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元宵

元宵

白玥求了這麽多年的感情終于有了回應,她克制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流下淚來。

暮雪見她這樣,吓了一跳,忙道:“公主你怎麽哭了?都、都怪奴婢,怪奴婢說錯話了!”

白玥對她搖搖頭,哽咽道:“沒事,不怪你。是我…是我還沒放下他……”

暮雪見她這麽傷心,便道:“您現在可是公主,若真是想要楚大人回來,讓陛下下旨就可以吧。”

白玥搖搖頭,對她說:“父皇乃九五至尊,金口玉言,怎麽能出爾反爾,朝令夕改的?”

“而且我聽人說,有抱負的臣子都不願當驸馬,若是當了驸馬就是自絕仕途。知禹他心懷抱負,我怎麽能毀了他的前程?”

她嘆道:“到底是我與他沒有緣分罷了。”

她想開以後便也不再糾結于這事,只照常在宮裏過着日子。

不知不覺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

宮裏一早就挂上了各式花燈,花燈由工匠做成蓮花、兔子等各種形狀,上面還提着燈謎,好看又有趣。宮中衆人都換上了新衣,精心打扮,為晚上的元宵宴做着準備。

元宵宴可是一年中的大宴,會宴請各宮嫔妃、皇家宗室、官員大臣、命婦等人。女人們都想盡辦法的打扮裝飾,生怕被別人比下去。

暮雪為白玥點妝完畢,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贊道:“公主打扮好了真是好看。要是楚大人當初——”

她說到這裏忙又停住話頭,拍了幾下自己的嘴,道:“都怪我,說這些幹什麽!”

被她一說,白玥凝神看鏡中自己的臉,粉面桃腮,明眸皓齒,眼中充滿了生機與活力,與在楚家那副悲苦像判若兩人。

想來也是,她在楚家日日受着王氏等人的磋磨,再加上楚知禹對她冷淡,她整日裏郁郁寡歡,自然不會有好氣色。現如今在宮裏,十幾個宮人伺候着她,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除了白薇瀾,再無旁人來惹她不快,自然氣色好。

只怕是楚家人見了如今的她都不一定能認出來了。不知楚知禹見到她會是什麽表情呢?

想到今日宴會會見到楚知禹,她心裏就有些緊張,又有些期盼。

等到了申時,開始有賓客陸續進宮,乾清宮已擺了上百張桌子,端的是規模宏大,熱鬧非凡。

衆人閑聊的主要話題自然是新公主之事,京城的小道消息本就傳的飛快,白玥之前嫁與楚知禹,後來皇帝親自下旨和離,這事兒自然也瞞不住,只是童養媳一事倒還沒多少人知道。

有人道:“要我說,楚大人也真是沒福氣,到手的驸馬之位飛了。”

“兄臺你這就不懂了吧,楚大人正受陛下重用,若是當了驸馬,就只能當個閑職,可浪費了楚大人的才華。”

“是啊,楚大人是有抱負之人,上次的貪污案辦的這麽好,陛下定要嘉獎的,前途一片大好,真當了驸馬就廢了。”

姜鶴與楚知禹在同一桌,雖然他們桌上沒人說這些閑話,但仍有閑言碎語時不時的飄過來。

姜鶴有些擔心楚知禹,對他道:“楚兄,你別往心裏去。”

楚知禹平靜地喝茶,淡淡道:“無事。”

姜鶴見他這樣,總覺得他雖然看上去沒什麽事的樣子,但總覺得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回想起之前那個案子,前幾日因為有犯人翻供,大理寺的人多次提審犯人都死不改口,案子一度無法推進。

楚知禹主動提出他親自來審,當時牢裏的其他人全部退出,楚知禹審了半個時辰,那人便招供了。

那犯人表面看上去并沒新傷,但卻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問什麽答什麽,再沒有之前的嚣張氣焰,見人就發抖,好似被吓破了膽。

