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我是袁柳,他是袁峰回

我是袁柳,他是袁峰回

袁柳內心一陣翻湧,差點惡心的吐出來。她使勁的掙脫手,語氣焦急:“你放開我!”

帶疤男下流的嘿嘿一聲,輕輕一用力,就将人帶到懷裏圈起來。

另一個穿着短褐的漢子見狀,笑罵一聲:“得了吧,富貴,人家小娘子嫌你的很吶。”

這個叫富貴的剛想嗆回去,就被懷裏的人猛地一踩腳背,當即讓他痛苦的放開人,聲音像殺豬的嚎叫:“啊啊啊,臭娘們,痛死我了。”

他的“狐朋好友”沒啥同理心,但也見不得兄弟被欺,短褐男率先怒罵:“給我弄死這娘們!”

他身後的其餘兩個夥伴皆是氣勢洶洶的撲了上去。

袁柳踩了人一腳,轉頭就跑,然而她一個小女子,體力速度樣樣不及這幾個漢子,在被抓住的瞬間,她像被一盆冷水兜頭淋下。

短褐男抓住人,高高揚起手掌,就要朝着那細嫩白皙的臉蛋而去,突然一陣劇烈的風吹來,随機手腕被人從後緊緊抓住。

他憤怒的順着手腕去看,見是一個小白臉,頓時不害怕了,嚣張地說:“兄弟,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說罷他一抽手,第一下沒掙脫出來,再抽,巋然不動,再抽,穩重如山。

短褐男嚣張的氣焰随着空氣中彌漫而起的尴尬,終于偃旗息鼓。

他重新審視起這人,片刻自認為十分仗義地說:“兄弟你看,這不就是不打不相識嗎?”

他說完話,眼神示意站在旁邊看戲的漢子:幹嘛呢,還不趕緊幫忙!

然而在他的豬隊友動手之前,“小白臉”就将他像扔爛白菜一樣,抛去了不遠處的雜草堆。

幾個漢子眼睜睜的看着“首領”在空中畫着的完美抛物線,再看始誦者那雲淡風輕的樣子,大喝一聲:“跑!”

可謂來時風光,去時狼狽。

短褐男見其他人跑了,還沒管自己,也連滾帶爬的站起來落荒而逃。

袁峰回見人都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他遠沒有看上去的那般游刃有餘,相反,适才是他迄今最為緊張的時刻。

袁柳從這個男子出現的瞬間,目光便再也移不開。

怎麽會有男人長得比女子還精致,皮膚更是白得反光,像是太陽給他鍍了一層朦胧的光暈。

似是——那話本裏的谪仙。

袁峰回轉過頭,看向袁柳,這是他第一次離她這般近。

他穩住心神,盡量克制地問:“姑娘,沒事吧?”

“沒——沒事,”

袁柳磕巴了一下,發現他的瞳孔很黑,眉毛很密,這樣看人,像是要把你看進去,有種攝人心魄的感覺。

袁峰回放下心來,主動過去扶起了撞歪的桌椅。

袁柳像是他的尾巴,踱着小碎步跟在身後。

好可愛!

袁峰回忍不住這樣想。

“适才多謝公子的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袁柳頓了一下,才緩緩看着人說,“我想要報答你,公子你有什麽需要的地方,盡管來找我。”

袁峰回已經全部将桌椅擺整齊,他轉身,眼神有些飄忽的落在袁柳臉上:“不必,我沒什麽需求,剛才的狀況,換作旁人,我也會出手的。”

袁柳內心一涼,盡管知道這是個事實,也不免感到十足的落寞。

她收起心思,淺笑道:“公子以後若是不嫌棄,可來小館品一品那江南一絕的綠芙茶,就當,小女子對恩人的一點報答了。”

袁峰回沒錯過眼前這人那一閃而過的失落,霎時間他懊惱不已,只怨自己不會說話惹了人不高興。

他心裏這般自責着,突然聽到她這麽說,差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由于男子臉上的震驚實在明顯,袁柳的心再度一沉,這次強裝鎮定的笑着:“公子不必介意,我的話,你——你就當沒聽到吧。”

袁峰回趕緊搖頭,那點外人面前的雲淡風輕是絲毫不剩了,頗有點慌張地說:“怎麽能當沒聽見?能被姑娘邀約來品茶,在下真是榮幸之至。告辭!”

