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沉魚08

離他們十多米外的小戲臺,寬有五六丈高三尺,正對着水神廟,彩漆的木板已經斑駁,但還隐約能看見上面木版畫的痕跡。底部被腐蝕了的半空的圓臺柱上挂着藍色的風幡,上面寫着大大的黑色楷體字“大舞鄉小鼓樂戲班在此作場”。

風幡的料子還很新,聯想到門樓上飄着的紅绫,風吹雨淋的顏色也沒有很慘白,江洲漓微微側着頭,問與她并肩而立的巫馬定瀾道,“看樣子近期陸莊辦過大的喜事,王爺有找這個戲班子了解過情況嗎?”

巫馬定瀾聲色低沉的嗯了一聲,“說是半個月前受邀到陸莊來的,當時鎮上的百姓都表現得很正常,也沒有透露出是為什麽事慶祝。他們當晚表演完就趕去另一個場子了,已經派人去核實過。”

沒有什麽很明顯的線索,五人回茶樓悶悶的用了飯。

席間巫馬定瀾問是否能找到陸爾鳳的屍首,“全鎮百姓就只有陸爾鳳成了鬼魂,找到她的屍首後,興許會得到一些線索,幫助我們找到案子的突破口。”

“可以找到大概的位置,但需要死者的生辰八字。”江洲漓答得幹脆,她想這對于巫馬定瀾來說,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果然,第二天清早,江洲漓才起來在堂屋裏用膳,就看見巫馬定瀾和趙炎從外面大步走進來,并将一張紙條遞給她,紙條上寫的正是陸爾鳳的生辰八字。巫馬定瀾問她,“還需要準備什麽嗎?”

“這樣就行了。”江洲漓搖搖頭,把紙條壓在桌子上繼續未完的早飯。

飯後,陸子龍照例被侍女帶出去茶樓外散心。江洲漓便沒有顧忌的在後花園裏,擺了個香案淨手焚香祭天。

黃色符紙被她高高抛起飄在空中,指尖筆走龍蛇般的亂舞一陣後,符紙上慢慢的顯現出了朱紅色的符文。除樓初心能大概看出來上面有寫陸爾鳳的生辰八字外,其他人是完全不知道畫的什麽。

江洲漓接住掉落下來的符紙,将其放入鼎內點燃,升起一陣青煙。

她輕輕閉上眼感知,縷縷青煙逆風起起伏伏的沿着河流的方向一直往下游飄去。約摸半刻鐘後,江洲漓慢慢睜開眼睛,“河流下游,距鎮子五裏地的地方。”

“在鎮子下游五裏的地方?那是雙澗村附近!”趙炎熟悉過附近的地圖,對這個記得非常清楚,稍稍一回憶就想起來了。

翎羽也點頭,“确實,我馬上帶人去搜查!”

“嗯,你帶一隊人過去,沿着河道仔仔細細地的搜查,別漏了小地方。”

巫馬定瀾交代好鎮子裏的事,趕到雙澗村的時候,河邊已經聚集了許多從附近村子來看熱鬧的村民。

“有什麽發現?”翎羽聽到動靜走過來問候,巫馬定瀾便順口問道。

“回王爺,還沒有。”翎羽搖搖頭,有些失意。

江洲漓擡眼望去,過了汛期後的河道還有百來米寬。渾濁的河水悉數變回了清澈,官兵們撐着竹筏在河上來來回回搜查,也有好心的村民過來幫忙。

“在這裏!在這裏!頭發被灌木叢別住了。”沿着河岸搜查的官兵招着手高喊,沒一會兒附近的竹筏都靠近過去。

衆人齊心協力的把人打撈起來,等他們把屍體送回岸邊的草地上,江洲漓見到了和她昨日在後門外見到的鬼魂一模一樣的女孩。穿着喜慶的紅色綢衣,被泡的發脹,渾身濕噠噠的淌着水,原本可愛的丱發垂散開來,結成一縷一縷的貼在臉頰上。

“怎麽腳上還綁着石頭?是被人故意沉水溺死的嗎?”

“真是造孽呀,是誰能下的這樣的狠心!”

“認識這是誰家的孩子嗎?怎麽會死在這裏?難道是被洪水從上游的陸莊沖下來的?”

圍觀的百姓指指點點的議論開來。是的,陸爾鳳的雙腳被人用麻繩捆綁起來,還系上了大石塊,顯然是沒想讓她活下來。

“紅衣?”

