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生死不複相見

生死不複相見

又是一次不歡而散,其實蕭忍冬察覺到了結香的不對勁,她的臉色愈發的不好,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

他想要上前去,但只會被嚴厲的呵斥回來。最後在外面追陰氣的大黃回來,一眼看見主人的模樣就起了敵意惡狠狠的向他撲來。

他只能趕緊躲開,偷偷再回來時也不敢靠得太近,遠遠地看着恢複過來的結香撐着腦袋在窗前發呆。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石板街上還偶爾只有野貓蹿行的時候。賀府沉重的大門便被推開,結香就提着燈籠走出來了。

她戴着帏帽,驟起的晨風吹起她寬大的雲袍,襯得瘦弱的身形更是單薄。

手中除了燈籠,還豎了一翻傩師黑旗,在微曦的晨光中張揚着旗幡,叮叮當當的風鈴聲急旋告訴行人巫師出行,請注意避讓。

雖然她曾相信過蕭忍冬鬼話出了姑婆山,傩師的詛咒賀禁忌就不複存在了。

但顯然他并沒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也因為動搖自己曾經的信念和輕信,招致了後面的諸多事端。

所以她重新張揚起了自己的傩師的标志,成為人避之而不及身帶詛咒的存在,再次回到了自己該走的路上。

大黃依舊跟在她的身後,爪子輕快的踩在石板上,搖着尾巴走進晨霧中。

結香的離開,到天亮後婢女前來送早點才傳到唐積雲處。她打早獨自一人離開,當真未曾帶走蕭忍冬。

可積雲又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想要追但被賀青攔住了,甚至是想要告訴蕭忍冬也被攔了下來。

“夫人想要做什麽,我們費了那麽大的力氣不就是想要将軍留下來嗎?去追回了結香姑娘,又或是告訴将軍有什麽用。她終歸是要走的,不可能會留在這裏。何況結香姑娘不是在信中說了嗎,她還會回來的。”

賀青将掃完的紙箋拿給唐積雲看。

“可是……”

唐積雲猶豫不決,結香不僅留下了書信。

還留下了一绺绺巾絲帶,告訴他們這是對于他們救命之恩的饋贈,挂在大門門匾下可驅災避難,招福納祥。

“不行,還是要告訴将軍。就算他已經知道了,告訴他總沒錯的。”

積雲一跺腳拿着結香留下的绺巾跑去唐府,賀青見狀只能跟上前。

只是他還是不明白唐積雲到底想要幹什麽,當真去撮合蕭忍冬和結香嗎?

可人鬼殊途這樣做有什麽意義,無論結香是否當真是将軍夫人,他們終究最後還是要分離開。

與其将來痛苦難當,不如當下斷的幹淨徹底。

更何況積雲行事率性莽撞,很多沒有的事都能叫她說出來道理來。

唐府祠堂,裏間的窗柩已經漏了陽光進來,昨夜灑掃的小厮離開前忘了放下布簾,此時屋子裏正是亮堂。

唐積雲跑進祠堂一推開門便看見蕭忍冬坐在圈椅中閉目,看似在養神實則是陷入了夢魇之中。

為了找到關于結香和畫軸上的女人,他在紛繁複雜的記憶中尋找兩人的蛛絲馬跡。但也因此不得以觸及了當初被祭天的痛苦記憶,那是蕭忍冬一生中最過于痛苦的時刻。

充滿憤怒怨恨,邪念如同厲鬼纏住他,最終裹挾着他的魂魄被收進鎮魂藻井之中。

很快他就陷入了夢魇之中無法醒過來,端坐在圈椅中繃緊了的身體如同再遭受了一邊分屍酷刑一般。

“将….将軍?”

蕭忍冬感受到生人氣息壓迫而來,猛地睜開眼睛将積雲當成了靠近自己的傩師,控制不住雙手一把将人推在了地上。

“啊….将軍你怎麽了?”

此時賀青也趕了進來,連忙扶起積雲。

“怎樣,有沒有傷到”

“沒有,只是将軍…..”

積雲擔心地看向蕭忍冬,此時他睜開了雙眼,滿眼的驚駭久久不能回神,手掌發着顫把住圈椅,片刻後才看見屋子裏的兩人。

“對不起,可是傷到了?”

積雲:“沒有。”

聽見她說沒事,蕭忍冬舒了口氣,好奇的問道:

“怎麽突然來了,可是有事?”

“将軍,結香姑娘…..”

“她怎麽了?”

積雲頓了頓将結香留下來的紙箋伸過去。

“她走了,将軍可是知道?”

蕭忍冬聞言噌的站起來,全身酥麻險些栽到地下去。

“你說什麽她走了?什麽時候的事,怎麽不告訴我!”

顯然他是不知道的,積雲連忙解釋道:

“今天早上天還沒亮就走了,是門房給她開的門。她還留下了信,說還會回來的。”

“她怎麽可以走了!”

蕭忍冬搶過積雲手中的紙箋迅速掃了幾眼,擡腳便往外沖。

此時晚間正是偌大刺眼的太陽,雖是初升的旭日,可已經入夏末陽光非常的刺眼,曬在人皮膚微感熾熱。

曬在陰物之上卻是十分的灼痛,更何況日光刺眼,蕭忍冬跑出祠堂便被晃了眼。

他沒想到昨夜看着身子那般孱弱,臉色十分不好的結香竟一大早就自己離開了。

而且她…..竟然沒有叫自己?

蕭忍冬一下明白過來她問自己配婚能不能解怨的事,是因為他說了不能所以不要他前往梧州了嗎?

然後又留下信說會回來,是讓他在唐府等着嗎?