說完,也不敢看袁柳,鞠了一躬,腳步淩亂的離開了。

袁柳沒注意到男子的異樣,只當這是人家的托辭。

袁峰回一直走到山腳,才倏地變回了松鼠本貌。

他揪着毛茸茸的耳朵反複扇風,似乎是太熱,如果再仔細看,會發現藏在絨毛裏紅紅的耳尖。

……

“袁姑娘,我兒子大福可來信啦?”

“郭大娘,不急,我找找看。”

“嗯,好。”

袁柳在送來的信堆中埋頭翻找,看到某個名字時,就将其抽出來,面上帶笑的遞給前頭的婦人。

郭大娘顫抖着接過來,笑着對袁柳道了聲謝,才珍貴的塞進交領右衽葛布短襖。

一年的期盼就在那信裏了吶。

袁柳今日上身着素羅對襟長衫,下身穿百褶高腰織錦長裙,頭發半挽髻半垂下,獨有一支“行步則動搖”的金釵,上面綴有流光溢彩的玉珠。

袁峰回遠遠看着,覺得自己好似醉了,要不然為何體內那般熱,臉上那般燒,神志那般不清楚。

“公子——你來了,”袁柳一擡頭,發現他愣在原地,才繼續說,“快,屋裏請。”

今日來寫信寄信的人不多,她行在前頭,帶着袁峰回進入到信館裏的另一個包廂。

說是包廂,其實是一個連接後院兒的獨立房間,前頭做了一個避雨觀光游廊,小小游廊兩端皆是砌了青石玉階,順着下去,一端便是栽滿各種瓜果野疏的菜園,另一端則是通往乘涼午憩的涼亭。

涼亭下擺有一張打磨光滑的石桌以及四張圓形矮凳,桌上置着紫檀茶壺和杯盞。

“公子請坐,不必拘謹。”

袁峰回克制着不四處打量這個後院,依着指示坐在左邊的一張凳子上。

他看着那雙玉手在動作優雅的斟茶,挺了挺腰背,心裏萬般設想:待會兒接茶,可萬萬不能碰着人姑娘絲毫,叫人覺得自個兒輕浮。

但有些事兒嘛,你越是避着,它越是上趕着來。

他聚精會神的盯着那杯茶,即将捏着杯子邊沿接過來時,袁柳擔心他拿不穩,于是握住他手腕遞了過去,才有條不紊的收回手。

袁峰回“砰”的猶如燒開的水,這一次從耳根一路“燒”到了脖子,偏偏袁柳是個不通男女之情的稚子,以為是茶太燙,于是又上手握着人。

“公子,莫非是茶太燙,“她摸了摸杯子,才下結論,“這茶,不燙啊。”

然而袁峰回卻開始瞳孔渙散,吓得袁柳趕緊奪回茶杯,招手在他的眼前揮了揮:“公子,公子,是哪裏不适嗎?”

袁峰回看着近在眼前的白皙,終于控制不住的變成了原身。

他跳下圓凳,想都沒想就跑,卻被人一把揪住。

袁柳起初是震驚的,然而還是下意識的抓住他,她直覺這一次放過,恐怕再難見其人了。

袁峰回想掙脫,又怕太使勁傷着她,于是只能龜縮着由女子抱回膝上。

“你——還真是那谪仙啊。”

袁柳想撫摸懷裏毛茸茸的尾巴,又想到其實“它”是個人,于是雙手放平于身側。

松鼠:“……”

“哈哈,我不害怕的,”女子的笑聲比那宮鈴還悅耳,“所以,你可否答應我,能不逃嗎?”

