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娶妻
娶妻
次日一早,結香在客房用早膳時便聽得下人議論,昨日被趕走的老大夫管家親自帶人趕車去接了回來。
祖孫二人住在東北角的小客房中,不過昨夜才一剛落地就被揪到了譚公子的院中,忙活了一夜也不曾見人出來。
結香正預尋個機會去探探究竟,花廊下婢女簇擁着雍容的譚夫人行來,不多時就到了門外。
“姑娘正在用早膳,不知可是吃得慣?”
譚夫人笑意盈盈的走進屋子,臉色比昨夜顯得紅潤了些,說話語氣也是溫柔得緊張。
結香見她趕緊丢下筷子起身迎了一下,“勞夫人費心,甚好甚好。”
譚夫人按住她的胳膊坐下,身後的婢女宛若游魚一般圍過來,手中端着漆木托盤将桌子上的碗筷撤下,換上青玉鑲金碗筷。
玫瑰長生粥、天雪酥、同心結脯、鴨花湯餅……各樣精致味美的早點膳食在圓桌上擺了一溜。
“夫人這是?”
結香好奇問道,她其實已經吃飽了。
适才的鮮肉小包足足下了兩籠進肚,一碗鮮羊湯将整個胃邊邊角角也塞的滿滿的,正是撐得有些難受。
“下人不懂禮數,怠慢姑娘了,莫見怪。”
譚夫人拉着結香的手一副熟絡的模樣,膩着溫柔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對着身後的婢女又端着幾分當家主母的派頭。
“去吩咐管家姑娘是貴客,以後膳食按照我和老爺的标準來。什麽包子饅頭的粗食不要再出現在姑娘的桌上,姑娘想吃什麽只管照吩咐去做。”
“是,夫人。”
婢女低頭諾諾應下,布完膳食悉數都退到了屋外。
結香十分不好意思道:“夫人不必如何此,早膳适才我都吃飽了。不用再費心了,真的。”
“這是府中從京城請的廚子,手藝不錯,姑娘嘗嘗。早膳且現應付應付,峰兒已經見好了,晚上我再和老爺替姑娘接風洗塵。”
“不用,真的不用了,夫人。我是揭榜而來救治公子的,您付我賞金酬勞,我抓鬼救人天經地義,旁的事不必再費心了。”
結香連連擺手,不想譚夫人突然伸手抓了她的爪子, “姑娘救了峰兒,就是我們譚家的大恩人,這點點小事姑娘就不要推辭了。我看姑娘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怎會一個人行走江湖?一個女兒家漂泊在外怪事讓人心疼,你家中人呢?”
結香被譚夫人溫膩的語氣弄得渾身不自在,趕緊抽回了手藏在背後,讪笑道:
“夫人不要瞧着我小,我已經二十三了。江湖中人,從小漂泊早就習慣了,倒是覺得自由自在的。”
“你都二十三了,怎麽看着才是十幾歲的模樣,小小的一個跟個孩子似的。”譚夫人頗為驚訝,拿起桌子上的快起給結香夾了筷雪酥。催促道:“嘗嘗,很好吃的。”
“你都這般年紀了可是婚配了?”
她又好奇的問,結香推辭不過,又叫那勾人的香氣勾起了饞蟲,遂咬了一口盤子裏夾過來的雪酥,只是還沒咽下去就有些食之無味了。
“看你的模樣小時候吃過不少苦吧,一個人流浪在外,雖是自由可終究無所歸處不是嗎?”
譚夫人又拉起了結香的手,兩人離的有些遠。結香的短襟半臂被拉起來,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
“這些年可都是一個人嗎?”