“喜事。”

巫馬定瀾和江洲漓異口同聲的開口,然後相視一笑。

将陸爾鳳的屍體運回陸莊,已經是快中午的事。同所有打撈起來的屍體一起,陸爾鳳的屍體也被放在水神廟前的空地上排列好。先前打撈起來的屍體已經分幾批運出去外面火葬了,新打撈上來的照慣例會先晾兩天。

等官兵們安置的時候,江洲漓在鎮口轉悠了一會兒。

見水神廟的門扉并未合上,便跨過紅漆門檻進到水神廟的正殿裏。正殿空蕩蕩的毫無人氣,有些莫名的冷意,但打掃得幹幹淨淨,左右兩側各立着兩根高大的柱子,房梁上挂着流蘇黃布,氛圍有幾分肅穆。

正殿中央供奉着水神的塑像,手執笏板,衣紋流暢,神态自得。

前方的香案上擺着百姓供奉的水果和酒水,果皮已經幹癟發皺,三足寶鼎被香火燃燒後剩下的木條塞得滿滿當當,香灰掉在香案上無人清理。

殿內四壁牆上繪滿了壁畫,都是些很平常的生活場景,上了學堂的孩童在奔跑蹴鞠,白發老者相對盤腿坐着下棋,販夫走卒們吆喝着賣魚,婦女對鏡梳妝。感覺內容完全與求雨無關,似乎根本不該出現在水神廟裏。

“為什麽這水神廟的壁畫與其他地方的相差甚遠,其中有什麽深意嗎?”趙炎跟着看了一圈下來,略微摸不着頭腦,雲城的龍王廟他去過不少回,牆上畫的都是祈雨圖。

江洲漓回頭看他一眼,然後神色淡淡的指着壁畫,耐心做了簡單的解釋,“取諧音是先人在祈福中常用的手法,就好像葫蘆寓意福祿,這幾處壁畫也是取了它們的諧音。從每幅壁畫各取一字,鏡、棋、球、魚,也是敬祈求雨之意。”

“看來我們找的這全鎮的喜事,很有可能就是祭祀水神了。”巫馬定瀾突然開口。

陸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全鎮有二三百戶人家,世代在此臨水而居,要真想把鎮子一處處逛下來,這半天說什麽也是需要的。而與全鎮人相關的地方,除了水神廟,便只剩下陸氏宗祠。

若喜事真的是祭祀水神,那想必肯定會錄入宗祠大事記裏,緣由也應該記載一二才對。

“王爺知道陸氏宗祠在哪裏嗎?”出了水神廟後,站在通往茶樓的岔道口,江洲漓望着左右兩條青石路問道。

江洲漓停住的時候,巫馬定瀾便也停下來在她身邊等着,聽她突然發問,完全不意外的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率先左轉走進一條小巷子裏。

剛來陸莊的那兩天,他就帶人把鎮子都走了個遍,宗祠那樣特殊的建築物自然也是印象深刻。只不過當時他沒有想那麽多,所以只是簡單的走馬觀花的看了看有沒有活人和線索,沒有進去看過。

陸氏宗祠在的地方比較偏僻,四人跟着巫馬定瀾在小巷子裏左轉右轉了快一刻鐘,才終于走到那附近。

巷子兩邊都是低矮的民宅,并不臨水靠河,路面也不同于外面平滑的青石板路,而是鋪砌着大小不一的鵝卵石,縫隙間已經長出了些許雜草,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經過。

巷子右手邊兩座相鄰的房屋間,有空出了一塊兩丈長寬的平地,平地中央非常顯眼的矗立着一座古井。井沿是用在整塊青石板鑿成的圓環式樣,正面牆壁則刻着碑文,上書:槐花井。

碑文後面洋洋灑灑的寫了一大段話,大致的意思就是在頌揚這口槐花井,井水清冽甘甜,隐隐有槐花香飄散,故得槐花井之名,并名傳十裏八鄉。

江洲漓往井裏看了眼,黑乎乎的深不可見底,別說是飄着槐花香的井水了,就是井水都已經沒有半點。靠近井沿的地方已經長出茂密的蕨類雜草,空氣中彌漫的是一股綠苔腐爛後的腥臭味。

“陸莊是水鄉,說來并不缺水呀,周圍還河水遍布着,怎的就只這口老井的水幹了呢?”樓初心看了後表示不解。

“也許是這井水的源頭與河水沒有想通的地方吧。”趙炎做出猜想。

陸氏宗祠就在這口井的斜對面,高高大大的門樓很顯眼,雕梁畫棟的色彩很鮮明豔麗,勾勒着祥雲瑞獸,大紅燈籠和紅绫挂起在牌匾上。

江洲漓邁開步子往那邊走,順帶解答樓初心方才的疑惑,“河裏死人了,沒人敢用這井水,井眼叫人給堵住了。”

走過門樓後,入眼是個挺大的庭院。院子裏常年走人的小徑上的草已經枯黃,上面還殘留有爆竹的紙屑,褪了紅色後幹巴巴的趴在地上,六角涼亭靜靜的立在一邊,空蕩蕩的寂寥又蕭索。

主屋的門扉斑駁老舊,也沒有上鎖,趙炎先一步上前推開門。

雖然有天井透光,但陸氏宗祠內依舊光線暗淡。地面是夯實的黑土,牆壁泛黃掉粉,天井中的假山池內種植着不會開花的綠植。

堂屋的四周貼滿了陸氏先人的畫像,還有寫着密密麻麻族人名字的紙張,香案上供奉的靈牌也羅列得整整齊齊。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氛圍,光是走近看着就十分的陰森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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