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幻視
幻視
夏夜涼爽,時常有明月照路相伴,夜晚比于烈日炎炎的白天更适合趕路。
結香白日栖息在山洞間養精蓄銳,夜裏趁涼趕路。遇到山路難走,半夜時沒人她也就便走官道。
腳程比她想象中快了許多,不多日就到了梧州地界。當然除了方便趕路外,更重要的是幫趙家小姐尋找新夫婿。
不知是因動情巫力的反噬還是如何,在荒山野嶺中穿行了十幾日她一只亡魂都沒碰到。十五那日半夜特意往官道上走,想要瞧瞧路邊可是有什麽游蕩的孤魂野鬼。
民間百姓一般逢初一十五會祭祀神祈先祖之外,夜幕将落時分還會在路口以飯食祭祀幽魂。
為此她走走停停了好幾日,逗留在各處路口,最終是在梧州河上游分路安嘉渡口的岔路上找到了想要找的人。
一個不大的岔路口,往前是縣城,周邊圍繞着零零散散的村落,故而時常有百姓在此祭祀野鬼。
結香從官道的斜坡走下來時便看見了有人影蹲在路邊,深更半夜會坐在路邊吃飯的,她自是知道那是什麽人。
沒有立刻上前打攪,反而在路旁歇息了好半響,耐心等待着前面的東西享受完祭品。直到看見他站起了身子預備離開時,才趕上前去。
“公子請留步。”
結香率先出聲,而路口那男子卻仿佛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般驚恐的回頭。看見黑夜裏的生人臉色瞬間煞白如紙,手足無措的瞥了眼地上狼藉的祭品逃似的跑開。
“哎公子,你別怕,我沒有惡意的!”
結香跟随的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地上,才發現本應該好端端扣在地上的祭品當真被吃的一片狼藉,不是鬼魂所享用。
鬼為陰物根本無法直接使用生人的食物,顯然那長衫破舊,灰土灰臉的男子可能是迫于生計四處流浪的乞讨者,所以才會在半夜沒人的時候來路口吃祭品。
沒想到是個人,還撞破了人家的窘迫,結香也不好意思跟上前去遂下了腳步。
但前面那慌亂逃竄進小路的黑影沒走幾步便在她面前直挺挺的栽進了草叢裏。
“公子?”
結香慌忙奔上前将那神經兮兮的人從草叢裏拉出來,只見他抽搐着四肢。不斷從口中吐出白膩膩沫兒來,顯然是中毒了。
弄不好可真的就成了孤魂野鬼,結香見狀趕緊掰開男子的嘴巴,手指伸進咽喉處扣促使他将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
因為情況危機用力狠了,才剛一伸進去男子突然一下就嘔了出來。結香還不及躲避,惡臭全吐在了她的身上,手指上粘膩膩的都是津液沾粘物。
她又不敢确認是不是全吐出來了,忍着惡心伸手幫忙催吐。忙活了半響,到男子吐無吐嘴裏直冒苦水時候才停下。
“公子,現在覺得怎麽樣了,可是好些了?”
結香将男子放在路旁讓他依靠着背後的大石頭,然後從腰間的小葫蘆倒出了顆黑色清毒藥丸,連帶着水壺也一起遞過去。
“在下通曉些醫術,自己配了些解毒丸,公子服下應就可解毒了。”
但是那男子看着臉色已經稍有好轉,意識卻在逐漸模糊中,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依靠在石頭上的腦袋一下就垂了下去。
結香也不再廢話直接強行掰開他的嘴巴塞進藥丸,再狠狠灌了口水逼迫着他咽下去。
現下的情景也不能丢下那人離開,她遂裹着一身的惡臭守了小半個時辰,直到男子的臉色明顯紅潤好轉起來。
“大黃,你在這守着,我去揀點柴來。今夜我們就在這休息了,明早他醒過來後,我們再回山上去。”
結香卸下包袱放在大黃身邊,囑咐它看好男子一有什麽異常趕緊叫一聲提醒她。
半茶盞後夜深人靜的路口便燃起了火堆,在離路口亦不遠的河岸邊也燃起了另外一個火堆。
河邊響起嘩嘩的水聲,結香蹲在水邊淘洗着自己的染滿污穢的雲袍。在火堆邊支撐起兩根樹枝,将袍子松松垮垮的挂在上前。
好在是夏夜正是納涼好時,除了蚊子多些,只穿裏衣也不會凍到。
但似乎裏衣上也沾染了那股惡臭,蹲在火邊烤衣服隐隐的便有難聞的氣味在鼻底萦繞。
結香忍不住擡手聞了好幾遍,最終還是對着蘆葦後面的大黃喊道:
“大黃,他要是醒了的話,你就大叫一聲提醒我。”
話音才剛落,大黃搖着尾巴蹿到河灘旁好奇的看着主人。但沒等她再交代什麽,似乎是看懂了火堆旁烤着的袍子,嗚嗚的哼了兩句又吭哧吭哧的跑了回去。
結香四周查看了一番,确認半夜不會有人出現後将裏衣也脫下去水中淘洗。
但是有人看着她的,只是離的太遠,他身上的陰氣沒有擴散至于河灘上,而是蓄積在火堆的數丈之外。
半響後淘洗裏衣的結香似乎是感覺到黑夜中的凝視,手臂背脊升上滲人的涼意,她立刻麻利的擰幹衣服回到火堆旁。
荒郊野外,深更半夜,身上只挂了件小小的抹腹,她有些心虛和害怕。着急着穿衣服便直徑将裏衣往火上湊去,不一會兒水漬沒幹倒是将衣服将烤的皺巴巴的,出了糊味。
即便是這樣等不了的她還是胡亂的套上了裏衣,布料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出來!”
