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小祖宗欸

62-小祖宗欸

包閻王一把年紀,都快吓出毛病來了。

審完一批陰靈小鬼,打發去地獄後,累得驚堂木入定,剛眯眼就聽見冥河裏異動。

掐指一算差點從四平八穩的太師椅上摔下來。

死人進冥河後,會被岸邊的鬼差勾上來拉到冥王殿審判,無罪者拉到奈何橋邊喝下孟婆湯,無牽無挂地去投胎轉世,有罪者下地獄受刑。

冥河上頭一回飄進來節神的魂魄,多吓人啊。

回到冥王殿,包閻王哆哆嗦嗦把河燈放在那張威嚴的審判桌上,點燃三支香插進小香爐裏,太師椅後挂着一副畫,畫上只有一張白紙,他振振有詞,念了一句什麽咒語,白紙上赫然出現沈清明的身影。

完了完了完了。

看清是誰,包閻王如臨大敵,能出現在這張紙上的,那是真死了,“哎喲,祖宗,你怎麽死了啊?”

“我沒死,只是靈格碎了,靈魂無處依附不能在陽間飄蕩,只能來找你。”沈清明本以為就此離開人世,誰知被巳予那一聲勾回人間,借着那一盞燈,飄到冥河。

包閻王:“到底出了什麽事?”

沈清明不答反問:“老包,你可知大道?”

天道是萬物法則,而大道則是萬物産生之本源,先天一炁,空,故而大。

天道是德,大道為道,道生萬物,德養萬物,本質上,天道是大道運行産生的法則,随着天道運轉,大道徹底彌散在時光的洪流中。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包閻避之不及,朝身後鬼鬼祟祟瞄了幾眼,低聲說:“這話我也是聽來的,大道造就萬物,最後反而被天道取代,一直心有不甘,一縷殘魂在人間四處飄蕩,故而才會有世間之孽。”

沈清明側目:“殘魂?”

包閻王振振有詞:“是啊,但我也是道聽途說,畢竟這麽多年,誰也沒見過大道,不過世間之孽确實很多,看我這十八層地獄就知道了。說遠了,你搞成這個樣子知道來找我了,可真是為難人。”

沈清明意味不明地沉默半晌,不知在想什麽,忽然說:“老包,你把香爐挪開點。”

河燈被被香爐擋住視線,他有點不高興。

包閻王以為燃香熏着他了,苦口婆心:“祖宗,要把你從救回來,得熏上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從畫上下來,你且忍忍吧。”

沈清明思索了一會兒,退而求其次道:“那行,你把河燈拿得離我近一點兒。”

一個粗制濫造的河燈有什麽好看的?連蠟燭都是最劣質的白蠟,燃得快,風一撲就滅了,沈清明堂堂尊神,見過多少好東西啊,怎麽就稀罕這麽個破爛玩意兒了?

包閻王左看右看,沒看出個所以然,把河燈挪到沈清明跟前,又惴惴不安:“你為什麽突然提到大道,難道你就是被他打死的?”

還挺敏銳。

沈清明說:“就是随便問問,你怎麽那麽多心?”

不是他多心,而是沈清明就不是閑聊的人。

雖然歷法和天道井水不犯河水,但歷法成天抱着算盤算計來算計去,天道怎麽也不找他算算幾世能抓到大道溜走的那一縷殘魂,“你說話可真不好聽。”

“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沈清明動一下,差點把自己從牆上扯下來,包閻王把太師椅往後推了一點,卡住畫軸。

沈清明徹底不能動了,滿臉幽怨,“老包,你有辦法補靈格麽?”

“我頭回見到靈格碎成這樣還能活命的,咋不疼死你呢?”包閻王刀子嘴,說完兀自補一句,“法子倒是有,只不過,需要費些銀錢,而這些銀錢,還必須得你本人出。”

從來只有他幫鬼收錢,沒人給他燒紙。

沈清明兩手空空,“我沒有銀錢。”

心酸勁兒,包閻王用下巴指一下河燈,說:“那這河燈是誰給你送來的,我想辦法讓你給她托個夢,給你燒點下來。”

當時他沒答應給巳予燒紙錢,巳予會願意給他燒麽?

沈清明鮮有與人打交道,哪有什麽人會給一個節神燒紙錢呢,包閻王就坡下驢,“實在不行,我再想想別的辦法,也不是非得要銀錢才能辦。”

什麽法子竟然有商有量的?

沈清明道:“老包,你怎麽賊眉鼠眼?”

包閻王理不直也氣壯,驚堂木一拍,燭火晃了兩下,他不怕燙似的,在火尖上掐了一把,說:“沒有銀錢可不得做賊麽,人死後身體腐爛,精神、意識和思想卻沒有随之消散,你的靈格破損,要用三神來補,他們變成鬼要這些東西也沒用,不如物盡其用。”

說得簡單,要是真把這三樣抽走,即便投胎轉世也會落個癡傻,誰願意白白讓出來?

包閻王計上心頭:“我要是想要,誰敢拒絕?”

這是要明着搶,沈清明不同意:“不行,靈格的事我再想想辦法,你別操心了。”

冥王殿是最泾渭分明的地方,是非對錯就得弄個一清二白,包閻王氣道:“你想辦法,你還能想什麽辦法,人都把你弄死了,你還不是只能往我這兒藏麽?”

說話間,審判桌上突然掉下來一個金元寶,“咯噔”包閻王吓了一跳。

他撿起金元寶,問:“這是?”

