白玥的頭,聲音無比溫柔,眼中全是寵溺。

“再過些日子就是你的生辰了,朕定會給你辦一場最盛大的生辰宴。”

白玥一愣,她從未過過生辰,自然為皇帝的寵愛而高興,可轉念一想,她的生辰不就是她母親的忌日嗎?

她對皇帝說:“父皇您不必為我打扮,我們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頓飯我就很高興了。而且……”

她咬唇猶豫了一會,繼續道:“我想去祭奠母親。”

皇帝聞言輕嘆口氣,道:“難為你孝順。也好,那便那日一早朕先陪你去趟皇陵吧。”

白玥點頭道:“多謝父皇。”

“但你的生辰宴父皇必須給你大辦,這是沒商量的。”

白玥也不再堅持,乖乖點頭說好。

皇帝只覺得她乖巧懂事,實在惹人憐愛,讓人想把她捧在手心裏寵。

“走吧,陪朕用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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