結香總覺得她話中有話,抽出自己的手臂正色道:“夫人有什麽話便之說吧,不必如此彎彎繞繞的。”
“其實我……”
譚夫人頓了頓,收斂起笑意。眉間溢出擔憂和難過。
“其實我沒有惡意,從見姑娘第一眼起便是喜歡你。你又身懷絕技能救我的兒子,我自是想要對你百般的好。我憐姑娘零落漂泊無所依靠,不如就此在府中住下如何。你不要看峰兒現在的模樣,以前他也是風神俊朗的公子。才學淵博,這方圓數十裏論相貌論才學,無人能比得過他。現在不過是叫妖孽纏了身,待姑娘除了她,峰兒會好起來的,屆時你便知他的好了。”
“夫人您……”
結香抽了抽嘴角,說了半天原來是要讓自己給譚府當兒媳,趕緊拒絕道:
“夫人不必憂心公子的婚事,除了妖孽病好後,公子自有良緣而來。當務之急還是除妖孽要緊,還請府中趕緊照我的要求去布置。公子的話明日待他能夠下地後,煩請将他送到府外避避,最好不要讓那女鬼看見他。”
譚夫人向來精明,自是讀懂結香的話中之意。知道邪祟未除,譚靈峰的命拿捏在她的手上,不能激怒惹她不快,只是來探探口風而已。
“這是自然,姑娘有什麽吩咐只管說,我們一定照辦。”
“也沒什麽,只是對于子魚和公子的事你們盡量如實告知。布陣那夜府中陰氣重,最好都不要留人了,大家都出去天亮再回來。夫人趁機現在趕緊去安排吧。”
結香将咬了一口的雪酥囫囵吃下,話中有趕客之意。
“那姑娘先用着,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下人去做。”
譚夫人連忙起身走了出去,只是在門口之時微微側首看了一眼屋子的人。
屋子終是清淨了,結香本着不浪費的原則慢慢吞吞的品起桌上的點心來。人眼所不及之處,蕭忍冬一直坐在屋子的圈椅中。
譚夫人離開,他掃了眼走在花廊上漸去漸遠的身影,沉聲提醒那自顧吃的歡的人道:
“那女人喜歡的不是你,不過怕你走了,她兒子再出什麽事。說是喜歡你,不過是喜歡你那一身本事而已。”
“我知道。”
結香頭也不擡啃着糕點,也知道比于譚老爺,譚夫人更信任她,也更危險。她是個為了兒子,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人。
此時,屋子外偷偷摸摸的靠近來一抹黑影,從牆角一路避人摸到窗臺下。
“姑娘……”
結香和蕭忍冬同時回頭尋聲望去,從窗臺下伸出來一個黑色幞頭。
“老爺子你怎麽來了?”
是譚府重新派馬車接回來的老大夫,還有他那小孫子此時也縮在牆角下。
“姑娘出事了,快随老夫去看看譚公子。”
老大夫壓低了聲音,向結香招手。沒說出什麽事了,臉色慌張無措,緊張的打量着左右害怕讓人看見自己。
“出什麽事了?”
結香丢下筷子沖出門,拉着老大夫急匆匆的往譚公子的小院去。無人在意的蕭忍冬又被落在了屋子裏,只聽得離去漸遠的聲音。
“此事譚老爺最是忌諱,不便在此多說,姑娘去看看就知道了。”
結香遂閉嘴不再多問,只是走着她忽然破天荒的響起蕭忍冬來,讓爺孫兩人躲在假山後自己又急匆匆的趕了回來。
“蕭公子要去哪?”