話音未落,又是叮叮當當一陣兒,不一小會兒,金元寶已成山。

沈清明哪裏知道怎麽回事,只是心裏不可抑制地隐隐生出一絲不可思議的期待。

巳予惦記他,想着他,念着他。

下一瞬,奢望就成了真。

小葉紫檀的靈位穩穩當當落在香爐前,兩行大字清晰可見:沈清明之靈位,未亡人巳予。

包閻王眉毛皺成川,十分迷茫,“你什麽時候成親了?還是你就喜歡名字中帶‘巳’的?”

不管沈清明喜歡不喜歡,反正他包閻王不喜歡。

他拿出生死簿,一言不合查人戶口:“巳予,我查查她的陽壽。”

結果從頭翻到尾,也沒找到這麽個名兒,他費解地看上畫上的人,“為何查不到她?難不成是個假名字?”

沈清明笑了一聲:“你那上頭有我名字嗎?”

包閻王說:“當然沒有,二十四節神生死定數不歸我管。”

沈清明似乎心情很好,死了竟然還能笑得花枝亂顫:“嗯,那不就結了。你把我的靈位擺近點兒,讓我看清楚。”

包閻王:“……”他是突然死了靈魂出竅靈格又破了,所以瘋了?

“哪個死鬼不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死了,就連自殺的人看到自己的墳墓都難以接受,你倒稀奇,對自己的靈位這麽感興趣。”

包閻王嘀咕着,卻予取予求,把靈位轉過去正對着沈清明,聽見那人炫耀似的說:“老包,我有銀錢了。”

他都看見了,用得着再炫耀一次麽?

以前他怎麽沒發現沈清明這麽虛榮!

就算頭七,他也沒見過一次燒這麽多金元寶的。

沈清明才來一天,都快成冥王殿首富了。

既然有錢了,那事兒就好辦了。

後來幾日,冥王殿每天都會收到很多銀錢,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先是一間小竹樓,後來是林巳酒館,再後來就是一個三跨院擺件兒……

偌大的冥王殿都快塞不下了,沈清明看着面前一排靈位,心情飄飄然。

包閻王收了三神回來差點沒走進來,好不容易穿過快把人淹沒的金元寶之海,又被突然蹦出來的一個半大點兒的女娃娃吓得魂飛魄散。

“這是什麽東西?”

他回來之前,沈清明已經跟這娃娃玩兒半天了。

靈格破損,他虛弱得很,時常犯困,正在閉目養神被一聲石破天驚的“負心漢”驚醒。

小娃娃叉着腰站在審判桌上,指着靈位大喊:“瘟神,裝什麽睡,你給我起來!”

她穿得像個小吉祥物,頭上紮着兩個羊角辮,上頭挂着兩個小雪球,胸前的紐扣還是銅錢縫出來的,分明就是縮小版的巳予。

真稀罕。

沈清明笑着應聲:“小家夥,你看錯地方了,我在這。”

小娃娃轉頭,看見畫上的人一動不動,哇地就開始哭。

沈清明無法,想哄嘴又笨,想抱一下又無能為力,最後還是突然掉下來一串糖葫蘆,才讓她終于住嘴。

小娃娃吃完糖葫蘆,伸手:“還要。”

沈清明哪來的“還要”,靠問題轉移她的注意力:“你叫什麽名字?”

“小柿子。”小娃娃說着,爬上太師椅,繼續追着要,“我的糖葫蘆呢?”

沈清明騙她:“你看到那滿地的金元寶了嗎?糖葫蘆就藏在那裏面,你去找找。”

小柿子不哭了,從椅子上蹦下去,撲騰進滿地金元寶,認認真真地找起來。

最後當然沒找到,不僅沒找到,還累得在半路睡着了,直到包閻王回來把她吵醒。

沈清明想沖小柿子招手發現自己還動不了,于是只能動嘴喊她:“過來。”

小柿子個子小小,整個人埋在裏頭,只有一雙眼睛在外面滴溜溜地轉。

她把金元寶扒拉開,自己爬上審判桌,一屁股坐上去,左看看又看看,倒是規規矩矩沒碰上頭的香爐,撿了個金元寶在手裏把玩着問:“沈清明,你的新相好呢?”

包閻王目瞪口呆,什麽新相好?

話說回來,這女娃娃長得怎麽有點眼熟,像、像、像誰呢,哦對,像沈清明家那位寶貝上巳節神。

包閻王靈光乍現,這豆丁難道是沈清明的閨女?

也沒聽說他們有個孩子啊,再說,哪有孩子敢直呼生父名諱,沒大沒小。

包閻王掐指一算,不是人不是鬼,就是——一股嫉妒之氣。

“……”合着,這是那位未亡人燒來的小冤家。

沈清明哄她:“沒有新相好。”

小柿子不信:“真的?你別騙我。”

沈清明發誓:“當然是真的。”

小柿子又問:“那你說,你最喜歡誰?”

沈清明看了一眼包閻王,才說:“巳予。”

小柿子滿意道:“那還差不多。”

“……”有那麽一瞬間,包閻王覺得自己是多餘的,甚至懷疑沈清明之死根本就是他們在玩什麽奇怪的情趣,虧他還操碎了心,東奔西跑去收買三神,他卻在他屋裏談情說愛。

啧啧。

包閻王不爽:“你能不能讓你媳婦兒別燒了,我這冥王殿都快成你家的了,你看看,哪還有我立足之地。”

沈清明特煩人地挑一下眉:“那很難辦,畢竟她真的很在意我。”

這愛戀的酸臭,就連沈清明都難逃一劫地散德行。

看來得趕緊把這祖宗送回陽間去才能六根清淨,包閻王煩道:“別貧了,來,三神給你,趕緊補補,補好了去找你那個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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