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愛意洶湧
愛意洶湧
結香很少說過這般喪氣的話,總是一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模樣。
掌握着人間的生死福報,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只是代掌神權,傩師身上禁锢着種種的詛咒和戒律,來規範他們行使神權。
不得濫殺無辜,不得為非作歹。換取神權的代價一生孤苦,斷情絕愛。
顯然她沒有做到,違反了傩門戒律。她說自己沒用了,是手腳筋脈盡斷沒用了,也是她那顆為蕭忍冬而控不住沉淪的心沒有用了。
“不會的,會好了起來。”
蕭忍冬卻是溫聲安慰她,不知是被火烤熱了還是如何。身上陰氣弱了許多,臉色也不再像剛才一言不發的模樣吓人。
他小心翼翼撫着結香的手腕,像是看到當年的自己一般。
“怎麽就會沒用了呢,你看我當年也是這樣,但是我還好好的是不是。而且你還活着,就會長出新的血肉來的。等柳公子和大黃帶草藥回來,我們就處理傷口,不要怕。”
結香的傷口被雨水沖刷的很幹淨,只在手腕衣服上沾染了些枯枝敗葉和泥土。
但雨水、山泉水皆不淨,怕結香身體太虛弱感染傷口。蕭忍冬一直忍着沒給她處理傷口,想要等着柳山溪找藥回來,再一并處理。
所以先起了火堆烤火,她在雨中泡了近乎兩個時辰的身體才逐漸有溫度。
聽見蕭忍冬溫柔的安慰聲,結香抿着唇,眸子中不知道就含上淚花浸着通紅的眼尾。
“蕭忍冬,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好。”
她又在和他要時間,蕭忍冬并未多加詢問,只是點頭。
是要娶她,還是什麽。他想,她要什麽自己便會給她什麽。
而結香盡管不知阿昆從何處習的邪術,在他冒出傩師幫助趙甲宜抓蕭忍冬的那一刻,他便是已成了傩門敗類。在這世間,結香沒有辦法懲處任何一個惡人,但她可以清理門戶。
至于趙甲宜,她能夠做得就是查清趙淺被害的真相,将惡人交之官懲處。
可是律法之下,惡人能不能受到正義得制裁便不是她能夠去管得到的事了。也許花了很多盡力,歷經千辛萬苦收集證據,最後還能叫兇手逍遙法外。
許是這次真的是被逼到了絕境中,她有些害怕,讓蕭忍冬将自己扶正了起來。靠回石壁上,悲憤地祈求道:
“蕭忍冬,我說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不能殺趙甲宜,但我必須要清理門戶,不能讓阿昆在助纣為虐。他的心智已經被蠶食殆盡了,以前的阿昆死了,現在的是一個傀儡聚集的邪體,不處理将來倘若我死後必将後患無窮。所以在處理完阿昆前,你……”
她頓了一瞬,面色慘白,眼睛一紅更是讓人憐惜。極度不安的內心,迫切的向蕭忍冬尋求一份承諾。
一份承諾在結香看見了自己的師父戕害蕭忍冬,在趙家石室內看見他戰場金戈鐵馬,朝堂唏噓落幕的悲慘一生。對于血海深仇,她的求情卻是有些無禮的。
結香誠是以為,開口之際猶豫了。
“蕭忍冬,你……你可不可以先不要殺我。等我處理完阿昆的事,救出趙小姐的亡魂,再殺我報仇好不好。我真的有很多的事情還沒有做,我知道我師父對不起你。我願意為她向你贖罪,可是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
她說着有些慌,害怕惹怒蕭忍冬,害怕他不同意。
其實除了阿昆、趙淺,還有姑婆山的百姓,如今的形勢之下趙甲宜是不會輕易地放過的。
可是她還能活到那時候嗎?
“蕭忍冬,這次我不會再跑,故意再甩掉你了,你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別殺我。”
一顆碩大的眼淚随着結香急促的話語一下滑落了臉頰,蕭忍冬聽見她不着調的話竟是無言以對。
“誰和你說我要殺你了?”
詢問的語氣中帶了幾分無奈,竟是不知道結香那腦袋瓜到底如何才會以為他要殺她的。
可是他忘記了,接近結香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殺她的。姑婆山山洞裏的試探,譚府的女鬼,一切都是他精心籌劃的。
結香:“一百年前是我師父對不起你,蕭忍冬我在趙家石室裏看見你的屍骸了,還有我師父的陣法,你放心,我雖然可能好不了了。但我是神定的傩師,即便沒有手我一樣可以施法破陣,而且傩師法器認主,阿昆根本沒有辦法驅使它們的。”
結香抽噎着解釋,想到金匮中的蕭忍冬,心口倏地的絞痛了起來。
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有手捂住,忍着疼眼睜睜看着胸口彌漫出鮮血染紅自己的衣服。
這下她真的以為破情戒,神的詛咒應驗,以為自己快要死掉了。
“唔……好痛,蕭忍冬,我好痛……”
蕭忍冬靠近上前,目光落在殷紅的胸口上。
“讓我看看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問,害怕冒犯了結香。
她從在唐家時便突然而其胸痛毛病已經好幾次了,看的出來裏面那顆逐漸蘇醒過來的心,還是不太能夠适應新的身體。
“……你要幹什麽?”