他也問過楚知禹是怎麽審他的,可他不說。只是那日楚知禹從牢裏出來,身上帶着殺氣,周身威壓極重,根本不像個文官,反倒像是從戰場上下來的武将。

那樣的楚知禹甚至讓他看到都害怕起來。他一直知道楚知禹是會些功夫的,但直到了那日,他才發現他可能不僅僅是“會些功夫”,那麽簡單。

只是他知道楚知禹不願多說,也不再多想此事,就将這事抛之腦後了。

衆人一直等到酉時一刻,等賓客都聚齊,皇帝才姍姍來遲。

在開席之前,皇帝對衆人道:

“今日乃元宵佳節,朕有一件喜事要與諸位分享——朕與先皇後的皇女已回宮。”

他對門口的白玥招手,示意她走上前來。

白玥穿了一身鑲白狐毛的淺金色立領長衫,金秀雲紋霞披,下面是織金馬面裙,頭梳蝶鬓髻,頭戴金玉鳳冠,高貴雅致。

白玥自門口一步步走向皇帝所在的臺子,她背脊挺直,步伐穩健,寬大的衣擺在她身後散開如花瓣。

廳中靜得沒有一點兒聲音,所有人都在看着這位新公主。

有關于她的傳說太過驚奇,她是皇帝最愛的先皇後唯一的孩子,失散二十多年又失而複得,嫁人又和離,看似走入絕境,卻又翻身成了公主,衆人早就對她充滿了好奇。

如今見到白玥本人,看到她的相貌氣度,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認為她配不上公主之位。

楚知禹看着白玥盛裝在他面前走過,她目不斜視,視線沒有向他這邊移動分毫。

這樣的白玥她是陌生的,他的印象中她總是有些瑟縮的,面對他時總是帶着些近乎讨好的笑。

他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明亮燦爛的如同珠玉,散發着耀眼的光。

也許這才是她本來的樣子,以前在楚家,是他們禁锢埋沒了她,怪不得她非要離開。

他看着她與自己擦身而過,一步步走向天下至尊的身邊,受百官拜谒。

他亦俯下身子行禮,和衆人一樣,高呼:“公主千歲。”

曾經的童養媳、枕邊人,如今卻是他高不可攀的存在。

有太監宣讀聖旨,白玥被賜封為新月公主。

白玥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目光掃到了一個挺拔俊秀的身影。

紅衣卿相,冷然而立,即使是在千百人中,他仍是最出色的那一個。

楚知禹……

白玥站在高處,看着遠處的身影,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又想起暮雪告訴自己的話,心底漫上一股酸澀難言的滋味。

恰在這時,楚知禹轉臉向她這邊看過來,白玥忙移開視線。

宣讀聖旨的太監說了一些吉祥話,然後就是一個簡單的賜封儀式,白玥接了聖旨,正式成為新月公主。

賜封完畢,皇帝宣布開席,白玥就坐在皇帝下手的位置,這也是在百官面前顯示了皇帝對她的重視與寵愛。

白薇瀾看到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

元宵節少不了猜燈謎和作詩這種活躍氣氛的小游戲。

宮女們排成一隊,提着寫着燈謎的燈籠讓衆人觀看,賓客若是遇到能猜出來的燈謎就可在燈籠上寫下謎底,猜出最多燈謎的人會有獎。

這游戲讨巧又有趣,賓客們都興致勃勃地仔細看花燈,思考謎底,時不時讨論幾句。

白玥也打起精神來看燈謎,只是她學識短淺,腦子反應也不快,連看了好幾個都沒猜出來。

而另一邊的白薇瀾卻連着猜中好幾個,滿臉得意之色。

流螢湊到白玥耳邊小聲道:“公主,奴婢看三公主身邊的宮女十分眼生,許是她臨時找來的幫手呢!”

白玥因為擔心暮雪沒見過皇家宴會,怕她應付不來,就把流螢帶來了,想着經過這幾日的閉門思過她該學會靜性,沒想到似乎一點兒沒變。

她對流螢道:“旁人怎樣是旁人的事,我們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說完她繼續凝神看燈謎。

“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雲栽。”她用筆輕敲額頭,是什麽呢?