懷裏的松鼠一陣窸窸窣窣,随後那顆腦袋點了點。

一直在注意着它的袁柳豈會沒發現,她也說不清心裏這份心情,雖然對自己心儀的對象是只妖的事實有些震驚,但是好像在喜歡面前,任何規定或者條件,都不能讓她蒙蔽自己的內心。

發現它不說話,于是袁柳猶豫道:“能再變回人身嗎?”

松鼠跳到地上,說變就真變回了真身。

此時他耳朵不紅了,面色正常了,能說話了。

“姑娘你——不怕我嗎?我是妖。”

“不怕,是妖也沒關系。”

袁峰回坐回原位,始終不擡頭看人。

“我叫袁柳,是這信館的老板,公子可否告知我你的姓名呢?”

“我——沒有名字。”他看上去頗有點難過。

袁柳見狀,仰頭想了想,突然道:“要不,就叫袁峰回吧。”

她高興不過一瞬,意識到這樣真的不好,連忙說:“失禮了,我不該這樣輕率的決定。”

“不,我很喜歡,”他迫不及待的接着話頭,神色的欣喜不作假,“我很喜歡袁峰回這個名字。”

就這樣,袁柳每日給人寫信,而袁峰回總是來她的涼亭小坐。

他們的感情像山間小渠融入大山般,我自歸屬于你,你我便是一體,很順其自然。

袁百戶是個眼尖的,發現自己女兒的小心思後,卻也沒阻止她,只是暗中觀察那未來女婿,看看品行如何,這一觀察啊,當真讓他觀察出一點:那男子是妖!

這可如何是好呢,女兒喜歡,但是他又放不下心。這種顧慮直到袁柳帶着袁峰回見他,所有的疑慮便都沒有了。

男子除了是妖的這一點外,樣貌、德行都很不錯。

但是女兒喜歡,他不能做個惡人,替她決定她的幸福,不過他可以做她的後盾,一個無論何時都站在她身後保護她的大傘。

二人生活在一起後,當真幸福美滿,袁老頭兒都看在眼裏,對袁峰回的态度日漸好轉,後來更是抱上了孫子,他那點子疏離才是徹底消散。

只是袁百戶沒有幸福多久便離開人間了,那時他的孫子已經二歲了,所以他算是了卻心願,與世長辭。

……

姜月時認真地聽着男人的話,察覺到有人靠近自己,遂瞥了一眼,又輕飄飄地轉回來。

袁峰回也擡頭看了一眼姜月時旁邊的男子,見她默認的意思,想來是一夥兒的,于是接着說下去。

“早幾年我們小兒還沒出生時,就聽聞了那山神的故事,然而由官府操辦的祭祀活動上用的祭品竟是五歲以下小孩子,我們想着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但是那時阿柳的身子不好,後來又懷孕,這一拖再拖,硬是等到袁老爹逝世,才決定了搬家。

但是沒什麽用啊,昨日官府人員還是找到了我們,還是将小兒帶走了啊。我——我娘子從那時起,便一句話也不說,更不吃一粟、不喝一點水。”

袁峰回說到此處,悲從中來,竟然撲通跪在地上,泣聲說:“所以,請你幫幫我和娘子吧!”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這額頭上已經沒一塊好肉的男人此刻就像是決堤時的最後一塊頑石,終于還是被沖破了。

積攢已久的情緒比他想象得還要洶湧,讓他這七尺男兒在這角落一處狼狽痛哭。

袁柳無神腫脹的雙眼已經擠不出一滴眼淚,但是聽到從未在她面前哭的丈夫竟然如此,她克制不住的壓低聲音,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姜月時及時抓住了還要磕頭的袁峰回,她小小的身體此時好像有巨大的力量,硬是支撐着男人緩緩擡高腰背。

“男兒膝下有黃金,”此時她轉變角色極快,正色地說,“我明白你們的意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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