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沉魚09

“江姑娘能不能和這陸氏的先人對話?問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趙炎上過戰場,手裏沾滿了鮮血,對宗祠這樣的地方全然沒有害怕之說,站在堂屋裏是落落大方的指着堂屋裏的靈牌開口。

江洲漓不知道他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好笑着搖了搖頭,“要是能和這陸氏先人對話,那我為什麽不直接和那些屍體對話,還來得更為迅速?”

“額。”趙炎緘默,樓初心偷笑。

“只有在死後,擁有強烈怨念或是死不瞑目的鬼魂,徘徊在人間久久不去,化成怨鬼才能被溝通。這裏供奉的不過是陸氏後世子孫對先人的念想罷了,那些人死了以後早就去投胎轉世了,哪裏還有什麽鬼魂在。”江洲漓往前走到香案前,仔細觀察起這供奉的牌位,都是陸莊的歷任族長,并無怪異之處。

“這裏。”巫馬定瀾打開了香案右邊的抽屜,拿出來一個黑色的小匣子,匣子樣式很精致,雕刻着繁美的花紋,上邊還挂着一把小金鎖。

宗祠裏已經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巫馬定瀾把匣子拿到了外面涼亭的石桌上放着。衆人跟出來圍過去,觀察了半晌,除那把小鎖外,匣子似乎沒有什麽其他的機關,樓初心想了想,從發髻上抽了一根鑲有珍珠的細簪子。

說是簪子,其實就和納鞋底的粗針一般大小。樓初心把簪子往小金鎖的孔裏掏了掏,只聽見啪嗒一聲輕響,小金鎖被打開了。

打開匣子,裏面鋪着的紅綢布上靜靜的躺着一本泛黃的藍色線裝本:陸莊陸氏族譜。

“沒想到這族譜不交給族長妥善保管,竟然直接放在了這樣顯眼的地方。”巫馬定瀾不是很認可的搖了搖頭淺笑,他拿起來随手翻了翻,面上的笑意慢慢變淡,神情也變得越來越沉重。

直到他把族譜重新放回石桌,衆人看去,發現他食指所指的地方,赫然寫着陸爾鳳三字。

正統之道推崇男尊女卑的思想,女孩不得入族譜已成傳統,陸爾鳳的名字出現在這上邊,真是令人吃驚,聯想到這次的案子,難道只是湊巧?

四人仔仔細細的又翻閱了一遍這陸氏族譜,發現除了陸爾鳳外,被記錄在族譜上的女子竟然還有一人——陸月色。

根據陸氏族譜裏的記載,陸月色出生在陸莊的書香世家,是個标準的大家閨秀,但是卻只活了短短十五載,死于十年前,死因未寫。

“要說這女子入族譜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江洲漓左手支着下巴沉思道,“若是有卓越的成就能光耀門楣的,女子也是可入族譜歌功頌德的,令其佳話流芳百世。只是這陸月色與陸爾鳳,既然能入得了族譜,生平記事卻一片空白……”

江洲漓突然想起趕路時經過茶樓,那個趕車老漢的話,“那可就要說到十年前的事了。傳聞十年前陸莊也曾遭遇過百年難遇的洪澇,河水洶湧不止,卷去了不少人命。後來,也幸好有位雲游的相士路過,測出來是他們得罪了河神才引起的災禍,就給鎮子裏的百姓出了主意,果真平息了河神的暴怒,洪水才退去。”

“聯系陸爾鳳發生的事情,恐怕這能讓她們錄入族譜的事情,并不是什麽風光之事。就好比,被做了活人祭祀。”巫馬定瀾沉着臉接下話。

樓初心戳了戳趙炎的手臂,“那附身于陸爾鳳的,會不會就是這陸月色?”

趙炎被她突然的動作吓了一大跳,掉了把冷汗瞪着樓初心,“我說姑奶奶呀,您能不能別這樣突然,很吓人的。”

樓初心撇了撇嘴,嘟囔道,“我都不知道你還怕鬼呀,剛剛不是還很鎮靜。”

“這裏确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我們先回去吧。”江洲漓把陸氏族譜合上,重新鎖回了匣子裏。延續千百年的大家族一朝覆滅,族譜若是還想要得以延續,唯有帶回去交給陸子龍了,“至于那團黑氣是不是陸月色,還得求證。”

畢竟,如果那黑氣是陸月色的話,因為被祭祀而生有怨氣是可以理解的,回來報複鎮上百姓也說得通,只是她死後有了怎樣的機遇呢?