可是為什麽昨夜她不對自己說,而是要不告而別。

“将軍!”

“蕭将軍!”

見蕭忍冬沖到太陽地下,積雲和賀青趕緊趁着他晃眼之際拉了他回來。

積雲黑着臉埋怨道:“将軍不要命了,那麽大的太陽,您這樣出去會被曬死的!”

賀青也問道:“将軍不知道結香姑娘走了,是想要去追回她嗎?”

回到陰涼之處,蕭忍冬才睜開了眼睛,身上的不适和灼痛緩緩地在消散。

他神色微怔,一下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我…..她怎麽可以走了,她一個去梧州怎麽幫趙家小姐配婚?”

積雲:“結香姑娘許是還有別地辦法,她留信說還會回來。現在于将軍說不是正好嗎,也不用去梧州娶別的女人了。只是将軍怎麽說服結香姑娘的?”

她好奇的問道,不明白結香怎麽突然就放過蕭忍冬了。以她的性子看着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而且她那夜那一身的血到底怎麽來的,不會真的是被….

積雲心中暗自揣測,結香難道是屈服在蕭忍冬的威力之下了?

可怎麽又說還要回來?

“沒有,我什麽的沒有說。她突然問我和趙家小姐配婚能不能解怨,我說不能。沒想到她一早就獨自一人離開了,可是結香現在還不能走。她身上有傷,又不會照顧自己往荒山野嶺走出了意外怎麽辦!”

蕭忍冬還是想要往沖去追結香,但被賀青拉住了。

積雲忍不住道:

“可是昨天大夫就說結香姑娘沒事了,而且她胸口上的傷口一夜之間就痊愈了,連疤痕都未曾留下。”

“她痊愈了?”

蕭忍冬難以置信道:“可是昨夜我看見她時,她的臉色十分的慘白,一直捂着胸口連站都站不住。”

“不會啊,大夫明明說結香姑娘沒事了,而且她胸口上的傷我親眼所見真的一點疤痕都沒有了,将軍!”

積雲詫異于結香驚人的恢複力,常人所不能有。

她再想起昨日結香那強勁有力的心髒跳動時,莫名其妙聯想到了最初見到她的時候。

那時她在棺材裏,也沒有了心跳。下人将她擡出來時都以為人死了,只是還沒有送到義莊她就自己又睜開了眼,當時吓得一屋子的人以為是撞鬼了。

最後還是身為縣官經常同屍體打交道的賀青親自上前去查看了,才确認人沒有死。

“大人,你還記我們第一次見到結香姑娘沒有!”

積雲忽然激動蹿到丈夫身邊,似乎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記得,怎麽了?”

積雲:“我們發現結香姑娘的時候她是不是已經沒有了心跳,是她自己睜開了眼睛我們才确認她沒死的。後來大夫給她診治的時候也時常摸不到心跳的,可是那夜她吐血後大夫一下就摸到了!”

“然後呢?”

賀青不解道。

蕭忍冬也好奇的看向積雲。

“我說….”

積雲同樣看向蕭忍冬,狐疑的猜測道:

“結香姑娘會不會和将軍一樣不是人?至少她不是正常人!而且在吐血之前結香姑娘的心髒是死的,它才剛剛活過來了!”

“你…..你是不是話本看多了?”

賀青無奈道,有些趙家不住積雲天馬行空的想象了,她是一個情緒極為豐富和細膩的姑娘,時常為話本裏的才子佳人感動流淚。

“沒有!”

積雲氣呼呼的反駁丈夫,一下像是打開了新世界大門一般,滔滔不絕地分析道:

“而且你不要忘記了,将軍是怎麽死的了。祖父說當年為了鎮壓将軍化成厲鬼作惡,那個老傩師也就是結香的師父将将軍的心挖出來了。百年來将軍的屍身和心都消失不見了,而結香姑娘她可能擁有一顆不會跳動的心。她又是那老傩師的徒弟,遇見了将軍那顆心它通了血氣會跳了。”

聽見她的話,蕭忍冬無意識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口。

那裏有一道碗大的傷疤,沒有愈合一直都是血肉模糊的模樣,像是才剛從裏面将他那顆玲珑心取了出來一樣。

平日裏它從不會痛,也不會流血。只有靠近結香,為她難過擔心時會痛。

積雲竟一下看透結香異常的體質和蕭忍冬的關系,即便還沒有證據。但能夠解釋得通了,便足以讓她欣喜不已地篤定道:

“将軍,結香姑娘可能真的是将軍夫人!”

蕭忍冬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覺得積雲歡喜的聲音像只麻雀一般飛到天邊去了。

“積雲,你說什麽?”

他通紅着眼,無措的看向積雲。感受不到她那般欣喜若狂,只是覺得身子一下輕松,似乎壓在心口上的石頭突然被搬走了。

“将軍,結香可能真的是将軍夫人!”

積雲激動忍不住蓄起了晶瑩的淚花。

“再說一遍。”

蕭忍冬還是難以置信,全身仿佛被抽去了力氣一般。

積雲:“結香姑娘真的可能是您的妻子,只是她忘記了,将軍。”

可是對于積雲的話,賀青臉色卻凝重了起來。

不忍說出心中的疑慮打擊兩人,他想即便結香身上的心髒當真是蕭忍冬的。

那倘若她根本不是将軍夫人,而是那個老傩師用那顆心髒複活的人,她的目的又是什麽?

倘若居心不良,将來結香和蕭忍冬必定會決裂到生死不複相見的地步。

是局嗎?

是的話,到底又是誰在布那麽大一個穿越百年的陰謀。

Leave your message