剛從床頭櫃中翻出紙傘的蕭忍冬聽見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吓得手一抖,紙傘跌在地下,跌出一聲脆響。
回過頭來看向結香時,神色如常,“聽……聽說是譚公子出事了,所以也想去看看。”
“是我走太急忘記你了。”
結香小跑進屋撿起地上的紙扇,麻利的撐開,一遍催促一邊叮囑道:
“公子快進來,你現在是鬼魂最好不要自己撐着傘到處走,會吓到人。還有就是你現在身上有譚公子的氣息,最好也不要亂走時刻跟在我身邊,因為我怕萬一那女鬼突然一下回來。”
“好,我一定跟緊你。”
蕭忍冬自動鑽進結香撐開的傘中。
而此時譚靈峰的小院分外的安靜,出了結香幾人,剩下的丫鬟婆子都被趕到了外面。
說是譚公子進了要需要休息,不得打擾。故而沒人敢上前來打擾,一個個都躲去了外院等待老大夫的召喚。
一進門,結香吸吸鼻子便察覺到不對勁。有陰氣盤踞在房間中,并不是蕭忍冬散發出來的,但是她看不見在哪裏。
不禁好奇是不是那女鬼聽見了譚靈峰要娶妻的消息,心有不甘回來複仇。
但是蕭忍冬也搖了搖透,表示房間內出了他病沒有其他陰物。
“姑娘來看看。”
結香跟着老大夫疾步奔向床榻,床上昏迷的譚靈峰臉色是比昨夜好多了,身下也沒有污濁之氣。
只是蓋在被子之下的肚子鼓了起來,白雪的寝衣包裹着圓溜溜的肚子。
說是男子的啤酒肚,更像是女子的孕肚,肚皮上甚至隐隐約約浮現胎兒拳打腳踢的印記。
“姑娘看到了,這是什麽東西?”
老大夫驚駭地問道。
結香也不知,難以置信地覆上手去,能夠清楚地感受裏面地動靜。
可譚公子是男子,肚子裏怎麽會……會有孩子?
“不是,昨日我摸過他肚子裏沒有這東西的,只是五髒移位了!”
“姑娘昨日沒摸到?”老大夫驚訝道:
“可昨日老夫摸時有的,老夫以為是肚子中的脹氣遂沒在意。只要開藥方調理譚公子的下紅之症,不想惹得譚老爺不怒被趕了出去。”
何況昨日譚靈峰的肚子也沒有那麽大的,只是皮肉松散堆積的在腰間。不想一夜之間膨脹大如籮箕,甚是肉眼能夠清楚看見裏面游動的東西。
“是鬼胎!”
結香伸手将老大夫和小少年攔住後退,不讓兩人靠近床榻。
她這話一出來,老大夫也明白了,恍然大悟道:“是因為肚子裏有孩子,孩子擠壓五髒六五移位變行是嗎?”
結香:“是。”
她忙得放下窗幔遮掩床上奄奄一息的譚靈峰,靜默不語的蕭忍冬冷不丁開口糾正道:
“是鬼氣,不是胎兒。所以昨天才會消失,今天又出來了。”
但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結香立刻讓老大夫爺孫避了出去。掀開譚靈峰的衣服,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肚皮上畫上神秘詭異的符咒,雙手結蓮花印施法逼出裏面的鬼氣。
卻不想激怒了它,譚靈峰的肚子倒是變得越來越大,頗有要撐破之勢。但又遇結香的符咒壓制,不得已縮了回去。
蕭忍冬看着結香忙活得滿頭大汗的身影,垂下眸子沉思片刻,提起清冷的嗓音開口道:“你逼不出來它的,它只聽它母親的。”
結香只得放棄施法,拽住蕭忍冬地胳膊急切地開口道:
“蕭公子,不能等後天。鬼氣随時都會殺死譚公子,必須要盡快引那女鬼出來,是她在施陣要殺譚公子!”
“是嗎”
蕭忍冬眼中地神色凝結成寒冰,結香宛若一尾無意掉進去的魚,瞬間被凍結成冰鑒,四肢僵硬難以動彈。抓着蕭忍冬的手指仿佛從骨頭裏滲進冰沙。
“所以要殺她才能救譚公子嗎?”
“是……是。”
結香一下被問住了,晃了一瞬的神後立刻恢複鎮定自若,正色道:
“對只有抓住她,譚公子才能得救。那女鬼可能随時都會回來,蕭公子幫我,從今夜開始你就要變成譚公子!”
“如何幫你?”
蕭忍冬明知故問,昨夜結香便将詳細計劃告訴他了,他卻是裝作不知道。
“娶妻!”
結香斬釘截鐵道,忙着幫譚靈峰掩好衣服,蓋上被子,并未回頭看蕭忍冬。
所以他還是問。
“娶誰?”
“娶我!”
她回過頭,最終對上了他的染着寒霜般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