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沉魚06
在死氣沉沉的鎮子裏找個統一的駐紮地方并不容易,所以大夥合計之後,把原先鎮上最寬敞的茶樓收拾出來,共三層還加個小院子。茶樓裏桌椅管夠,大夥忙活回來後,吃飽喝足将桌子一拼,鋪上褥子就能睡。
五人走到茶樓的時候,正值晚上的飯點時間。
從門外看進去,幾個廚子正在有條不絮的把飯菜擺上桌,周圍也陸陸續續的開始有将士歸來。門口放着的兩個大水缸裏灌滿了清水,有人拿着瓜瓢不管不顧的豪飲,也有三三兩兩吆喝着招呼同伴沖洗的。
“祝将軍好呀!祝将軍回來了!”看見中年男人走近,衆人紛紛開口。
面對這熱情的問候,被喚做祝将軍的中年男子也不吝啬,回以爽朗豪氣的大笑聲,走路間身上的盔甲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大夥今天辛苦了,待會兒可要多吃點,好好補充□□力!”
“是!”
門前臺階被水濺到,濕了一大片,中年男人看也不看就大步踩過去,江洲漓和樓初心沉默的跟在他後面。
樓上有人在來回走動,陳舊斑駁的木質樓板受力後,咯吱咯吱的作響。
茶樓左手邊被布簾子擋住的小門,是通往後院的,因為廚子剛去送飯出來,所以簾子被撩撥着還搖擺不定,中年男人吩咐兩個手下在外面等候,只領着江洲漓和樓初心走進去。
隔着一塊薄薄的碎花布料,前後腳才跨進後院,整個人身處其中的感受,卻好似空間上已經隔了千重山水萬裏路,連聲音都被神奇的一同隔離開來,環境與前樓的雜亂喧嚣大相徑庭,清幽安逸。
後院其實并不大,但布局非常的秀氣玲珑,除去坐落在四周的堂屋廂房,天井只有一兩分田地的大小。
穿梭小鎮的潺潺河水,同樣調皮不意外的漫過這裏,留下伶仃的歌聲。
九曲回廊環繞着天井和水池,由憑欄護住分隔開,奇形怪狀的太湖石壘成了假山立在水池中,假山上邊花卉青蔥。用竹子通心後做成的溝渠節節相接,水流由高到低流淌,恰似山澗溪水在循環奔騰。
河水清澈見底,各色各樣圓潤的鵝卵石靜靜躺在水底,還有叢生的搖曳綠藻,色彩豔麗的錦鯉來回從旁邊路過,怡然自得不識愁滋味。
但想到這水裏曾泡過整個鎮子的百姓的屍體,有些甚至現在還沒撈起,江洲漓就突然沒了繼續感慨下去的欲望,連帶着看那些游來游去的肥美錦鯉,都好似是汲取了屍體的養分才長成這樣,陰森森的很慎人。
堂屋在回廊的左手邊,高堂本該正對着天井假山的,但主人家不知道怎麽想的,在廊檐上挂起了一張竹質的卷簾,遮擋着廣闊的視野。
江洲漓随中年男人走到門口的時候,頗不經意的往卷簾的方向看了眼,視線一晃而過間,假山石塊的陰影構成的景象,隐隐約約的竟然像朦胧的人臉五官。
而但等她再仔細看去,卻又什麽都沒發現,只是塊普通的石頭。
堂屋被打掃得十分幹淨整潔,兩側的椅子上或坐或站着好幾個人,但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些沉悶。
巫馬定瀾就坐在主位上,繡着金絲雲紋的黑色蟒袍加身。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右手正執着白棋沉思,在尋找最佳的位置落子,輪廓深邃美好的側臉讓人一眼難忘。
堂下左邊的太師椅上坐着兩位身穿官服的男人,在他們對面坐的是趙炎,還有位長相明研端莊的陌生女子。
中年男人跨過門檻後,微微颔首,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禮,“王爺。”
衆人都随他的聲音看過來,但更多的視線是放在他身後的江洲漓身上,有疑惑有打量。年輕女子冷冷的投過來餘光一瞥,然後又轉過頭去。
“開慶今天回來得早了,發生了什麽事嗎?”巫馬定瀾執白棋的手頓了頓,等落了子這才坐直了身子看過來。
中年男子叫祝開慶,正是之前在義莊同江洲漓有過一面之緣的祝豫慶的胞弟。
祝開慶側了側身,将身後江洲漓和樓初心的身姿全然展現出來,“回禀王爺,屬下在路口附近攔下了左使大人還有一位公子,兩位公子說是王爺有請,屬下就帶他們過來。”
祝開慶說到左使的時候,剛才的陌生女子動了動。
偏廳的圓桌上擺放着廚房送來的飯菜,正冒着熱氣,碗筷還整整齊齊的沒有被人動過,看衆人正在讨論事情,誰都沒有心思吃飯。
“原來是江姑娘來了啊。”巫馬定瀾聞言突然笑了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本王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屬下告退。”祝開慶再次抱了抱拳,轉身毫不拖沓的離開。
“既然事情沒有什麽進展,王爺也有事要忙,那下官就先告辭了。”祝開慶前腳一走,坐在巫馬定瀾右手邊,那兩個穿着官服的男人也站起來說要離開,“衙門裏已經堆積着不少瑣事等下官去處理,改天下官再找時間過來。”
聽他說的話大概可以判斷是轄區衙門的府尹。
巫馬定瀾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更沒有開口挽留,只是等他們雙雙退出去堂屋的門後,擡了擡手沖着進門後就站着的江洲漓和樓初心道,“坐吧。”
“多謝王爺。”江洲漓也不扭捏推脫,把背着用布包裹住的東西小心的取下來放到椅子旁,這才規規矩矩卻又毫不顯拘謹的雙手交疊置于腿上端坐好,見對面的女子還在直直的打量看她,也不惱怒,平和友好的回了抹微笑。
巫馬定瀾褪去了方才的精神氣,左手支在桌上雙指捏揉了揉兩眼之間的穴位,疲憊無力的開口,“路上辛苦了。”
江洲漓看向上方的男子,淺笑着搖搖頭,“有什麽發現嗎?”