能瞬間覆滅整個鎮子的百姓,卻又為什麽獨獨留下陸子龍……

巫馬定瀾給江洲漓安排入住的廂房,在整個後院中是離陸子龍房間距離最遠的,但在後院這巴掌大的小片地方,就算離得再遠,其實也不過是隔着天井的兩端而已。

為了避開陸爾鳳,免得她突然見到生人生疑,江洲漓不會随其他人到堂屋裏去用膳,午飯和晚飯都是廚房專門派人來,直接送到她房間裏的。

所以從祠堂回到茶樓後,江洲漓進了房間就把自己關在裏面不出來,誰也不知道她在裏面做些什麽,直到晚飯後天色已經将要黑了,朦朦胧胧的不掌燈還能勉強視物的時候才有動靜。

夏天的夜晚天氣清爽,天上只有稀疏的星辰散發光輝,院子裏安靜得能聽見草叢裏傳來的蛙鳴聲,還有魚兒躍起又落入水中的沉悶聲。江洲漓輕輕推開窗子,搬了把椅子放在窗邊閉着眼睛靠着。

等到亥時人靜,回廊上有黑影一閃而過,然後門扉就被人從外面輕輕的扣響。她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開口應了一聲,“請進。”

翎羽推開房門進來,見到滿室的月色清寒。江洲漓背對着她坐在窗子邊,小巧的琵琶靠着梳妝臺上。

她反手帶好門扉,然後往前走了兩步,神色複雜的盯着江洲漓的背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江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江洲漓嘴角微微揚起,慢慢睜開眼睛遙望夜空,“找人?”

清麗婉轉的女音,冷清又悅耳抵心。她雖然說的是問句,但語氣篤定。

“是。”翎羽也不相瞞,沒有猶豫的點頭。

“有些事情是講究随緣的,刻意去尋,反而難得。”江洲漓長嘆了一口氣,“而且有些事的結局,其實我們早已經知道,偏不願去相信和接受罷了。”

“雖然知道希望不大,但總是抱有一絲僥幸的想法。”翎羽臉上褪去了白天的冷漠,神情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哀傷。

江洲漓送走欲言又止的翎羽後,很快到樓初心找上門來。

她知道這件事要解決的話,如果有江洲漓出手的話那肯定算不上是難事,只盼不要太棘手就好,所以一進門就問,“小姐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嗎?”

房間裏很昏暗,即便是面對面相距得很近,樓初心也很努力了,但還是看不清楚江洲漓的表情,只能聽見一如既往波瀾不驚的語調,懶懶又冷靜的開口,“是迷霧就終會慢慢散開,然後變得明朗起來。我再去陸子龍那兒走一趟,應該會有所收獲的。”

“主子的意思是,陸子龍現在這個瘋癫的樣子,是因為他知曉了某些事,因而……”被那怨靈控制,樓初心遲疑着,沒有直接問出口。

“因而?”江洲漓挑挑眉,在黑暗中視若無物的邁開步子往門口走,“即便再堅強,他到底也不過只是個七八歲大的孩子,當人不願意去相信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就會選擇用逃避來麻痹自己,這也未嘗不可。”

“主子的意思是,陸子龍是在逃避——”

“嗯。”江洲漓站起身來,身上還是白日裏的一襲簡單的男子布衣,三千青絲用木簪松松束起,只是臉部輪廓較之白日裏要柔和了許多。

“那主子去找他的話,能得到想要的消息嗎?”樓初心急急地開口,但下一刻又開始懊惱自己多嘴,她怎麽可以質疑江洲漓的決定,真是大逆不道,“我不是——不是在懷疑主子的決定,只是——只是——”

江洲漓已經拉開了門扉,沐浴在月光下微微側頭看她,笑得十分溫婉,“誰說我要去找陸子龍了?”

樓初心反應過來江洲漓說的什麽,再追出去的時候,江洲漓已經不見了身影。她不擔心江洲漓會遇上危險,也知道江洲漓不說可能是因為自己幫不上忙,于是輕輕的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

她記得自己出門的時候,房間是熄了燈的,但現在遠遠的看過去,卻發現房間裏通明透亮。完全不用想也知道會是誰在裏面,她無奈的搖了搖頭推門進去,果然見趙炎坐在桌子邊,“去找江姑娘了?”

“嗯。”樓初心也不反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想你應該會有話要跟我說。”趙炎氣悶,因着趙家和樓家某些牽扯不斷的關系,兩人可謂是自小在一起長大的。從什麽時候起,樓初心竟然也已經學會有事隐瞞他了,這讓他感覺很不爽。

樓初心眉梢微揚,好笑的看着面色微微沉重下去的趙炎道,“真生氣了?那麽大火氣果然對得起趙伯伯給你取的名。”

“你還敢說?”趙炎瞪了她一眼,這是算準了自己不會生她的氣呢,真是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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