“是淩霄花。”耳邊忽然傳來溫潤的男聲。

白玥一愣,轉頭一看,太子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後,把謎底說出來了。

白玥忙站起來道:“謝太子殿下。”

太子擺擺手,對她溫柔一笑,道:“快寫上吧。”

白玥一筆一劃地謎底寫在花燈上面。

宮女便提着花燈走了,後面的宮女又将下一個花燈送上來。

“冬天蟠龍卧,夏天枝葉開,龍須往上長,珍珠往下排。”

太子略一思索,便道:“葡萄。”

白玥提着筆有些下不去手,紅着臉問他:“這……皇兄,你這麽幫我是不是…算是作弊了…”

太子見她這樣,哈哈一笑,道:“你是我妹妹,我幫你也是應當,放心吧,父皇都沒說什麽。”

白玥轉頭向皇帝看去,就見皇帝正含笑看着她。

她的臉頓時更紅了,埋頭寫下謎底。

太子一連說了好幾個謎底,白玥實在心裏過意不去,多次催促他,他才笑着走了。

太子走後,白玥也沒了猜謎的心思,但心裏卻是暖暖的。被家人關愛的感覺,原來這般美好,原來她也是可以被人寵着,被人愛着的啊。

而一旁的白薇瀾卻臉色更加陰沉,看向白玥的目光像是淬了毒。

猜過燈謎就是詩賽。

如果說剛才的猜燈謎只是熱身的話,詩賽就是重頭戲了。這場比賽由一人起頭,選一人或物為題,要求下一人以該題作詩,若是作不出來,就罰酒三杯,若是作的好有賞。

白玥雖然自己的水平不足以作詩,但她卻很愛讀詩,有這個機會能看當朝俊傑作詩,她自然看得認真。

只是,當輪到一位藍衣官員出題時,他出的題目是“月”,忽然有人喊道:“聽聞新月公主才貌雙全,不如讓我們的新月公主賦詩一首,讓我們也長長見識!”

這話一出,響應者衆,大家酒至半酣,都興致頗高,再加上雍國國風開放,出色的女詩人不少,衆賓客紛紛捧場,請新月公主來一首。

白玥臉色有些發白,猶豫着站起來,她聽到剛才喊話的人就是白薇瀾,知道她是要自己出醜。

以月為詩……

她越是緊張,腦子裏愈發的亂,更是什麽都想不出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越來越緊張,半個字都想不出來。

該怎麽辦……

她的臉越來越紅,已經聽到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新月公主只怕是沒讀過書吧?她以前不是童養媳嗎?”

“對啊,你看她都吓呆了。”

“唉,到底還是個繡花枕頭啊……”

就在白玥尴尬萬分,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一道清冷如冰玉的聲音響起。

“微臣不才,願為公主代筆。”

白玥擡頭向說話處看去,就見那人一襲紅衣,冷面如玉,站在人群中,如皎皎明月,襯得周圍的人黯淡無光。

他微微垂着目,并沒有直視她,白玥卻是心中巨震,萬般滋味襲上心頭。

她忍住起伏的心緒,對他道:“那、那就多謝楚大人了。”

楚知禹見她答應,便離座向白玥走來。

他走到白玥桌前,骨節分明的手拿起桌上的筆,毫不遲疑地在宣紙上落筆。

他的字遒勁有力,每一筆都帶着風骨,動作亦是揮灑自如。

他微微低着頭,側臉如刀削般俊美立體,鬓邊垂下一縷烏發,眼眸低垂,睫毛如蝶翼般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眼神清而冷。

白玥看着他一個一個字寫,他的字比她在字帖上看到的那些名家大師的字還要好看。

她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願意來幫自己解圍,再次見面,兩人身份地位已經與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可她心底仍是那個一心仰慕他的姑娘,只是這樣靜靜地看着他,便讓她心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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