“除了一名七八歲的男孩幸存外,全鎮百姓無一生還,但那男孩現在有些神志不清,什麽都問不出來。”巫馬定瀾遺憾的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她放在腳邊的包裹,“怎麽?還帶了道具來?”
江洲漓點點頭,随即挑眉,“有人幸存?”
“因為還不清楚此事是人為還是其他——”巫馬定瀾意有所指的延長了聲調,“未免意外,所以對外封鎖了消息。”
“依屬下拙見,還是認為此番陸莊怪事的發生,并非人力就可為,也不可能只是一場天災就能造成。”那名陌生的女子率先接過話,在江洲漓看過去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自報家門道,“翎羽。”
巫馬定瀾詫異的用餘光瞥了眼翎羽,然後好笑道,“這位是我們的左使大人。”
“借用左使大人的名諱,還望見諒。”江洲漓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麽祝開慶在誤會她們就是左使的時候,說到左使大人的時候,這位女子投來的目光了。
原來是正主就在這裏,見自己的名諱被人朝其他人叫出來,确實怪異。
“青城樓氏初心,多謝左使大人的腰牌。”樓初心很上道的把腰牌拿出來,走過去遞到翎羽邊上的茶幾放着。
巫馬定瀾挑挑眉。外表看似柔弱的樓初心整日跟随着他們進出,見了屍首污穢從來沒有表現出過害怕,有時更是大膽的去仔細打量,加之身上的功夫也不弱,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她的身份。
但想着江洲漓不說,可能是因為有什麽難言之隐,比如為了保護小姐不得不這樣做。只要是不妨礙破案,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沒有過問。
如今看來,倒是不那麽簡單。
誰家的丫環還能冠以原來的姓氏,甚至與人介紹的時候也是越過主子的。
別說巫馬定瀾的心裏想的七彎八繞,就連坐在翎羽邊上的趙炎心裏也是波濤洶湧。他沒有想到樓初心竟然會這樣直白的自報家門,還是報的青城,即便如此卻也不見江洲漓有什麽怪異的表示。
她是知道?還是不在意?
想到江洲漓陰陽師的身份,趙炎微微皺眉,看來得私下找時間去問問樓初心,她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巫馬定瀾沒錯過樓初心一瞬間的失态,也沒錯過趙炎的困惑,心中愈發的覺得有什麽他不能掌控的事情在悄然發生。
“嗯。”翎羽冷冰冰的應了一句,拿起腰牌往兜裏一放,給人頗有些不近人情的滋味。
她已經從巫馬定瀾那裏知道江洲漓的身份,甚至思嫔的事也是她交由親自去解決的,故而聽說這個作男子打扮的人就是江洲漓後,就開始細細打量起,然後在江洲漓的淺笑中也揚起了一抹笑意,“聽說江姑娘是除妖降魔的個中高手,對陸莊此事不知道可有什麽其他的看法?”
江洲漓輕輕點頭,“這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不能因為了解少,就不願相信有肉眼看不見的東西存在。”
巫馬定瀾左手支着下巴,慵慵懶懶的好似置身事外,卻真切清楚的聽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往來的對話。等堂屋內再次陷入靜默時,他才直視着下方的江洲漓開口,“這樣說,想必江姑娘心裏對這件事已有了想法吧。”
江洲漓白皙纖細的右手輕輕擡起,袖子下滑露出一截嬌小圓潤的手腕。她将食指中指和拇指輕輕捏在一起,然後眉頭很快就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