結香不信任蕭忍冬,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看自己的胸口。
蕭忍冬的目光落在她蒼白的臉上,猜測她身體裏面的那顆心數次疼痛,是因受了刺激才會突然搏起跳動,想要沖破裏面的淤血。
他想也許就是今日,挑破所有關系,将真相剖白,此後她便不會再痛了。
“結香,我若說你是我前世的妻子,你信嗎?”
蕭忍冬屏息一字一句開口,眼睛緊緊的鎖在結香的身上。害怕她聽見這話一下太過于激動和害怕,控不住再次像上次那般吐血暈厥。
“啊……”
結香驚訝一聲,胸口逐漸加重的絞痛,仿佛裏面揣了只兔子要蹦出來身體來,蹄子毫不留情的踹在她胸口上,疼痛難忍。
她本能想要擡起手去揉,可是卻只能徒勞,一聲驚訝後眼淚撲簌簌地就落了下來。
“怎麽會……蕭忍冬……”
她覺得難以置信,看是聽頑笑一般,想起了唐家祠堂的那幅畫。
“會的,結香你不知道積雲府上供得有我夫人的畫軸。雖然沒有畫像,沒有名字,可她就是你。”
蕭忍冬一口氣将自己知道的真相全吐露出來,結香卻不敢相信,胸口卻在一陣劇烈的絞痛之後停了下來。她感覺喉間湧上腥甜,外頭吐了一口黑血。
只那一口便沒了,連胸口上的血跡都停止暈染,凝結在了布料之上。
“不然你以為它為什麽見到我會痛,這顆心可能就是你師父當年從我身上帶走的那顆。而且結香,你這裏有我。”
蕭忍冬扶住結香心疼的擦拭掉她嘴角的血跡,指尖落在她的光潔的額頭上。
“你的記憶裏有我,你忘記了在河邊那個夢。你上山抓野貓,卻抓了臭鼬弄髒了衣服,我在河邊幫你烤衣服的,前世我們一起做過的事,你忘記了。”
結香懵懵懂懂的,完全沒有聽懂蕭忍冬的話,但是察覺到了他話中的矛盾。
在僅憑一幅無名無姓無像的畫軸說她是他妻子的轉世,現在又說自己的記憶裏有他,還是前世的記憶。
可是她一點也不記得,甚至連夢都沒有夢到過。
“……蕭忍冬,你是不是想她了。”
結香什麽記不起來,她的腦子幹幹淨淨的只有在姑婆山的日子。她聽見蕭忍冬前後不搭甚至是瘋魔的話,看着自己忘乎所以的模樣。
以為他思念成魔,将自己當成了過世的妻子。
“結香,我沒有。你就是她,你知道不知道!”
“可是蕭忍冬…..”
結香苦澀笑起來,想要争辯的話猶豫了幾分又咽了下去,無力的栽在蕭忍冬的身上。
“蕭忍冬,如果你想她了。我就容許你把我當成她,只當一會會兒。”
她想就做那個女人的替身,了卻自己心底卑微的遺憾,去靠近她從不敢靠近來的人。
放縱之後便回到現實,她永遠都是自己,姑婆山的傩師。
“你為什麽不信,我說了你就是她,結香你就是她!”
蕭忍冬扶起栽在自己身上的結香伸手拭去她眼尾的淚,他歷經了無數痛苦的折磨才窺見了她塵封的記憶,才敢确定她的身份。
而現在,她卻将自己當成了替身。
卻不知到現在他仍舊沒有搞清楚結香到底是轉世了,還就是一百年的那個人,只是被寒鴉換了心,塵封了記憶。
“可是…..”
結香難過的低下頭,她一點記憶都沒有關于蕭忍冬。
有什麽證據證明她就是那個女人的轉世,沒有的!
何況乎,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了那份獨一無二的記憶生平。轉世而來即便擁有同一張臉,她們也同樣不是一個人了。
而蕭忍冬,他還是一百年前的蕭忍冬,他有他的妻。
“結香,你就是她好不好?”
蕭忍冬其實連對窺視到那份封存在結香腦海中的記憶也産生了懷疑。
那份記憶真的是她的嗎?還是根本就是別人的,只是放在了她的身上。
他越是想越是害怕,因為可以輕而易舉的推翻之前好不容易所篤定的一切。
他不敢想,像是頭受傷的狼一般,雙眸通紅的看着結香落下清淚。
“對不起……”
結香張了張嘴,對于蕭忍冬無法心安理的用那個女人的身份承受他洶湧的愛意和深情。盡管她埋藏在心底的愛意,沉默卻一樣震耳欲聾。
但結香就是結香啊,誰也不是,難道不是嗎?
“……蕭…..唔….蕭忍冬…..”
可是蕭忍冬不想聽她愧疚,她的歉意,她拒絕承認自己就是他的妻。
所以将拒絕的話語都堵了回去,龜裂的手指憐惜的捧着瘦弱的脖頸。在觸摸到她從眼尾落下的淚珠時,那手指顫抖已經,卻仍舊不肯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