即便是從唐家而來的蕭忍冬已經竭盡全力地控制自己不要靠近結香,不停使喚地雙腿還是不知不覺地走近了。
近到傩師可能敏銳地察覺到鬼魂地存在。
所以結香來不及只能套上濕漉漉地衣服,慌亂四處掃視不知蕭忍冬是來幹什麽的,迫不及待地想要殺掉她嗎?
“……結香,是我。”
蕭忍冬現身,才發現他已經離火堆很近了。
身體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灼燙,也可以看見結香慌亂的眸子。脫去寬大的雲袍後,在夜色火光之下的纖細的身子隐藏在單薄的裏衣中。
她不知是被凍到了還是如何,身子發着顫,像只可憐的貓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擁進懷中。
“你……你來幹什麽,你跟蹤我?”
結香胡亂捂着胸口,惡狠狠的質問蕭忍冬。雖是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樣,卻也還是暴露了慌亂。
對于蕭忍冬的誤會,以為他身上隐藏的有通天的本事可以殺死她,以為他跟蹤自己要趕盡殺絕。
更何況現下的模樣她只穿了濕漉漉的裏衣,如同在人前裸露着身子一樣。即便對于自己的師父當年戕害他之事有愧,她也根本做不到和他心平氣和的說話。
“……我沒有,我只是擔心你一個人出事。”
蕭忍冬還是沒有停下靠進火堆的腳步,唐積雲的話他都記得。數日來反反複複在他腦海中重現,但是那都只是猜測。
要如何才能驗證結香的身份呢?
她到底是什麽人,她身上那顆心當真是自己丢的那顆。是因為遇見了他,才蘇醒過來的嗎?
他越逼越近,結香慌亂的後退,大聲嚷嚷起來想要斥退蕭忍冬。
“你……你想要幹什麽,不要過來!”
“蕭忍冬站住!”
可他還是一直往前,也不說話,幽深的眸子緊緊盯着結香雙手捂住的胸口。
他想要親眼看看積雲所說的那顆強勁有力的心髒,所以肆無忌憚的逼了上去。
結香退無可退,慌亂中一腳踩進石坑中往地下栽去。
蕭忍冬手疾眼快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近了與結香的距離,最終灼熱的目光還是落在了她來不及攏好的衣衫裏。
棗紅的抹腹遮掩了所有該遮掩的美好,溫熱的肌膚蒸騰了裏衣的水汽,她竟生出了幾分美人出浴之感。
“你幹什麽,放開我!”
結香被灼熱的眼睛盯着心底直發毛,耳根痛紅,她一直以來控制不住的那顆心咚咚的狂跳着,仿佛要從嗓子裏蹿出來一樣。
她甚至不敢張大嘴厲聲去呵斥無禮的蕭忍冬,害怕一張嘴就從嗓子裏蹦出來,叫他看見自己慌亂無措,又忍不住悸動的心。
也許她也想罵他登徒子,下流無恥!可是到嘴的聲音不可控制的都多了幾分她從未又過的嬌軟。
所以結香的反抗對于蕭忍冬來是沒用的,他看見她衣衫不整的模樣極力想要控制心底湧上的奇妙之感。
說不上陌生,甚至是熟悉。
眼睛盯着溫熱的肌膚在月色之下生耀眼迷人的光輝,他的喉結忍不住還是結香面前滾動了一下。
而且叫她清清楚楚的看見了。
羞憤之中一巴掌狠狠的掴在蕭忍冬的臉上,那想要親眼看看她胸口的念頭也被扇了下去。
他是感覺不到疼的,可是結香憤怒之中使了莽勁打中蕭忍冬,卻全都又疼在了她自己手板上。
手臂被震得發麻,甚至耳朵也是嗡嗡地在響。
“……穿着濕衣服在身上生病了怎麽辦?”
蕭忍冬不知是被打醒了還是如何,慌亂的給自己找到了借口。撒開結香的手臂,脫下自己的外衣靠近火堆前烤了烤散去自己身上的冷氣,然後又靠近來迅速脫下她濕漉漉的裏衣,将自己的衣服給她裹上。
那樣的熟練和鎮靜,将慌亂全掩蓋在了忙碌之間。
“先穿我的,總比濕的好。”
他又将結香拉進了火堆旁旁坐下,雙手撐着她小小的衫子離着火光慢慢的烤。
水汽慢慢從布中折騰出來,化成一股熟悉的氣息。透過月下跳躍的火苗,仿佛看見火光裏也有一個男人和女人并排坐在火堆旁,身後還有兩匹威風淩淩的銀甲戰騎。
忽然那個女人好像說話了。
“蕭忍冬你不疼嗎?”
但是聲音明明是結香發出來,糯糯地似乎是在嘲笑他将衣服烤焦了。
蕭忍冬晃過神來垂眸,才看見靠近火堆的自己手臂上的肌膚已經龜裂了,像樹皮一樣。
至于手中那件小衫已經逐漸散去水汽,有了幹燥溫暖之感。
“不疼……”
他自言自語道,感覺不到自己的說話聲,只覺得那好像是火中的自己。
他也再說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